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游戲陪玩行業(yè)里看“老板選妃”與“陪玩PUA老板”
9月7日傳來消息，即日起，歡聚集團旗下的 Hello 語音、虎牙旗下的小鹿陪玩、魚泡泡的比心、咪呀、可可西里、一派陪玩、比伴陪玩被無限期下架。而在當前的各大應(yīng)用商店中，也確實搜索不到部分陪玩App了。
不過無限期下架并不代表著永久下架，一般是處于行業(yè)需要進行整改，然后整改通過后再另行通知上架。目前來看，陪玩App的下架極有可能最近越來越嚴格的網(wǎng)絡(luò)環(huán)境管理以及未成年人游戲整改有關(guān)。
要知道這并不是陪玩App第一次下架整改了，之前不少陪玩App由于內(nèi)部存在一些不明朗的灰色領(lǐng)域，一樣遭到過勒令整改。也是在整改后的這兩年間，各個陪玩App才有了較為正規(guī)的行業(yè)準則從而能廣泛宣傳。
但即使是經(jīng)過一次整改后，看起來相對單純的游戲陪玩，一樣不簡單。
“現(xiàn)在每天早晚QQ微信都有陪玩和我早安晚安，消息都回不過來”
“晚上打？”
“打打打！姐姐你說一下大概時間，然后直接滴我就好！”
接觸陪玩已經(jīng)快一年的佳佳，以前從來沒想過會找陪玩玩游戲。按佳佳的說法，她是人菜又愛玩，但也不想被隊友噴，所以找陪玩帶她打，拉下平均技術(shù)，享受躺贏。
僅《王者榮耀》的貼吧陪玩就是一個很大的基數(shù)
一開始她稀里糊涂地下載了網(wǎng)上推薦的陪玩軟件，找到《王者榮耀》的游戲分類還沒仔細開始挑，消息就滴滴響了起來。
“姐姐要一起打游戲嗎~人皮話多還能C~姐姐和我一起玩呀~”（注：C是Carry的簡寫）
佳佳看著屏幕上跳出的消息頭像，是剛才自己瀏覽過的一個陪玩小哥哥。
這么巧？正好看見還主動搭話？
本就準備隨便找個順眼的陪玩試兩局的佳佳直接下了單。第一次遇見的這個陪玩人和技術(shù)都不錯，雖然佳佳不太說話但也并不冷場，帶她玩的很開心，于是她便開始經(jīng)常點起了陪玩來。
不久前陪玩帶佳佳打的五連勝
現(xiàn)在佳佳每次上線都會彈出不少陌生陪玩如同腳本一樣的私聊，消息早就超過100，不過她已經(jīng)不會去點開看了。
一年多過去，佳佳告訴我，她找過的陪玩大概有幾十個了，且還在不斷增加中。常找的陪玩有3個，都是她覺得人有趣相處舒服又能帶她躺贏的，但是她也并不會只找這3個陪玩。
“就新鮮感你懂吧，有時候太熟了玩起來就沒有那種開盲盒的驚喜新鮮感了，不過相處起來確實舒服，而且嘴也甜，最喜歡找的還是他們仨?！?/p>
在佳佳的微信和QQ列表里，還躺著不少點過一次覺得實力不錯留著當備用的陪玩?zhèn)儭Ｒ舱沁@些這些陪玩?zhèn)?，組成了佳佳每天公事消息外的主要聊天占比。
過年時也有好幾個陪玩第一時間給佳佳發(fā)了新年相關(guān)祝福
“每天早上起來，基本上都能看到四五個陪玩給你發(fā)消息吧，什么老板早上好，老板我今天一天都有空，老板打嗎之類的。有時候配合其他公事和朋友的消息，回都回不過來，實在煩了我也會直接忽視掉?！?/p>
佳佳說這話的時候跟最開始點陪玩時的小心翼翼完全不一樣了，游刃有余且莫名有種微微的高傲感。
她將陪玩?zhèn)儎澐至说燃?，打過游戲后仍能留在列表里的，叫“進宮”。找過兩次以上的，一般屬于要么很強要么人有趣的，她會給這部分陪玩排個位份，才人代表游戲打的好，美人屬于說話好聽有趣的。至于最受寵的3個固陪，則是封了妃位和嬪位。
但佳佳并不喜歡嘴太甜的陪玩，或者說撩老板的陪玩，她說在那種陪玩的列表里，你不會知道自己究竟是第幾個被說“你是我遇見的最好的老板”的人。
