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如何,她都是她
多米尼卡神學(xué)院,梅林廣場前。 始祖雕像端正立于廣場左首,眼睛似睜實(shí)閉,右手撫于左胸前祈禱,腳下卻踩著一個歐幾里德空間魔法模型。 “每次看到始祖的雕像,我都心懷感激,感謝他讓我們重新獲得神的眷顧,獲得抵抗惡魔之力的神術(shù)?!标懰苟鞴磉蛋?,動作和所有虔誠的信徒一樣標(biāo)準(zhǔn)。 而羅秀卻只是用食指在額頭和胸口點(diǎn)了一下,這是一個簡化了的手勢,所表達(dá)的敬仰和虔誠遠(yuǎn)不如陸斯恩的動作。 “陸斯恩,魔法也有足夠的力量吧?如果你對始祖心懷感激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傳授世人神術(shù),你更應(yīng)該感謝梅林大師,這位大魔法師讓魔法走下神壇,每個人都可以學(xué)習(xí),而不像神術(shù)那樣只有教會的高級神職人員才能學(xué)習(xí)?!辈皇橇_秀喜歡挑陸斯恩的毛病,只是她總覺得,陸斯恩對始祖的感激和敬仰,貌似虔誠,實(shí)則不屑。 踏著腳下的魔法符箓,陸斯恩落后于羅秀半步,他并不同意羅秀的觀點(diǎn),在他看來梅林根本無法和這個始祖比較:“魔法原本就隸屬于神術(shù),只是梅林率先發(fā)現(xiàn)有這么一種神術(shù),只要符合某種規(guī)則,無需祈禱,無關(guān)信仰,都可以為使用者服務(wù),他將這種和神無關(guān)的神術(shù)從浩瀚的神術(shù)中一一找出來,分門別類,取了一個新名字——魔法。開宗立派固然偉大,但不管怎么樣,神術(shù)也好,魔法也好,都只是始祖從神之左手取得的鑰匙,丟棄在人間?!? “梅林太狂妄了,神之左手怎么可能向一介……”陸斯恩有些含糊地道,“作為神的兒子,始祖遠(yuǎn)遠(yuǎn)超過梅林,小姐你就算再崇拜梅林大師,也不可將他的地位放到和始祖同等的位置上。在信徒的心里,始祖的地位應(yīng)該僅次于神,余者無可比肩?!? “所以這個雕像的含義,就是代表著神術(shù)凌駕于魔法之上?”羅秀緩緩走過巍峨高聳的巨大雕像,修長高挑的她,甚至沒有雕像腳下鞋幫的高度。 陸斯恩沒有回答,盡管在梅林消失之后的幾百年,教會終于將那些無關(guān)信仰和祈禱的魔法從神術(shù)的范圍里剔除,承認(rèn)了魔法的獨(dú)立地位。但標(biāo)準(zhǔn)的神術(shù)師,面對魔法師時依然有一種正宗看偏門的優(yōu)越感,這甚至影響到了許多藝術(shù)家們的作品風(fēng)格。 “小姐你在多明尼卡需要學(xué)習(xí)的,可不是這種無聊的爭執(zhí),誰凌駕于誰之上并不重要。神術(shù)也好,魔法也好,終究只是一種力量。你甚至不需要具備這種力量,只需要學(xué)會去掌控?fù)碛羞@些力量的人就夠了?!痹購?qiáng)大的神術(shù),也抵擋不住教皇權(quán)杖代表的神權(quán),再強(qiáng)大的魔法,面對飄揚(yáng)著淡金色馬蹄形旗幟的大軍時,不過是璀璨的煙花。 羅秀就是無法接受陸斯恩說話的方式,仿佛總是站在更高的角度,以一個長者的姿態(tài),告訴羅秀應(yīng)該做什么,不應(yīng)該做什么。羅秀撅著嘴,旋即收斂了這個小兒女慪氣的模樣,冷哼了一聲:“我連你都掌控不了,又怎么能去掌控那些強(qiáng)大的神術(shù)師和魔法師?” 身著鄉(xiāng)村風(fēng)格的草綠色長裙,像驕傲的天鵝一般的羅秀,雙手執(zhí)于小腹前,轉(zhuǎn)身看著突然沉默的陸斯恩。 “小姐,你希望我做你手里的劍嗎?” “不?!绷_秀的回答簡短而有力。 “為什么?” “歷史上有無數(shù)的著名騎士,最后卻可笑地死在自己的劍下。如果你是我手里的劍,我卻無法掌握,最后受傷的會是我自己?!绷_秀的語氣很淡,不愧是克莉絲汀夫人的女兒,她多少也繼承了一點(diǎn)母親淡定的氣度。 陸斯恩突然覺得,羅秀已經(jīng)不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十六歲的少女,應(yīng)該正出于心理叛逆的年齡吧。 “你想掌控我,自己又不受傷?” “當(dāng)然,不過并不是因為你有什么特別。只是因為你作為烈金雷諾特家的仆人,我都無法掌控你,說出去未免太丟人了?!绷_秀轉(zhuǎn)過身去,她總覺得自己說這話時有些心虛,她不想讓陸斯恩看到她顫抖的睫毛。 陸斯恩卻走到了羅秀的身前,在始祖如神般偉岸的雕像下,半蹲著身體,握住了羅秀白皙細(xì)嫩的指尖,輕輕地親吻著,“我認(rèn)可陸斯恩·夏爾·歐德修凡克·烈金雷諾特這個名字,我以此名向格利沙爾塔小姐宣誓效忠,我有生之年,你都是我唯一的主人,如有背叛傷害主人之事,愿以靈魂世代不能得以解脫作為代價,洗清我的罪惡?!眲偛抨懰苟髯叩搅肆_秀的身前,在始祖如神般偉岸的雕像下,半蹲著身體,握住了羅秀白皙細(xì)嫩的指尖,輕輕的親吻著,他做了這樣讓羅秀出乎意料的事情。 一抹淡紅在羅秀的手指上渲染開來,如優(yōu)香花般美麗的羅秀,紅潤的小嘴微微驚訝地張開,她沒有料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場景。 在四年前,陸斯恩成為夏洛特莊園的侍從長后,每年的禱告日,莊園里的仆從都會在陸斯恩的帶領(lǐng)下,念著這樣一段宣誓詞,只是宣誓的對象都是克莉絲汀夫人。 