哈哈晚晚回來我好高興，拼死拼活寫完了??

今年的圣誕沒有下雪，氣溫依舊是降到了零下，寒風肅肅地剮蹭著人的臉，大街上少有晃動的人影，只有枯皺的樹葉在地上“嚓嚓”地爬行。

今年的圣誕節(jié)冷冷清清的，人們對于外來節(jié)日的新奇差不多已經(jīng)消散，忙碌的年末也抽不出時間去慶祝這個沒有法定假期的節(jié)日。一切照常，道路擁堵，車流中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向晚坐在擁擠的公交車上刷著手機，一茬茬的人涌上來，混濁的空氣在人們狹小的肺泡里翻滾，讓人頭暈胸悶。她放下手機，扭了扭因為長時間低頭看手機而酸脹的脖子，伸手用力地拉開緊閉的車窗，另外一種夾雜著塵霾的寒冷空氣猛地灌進來，在冷風的吹拂下，她暈暈乎乎的腦袋總算是清醒了些?？勺砗蟮睦蠣敔攨s被冷空氣凍得受不了，于是大聲地咳嗽以表示抗議。向晚順從地關上窗戶，只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街旁的商店閃著斑駁的光，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也關上了平日大敞的店門，防止暖氣泄露。鮮艷的圣誕老人娃娃在玻璃櫥窗里微笑著，塑料珠子做成的湛藍色眼睛閃閃發(fā)亮。

“晚晚，為什么圣誕老人要把禮物放在襪子里？”栗色頭發(fā)的女孩指著櫥窗里的圣誕老人玩偶問道。

“什么嘛，這有什么好問的啊……”

“我的意思是，為什么不放在更大的袋子里，偏偏要放在小小的襪子里呢？”

向晚答不上來，瞪著眼支支吾吾了半天。栗發(fā)女孩笑盈盈地湊近她，趁她發(fā)愣的時候啄了好幾下她的嘴唇，就像路邊的小麻雀，啄一下，歪頭看一下，再啄一下。向晚反應過來的時候，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被她占了好多次便宜，一時間臉上熱辣辣地直升溫。

“嘉然！你干嘛！”向晚伸手去抓這只調皮的雀兒，但她敏捷地躲開，卻又精準地卡在向晚下一次惱羞成怒之前飛撲進她的懷里。

“真是的?！毕蛲頍o奈地環(huán)住懷中咯咯笑的小人，低頭深深地嗅聞女孩的發(fā)香。

是浮著桃花香的奶酥味，甜美稚嫩的味道，屬于那時的青春年華。

“滴滴！”

公交車司機猛地按了一下喇叭，車身隨即剎住，巨大的晃動讓向晚的腦袋狠狠撞上了玻璃窗，發(fā)出一聲悶響。司機的叫罵聲已經(jīng)響起來了，操著本地的方言，罵得干脆利落。

向晚從回憶中驚醒，周圍的喇叭聲接連響起，伴隨著人們或大或小的叫聲，像是一首聲嘶力竭的哀歌，在城市上空久久地撕扯著。

向晚疲憊地閉上眼睛。

怎么還是忘不掉呢？

她和嘉然分手有多久了？那時的自己年輕莽撞，一腔熱情，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到了被人叫阿姨都能內心毫無波瀾地答應的年紀了。

還記得那時她和嘉然甚至會因為用錯杯子這種小事鬧個好幾天的脾氣，現(xiàn)在每天浸在污泥一樣沉重的生活里，心里卻燃不出一點火氣?；镜纳倥舾杏执嗳酰裢庾⒅匦撵`的呵護，對于細節(jié)的要求有時甚至都達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F(xiàn)在看來毫不起眼的一件小事，那時卻能撼動人的整個世界。

她們碰撞著彼此之間濃烈的愛意，迸出無數(shù)刺眼的火花，最終在拴住她們的鐵鏈上燒出滾燙深刻的裂痕。

向晚和嘉然，是在圣誕節(jié)分手的。

那天刮著很大的雪，但街上的行人意外地多。大粒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下，扎堆聚在行人的傘頂，好像一只只冰淇淋火山圣代。有些情侶故意甩著傘上的雪玩，在人行道上旁若無人地嬉鬧著，絲毫不理會被殃及到的路人的慍怒。

