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逐漸清晰的身影

過了好幾日，東條希才重返工作崗位。

“其實，我的性格并不開朗？”

“啊？”

雷皓沒想到，她回來上班的第一天，放工后就會和自己說這種話。而且，雷皓覺得她說得并不對。

“我其實想要變得開朗一點的，但是我現(xiàn)在逐漸厭倦了?！?/p>

“你是說，你以前開朗的樣子，是裝出來的？”

“是的，我厭倦了現(xiàn)在這個虛假的自己?！毕ＵZ調(diào)平靜地說道，好似心里已經(jīng)下過什么決心。

雷皓想起了往日東條希的種種神態(tài)，比如突然變得很冷淡，突然變得很開心……這些奇怪的表現(xiàn)至今還歷歷在目，難道是因為在刻意裝模作樣？東條希她……不是那么一個性格不穩(wěn)定的女孩子吧？至少當(dāng)初在繆斯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不來。

“如果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和我們提要求?！?/p>

雷皓覺得安慰的話空洞無味，不如現(xiàn)實的承諾來得有用。但是東條希這個“奇女子”再次讓他大吃一驚，轉(zhuǎn)天上班的時候，她就像是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那樣，消沉的表情蕩然無存，連與工友打招呼的方式都與以前完全不一樣，就像是被施加了什么魔法。似乎現(xiàn)在根本用不著別人給她什么幫助了，雷皓覺得，她的內(nèi)心深處真的非常強(qiáng)韌。

……

“這……這都是怎么回事??！”雷皓抱著蜷縮成一個球的東條希，不知道該怎么辦。

……

就在這一天，打工結(jié)束后，雷皓獨(dú)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要說一個月以前，雷皓和東條希還會一起走到車站的，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兩個人卻基本沒有一起走過。雷皓就要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路邊坐著一個人，天空中，被烏云遮住的月亮此刻又重新露出了面容。月光下的那張臉，是讓他魂牽夢縈的那個女孩子的臉：

“小希？”

“啊……小皓”東條希抬起埋在手上的頭，用一種迷茫的眼神看著雷皓，“太好了，終于見到你了……”

說完，東條希就倒在了地上。

“希！希！”雷皓急忙沖過去，把她抱了起來，“你怎么了？”

“我只是，覺得有點不舒服?！?/p>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大概十分鐘以前……”

“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了？”

“應(yīng)該可以……”東條希話還沒說完，身體就蜷縮起來。

“這……這都是怎么回事??！”雷皓抱著蜷縮成一個球的東條希，不知道該怎么辦。

……

幸虧地點離雷皓的家很近，他就直接把東條希抱進(jìn)了家門。但是抱起東條希的瞬間，雷皓就覺得有些異樣：

這個體重，不太對，她的身材那么好，怎么可能只有這點重量？

在屋外的時候還沒發(fā)現(xiàn)，但回到屋里打開燈，雷皓才發(fā)覺她的臉色很蒼白。雷皓想起了上一次去海邊時的事情，便把她放平，讓她躺在床上。

“又是貧血嗎？今天店里的工作也不忙啊，而且她工作的時候那么正常……”

好在東條希蒼白的臉色很快恢復(fù)過來，雷皓還沒來得及撥打急救電話，東條希就晃晃悠悠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么樣了？”雷皓趕快沖到床邊。

“好多了?！?/p>

“來，喝水?！崩尊┶s快去給東條希倒了杯熱水。東條希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啊……好喝……”

“只是普通的白開水而已啦，再來點？”

“嗯?！?/p>

東條希的聲音，也不再那么有氣無力了。

“你剛剛怎么在那里，你家應(yīng)該不在這邊吧？”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住在這附近，剛剛回家的路上我有些不舒服，就想著你可不可以幫我，我知道你很快就會回來?！?/p>

雷皓看了看墻壁上的鐘表，已經(jīng)快要到夜里十一點了：“你們學(xué)校宿舍，有門禁嗎？”

“沒有，但是我已經(jīng)不想再折騰了。”

雷皓不是不想留東條希住一晚，只是組織上的紀(jì)律逼迫他不能這么做——他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在某些人的眼皮底下了。

“稍等，我給你叫車回去吧?！?/p>

說罷，雷皓就擺弄起手機(jī)來。他沒看見的是，一旁的東條?？粗?，露出了很寂寞的表情。

……

送走了東條希的雷皓，已經(jīng)徹底筋疲力盡了。就在他以大字躺倒在床上，準(zhǔn)備緩一緩的時候，后背好像被什么東西頂了一下。翻身一看，原來只是個鑰匙圈，上面掛著一個亞克力質(zhì)地的大寫字母“N”。

“N……希（nozomi）？”

雖然雷皓從來沒見過這個鑰匙圈，但是這個大寫字母實在太明顯了，何況東條希剛剛在這里趟過。為了明天把這個還給她，雷皓特意把它放在了手機(jī)的旁邊。

……

時間漸漸推移到盛夏，熱浪從窗戶涌入屋內(nèi)，逼迫雷皓從床上爬起來。太陽已經(jīng)很高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嚴(yán)重遲于雷皓日常的起床時間。雷皓記著要把鑰匙圈還回去，今天又正好是從中午開始上班，便一刻不敢耽誤，洗漱過后就往RoseMarry去了。