尋找新人佳佳主要是通過陪玩App和貼吧來“選妃”。
“貼吧發(fā)個帖，然后就等著私信選妃吧，價格合適，10分鐘幾十個私信，選個最順眼的就行?！?/p>
佳佳給我看了她之前貼吧找陪玩的私信記錄，每個陪玩都在私信里推銷著自己，“應(yīng)聘”著這次的陪玩崗位，確實有選妃那味兒了。
App上派單式的選妃則更為直觀，進入派單大廳，說完自己需求后，就會有覺得符合要求的陪玩來“跳單”，進大廳上麥挨著介紹自己，等著老板選擇。
大廳派單找陪玩
“青受音、低音炮、小奶狗、大叔音；活潑陽光的，溫柔的，人狠話不多的，排排站等你選，還能游戲帶你飛，一天一個不重樣都可以，多香啊。果然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的。”佳佳感嘆道。
偶爾有些陪玩打出了感情，也會和佳佳說不需要給錢就可以陪打，平時還會和她分享些生活趣事，佳佳同樣接受良好，但和這部分陪玩的游戲時間卻相應(yīng)減少了。
“純粹的金錢交易更靠譜吧，本來就是我給錢他們提供服務(wù)的工作，如果真白嫖了，反而以后容易出問題，平時聊聊天還好，打游戲還是找收錢的比較靠譜?！?/p>
“我是一個有專業(yè)素養(yǎng)的陪玩?！?/strong>
在一些游戲陪玩的貼吧里，存在著“記錄貼”板塊，有老板記錄和安利自己點的陪玩，更多的是陪玩記錄自己接過的單子，有些陪玩還會貼上和老板的聊天和轉(zhuǎn)賬記錄，展示自己和老板之間的“深情厚誼”。
在這些記錄貼中，幾百塊的轉(zhuǎn)賬記錄很多，偶爾還會有上千的轉(zhuǎn)賬。據(jù)老板多的陪玩稱，業(yè)務(wù)好的時候他們一個月多的時候能賺好幾萬人民幣。
不過更為戲劇的是，在這些記錄貼中，你能看見陪玩親親熱熱的介紹著這個老板好大方，那個老板人超好，轉(zhuǎn)頭一看他們給老板的微信備注，一溜的“9r/把”、“35/h”，刪掉微信聊天記錄或者說久遠一點的老板，保準他們根本分不清誰是夸過的“大方老板”。
記錄貼中的老板備注
白就是這群陪玩中的一員。
“陪玩這一行，吃的其實是固定客戶，20個新客戶，都不如1個固定老客戶?！?/p>
他表示陪玩市場早就供過于求了，沒有固定老板，而是在龐大如海的市場中被動等待新客戶的點單，一個月能有2000元，就算是不錯了。同時要將新客戶發(fā)展成固定老客戶更不容易，除非你的技術(shù)和服務(wù)能力特別突出，不然就是“十不存一”。
寫記錄也是發(fā)展老板的一種方法，既是記錄，也是展示，不過白認為在貼吧發(fā)帖還不遮蓋備注和老板頭像的做法并不聰明。
“除了想要發(fā)展新老板，記錄最好是發(fā)朋友圈，但要分好組，備注和頭像打碼，貼吧發(fā)帖就更需要打碼了，有些老板其實很在乎隱私，而且多少錢一小時這樣的備注，你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老板看見了又是一回事了?！?/p>
這種曬記錄的內(nèi)容白不怎么發(fā)，打過超3次的老板他也會更改備注，寫上一些印象標簽，但絕大部分老板只會留下一個“Xr/把”或者接單平臺名這樣的備注。
光“比心”平臺命名的老板，白微信中就存在著一長串
還在上大學的他將游戲陪玩作為了自己的主要兼職，課外的時間幾乎全放在了陪玩上。白認為自己是陪玩行業(yè)中很有專業(yè)素養(yǎng)的陪玩，對老板態(tài)度好，不和老板發(fā)展進一步的感情，同時技術(shù)上也不會松懈——白陪玩時低段位打多了會停一段時間，回去打打高段位，不讓意識和技術(shù)下滑。
“如果只想做單純的游戲陪玩，好的游戲技術(shù)是最重要的?！鳖愃七@樣的話，白強調(diào)了很多次。