向晚顯然是無辜的受害者之一，她的左肩上落了好些雪，一部分還打到她的臉上，刺骨地冷。她無奈地抹了把臉，拍了拍左肩，把嘉然往雪撒不到的地方微微擠了擠。

嘉然抬頭望了她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握住她的手，躲進路旁的咖啡廳。

隔著兩只厚厚的毛絨手套，向晚依舊能感受到對方由內而外滲出的體溫，就這么毫無阻攔地滲進她的手心里，暖乎乎地惹人眷戀。

咖啡廳里撲面而來的熱流蒸騰著咖啡的香氣，讓人一瞬間感到安心。大早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向晚和嘉然各自點了咖啡和甜品后便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以往她們總是坐在同一邊，這次兩人卻是面對面坐著，桌子隔開距離，自然地讓她們不發(fā)一語。

兩人好幾次無意地對上目光，又很快把頭撇開。嘉然后來很久都在盯著窗外，灰色的街景倒映在她蔚藍的眼中，好似飄渺的剪影。她的表情是探究的，和小孩子一樣的茫然，對于眼前的世界充滿不解和好奇。

前臺叫到她們的號，兩人不約而同地起身，活像兩個訓練有素的士兵，過度的協(xié)調反而襯出這其中的混亂無序。兩人各自默默取了自己的咖啡和甜品，回到座位上，隨后，小聲啜飲咖啡的聲音便與店內優(yōu)雅舒緩的純音樂融為一體。

窗外的雪仍在下個不停，地面上已是一片厚厚的白。人們或深或淺的腳印歪歪扭扭地延長出去，在各個人來人往的角落交錯相會。馬路對面有家禮品店，店門口用作裝飾的圣誕襪子此刻盛滿了雪，不一會兒膠水便因為無法承受如此的重量，連帶著襪子從墻上剝落下來。店內仍舊靜靜的，店主好像還沒發(fā)現(xiàn)外面的動靜，或者只是懶得頂著大雪出來撥弄這樣一個小物件。

“晚晚，為什么圣誕老人要把禮物放在襪子里？”嘉然忽然開口道。正在走神的向晚下意識地吸了一下咬在嘴里的吸管，空杯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她略帶歉意地看向嘉然，嘉然的臉上掛著淡然的微笑，眼睛因為泛起水光的緣故而愈發(fā)澄澈。

向晚答不上來，她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女孩，眼中竟也蓄了些淚水。

那天她們逛遍了枝江的市中心，把沒去過的角角落落都逛了個遍，玩到幾乎忘記今天是一場離別。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中，她們互相依偎，頂著風雪蹣跚前行。兩人的話逐漸變得多起來，白天所沉默的，在夜晚到底還是如洪水一般傾瀉而出。向晚不記得她們聊了些什么，只記得后來嘉然哭著說好冷，她于是伸手把女孩嬌小的身軀攬進懷里，女孩用力回抱她。她哽咽得說不出話，臉上也淌滿了淚。雪花無情地沾在她們的發(fā)絲，睫毛，衣物上，說不出的狼狽。向晚那時心里只充斥著悲哀，她以為這便是命運，以為是命運裹挾著她們前往最終的結局。年輕的孩子心中對于愛情的浪漫定義，不過是燃燒殆盡的壯烈。現(xiàn)在想來還真是可笑啊——其實分手的原因僅僅是一些小事，小到她自己都記不起來。只是那時的她不懂得反思，任由小事堆疊起來，以為這是兩人靈魂之間的縫隙，在想到具體的解決措施之前就已經(jīng)對未來懷有無限的悲戚了。

“要好好長大??！”嘉然臨別時對她說道。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小小的身體因為寒冷在風中不斷顫抖。向晚狠心沒去抱她，點頭答應一聲后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真不懂那故意?？岬幕鼧泳烤故橇艚o誰看的。

自那場鬧劇以后，向晚再也沒有見過嘉然。她這才意識到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是多么的微小。枝江生活著幾十萬居民，碰到嘉然的概率只有幾十萬分之一，兩點一線的生活又被限制在固定的軌道上，兩條固定的軌道無論怎樣都沒有可能相交。