今天,有些不一樣,“唯一”這個詞以前沒有的,宣誓對象也從母親換成了自己,羅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如母親那般的優(yōu)雅,將手掌貼在陸斯恩的左胸前,溫和而不失威嚴(yán)地說:“我接受你的效忠,我最值得信任的仆人。” ………… 即使光輝偉岸如始祖的雕像,也會在背對陽光的角度留下陰影。 始祖手中高舉著圓環(huán)鑰匙,陽光透過圓環(huán),形成璀璨的光柱,光柱明亮耀眼,猶如無上威能的圣光。 羅秀站在光柱的邊緣,她的仆人陸斯恩,半蹲在相鄰的黯淡影子中,羅秀的手指渡過光與暗的邊沿,感覺著仆人唇間溫?zé)岬臐駳狻? “你的借口真爛!”羅秀將手指掙脫,加快步子朝多明尼卡神學(xué)院的巨拱形大門走去。 多明尼卡神學(xué)院主樓,堪稱櫻蘭羅建筑史上的豐碑。 這棟見證了無數(shù)偉大人物求學(xué)經(jīng)歷的建筑,第一次將美學(xué)需求凌駕于實(shí)用之上,拋棄了美觀兼實(shí)用的雅迪圓柱體支架結(jié)構(gòu),取而代之的是唯美的環(huán)扣結(jié)構(gòu),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將建筑的高度疊加到七百年前令人無法想象的三百余尺。 歷代建筑學(xué)愛好者總想數(shù)清楚主樓到底有多少個環(huán),官方建筑資料顯示是一萬零三百個,可是卻有人數(shù)出了兩萬四千的夸張數(shù)目,有魔法師利用魔法方程,通過光環(huán)的光柱長短數(shù)列求證,卻顯示只有五千余個環(huán),多余的環(huán)只是人們的視覺誤差。 像蜂巢一般,讓人頭暈,這是抬頭仰望的陸斯恩唯一的感受,七百年,歷史長河中的一小段波浪,再七百年,七百年之后又七百年,再偉大的建筑也會變成塵土。 這個世界從來不存在永遠(yuǎn),無論是建筑還是人心。 羅秀拒絕了陸斯恩的效忠,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陸斯恩倒也沒有覺得太奇怪。 羅秀之所以是獨(dú)一無二的羅秀,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 只是羅秀拒絕的借口讓陸斯恩有些無奈,吻手禮除了用來向女性宣誓,也是貴族間男士對女士一種比較正式的禮節(jié),但也有一些心懷齷齪的貴族,通過吻手禮挑逗女性,例如不是用嘴唇輕輕觸碰,而是用舌頭舔舐。 借口,羅秀直接將陸斯恩打入心懷不軌的行列,他肯定是想借著宣誓的機(jī)會占我便宜!這個只知道聽從母親命令,對我挑三揀四的家伙,會對我效忠?我又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那么容易好騙! 羅秀十六歲了,在禱告日的前三天,安德烈公爵就應(yīng)該為她舉行成人禮。 ………… 若命運(yùn)是注定的,羅秀的命運(yùn)改何去何從? ………… 陸斯恩的手指在水晶上畫出蝴蝶,蝴蝶的翅膀在佩姬的鬢間輕輕扇動。 櫻蘭羅海峽上刮起了風(fēng)暴,陸斯恩在風(fēng)暴中掙扎。 然而并不是每一只蝴蝶,都會改變歷史的軌跡,至少目前不會。 倫德依然風(fēng)平浪靜,即使只是表面如此。 西里爾區(qū)的夏洛特莊園,依然是女人們主宰的地方,尤其是當(dāng)陸斯恩離開,安德烈公爵和修斯坦尼頓伯爵還在伊登的時候。 藍(lán)斯草原的潘娜普洛伯爵身份尊貴,爵位繼承人依照慣例會來倫德晉見加布里爾三世陛下,陛下要對歷史悠久,為帝國做出光榮貢獻(xiàn)的大貴族表示重視,舉行了一個歡迎潘娜普洛伯爵的宮廷宴會。 紗麥菲爾是這次宴會的主角,她必須盛裝打扮,穿上特別設(shè)計的禮服出席,這讓她覺得很別扭。 緞質(zhì)的斗篷,薩克斯藍(lán)為主調(diào)顏色,斗篷的邊緣是鮮紅色,兩肩的位置系上了蝴蝶結(jié)裝飾,桃樂絲建議用絲質(zhì)蝴蝶結(jié),但羅秀覺得像潘娜普洛伯爵這樣的小女孩還是用金質(zhì)鏤空的蝴蝶結(jié)更加符合她的年齡。 “這個勛章真夠難看的。”紗麥菲爾不滿地道,胸前的勛章是巨型的馬耳他十字,十字伸出七頁,鍍上了銀色的底,每頁之間鑲嵌著一共七道金光,自勛章中心射向七個方向,勛章正中間,疊上了一個深藍(lán)色的圓環(huán),圓環(huán)里是紫杖勛位的格言:幻想不如腳下的道路。 “這句話真蠢?!奔嘂湻茽柊欀碱^,尤其是當(dāng)她看到勛章背面圣米迦勒踐踏路西法的畫像時。 “你真啰嗦。”羅秀更加不高興,為了陪伴這位年幼的伯爵參加宴席,她也不得不脫下她最喜愛的草綠色長裙,換上了冷藍(lán)色調(diào)的禮服。 桃樂絲為紗麥菲爾戴上領(lǐng)環(huán),領(lǐng)環(huán)左右對稱,上面輪流刻著頭戴皇冠的獅子和馬耳他十字以及紫杖勛位的櫻蘭羅文速寫,領(lǐng)環(huán)中央穿在斗篷上,在正面還刻有飛翼的獅子,各手持一本教典和七支箭。 紗麥菲爾的勛位是僅次于洛德勛位的紫杖勛位,不同于洛德勛位是除了國君和親王,只能有最多二十四名活著的勛章佩戴者,紫杖勛位分三級,紗麥菲爾所擁有的爵級大十字勛章只有十五位,下兩級勛位一共四十五人,紗麥菲爾是爵級大十字勛章佩戴者中唯一的女性。 “我覺得我像小丑劇里和貧窮姑娘爭風(fēng)吃醋的愚蠢貴族小姐?!奔嘂湻茽柍读顺秾⒍放裣灯饋淼牧魈K,人類果然是一種低等的動物,如此丑陋的審美趨向居然成了他們表示尊貴的典范。 “你不適合去演小丑劇,《白天鵝的黑羽》里倒是有個角色非常適合你?!绷_秀看著紗麥菲爾別扭地這里扯扯那里拉拉,其實(shí)她覺得這位習(xí)慣將自己打扮得如同艷舞女郎的伯爵,總算有幾分尊貴的氣質(zhì)了。 “在湖畔采花被惡魔巴斯洛特施加咒語變成美麗天鵝的公主奧結(jié)塔?”