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

“梆”

等屋內(nèi)的人回過神來，只見一把刀刃粗糙，灰黃色的斷刃插在了地上

“沒傷到手吧？”

“學(xué)生無礙，這就換把削刀”

“唉——，算了，今天不寫了”

“老師，不是想盡快著書立說嗎？”

“怎會想？怎會？怎會……”——坐在正北的那個老人，聲音越說越小，隨后起身來走向了門外。

他一首白發(fā)在光下照得發(fā)光，兩鬢白發(fā)在風(fēng)吹下飄舞，迎著風(fēng)，直著腰，臉上是歲月留下的溝壑，眼中很是清澈，即使是麻衣也蓋不住從他身上展現(xiàn)出的浩然氣。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他低聲自言自語說著，心中卻將思緒放到了對自己的一生回憶中。

他想到了少年時，那時自己還是一首黑發(fā)，那時自己身體健壯，那時母親還在——教著他吃飯時、睡覺時不要說話，坐和站都要端正，為人要擔(dān)負自己的責(zé)任——但自己責(zé)任是什么呢？——這個問題又一次被孟子思考時，他笑了，但很快又陷入了一段憂傷中，連眼中都顯得有些黯淡了。那時他思考著這個問題時，遇見了他一生中的老師——子思，更是遇到了自己的祖師——周公和孔子，于是，他也決定加入這項偉大的事業(yè)——用“仁”治理亂世，他的答案也就從此定下來了。想到這里他的眼神中又明亮了些許。

隨著思緒的延伸，他想到了與自己論辯過的許行——前幾天他就已經(jīng)老沒了。

孟子回想著那天，是一個好天氣，太陽曬人的人暖洋洋的，辯論的亭子附近被光照得明亮，一條小河在亭子旁嘩嘩流過，兩人相對而坐，許行先問了孟子是不是在不勞而獲。

“百姓有百姓的勞作，君王有君王的勞作，難道所有人的勞作如果你看了不贊同，就都是沒有價值的嗎？”

“但是，你是一般的老百姓嗎？百姓和君王當(dāng)然是不一樣的，君王有著更大的能力，按你的觀點，做事應(yīng)該是先百姓，后君王的吧？故而，君王應(yīng)當(dāng)，先同百姓勞作，再同時操持國家事務(wù)，那么是不是不沖突呢？——反而，是你在不勞而獲。”

“你務(wù)農(nóng)用的工具，是自己做的呢？你家中的陶罐，是自己做的嗎？身上穿的麻布，也是自己做的嗎？”

“不是?！?/p>

“如果不是的話，那你難道不是也在‘不勞而獲’嗎？這又該怎么講呢？”

“……”

許行，沒有回答，孟子接著說——未必你我都是在“不勞而獲”，只是專攻于一處罷了，你走你的神農(nóng)之道，我追隨我的后王之道，同為濟世救民，又有什么差異？

話罷，許行笑了，孟子也笑了。

臨別時，許行問他要不要去游歷他國，尋得賢主。

“當(dāng)今盛世，唯有齊國最賞識人才，并且國君開明，國力興盛，我想在這里最能實現(xiàn)我的‘王者’之道?！?/p>

“子輿兄，請問何為‘王者’？”

“哈哈，是我忘記介紹了，這‘王者’那是憑借仁義拿取天下的人，我相信行王者之道的君主一定能成為天下的主人！”

“原來如此，這與神農(nóng)先生很是相像，為天下蒼生而奮斗，子輿兄真是心懷大志?。　?/p>

“你我不是一道人嗎？共尋這在亂世解救蒼生之法。君子，和而不同，臨別之際，我也敬重你的理想?！?/p>

“是啊‘君子，和而不同’今日是我受教了”

……

唉——孟子回憶完這些，又嘆了口氣，連眼角都濕潤了，自己的知音，本就零零散散，如今大都已經(jīng)陰陽兩隔，自己年少的志向也沒有實現(xiàn)

稷下學(xué)宮的日子里，齊王很尊重孟子，但只是尊重孟子罷了。

孟子為齊王排憂解難時，總是慢慢講到自己想法上，刑罰要少些，課稅不要這么多，萬萬不可行施暴政……一開始，齊王聽得很認真，經(jīng)常問具體怎樣做，但是時間久了，每每談到這些，齊王總是盯著身邊的侍女，在孟子詢問時才回答他的話。

孟子以為齊王知曉了這些道理，本沒在意。

但是一天宴會上，他不經(jīng)意間聽到了齊王酒后的評價——“孟軻，學(xué)識——足以令我拜其為師，但是他不懂這齊國國事，始終是不能合乎我意?！?/p>

心中知道，這些時，自己本想忘記，認為這是齊王酒后亂性的話，但是自己就算有著浩然氣，也走不出這句話的記憶。

終究是下定決心離開了，想到了這些，又回憶起自己離開齊國的那幾天。

離開齊國時，弟子駕著車，自己不斷讓弟子慢些。

“抱歉，行旅顛簸驚擾先生了?！瘪{車的弟子如是回答

“不必多禮……”聲音卻有些低沉——自己怎會關(guān)注這道旅如何呢？我是想再等等齊王呀！

一路上，身體在車內(nèi)不時起伏，心也在停下和離開之間徘徊了，心中對齊王失望，但又想為天下蒼生做些什么，到底走不走呢？——一路上，自己不時思索這個問題，即使現(xiàn)在也難選是走是留。

到了邊界，又讓弟子們把車停在這里。

“先生，我們不是要去鄒國嗎？怎么在齊國的邊界停下來？”一名弟子心生疑問，請教孟子。

“君子心系天下，我即使心有失望，但還是希望能為天下多做點事——在此停下三日吧，或許齊王會來的?！?/p>

可惜，齊王終究是沒來……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想到這里，孟子又說了一遍這句詩。

在鄒國的日子里，“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不斷回旋在孟子腦中，孟子想，總要為天下蒼生做些什么，如今“立德”“立功”都已不能，但還可著書立說，教育后人，怎會需要煩惱呢？

到現(xiàn)在，每天自己還是堅持這兩件事：編書和育人。

“天下大勢，五百年必有王者出，當(dāng)今只是——舍我其誰呢？”

“是啊，舍我其誰，但是還有多少人懂我呢？”

……

孟子的思緒，到這里便停下來，回首看向那把斷裂的削刀，似乎有些共鳴了。

這天后，孟子病倒了，也許是在院中著了涼，也加上年歲已高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也罷，思想算是留下了?！?/p>

他說完這句話后，就再也沒起來過。

（孟子其實是個看得開的人，我塑造的有點憂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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