但嘉然并沒有從她的世界里徹底消失，鐵鏈斷了，缺了一截，剩下的一截依舊扣住自己的腳腕，偶爾可以感受到它拖沓的重量，斑斑銹跡遺留在自己經(jīng)過的每一處。

“阿嚏！”下車沐浴在凜冽的寒風中，向晚凍得連打好幾個噴嚏。近期還有好幾個項目要趕，上面也在催，今晚看來又要熬夜……過兩天還要給家里做個大掃除，最近女朋友在出差，回來看到又得說了。僵硬的大腦遲緩地運轉著，瑣碎的日常逐漸被安排得井井有條——當然，僅限于腦子里。

總之，今天晚上會很累，家里的咖啡又喝完了。向晚看了一眼對街新開的咖啡廳的招牌，決定這幾天先買這里的咖啡緩一緩。

機器上的小紅人焦躁地閃爍幾下，變成急速前行的小綠人。街上車不多，向晚慢悠悠地踱到對面，隨后推開咖啡廳的門。

她呆在了那里。

盡管嘉然的那頭栗發(fā)已經(jīng)黯淡許多，眼中也不復以往的神采，但向晚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嘉然？”嘴巴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先開了口。

嘉然眨了眨眼睛，仍如多年前那樣沖她淡淡地笑，只是眼角多出好些魚尾紋。

“好久不見了。”

熟悉的靠窗位置，熟悉又陌生的人。

“還彈吉他嗎？”

“不了，偶爾撥一撥，琴弦基本都生銹了?！?/p>

“我想也是，看你左手上的老繭消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社畜挺累的，不過有女朋友在，會稍微輕松一些?！?/p>

“這樣啊?！?/p>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服務員把她倆點的咖啡端到桌上。

“還是美式黑咖啡?！奔稳蝗滩蛔⌒υ捤?，“現(xiàn)在喝這個，是因為它最便宜嗎？”

向晚沒好氣地朝她翻了個白眼，端起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

嘉然倒沒急著喝咖啡，她端起咖啡放到一旁，隨后仔細地端詳著圣誕特供杯墊上抱著大襪子的圣誕老人。

“我以前好像老是愛問怪問題……”嘉然歪著頭好像在思考什么，“拿來為難人的吧，我?！?/p>

向晚放下手中的杯子，眼神飄忽向窗外的深沉夜色。

“圣誕老人為什么要把禮物放在襪子里，我記得是這個?！?/p>

“是啊，為什么呢？”

這不還是一樣愛問嗎？向晚無奈地在心里吐槽道。

“因為禮物是送給小孩子的?！毕蛲碚f，她的眼神重新聚焦到嘉然臉上，那上面出現(xiàn)了些許訝異。

“小小的禮物可以裝滿孩子的一整個襪子，于是對ta而言，那便是重要的全部。但對于家長的大口袋來說，小小的禮物只是不起眼的一角?！毕蛲眍D了頓，嘉然仍在專注地聽著。

“圣誕老人并不是小氣，只是他明白愿望只有收禮者自己愛惜時才會顯得無比珍貴。嗯，就是這樣?！?/p>

兩人沉默了良久。

“我還以為……你還是會像以前那樣愣在那里，一句話說不上來。”嘉然把杯子重新放回杯墊上，壓住圣誕老人精神十足的笑臉。

“都多少年了啊，長大啦。”向晚失笑道。

兩人在咖啡廳前揮手告別，繼而各自奔赴自己的生活。

向晚有話沒講完，帶著孩子任性的話語，成年人只會放在心里，任其隨時間的沙漏一同流逝去。

我一度真的很后悔，分手后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你，那時的你是我圣誕襪里唯一的禮物?，F(xiàn)在我擁有了大袋子，愛情卻被丟在角落，其余部分被各種各樣的碎片填滿。

年少的我以為你就是我的世界，而當我長大以后，被瑣碎的事壓彎了腰，才發(fā)現(xiàn)愛你并不是我的全部。

好想在年輕時候就能妥善地處理許多事啊，在那段依舊對你抱有無限熱情的時光里，用成年人的堅韌去守護我們寶貴的感情。

而我已然變得麻木與破碎。

我正在忘記你。

我已經(jīng)離你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