紗麥菲爾黑幽幽的眸子在紫色水晶薄片的折射下更加深邃,她不屑地道:“據(jù)說她在晚上才能變回美麗的公主,只有堅貞的愛情才能破除邪惡的魔法,你不覺得這種劇情很難理解嗎?” “難以理解?”羅秀發(fā)現(xiàn)有人比自己更不屑于這些愛情故事。 “因為人類和天鵝,有很大的區(qū)別嗎?她既然已經(jīng)是美麗的天鵝,為什么還要想變成美麗的公主?難道天鵝就不能和人類一起享受愛情嗎?這種魔法在我看來一點(diǎn)也不邪惡,只是有些無聊。”紗麥菲爾搖了搖頭,微微瞇著眼睛,目光在桃樂絲和羅秀身上掃過:“人類和天鵝都是卑賤的生物。” 桃樂絲扯著衣角轉(zhuǎn)過身去,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位伯爵的說話方式,但她還是無法接受“人類和天鵝享受愛情”的觀點(diǎn),她只要想起一個人抱著一只天鵝纏纏綿綿,卿卿我我就會失聲大笑。 “你這樣的思維,正好適合出演惡魔巴斯洛特的女兒歐黛兒,她變成一只黑天鵝誘惑可以解救奧結(jié)塔公主的齊格菲爾德王子,她似乎不在意自己是天鵝還是惡魔,都愿意和不同種族的王子享受愛情?!绷_秀的嘴角牽扯出一絲難得的微笑:“你居然也會辱罵陸斯恩?!? 紗麥菲爾愣了一下,馬上想到羅秀指的是“人類和天鵝都是卑賤的生物”,于是她看著羅秀的目光更加不屑了,她知道陸斯恩的真實(shí)身份,羅秀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才是陸斯恩的伙伴。 宴會在大埃爾羅伊宮的格奧爾基大廳,這里是皇帝陛下接見外國使臣的地方,也是舉行歡迎儀式的傳統(tǒng)地點(diǎn)。 紗麥菲爾和羅秀同乘一輛馬車趕往大埃爾羅伊宮,馴馬師格洛駕馭著伯德紋馬,藍(lán)斯特羅在陸斯恩不在的日子,擔(dān)任著隨車騎士的職責(zé)。 克莉絲汀夫人以身體不適的理由婉拒了宴會邀請,這是一種讓人難以琢磨的反應(yīng),就在所有人都認(rèn)為潘娜普洛伯爵做客夏洛特莊園,意味著飛馬家族和烈金雷諾特家族有了進(jìn)一步親密關(guān)系的時候,克莉絲汀夫人和潘娜普洛伯爵赴宴,那就能確認(rèn)這種親密關(guān)系了,但克莉絲汀夫人并沒有這樣做,只是讓格利沙爾塔小姐陪伴潘娜普洛伯爵前往宴會,以這位驕傲而善于得罪人的烈金雷諾特家千金大小姐的性格,在她的陪伴下,潘娜普洛伯爵在倫德的交際毫無疑問會陷入窘迫的地步。 當(dāng)格奧爾基大廳里的顯貴們看到潘娜普洛伯爵和格利沙爾塔小姐攜手出席,她們的身后并沒有克莉絲汀夫人那光芒四射的身影時,便有人禁不住想,是不是飛馬家族并沒有和烈金雷諾特家族有非常親密的盟友關(guān)系,潘娜普洛伯爵和格利沙爾塔小姐只是私人的友誼?又或者說克莉絲汀夫人并不歡迎潘娜普洛伯爵和除烈金雷諾特家族以外的倫德貴族走近? 如果他們知道,克莉絲汀夫人只是覺得這個宴會沒有什么意義,潘娜普洛伯爵不會在乎得罪或者獲得某個家族的友誼,他們一定會難以置信地瞪大了嘴,還會有拒絕社交圈子的貴族? 格奧爾基大廳位于依耶芙特大廳的二樓,同樣也是橢圓形的大廳,只是沒有瑰麗英武的偉大人物壁畫,也沒有八十八根亞塔風(fēng)格圓柱,取而代之的是氣勢恢宏的正方體菱柱,灰黃色的菱柱前立著三十尺高的雕塑,他們都是安東尼奧皇室歷史上最偉大杰出的人物,他們不一定是皇帝,但都有著安東尼奧的姓氏。 圓拱型的穹頂上掛著一線巨大的圓珠吊燈,水晶燈頂折射著璀璨迷離的光芒,細(xì)細(xì)的光線清晰地映照著穹頂彩繪玻璃窗上的壁畫。 殿堂的平面采用了巴洛克風(fēng)格的華麗雕飾,卻沒有巴洛克風(fēng)格教堂的那種炫耀財富與追求神秘的感覺,用極富有運(yùn)動感的曲線裝飾天花頂板,殿堂檐角彎曲出渦形卷紋,這樣的設(shè)計能夠配合水晶吊燈突出強(qiáng)烈的光影效果。 這也是格奧爾基大廳最適合舉行宴會和舞會的原因,樂隊在隔層演奏著維瓦爾弟的《四季》,雖然并非最高品質(zhì)的古典文藝時代協(xié)奏曲,但知名度非常之高,堪稱流傳最廣泛的古典曲目,在這樣的曲子中,加布里爾三世試圖親切地和紗麥菲爾交談。 “梅薇絲,我覺得陛下會很快結(jié)束他和潘娜普洛伯爵的談話?!绷_秀拉著梅薇絲坐在可以看到加布里爾三世陛下的角落里。 梅薇絲和加布里爾三世一起走入格奧爾基大廳,雖然陛下寵愛梅薇絲公主廣為人知,但這種陪伴陛下出席晚宴的榮耀所象征的寵愛,此時才真正地讓那些樂于譏諷梅薇絲的貴族小姐們收斂,也許她們還會私下用“蕩婦的女兒必然是蕩婦”的句子來形容梅薇絲,但在公開場合時,羅秀已經(jīng)不會再有給這些刻薄小姐們耳光的機(jī)會了。 “為什么?”梅薇絲不解地問道,她第一次看到潘娜普洛伯爵,和她想象的不一樣,她覺得這位伯爵應(yīng)該會穿著綁帶小馬靴,提著鑲嵌著寶石的長馬鞭,將一頭長發(fā)利索地扎在一起,像羅秀一樣驕傲地昂著頭。 不等羅秀回答,梅薇絲已經(jīng)看到加布里爾三世尷尬的神色,而紗麥菲爾卻一臉認(rèn)真地看著這位皇帝陛下,她那涂上唇膏,顯得格外閃亮的嘴唇輕輕地吐出句子,讓加布里爾三世陛下的臉色急劇變幻。 這位陛下第一次接觸潘娜普洛伯爵,即使他是一位應(yīng)該學(xué)會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也無法抑制他對于這位女伯爵說話奇特的思維和高高在上的語調(diào)。 櫻蘭羅帝國的皇帝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似乎對方想要訓(xùn)誡他,并且對他舉行的歡迎宴會極為不滿。 這是錯覺,她還是個孩子,加布里爾三世訕笑著說了幾句,匆匆地離去,他原來打算在舞會開始后和潘娜普洛伯爵跳第一支舞,而現(xiàn)在他只想將為潘娜普洛伯爵介紹參加宴會的顯貴這個重任交給她未來的老丈人謝爾維斯特公爵。 