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的太陽似乎有些肆意，總讓人恍惚覺得不是春天，也不是夏天。去年這個時節(jié)我還在出租屋里虛晃度日，我甚至可以讓自己沒有白天，而那個時候我喜歡在大白天里做些白日夢。

在夢里我擁有了一輛電動車，只需要充滿電就可以跑上一天一夜。至于為什么是一輛電動車而不是寶馬奧迪或是更加昂貴的車輛，可能是因為前段時間我的電動車壞了。是的，我是真的有一輛電動車的，是永久牌的。我喜歡永久這個字眼，雖然我知道車不會是可以永久使用的，但我依然喜歡這個名字。

此刻它應該是跟我一樣躺在這個出租屋里的，我不想醒過來，我知道這會兒是春日里的白天，陽光刺眼。如果我醒來的話，眼睛會因為適應不了從窗口射進來的橘紅色光線而被刺的生疼。
當初選擇租下這個房子時，第一眼就看中了這個窗口朝著東邊的小房間，已經(jīng)略顯禿頭的房東一邊在屋內左顧右瞟嘴里還一直念叨著：“這房間租的人少，大多嫌這窗戶朝向不好，打擾了他們的清夢。而我并沒有仔細聽房東說話，只是親眼目睹了房東的一根頭發(fā)從頭頂飄落。……所以一直空著，如果你是個奮斗小年輕的話，這房間正好，讓人睡不得懶覺的，每月四百，也不貴?！?br/>
三個月前，我笑容滿面，煜煜生輝，感覺好日子就要來了，騎車路過門口早餐店時我會給老板娘一個友好的微笑。
“還是跟昨天一樣對吧，這會兒忙的很，豆?jié){左邊的比較熱一點?！崩习迥锸疽馕易约耗妹媲跋浜欣锏亩?jié){，一并把打包好的包子和油條遞給了我。

迎著春日里朝陽的陽光，我騎著心愛的電動車開始了快樂的外賣接單生活。

我不是一個懶散的人，反而對生活極其樂觀且有規(guī)劃。決定送外賣也是認為自己這階段能掙的最多的了，我常年蟬聯(lián)公司冠軍送單量第一的好成績。我想著，再過兩年，我攢的錢就夠開個小店了。只是想著，我的臉上就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時間到了接近黃昏的時候，我面帶倦容的起了床，無精打采的，活像是一根焉兒了的茄子。我打開了手機上熟悉的外賣軟件，拉出歷史記錄隨意點了一個以往點過的訂單，也不看它是什么就下了單。

十幾分鐘后，手機傳來了訂單已領取的聲音。我的嘴里嘟囔著什么，看看騎手和自己的距離，搖了搖頭，轉而又嗤笑了一聲。二十三分鐘時，電話響起。
“喂，您好，你的外賣已經(jīng)到門口了，還是給你放在窗戶邊嗎？”外賣員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著。


“嗯，謝謝?！蔽一氐馈鞌嚯娫?，還能依稀聽見送外賣的喘氣聲和離開的腳步聲。

我是故意避開他們的，雖然我知道他們不認識我，但是看見他們難免想起自己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以及我的“永久”。

白天的大多時候，我的手機都是關機的。夜到黃昏時打開手機總能看見幾個未接來電，大多都是家里打過來的。


三個月前的某天，大約是圣誕節(jié)。我不知道這是什么節(jié)日，但路邊的街道和店鋪都掛上了彩燈，行人的笑意也能讓我感覺到節(jié)日的喜悅，節(jié)日并不能讓我感到開心，讓我感到開心的是今天的訂單比往常多了一些，所以我也跟大家一起喜歡這個節(jié)日。

今天我賺到了比平日里一倍多的薪酬，也是一個黃昏傍晚，一輛黑色轎車與我擦身而過。我與我的永久一起凌空了幾米，掉落時小腿插進了什么堅硬的物體中。我還來不及看清轎車的車牌號就昏了過去，但還好，此時沒有拖欠某位顧客的訂單，不然我是一定會被罰款的。


迷蒙中似乎看見穿著白衣的死神在跟我說著話，他拿出了一個白紙文件一樣的東西，我確信是聽到了死這個字眼，想著可能是在鬼門關前的畫押，我囫圇地在上面簽了字，隨后意識模糊不清地睡了去。再醒來時，已經(jīng)是幾天后，一個護士正在旁邊幫我查看輸液情況。

我坐起身，覺得身下有些空落落涼嗖嗖的，我看了看護士端著金屬盤上帶血的繃帶，我想那血應該是我的。


我有些怯生生地問：“護士姐姐，能幫我倒杯水嗎？感覺腿使不上勁兒來！”


不知是我的措辭或者稱謂有些不妥，護士的態(tài)度有些不冷不熱的，像我撥打陌生的顧客電話時的口氣。


“你的小腿感染過重已經(jīng)壞死，所以醫(yī)生已經(jīng)幫你截肢了，你現(xiàn)在就好好休息，過段時間就能出院了。”護士冰冷的話語讓我連悲傷地情緒都生不出來，腦子里只擔心著我的`永久`此刻在什么地方。


我似乎是壞了，是從內而外的壞了，我想再也無法對人投以微笑了，而我應該再也不能跟我的永久在街道里或者高檔小區(qū)里穿梭了。


一個月后，我給自己買了一副拐杖，打電話給經(jīng)理問工傷補貼的事，經(jīng)理在電話中的口氣讓我覺得有些熟悉，他只是有些趾高氣昂般地告訴我并未與我簽訂任何勞動合同以及五險一金，然后結清了我上個月的一半工資以及給我的口頭辭退通知。


第二天，我到公安局做了筆錄順便拿回了我的電動車。臨走時王警官告訴我這次的肇事逃逸可能比較困難，因為那個地方正好是在馬路的死角周圍也沒有熱心的目擊證人。而我提供的白色轎車的信息基本沒用，最后王警官只是讓我耐心的等待他們的消息。


拄著拐杖再推一輛電動車說實話可不方便，身體幾次由于失去平衡快要連車帶人一起滾進馬路邊的下水道里。

我把車推到了一家二手車鋪里，以八百塊錢的價格賣掉了我的永久，然后灰頭土臉地逃回了我的出租屋，心里像是如同丟棄了一個老朋友般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種感覺讓我?guī)缀醭圆幌嘛垼故枪?jié)約了一比不小的開支，若是相比年前的我甚至覺得自己又小賺了一筆。這是自身血液里附帶著的卑劣氣息，而我并不厭惡它。

也許我應該繼續(xù)完成那個還未做完的夢，在夢里我可以在樹上奔跑，與我的"永久"在云霧中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