雷皓還在擔(dān)心發(fā)生了昨天的事情后她還會不會來上班，但是下午五點左右，希笑著臉來到了準(zhǔn)備室里，讓雷皓長出一口氣。

“你好啊，小希?！?/p>

“小皓從上午就開始上班嗎？”

“是啊，累死了，你的身體沒事吧？”

“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好得很哦！”東條希說著，就做了一個“大力士”的動作，看起來還真的是很有精神，“我去換衣服嘍！”

眼看著希關(guān)上了更衣室的門，雷皓覺得有些意外：真的好有精神！自己都沒有機(jī)會插上要還東西的話。再看看掛鐘，晚班就要開始了，看來只能等下班了再還了吧。

雷皓在工作的時候，也不忘了偷瞄一下東條希的工作狀態(tài)，害怕再出現(xiàn)因為貧血而倒下的事，可是今天的她跑著小碎步往來于出菜口和餐桌之間，全然不是那種虛弱的樣子。

“是我多慮了，還是我的運(yùn)氣太差？”雷皓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趁著她再次回到出菜口，雷皓趕快上去搭話。

“小希，我感覺你的力氣大了不少?！?/p>

“是嗎？”

“我剛才看到你一次端著三個砂鍋。”

“確實，現(xiàn)在自己拿東西好像不像以前那么費(fèi)勁了?！睎|條希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也許長了不少肌肉?！?/p>

這時，從出菜口傳來了店主的聲音：“把這個送到12桌去。”

雷皓回頭一看，是刺身拼盤，很大的一個碟子，里面有分量十足的冰塊，便趕在東條希伸手之前把盤子托了起來。

東條希發(fā)出一聲贊嘆：“厲害……”

如果問在RoseMarry誰長了最多的肌肉的話，雷皓必須是候選人之一。這種程度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輕輕松松。雷皓大步流星地把盤子端上了客人的桌，回頭看了看東條希，她輕輕地拍了拍手，似乎在稱贊他……

然后她身子一軟，倒在了地板上，一切都發(fā)生地那么突然。

“希！”

和雷皓的呼聲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店主的身影。店主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廚房里出來，將東條希扶起。雷皓這才想起來店主可能是知道什么的，便焦急地跑回東條希身邊問店主：“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出這種情況了，您一定知道些什么吧？再退一步，咱們也不能雇傭這樣的人當(dāng)服務(wù)員吧！”

“這樣的人？”店主抬起頭來，“你是指哪樣的人？”

“啊？？？”

雷皓也沒有時間思考店主是真的不知情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趕快從店主手里接過東條希，將她抱回了休息室。

“你不要讓她一個人哦。”店主囑咐道。

休息室里沒有床，雷皓便用腳踢，踢了四張凳子在一起，把東條希放上去：“你現(xiàn)在怎么樣？”

“還是有點頭暈，不過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币苍S是東條希看出了雷皓一臉擔(dān)心的樣子，就故意用樂觀的語氣回答他。

她真的很勉強(qiáng)自己，為什么要這樣……雷皓心里有很多不解：

“要不要現(xiàn)在就回去？”

“但是……”

“昨晚暈倒了，今天就應(yīng)該好好休息的?！?/p>

“但是……”

“你以后千萬不要再這樣硬撐著了哦！”

“但是……”

“今天就應(yīng)該請假的。”

“不……我……我……”

“我這就送你回去。”

“其實我……今天……”

“我去叫車，你在這里等我一下?！?/p>

雷皓去柜子里拿手機(jī)，回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東條希用一種非?？蓱z的表情看著他。

“這……還是我當(dāng)初不惜放棄在C國的一切，也要來尋找的，那個東條希嗎？”雷皓不禁捫心自問。兩個月來，對自己和東條希的種種質(zhì)疑，終于在此刻到達(dá)了頂點。

“不……這都不重要……”雷皓在心里好好扇了自己幾個巴掌?，F(xiàn)在他面前的東條希是那么地纖弱，而產(chǎn)生疑問的根源就是……

“守護(hù)”……這種“守護(hù)眼前這個東條希”的意志，逐漸壓倒了“對記憶中的東條希的思念”……

“思念”？

思念與現(xiàn)實……一定是矛盾的嗎？

誠然，雷皓喜歡的，是那個繆斯的大姐姐，活潑開朗，幽默風(fēng)趣的東條希。但是眼前這個好強(qiáng)的希，也如此地讓人心動。

“她性格的兩個方面，我都喜歡?！崩尊ψ约涸V說著。

“兩方面”？

為什么是這個詞語……

……

雷皓將東條希送回家，回到店里向店主復(fù)命。打開自己的儲物柜想要換衣服時，才想起鑰匙圈還在自己的口袋里。

“沒辦法，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