紗麥菲爾看著加布里爾三世匆匆離去的背影,不屑地嗤了一聲,直接甩開有著和藹親近微笑的謝爾維斯特公爵,她徑直朝著羅秀和梅薇絲走去,她那雙閃爍著淡淡藍(lán)紫色光澤的眸子似乎看不到站在她身前的人,還好她作為宴會的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若有若無的注意到她,在她目中無人的步調(diào)下紛紛躲避,才不至于發(fā)生碰撞的無禮事故。 她甚至沖散了幾個正聚在一起的小圈子,這些握著酒杯的顯貴們本以為潘娜普洛伯爵是想對他們展示稚嫩少女清純的微笑,直到他們以紳士的風(fēng)度微躬行禮的身體被直接拋在她身后時,他們才明白,原來潘娜普洛伯爵和格利沙爾塔小姐,是同一種帶刺而驕傲的薔薇。 “你就是梅薇絲?我聽陸斯恩說,你是米格拉茲親王的未婚妻?”紗麥菲爾走到梅薇絲身前,她單薄瘦弱的身體甚至比嬌俏的梅薇絲還要纖細(xì),但她說話的樣子卻像在俯視著梅薇絲。 “是的,陸斯恩和你說起了我嗎?”梅薇絲清亮的眼睛里有著水盈盈的光芒。 “他說你肯定不愿意嫁給米格拉茲親王,這位親王雖然獲得了洛德騎士勛位,但他沒有辦法將梅薇絲公主從邪惡魔法師的城堡里救出來,因為魔法師歐內(nèi)斯特是米格拉茲親王的老師,他沒有和魔法師作戰(zhàn)的勇氣?!奔嘂湻茽枔u了搖頭,“在這里我有點(diǎn)頭暈,我居然和低等的人類說了這么多話,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和你說話的原因是因為我也是一個誰的未婚妻,我們應(yīng)該把我們的未婚夫割掉腦袋,你說是嗎?梅薇絲?!? 梅薇絲想訕笑一下表示潘娜普洛伯爵這個玩笑非常有趣,但她實(shí)在笑不出來,割掉米格拉茲親王的腦袋?太可怕了,她寧愿天天被討厭的親王殿下嘲笑她早上起來要侍女換被子。 隨著加布里爾三世陛下善解人意地離去,格奧爾基大廳的氣氛有著短暫的凝固。 以往這樣的宮廷宴會,加布里爾三世陛下總會特別地對某幾位老貴族表示親近,然后再不經(jīng)意地談?wù)勛罱鼈惖旅邦^的年輕人。 這位皇帝習(xí)慣以這種方式引導(dǎo)倫德的社交圈子按他需要的方式聯(lián)系在一起。 這次宴會上,加布里爾三世以極大的熱情出席,并且按照慣例表示了對藍(lán)斯草原上潘娜普洛家族的重視,但在他第一個談話對象潘娜普洛伯爵之后,陛下就有些窘迫地離去。 這樣的反應(yīng)讓眾人猜疑不已,以至于在歡迎宴會上,居然沒有人敢貿(mào)然接近原本應(yīng)該是主角的潘娜普洛伯爵。 只有謝爾維斯特公爵知道陛下并沒有對這位女伯爵真有什么反感的地方,但因為同樣被女伯爵晾在一旁,尊貴的公爵殿下也有些生氣,更何況女伯爵還會是自己將來的兒媳,這讓他覺得必須教導(dǎo)下她倫德貴族的交際禮儀,所以他也沒有向頻頻注視自己的貴族們透露出任何信息。 對于老成持重的貴族們來說,這時候顯然不適合太接近潘娜普洛伯爵,他們并不十分在意能否建立一份友誼,但很擔(dān)心自己被人牽連。 一位內(nèi)侍匆匆來到梅薇絲公主面前,轉(zhuǎn)達(dá)加布里爾三世陛下的意思,希望梅薇絲公主能替他好好招待潘娜普洛伯爵。 貴族們這才露出各種意味的笑容,然后紛紛向身邊的后輩年輕人們示意。 這樣的場合,最適合年輕貴族們?yōu)閷頁迫≠Y本,如何接近一位年輕未婚的女伯爵,這是一門值得研究的高深學(xué)問。 雖然聽說潘娜普洛家族和謝爾維斯特家族已經(jīng)有初步聯(lián)姻的接觸,但畢竟還是未婚,離潘娜普洛伯爵成年還有三年,這些年中,會發(fā)生的變故可不少。 謝爾維斯特家族雖然是公爵家族,但敢于和謝爾維斯特公爵殿下?lián)寠Z兒媳婦的西里爾區(qū)大貴族也不在少數(shù)。 格利沙爾塔小姐,潘娜普洛伯爵,梅薇絲公主,這三個貴族小姐聚集在格奧爾基大廳的邊角,她們卻是最惹人注目的小圈子。 一個是烈金雷諾特家族的大小姐,即使是西里爾區(qū)的大貴族們也不得不承認(rèn)她有成為櫻蘭羅帝國最驕傲少女的資本,一個此次宴會的主角,加布里爾三世陛下也必須十分重視的藍(lán)斯大草原領(lǐng)主,最后一個甚至擁有最尊貴的公主稱號,她也將繼承櫻蘭羅帝國最讓人眼饞的封地伊登。 這樣的組合,讓人十分眼熱,卻又十分矛盾。 格利沙爾塔小姐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已經(jīng)說明她的心情不是很差,但最好不要試圖和她搭訕,任何一個倫德有點(diǎn)常識的年輕貴族都會知道這一點(diǎn),因為她的存在,去接近她身邊的另外兩個貴族小姐,也實(shí)在讓人有些為難,誰知道格利沙爾塔小姐會不會突然給人難堪?和那些持重的老貴族一樣,年輕貴族們固然想獲得共度美好時光的伴侶,但更害怕在眾目睽睽下丟臉。 就像費(fèi)迪南德敢于挑釁安德烈公爵一樣,也總有自信心過分膨脹的人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底氣靠近這三位宴會上最耀眼的貴族小姐。 蒙特威爾蒂就是這樣一位勇士,他相信再邪惡的魔法師遲早要面對勇武騎士的長劍,惡魔終究會被英雄攻克城堡,格利沙爾塔小姐終究會遇到她命中的男子……雖然蒙特威爾蒂是潘娜普洛伯爵的未婚夫。 蒙特威爾蒂對于格利沙爾塔小姐的興趣明顯要高于潘娜普洛伯爵,后者只是一個身材還沒有開始成長的小女孩,蒙特威爾蒂雖然只有十七歲,但他已經(jīng)有了豐富的經(jīng)驗,知道什么樣的女性身材更能夠給他帶來愉悅,雖然格利沙爾塔小姐的身材還略微有些遺憾,但至少比自己的未婚妻要強(qiáng)上太多了。 