他告訴我，雖然游戲陪玩的主體是游戲，但行業(yè)內(nèi)一樣有不少灰色內(nèi)容，不論是陪玩圈老板錢，還是老板想和陪玩進一步發(fā)展感情，或者省下飯錢來找陪玩的高中生給陪玩發(fā)黑絲腿照來抵錢，都并不少見。
他甚至看過團伙營造陪玩人設(shè)的案例：“就那種照片生活經(jīng)歷朋友圈之類都是包裝出來的那種，時不時從人設(shè)小群里拿圖發(fā)朋友圈，給自己營造人設(shè)，和老板聊天的可能都不止一個人，用各種話術(shù)圈老板錢的。還有什么上下接頭人，老帶新之類的，搞得跟傳銷Pua似的?！?/p>
“一邊哄著老板和老板講自己的各種虛構(gòu)往事，一邊隱晦地給熟一點老板表示今天誰誰誰又在他那里存了多少單，最近想沖業(yè)績，然后讓老板給他花錢。等老板對他有感情了就吊著老板，錢不到位就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不過白也告訴我，雖然他覺得自己是單純的游戲陪玩，但他的工作內(nèi)容卻也會時不時包含陪聊和情感導(dǎo)師。
“基本上老板了解多了都會聊一些游戲之外的東西，也會有老板和你傾訴一些生活或者感情方面的內(nèi)容，你想要維系和固定老板的關(guān)系就需要去開導(dǎo)老板或者哄老板開心。但和老板戀愛或者圈老板錢就太過了?！?/p>
白有時候其實也不想做陪玩了，陪玩、聊天、維系老板，每天忙到凌晨兩三點睡是常態(tài)。累，影響身體，同時也快要與現(xiàn)實脫節(jié)。
“和現(xiàn)實朋友接觸越來越少，有時候會有一種溺死在虛擬世界里的錯覺，覺得虛擬世界里的自己是無所不能的，會有很多老板找自己玩，能輕輕松松成為游戲里的人上人，賺錢挺快，但對金錢概念也越來越模糊。”
曾經(jīng)在游戲里充錢超過100都覺得是不得了金額的白，現(xiàn)在小號都能一年揮霍5000進去。
白剛到V8的小號沖銷
“有好幾個老板想跟我處CP奔現(xiàn)過，發(fā)黑絲照片的高中生也有，剛開始的時候自己也心動過。不過一是知道現(xiàn)實里的自己幾斤幾兩，二是一旦和老板關(guān)系變質(zhì)，最后的結(jié)果要么是失去一個老板，要么是失去多個老板，想了想還是做我單純的游戲陪玩吧，至少錢是穩(wěn)定收入的。”
最后
在有限的時間里，我也去試了半個月找陪玩玩游戲的日子，挺上癮，大部分能帶飛，同時說話還好聽，還有個別的會給你表演才藝唱唱歌什么的。不過最令我意外的是聽故事環(huán)節(jié)，找了大概十個陪玩，聽了4個故事，混雜著剖析自我的，講述家庭故事的，講戀愛經(jīng)歷的，還有講網(wǎng)戀被騙的。
這里面有真誠和你聊天，事后覺得大家已經(jīng)是朋友了不好意思再收錢的；也有不知真假地賣著慘希望你繼續(xù)給他下單的；也有純粹是用這些故事來聊天引起老板興趣，不讓聊天冷場的。
和白說的類似的是，不僅是陪玩，老板在找陪玩玩游戲時，也很容易迷失在虛擬世界里，可以隨意挑選的權(quán)利，被哄著說話照顧游戲體驗的游玩方式，陪玩?zhèn)兊膰u寒問暖，輕易就能買來。嘗試一次大廳陪玩“選妃”后的佳佳已經(jīng)一發(fā)不可收拾，而自己在極其舒適的游戲體驗過程中也不知不覺花了小一千出去。
看見月賬單和朋友抱怨我最近怎么沒和他們一起玩的聊天記錄時，我刪掉了點陪玩的App，從虛擬的飄飄然中跳回了現(xiàn)實。而于陪玩上花錢越來越多的佳佳，和習慣了靠陪玩賺錢來維持生活質(zhì)量的白，還未有跳出圈外的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