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爛陀寺·祖堂】

“歷代祖師菩薩在上，弟子無止今日代師那爛陀寺住持竺法蘭焚香禱告，愿那爛陀寺能盡此報身，在這天災(zāi)人禍中倒駕慈航，祖師加持我那爛陀寺外出賑災(zāi)弟子諸事順?biāo)?，平安歸來?！?/p>

黃昏默默揮手向這片人間讓寒鴉歸巢，無止帶著有恙之體來到曾經(jīng)熟悉的祖堂焚香禱告，之后退身離開，從昏暗的祖堂踏步迎來的是燦爛如橘的夕輝。光線正好照射到在祖堂上牌位下形成一個方框，里面只有無止一個人的背影，這道光影宛若一道門，一道回憶過去溫馨的記憶之門。

【廿五年前·祖堂】

“今日為何罰你？”

“······”

“（緘言）...為何罰你？”

“徒兒...不該早課偷跑離寺，去和蘭納羅去...去..”

“去和蘭居士兒子去撈魚了是吧??？”

“但是我在勸他們?！?/p>

“如河駛流，往而不返，人命如是，逝者不還！你非但對功課不精進(jìn)，還敢和他們以小生靈性命為樂，雖說你知道根本大戒不殺生為先——”

“我勸不動他們嘛！”

啪的一聲，竺法蘭手里三尺長的香板

“倘若你汲汲修行之上，便有大辯才勸善，只顧眼前玩樂，喪失道心辯才，便是如此。”

無止：“我——”雖心有不甘，撇嘴側(cè)臉避開師父嚴(yán)肅的眼神。

“普賢菩薩云“但念無常，慎勿放逸”罰你祖堂跪香向歷代祖師菩薩懺悔，晚課后抄金剛經(jīng)一卷?！?/p>

竺法蘭黑著臉背著手拿起香板離開了祖堂，空蕩蕩的祖堂，只留下無止跪在夕輝之中，頂上的佛像和祖師位像是看著自己孫輩惹事被父母處罰后慈心勸慰的祖輩一樣，些許，隨云香氤氳，無止慢慢從剛剛的脾氣中走出。跪香規(guī)得雙腿酥麻。無止的師兄無生從他身后走出，在香爐里點上了最后一根香，一根被折斷的香。

“師兄...”

“師父叫我過來監(jiān)管你跪香?！睙o止往自己海清的左袍袖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塊烤的微焦的烤馕餅和一壺水。

“你先吃點吧?！睙o生將手中的食物遞給無止，無止反而躲閃開。

“已經(jīng)過午了，十戒之九，過午不食?！彼崎_無生手里的烤馕，將水一口豪氣吞入咽喉，不免被水嗆著咳嗽幾聲。無生看著盡力憋著笑。

“你還只是形同沙彌，只是師父把你當(dāng)做法同沙彌呢...你偷偷跑出去和蘭納羅他們?nèi)ズ舆呁媸峭嫘拇?，但你勸阻他們不成，索性把他們抓起來的魚搶過去要把它放走，雖然你在和他們追逐中不慎落入水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無止睜開疑惑的大眼睛死盯著無生。

“因為我也是偷偷跑出來看你怎么來了，所以我也被師父罰來跪香了?！闭f罷，無止起身往香爐續(xù)上一根香，回身跪在無止旁邊，拿起地上的烤馕往無止塞，兩人你來我往之間開始嬉戲打鬧，清凈的祖堂難得的活躍，連堂上佛像露出被逗笑的樣子。

“你吃吧，雖然我當(dāng)時看到你落水的情況很狼狽，但是魚兒會感謝你，佛祖大人，祖師們和師父也為你驕傲。你早上都沒吃過，吃吧?！?/p>

“好...噎?！?/p>

幾番推脫，無止終于動嘴吃起干癟的烤馕，因為剛剛倉皇將水一口而盡，不免心中生悔意。

“沒想到師兄功課做得好，也能被師父罰來祖堂跪香，哪像我...那天要是偷懶，就經(jīng)常來和祖師們“修行”。其他師兄弟可能不認(rèn)識祖師們的名字，我可是倒背如流?。　?/p>

“從祖師上學(xué)到了大無畏，倒是學(xué)不來靜心啊，還需努力?！?/p>

“嘿嘿?！?/p>

無止和無生兩人一直跪在祖堂你說我笑，直到香過三刻，日沉云海半遮面。無止本該離開抄經(jīng)，但卻遲遲不走，陪著后來難得罰跪的無生介紹佛像下每一位祖師的行跡功德。

“那這位祖師，歷經(jīng)重重險阻，在國王的阻攔和天象的干擾下到達(dá)震旦天國，傳法東土...這位祖師，真是令人敬佩，功德無量?！?/p>

“你看起來很向往東方的震旦，和我說那么多祖師的生平，專挑曾經(jīng)去東土的祖師細(xì)說?！?/p>

“書上說，敢于為信仰冒險的人，甚至奉獻(xiàn)生命的人，是真正的佛菩薩，真正的圣人。我覺得他們在這些情況阻攔下也能取得成功的人，不就是我們所尊敬和傳頌的人嗎？”無止望著眼前慈悲的佛像，祖師的牌位，說出這段話來，一字一句鑿鑿切切。

“是啊。祖師們之所以能夠成為我們后輩瞻仰的對象，就是因為他們?yōu)榱死硐牒托叛隹朔魏卫щy，行人之所難行，便是為了在昏昏之世，點亮一盞迷途中的燈光，成為一座燈塔。為需要的人指引一條道路。天要降下風(fēng)雪地災(zāi)要撼動他，國王要千軍萬馬破壞它的根基，即使如此，只要燈火不滅，不論這座塔是莊嚴(yán)華麗，還是斷壁殘垣，火光若在，誓度眾生?！?/p>

“不虧是師兄，說的這么通透，好像是西行后乘愿再來的祖師一樣。”

“通透嗎，因為經(jīng)歷過，掙扎過，后悔過，看開之后，你方覺得這些話是我通透了?！?/p>

“師兄雅量才智，深入經(jīng)藏，說不定真的和他們一樣，穿過黃沙萬里，傳法東土呢，就好像五百年前的解脫天一樣！”

“倘若我日后打算西行，便帶你做我的侍者，一起去大唐?！?/p>

“好啊好??！”

“不過我有個條件，等到師父為我們受比丘戒，且五年不破，才算數(shù)哦！”

“嗯！佛祖在上，歷代祖師菩薩在上！弟子無止誓愿精進(jìn)學(xué)習(xí)，來日弘法東土，不負(fù)師恩！”

“既然有佛祖祖師們擔(dān)保，無止，一言為定哦?！?/p>

“一言為定，師兄！”

日暮將夜，門前最后的夕輝褪去，門外竺法蘭悄悄趁著夕陽離開，手里還拿著一瓶水和一瓶藥酒。

十年后，年少有為的他們修行有成，為天竺國民所傳；

廿年后，在他們自己的師父，百歲神僧竺法蘭下受比丘大戒，升座位那爛陀寺的文殊臺阿阇梨和禪那臺阿阇梨。

廿五年，西牛賀洲兇獸之災(zāi)，無生打傷竺法蘭，盜走那爛陀寺密藏正法眼藏碑拓本到萬量宗門，當(dāng)起萬量宗門的首座；無止臨危受命，成為那爛陀寺的代理住持，而那些前往西域各地賑災(zāi)的師兄弟們，九人同去一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