三年,潘娜普洛伯爵還需要三年才能舉行成年禮,蒙特威爾蒂可沒有這么好的耐心枯等,他露出最標(biāo)準(zhǔn)的紳士笑容,走向了他的目標(biāo)。 蒙特威爾蒂有著修長如槍的標(biāo)準(zhǔn)身材,英俊而略顯陰柔的臉龐上有著動人的微笑,最吸引人的莫過于他充滿自信的眼神,他也是許多參加這次宴會的貴族小姐們的目標(biāo),所以當(dāng)他將自己的意圖顯露在有心人的眼里時,角落里的格利沙爾塔小姐頓時獲得了許多或遮遮掩掩,或赤裸裸的妒忌目光。 其中就有和坎蒂斯,奧蘿拉,碧翠絲,柏妮絲小姐聚在一起的芬格爾斯略帶冷漠和嫉妒的注視,她時不時地看看正在和謝爾維斯特公爵,奧格斯格侯爵愉快談話的米格拉茲親王,她在等待著當(dāng)她是《勇士》作者身份曝光時,米格拉茲親王熱情蓬勃的求愛,那時候她一定會讓格利沙爾塔小姐嘗嘗什么是嫉妒的滋味。 “三位美麗的小姐,你們似乎在討論一個非常愉快的話題,能否讓我加入你們的討論?”蒙特威爾蒂的目光看似不經(jīng)意地在格利沙爾塔小姐那張有著最單純美艷的臉頰上掃過,他欣喜地發(fā)現(xiàn),她的眼角有淡淡的笑容,仿佛是那濃冬過后,吹拂來春天溫暖的第一抹和風(fēng)。 蒙特威爾蒂感覺到真正的驚艷,她的美麗,讓蒙特威爾蒂完全忘記了那些剛才還對他發(fā)出熱情邀約的貴婦人以及幾個羞怯示愛的小姐。 “非常歡迎,你可以讓潘娜普洛伯爵向你介紹下她剛才提議的話題?!备窭碃査〗闼坪醪⒉蝗鐐髀勚械哪敲措y以接近。 “你是誰?”紗麥菲爾閃爍著藍(lán)紫色光澤的眸子冰冷地看著蒙特威爾蒂,她對于不請自來的螻蟻沒有什么感覺,只是因為羅秀的話,她才會隨口問問。 “我是蒙特威爾蒂,謝爾維斯特家族的蒙特威爾蒂?!泵商赝柕俦荒菙z人的眼神驚了一下,仿佛被窺探到了他的靈魂,他趕緊避開自己未婚妻的目光。 紗麥菲爾面無表情地道:“沒聽說過,走開。” “美麗的潘娜普洛伯爵,我是你的未婚夫。”蒙特威爾蒂略微有些尷尬,但依然為自己的獵艷行動做最后的努力,當(dāng)他準(zhǔn)備追求格利沙爾塔小姐時,用這個身份介紹自己非常的無奈,但如果不是這樣的介紹,他無法在潘娜普洛伯爵那冰冷刺骨的拒絕后再找個更充分的理由留下來。 “哦,既然這樣,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剛才在討論什么?!奔嘂湻茽栁⑽⒊爸S的表情和語調(diào)都讓她足夠取代羅秀成為宴會上最刺人的貴族小姐,“我向梅薇絲提議,割掉我們未婚夫的腦袋?!?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話題?!泵商赝柕儆樣樀胤现瑢τ谶@個完全和貴族圈子格格不入的潘娜普洛伯爵,他徹底失望了,別說紗麥菲爾沒有嫁入謝爾維斯特家族的打算,他也認(rèn)為如果未婚妻真的成為妻子,那他的人生將是一片凄慘和絕望。 “是嗎?那真是好極了,我們可以嘗試一下,因為我正覺得十分無聊。”紗麥菲爾的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根細(xì)若游絲的銀線,一端已經(jīng)束上了蒙特威爾蒂的脖子,另一端繞在她的手指上。 “這是一個游戲嗎?”蒙特威爾蒂的手指也搭上了那根銀線,雖然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自己的未婚妻綁住了脖子,這讓他十分納悶,但隨手扯斷游戲的銀線顯然不是一種有風(fēng)度的表現(xiàn)。 “很好玩的……”紗麥菲爾的手指稍稍用力,她精致的臉頰上顯露出詭異的笑容,即使是精心涂抹的胭脂和珍珠粉,也無法掩飾她陶瓷般細(xì)膩的肌膚上那份了無生機(jī)的蒼白,收割生命的死亡天使,藍(lán)紫色的眸子突然變成一片深邃幽深的純粹黑暗。 蒙特威爾蒂驚訝于眼前這個少女綻放出來的非人氣息,他猶如雜耍劇團(tuán)里被人操縱的木偶一般,脖子被那銀絲牽扯出一個怪異的彎曲角度,搖搖欲墜地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他覺得脖子上有一點(diǎn)溫?zé)岬母杏X,身手一抹,居然是一線細(xì)細(xì)的血絲! “住手!”羅秀皺起了眉頭,伸手想要解開紗麥菲爾指尖上纏繞的細(xì)線,胸腔里卻傳來了一陣壓抑煩悶的感覺,她的手臂在半空中僵硬地停滯著。 “嘭……嘭……嘭……” 猶如輕微的鼓點(diǎn),一種羅秀從來不曾聽到過的聲音在左胸口傳來。 然而這種聲音卻讓羅秀非常難受,她按住胸口,劇烈的疼痛讓她不得不躬著身體,突然間喉嚨里一甜,緋紅的鮮血在她嬌艷的唇間流淌! 鮮血緋紅,流淌如泉,一線線地從她微翹的唇角滴落下來。 血珠有著最妖艷的顏色,在璀璨的水晶吊燈下散發(fā)著迷離夢幻的色彩,一如紅珊瑚寶珠。 一點(diǎn)點(diǎn)地落在編織著繁華似錦圖案的斯拉夫手工針織地毯上,卻像滴落在平靜的水面上,羅秀在朦朧間看到血珠激蕩出一圈圈的波紋,金錦銀編的地毯起伏如浪,麋鹿腿形圓柱餐桌像紙張一樣折疊,她眼前的一切都幻化成薄如蟬翼的紙片,紗麥菲爾皺眉的冷漠表情,梅薇絲的慌亂,還有蒙特威爾蒂那痛苦的掙扎,都在這一刻凝固成死寂的景象。 耀眼的穹頂?shù)鯚?,雄偉的正四邊菱柱,安東尼皇室的英雄雕像,像映照在水中的景色,隨著波紋的起伏而變得凌亂扭曲。 羅秀站直身體,驚訝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被卷入一個漩渦,漩渦的中心有著微亮的光芒,石塊,木料等各種材料從漩渦中心砸落下來,像被無形的手掌操控著,又似乎是建筑大師和美學(xué)大師的無間合作,一棟羅秀前所未見的宏偉建筑在頃刻間堆砌在她的眼前。 她輕輕地擦拭著嘴角的血液,瞇著眼睛看了一眼白嫩手掌上最異樣的紅色,抬頭看見了天空。 沒有太陽,沒有月,沒有星空,只有迷亂的光影在天空中詭異的變化,她的腳下是大片的不知名鮮花,有著優(yōu)銀香花水晶般的花瓣,濃郁的雪慕葉香味,還有點(diǎn)點(diǎn)露珠在圓弧切面似的葉片上來回滾動。 她回頭望去,這里是懸崖的邊緣,除了腳下濕潤的泥土和鮮花,退一步便是無盡的黑暗深淵,看不到邊際,感覺不到深淺,只能隱約地聽到一些怪異的嘶喊聲傳來。 即使是號稱“唯見蒼穹遙遙”的埃爾羅伊宮里最高的洛德大帝鐘樓,在這里也會像低矮的塔克區(qū)棚戶,參天的大石柱仿佛支撐起了天地,除了最靠近羅秀的一根石柱表面光潔沒有任何飾紋,其他石柱上都雕刻著各種被圣伯多祿國判定為惡魔的形象,它們或是手持地獄大蛇的男子,或是騎在飛馬上的俊美王子,或是獨(dú)角獸,或是騎著黑馬的英勇戰(zhàn)士,也有美麗的孔雀,也有黑翅夜鴉騎著黑狼,手持鋒利的寶劍,各種各樣的形態(tài)仿佛走進(jìn)了《月經(jīng)》記載的惡魔圣殿。 羅秀像一個孤獨(dú)的旅人,參觀著空洞洞的古老殿堂,走出從繞著她的鮮花,腳下是鑲嵌著珠寶和金銀的地磚,每一塊白玉基石的地磚中央還有著一顆銀鉆,可以媲美加布里爾三世陛下皇冠上最閃耀的哪一顆,正反交叉的三角形構(gòu)成的六芒星環(huán)繞在銀鉆周圍,羅秀集中目光,忽略那些耀眼的珠寶金銀,可以看到眼前的地面上蘊(yùn)藏著神奇魔力的六芒星圖案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個龐大的魔法陣,就像多明尼卡神學(xué)院前梅林廣場上的一般。 頂端隱入光暗交織的天空中的石柱太過龐大,環(huán)繞一周也需要很長的時間,羅秀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半點(diǎn)驚慌,仿佛只是舊地重游,感慨一下時光流逝后景色依然。 她的裙擺順著石柱拖延成優(yōu)美的弧線,她的手指輕觸著略微粗糙的石柱表面,留下了旅人的痕跡。 遠(yuǎn)處是看不清楚的迷霧,羅秀總感覺迷霧中有一道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的眼神在注視著自己。 她放棄了打量這些惡魔石柱,輕輕提起裙子,緩緩地走向那片凝聚在一起的迷霧。 一陣微風(fēng)吹起她的秀發(fā),發(fā)絲遮擋住她的眼簾,當(dāng)她的手指撥開發(fā)絲時,眼前的迷霧也被驅(qū)散,一道仿佛通向天際的階梯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你來了。” 溫暖的聲音仿佛從階梯的頂點(diǎn)傳來,在她的耳邊響起,她不曾聽到過這樣的聲音,但聲音的主人似乎對她非常熟悉。 “你是誰?”羅秀停住了腳步,她黑色的鞋跟從階梯上退了回去,垂下的裙擺流淌如水。 羅秀猛然回頭,她感覺到無數(shù)憤怒的眼神,但她回望時,除了那些依然是死物的惡魔雕像,身后空無一人。 “我是這里的主人,你可以稱呼我為桫欏圣殿主人。”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暖,只是多了一份威嚴(yán),不是對羅秀,而是為了震懾那些對羅秀憤怒的眼神。 “桫欏圣殿主人?傳說中的惡魔圣殿,凌駕于撒旦級大惡魔,地獄六君主,掌握七十二魔神柱的桫欏圣殿主人?”羅秀驚訝地道,在不久前她還和陸斯恩在參加索倫拍賣行的拍賣時,聽西格莉德介紹惡魔之眼時說起過這個故事。 桫欏圣殿主人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羅秀·格利沙爾塔·烈金雷諾特,克莉絲汀夫人和安德烈公爵的女兒,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你,我非常期待?!? “桫欏圣殿主人,能夠和神對峙的至高存在,我是不是應(yīng)該覺得非常榮幸?我都覺得有些奇怪,我竟然對你沒有一絲畏懼,我的心情非常平緩,仿佛這只是一次夢境中的旅途?!绷_秀笑了笑,微微瞇著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慌亂,“前一刻我感覺十分難受,后一刻就來到了這里,然后一個應(yīng)該俯瞰人世的桫欏圣殿主人,對我說非常期待和我的第二次見面,這大概就是一個夢吧。” “不管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經(jīng)歷過,留下了痕跡,它就存在。”桫欏圣殿主人的聲音有些奇怪,“想象過你的模樣,想象過和你的會面,卻沒有料到你會如此平靜?!? “你以為我會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躲在大石柱后偷偷摸摸地張望,然后無依無靠地痛哭起來,睜開眼淚迷茫的眼睛,祈求你送我回去?”羅秀冷笑著道:“我也沒有料到所謂的桫欏圣殿主人會這樣平易近人,你不應(yīng)該像經(jīng)文教義里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語調(diào)說話嗎?就像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你們紀(jì)念這日,守為神的節(jié),作為你們世世代代永遠(yuǎn)的定例?!? “我不會這樣說話,所以他是神,我是桫欏圣殿主人,我是他的敵人?!辫鴻迨サ钪魅说男那樗坪醪诲e,一層不變的溫暖中多了點(diǎn)笑意。 “知道為什么我對你沒有敬畏嗎?”羅秀提著裙子,開始朝著階梯上走去。 “為什么?” “神永遠(yuǎn)不應(yīng)該直接和他的羔羊?qū)υ?,他?yīng)該永遠(yuǎn)的高高在上,用憐憫,慈祥,憤怒,俯瞰的眼神關(guān)注,他只會讓始祖和圣徒傳達(dá)他的意志,他不可觸碰,不可直視,更不曾讓人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存在,卻又讓人覺得他無處不在,將神秘和威能作為環(huán)繞的光環(huán),才會讓人敬畏?!绷_秀昂著頭,如她所說的并沒有敬畏:“當(dāng)你直接和我對話時,你就將自己的位置放低了,就如同我面對加布里爾三世陛下時,我尊敬他,但并不畏懼,你是神的敵人,也是一個失敗者,大概就是這樣的原因吧?!? “這不是原因,這是結(jié)果?!辫鴻迨サ钪魅瞬]有生氣,他的語調(diào)中有著淡淡的笑意,就像羅秀所熟悉和討厭的某個人。 “請你告訴我,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對我做什么,還是需要我的幫助?”羅秀加快了步子,她已經(jīng)可以看到階梯頂端散發(fā)著耀眼光芒的寶座。 “這里是十七年前,你還沒有出生時,也是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是克莉絲汀夫人孕中的嬰兒?!辫鴻迨サ钪魅苏f道。 羅秀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微笑著道:“超出我的理解能力。” “你應(yīng)該知道《日經(jīng)》中神的話:我知過去,未來,我是無所不知的神,我是昔在,今在,永在,無所不在的神?!辫鴻迨サ钪魅苏勂鹚臄橙耍]有半點(diǎn)忿怒或不屑的情緒,“我也可以知道一點(diǎn)未來,于是我在第一次見的時候,以那個時間點(diǎn)創(chuàng)造了一個時空坐標(biāo),時間的流逝,是從這個原點(diǎn)開始,你的生命,你所度過的時間,都從這里開始?!? “你在控制我?”羅秀的眉頭微微挑起,她手中沒有紅茶。 “恰好相反,你可以控制我,我和你的母親簽訂了一個契約,我是契約的執(zhí)行者,你母親是簽訂者,你是執(zhí)行對象,如果契約正式發(fā)揮效力,你就可以控制我,而我將成為你的仆人?!辫鴻迨サ钪魅诵χ?,羅秀突然在想,他是不是也會在笑著的時候,嘴角輕佻地翹起。 “你說話的方式,很像我的侍從官?!绷_秀不出意外的想起了陸斯恩。 “這里是十七年前?!辫鴻迨サ钪魅说诙螐?qiáng)調(diào),“如果你不能讓契約正式發(fā)揮效力,你將失去你的侍從官,我所建立的時空坐標(biāo)就會崩潰,你的生命,你所度過的時間,將會歸于零點(diǎn),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jī)會,你的侍從官會對你百依百順,即使你讓他重復(fù)千萬次,他也不會拒絕,但在十七年前,我是桫欏圣殿主人,我并沒有要寵愛著你,憐惜著你,以你為驕傲的感情,你明白嗎?格利沙爾塔小姐?!? “你讓我想起了一本梅林大師著作的《空間概念》,如果存在一個時間,只有二維坐標(biāo),任何一種生物都以坐標(biāo)點(diǎn)標(biāo)注它的存在,當(dāng)作為三維生物的我們觀察這些二維生物時,我們只需要在它的周圍畫一個二維圖形的圈,就將它囚禁起來,對于二維生物來說,能夠這樣做的我們就是神?!绷_秀并不在乎桫欏圣殿主人依然溫暖的笑聲中那一絲絲的寒意,“在你看來,我們就是這樣的二維生物,對嗎?你可以操縱時間,操縱空間,將一切的存在,歷史,都看成純粹理論性質(zhì)的三維坐標(biāo),你在坐標(biāo)原點(diǎn)控制著這一切,當(dāng)有一些軌跡偏離你的控制時,你便讓偏離的坐標(biāo)回歸原點(diǎn),清除掉軌跡偏離的障礙,再重新按照你的設(shè)定運(yùn)行?是這樣嗎?” 桫欏圣殿主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說道:“你很聰明,即使是梅林,也無法這樣通徹的理解?!? “這樣的你,和那位操縱多米尼克大陸的神有什么區(qū)別?為了自由和驕傲而叛逆戰(zhàn)斗的惡魔,只是掛著幌子的另一位神,試圖以同樣的方法讓多米尼克大陸重回你的軌跡。”羅秀不屑的冷笑著,“桫欏圣殿主人,你說你并沒有寵愛著我,憐惜著我,以我為驕傲,你不會給我第二次機(jī)會,但我要告訴你,我完全不在乎你的寵愛,你的憐惜,更不需要你以我為驕傲,我甚至不會給你第一次機(jī)會?!? “過去,未來,這一切似乎偏離的太荒謬了,你并不應(yīng)該如此驕傲,甚至連我都不放在眼里?!辫鴻迨サ钪魅说穆曇粲l(fā)冷漠,又仿佛在自言自語,“這是為什么?” “有一個人,讓我如此驕傲,不得不如此驕傲?!绷_秀昂著頭,她的眼睛流淌出淚水,黯然傷神,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東西正在離她遠(yuǎn)去。 “即使他不在身邊,你也不會讓他失望,你是最驕傲的羅秀,在他的寵愛下,俯瞰一切,當(dāng)他親吻你的指尖,向你宣誓效忠時,你擁有凌駕于世界之上的驕傲?!辫鴻迨サ钪魅说穆曇艋貜?fù)了那種溫暖,“但是你知道嗎?你還沒有接受他的宣誓,你如此的驕傲,會讓他死去。” 陸斯恩,他說的是陸斯恩?陸斯恩會死去?羅秀從來不曾想過這種事情,他應(yīng)該永遠(yuǎn)地用那種討厭的微笑看著,站在她的身后。 “總是用看著小女孩的溫柔笑容看著你的陸斯恩,會時刻記掛著你討厭什么,喜歡什么的陸斯恩,那個寵愛著你,憐惜著你,為了你完全忘記自己的陸斯恩,在黑暗中行走,收割生命,疲憊地戰(zhàn)斗后安靜地看著你入睡的陸斯恩,為了你的生命不惜暴露自己,和多米尼克大陸最強(qiáng)大的存在為敵的陸斯恩,他為你的付出,沒有誰會懂,他不屑于向他的追隨者解釋他是如何的重視你,他看著你長大,你是他深深地愛著的女人,他的驕傲,就是你,那是一種不需要他人理解的驕傲?!? 桫欏圣殿主人吐著讓羅秀心碎心酸的詞句,有著詭異的魅惑,“如今他要死去,你卻不愿意為他折損自己的驕傲,如此不屑于唯一能解救他的我,羅秀,這樣的你,就是他最滿意的你。” “陸斯恩怎么會死去?他向我發(fā)過誓?!绷_秀回想起陸斯恩在梅林廣場始祖雕像下的誓言:我認(rèn)可陸斯恩·夏爾·歐德修凡克·烈金雷諾特這個名字,我以此名向格利沙爾塔小姐宣誓效忠,我有生之年,你都是我唯一的主人,如有背叛傷害主人之事,愿以靈魂世代不能得以解脫作為代價,洗清我的罪惡。 “我是他唯一的主人,在我還需要他的時候死去,就是背叛傷害主人?!绷_秀冷漠地昂著頭,“陸斯恩雖然討厭,但他不會讓我如此失望?!? “你忘記了嗎?你并沒有接受他的宣誓,你沒有像你的母親克莉絲汀夫人那樣優(yōu)雅地將手掌貼在他的左胸前說:我接受你的效忠,我最值得信任的仆人。”桫欏圣殿主人的身影依然是在那階梯之上,隱隱約約地只能看到光芒四溢的寶座, “或者我換一種說法你能夠理解,也不會再反感,陸斯恩和你的母親簽訂了契約,陸斯恩是契約的執(zhí)行者,你的母親是簽訂者,而你是契約的執(zhí)行對象,在這時候他已經(jīng)擁有了你賦予他的某種能力,當(dāng)你接受陸斯恩的效忠后,這個契約的效力正式發(fā)揮作用,你成為他真正的主人,他不只擁有了你賦予他的能力,而且可以自由地使用,這種能力,會讓他化解危機(jī)?!? “你看……” 羅秀看到漫無邊際的櫻蘭羅海峽,她的視線拉近,那是一艘豪華渡輪司盾列號,她的目光穿過船壁,一只恐怖的灰燼惡魔正在撲向陸斯恩,陸斯恩微微躬著身體,他的嘴角有著淡淡的哀愁,羅秀似乎聽到他依然在微笑著說:“羅秀一定不會喜歡你?!? “你應(yīng)該在始祖雕像前接受他的效忠,這是軌跡開始偏離的地方,陸斯恩不應(yīng)該死,所以我必須糾正回來?!辫鴻迨サ钪魅说穆曇粲l(fā)溫和,似乎在勸說著羅秀,但更有一種篤定的信心,他知道羅秀無法拒絕。 羅秀閉上了眼睛。 在禱告日,羅秀參加了多明尼卡神學(xué)院的年度考試。 她和陸斯恩站在梅林廣場的始祖雕像旁。 陽光明媚,楓葉大道的楓葉翻飛,七葉樹枝葉濃密,陽光幾乎無法穿透,樹蔭下便沒有斑駁的光影,顯得格外陰涼,圍著粗大樹干的是一大片雛菊,緋黃的顏色嬌嫩柔弱。 光輝偉岸如始祖的雕像,也會在背對陽光的角度留下陰影。 始祖手中高舉著圓環(huán)鑰匙,陽光透過圓環(huán),形成璀璨的光柱,光柱明亮耀眼,猶如無上威能的圣光。 羅秀站在光柱的邊緣,她的仆人陸斯恩,半蹲在相鄰的黯淡影子中,羅秀的手指渡過光與暗的邊沿,感覺著仆人唇間溫?zé)岬臐駳狻? “我認(rèn)可陸斯恩·夏爾·歐德修凡克·烈金雷諾特這個名字,我以此名向格利沙爾塔小姐宣誓效忠,我有生之年,你都是我唯一的主人,如有背叛傷害主人之事,愿以靈魂世代不能得以解脫作為代價,洗清我的罪惡?!?剛才陸斯恩走到了羅秀的身前,在始祖如神般偉岸的雕像下,半蹲著身體,握住了羅秀白皙細(xì)嫩的指尖,輕輕的親吻著,他做了這樣讓羅秀出乎意料的事情。 一抹淡紅在羅秀的手指上渲染開來,如優(yōu)香花般美麗的羅秀,紅潤的小嘴微微驚訝地張開,她沒有料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場景。 羅秀微笑著,臉頰有些暈紅,但她依然優(yōu)雅而高貴,她輕輕地將手掌貼在陸斯恩的左胸前,溫和地說道:“我接受你的效忠,我最值得信任的仆人?!? 她恍惚地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掙脫手指,應(yīng)該問問陸斯恩:“這只是你輕薄我的借口吧?” 當(dāng)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她發(fā)現(xiàn)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母親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你總算醒來了?!笨死蚪z汀夫人拿著一條濕毛巾,沾著冰水擦拭著她冒著熱氣的額頭,看到她睜開眼睛,終于松了一口氣。 “我記得我在歡迎潘娜普洛伯爵的宮廷宴會上突然暈了過去,然后我回憶起我在多明尼卡神學(xué)院的梅林廣場前接受了陸斯恩的效忠,我又回憶起了許多事情,從禱告日到今天發(fā)生的一切事情,但我總覺得這些事情有些好像不應(yīng)該是那樣發(fā)生?!绷_秀摸了摸發(fā)燙的額頭,隨口問道:“陸斯恩呢?” “他去喜拉雅雪頂捕捉伯德紋馬,離開了夏洛特。”克莉絲汀夫人心中微微疑慮,陸斯恩離開夏洛特莊園的事情,羅秀是知道的。 “我總覺得忘記了一件和他非常重要的事情,等他回來我問問他?!绷_秀覺得一陣疲倦,昏沉沉地睡去。 紗麥菲爾站在遠(yuǎn)處的榮耀劍塔,望著羅秀房間閃亮的窗戶,她張開雙色的十四翼,喃喃自語:“為了自由和驕傲而叛逆戰(zhàn)斗的惡魔,只是掛著幌子的另一位神,試圖以同樣的方法讓多米尼克大陸重回你的軌跡,真是讓人不安的謊言?!?
未來如何,她都是她的評論 (共 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