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被所有的人類都冠以恐懼和厭惡情緒的神明，如果他真是存在于世的話，那么一定不會有人愿意見到他。

所以，威爾被很多人討厭著。

“死神?！?/p>

進門的男子帶著復(fù)雜的情緒張嘴說出了這兩個字。

“久違了……”

盡管對方瘦削的臉大部分都被濃密的頭發(fā)和胡子給占據(jù)了，露出來的部分還有一道從額頭橫跨到耳根的傷痕，但是威爾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皮福先生。”

皮?！ど澄譅?，這個世界上唯一會叫威爾“死神”，但卻不會害怕和厭惡他的人。

威爾對著皮福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站直身體，抬起右手行了一個軍禮。

雖然現(xiàn)在威爾的職位已經(jīng)比皮福高了，但是皮福和崔格爾給予他的恩情是不會改變的，所以對著皮福鞠躬和行軍禮是威爾理所當然的行為。

“呵呵。”

皮福輕笑一聲，也對著威爾舉起了右手，行了一個不太標準的軍禮。

在威爾詫異身為軍人的皮福為何連軍禮都行不標準的同時，他注意到了皮福衣服左邊的衣袖正空蕩蕩的。

“皮福先生……”

正當威爾準備開口詢問的時候，皮福卻伸手打斷了他的提問。

“迪亞，麻煩給我來杯水?！?/p>

“啊，嗯?！?/p>

還沒有從之前的驚訝中緩過來的迪亞在接受到新的驚訝的時候已經(jīng)完全放棄思考了，直到皮福跟他打招呼，他才從靜止的時間里解放出來。

皮福熟練的走到柜臺前坐下，拿起迪亞為他倒得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才重新看向威爾。

威爾則一直面對著皮福站著標準的軍姿，就像以前在崔格爾小隊的時候那樣。

“你似乎過的不錯呢?！?/p>

沒有任何諷刺的意味，而是由衷而發(fā)的語言。

“嗯，托您的福?！?/p>

“比那時候會說話了。是埃莉諾上尉教你的嗎？”

“是的，她教了我禮儀。還有埃莉諾上尉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少校了。”

“是嗎？升的挺慢啊，不過按照她的年齡來說，這個軍銜也挺高的了?！?/p>

皮福說著又喝了一口水。

“你呢？現(xiàn)在是什么軍銜？”

“少尉?！?/p>

“哦，已經(jīng)跟崔格爾一樣了啦。”

皮福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但是威爾臉龐卻疑惑了起來。

“崔格爾隊長他……沒有晉升嗎？”

雖然崔格爾小隊不是在最前線戰(zhàn)斗的隊伍，但是這也不至于讓戰(zhàn)斗勇猛的崔格爾五年都沒有升職吧？

對于這個問題，威爾能夠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

“崔格爾在你離開一年后就戰(zhàn)死了?！?/p>

已經(jīng)在漫長的時間里接受了事實的皮福說話的時候非常的淡然，就像是在跟威爾提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一樣。

“……”

果然是這樣。

威爾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安慰的話，想必皮福已經(jīng)不需要了；自責(zé)的話，自己似乎也沒有那個義務(wù)。

“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讓埃莉諾上尉，嗯，少校帶你走就好了。那樣的話，也許，不，崔格爾，大家一定都不會死的?！?/p>

在威爾還在思考著該說些什么時，皮福突然開始了自責(zé)。

是皮福讓西爾維亞帶自己離開隊伍的？

威爾第一次聽說這樣事情。

“這不是皮福先生的責(zé)任，跟少校離開是我自己的決定。”

那個時候被除了崔格爾和皮福以外的所有人都害怕厭惡著的威爾在從西爾維亞身上發(fā)現(xiàn)了同類的感覺之后就有了跟著西爾維亞離開小隊的決定。

“不，我并沒有責(zé)備你的意思。”

以為自己話讓威爾產(chǎn)生了他的離開造成了小隊被滅的想法的皮福連忙解釋道。

“平時對你那個樣子的我們沒有資格要求你拯救我們，也沒有資格責(zé)備你。崔格爾小隊的消失，你沒有任何的責(zé)任?！?/p>

皮福的話讓威爾越發(fā)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還有，我個人也一直想向你道歉來著?！?/p>

“道歉？”

“嗯，那個時候你很尊敬崔格爾和我，對吧?！?/p>

“是的，現(xiàn)在也很尊敬?！?/p>

“但是我沒有資格得到你的尊敬。”

皮福認真的對著威爾說著這樣的話。

在威爾的印象中，皮福其實并沒有太深的顏色，只是隱約的記得他是隊里除了崔格爾以外唯一會拿自己當人看到人，所以威爾一直都認為皮福值得他去尊敬。但是今天皮福卻一次又一次的讓威爾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他從來沒有想過跟皮福說話是這么費力的一件事。

“其實那個時候，我也很討厭你?！?/p>

原來是這樣啊。

“我一直覺得被稱為“死神”的你會給我，崔格爾，以及小隊帶來不幸，所以在埃莉諾少校出現(xiàn)的時候，我選擇了請求她帶走你?！?/p>

皮福摸著左肩和已經(jīng)不存在的左臂。

“也許這就是報應(yīng)吧。拋棄了一直拯救我們的你，最終被神明所拋棄?！?/p>

在皮福說完話之后，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雖然特蕾希雅等人能夠從威爾和皮福的對話中聽出一些端倪，但是并沒有參與到兩人之間過往的他們并沒有辦法說些什么。

對于追究崔格爾小隊的滅亡這種事情到底是誰的責(zé)任這件事情，威爾并不是太在意，就算是現(xiàn)在皮福把責(zé)任全部都歸結(jié)到他的頭上，威爾也不會說些什么。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覺的自己有什么虧欠他們的，所以他也并不對他們抱有什么情感。

盡管威爾對崔格爾和皮福的尊敬之情也的確是存在的，但是這份情感還沒有重要到讓威爾會對他們的死感到難過和自責(zé)。

保護他們并不是自己的義務(wù)，他們的死也不是自己的罪惡。

但是在皮福說出他那個時候?qū)ν柕恼鎸嵖捶〞r，威爾的內(nèi)心的確刺痛了一下。這是在威爾意料之外的，他一直認為對他們沒有什么情感的自己無論聽到皮福說什么，內(nèi)心都不會起任何波瀾的。

必須離開這個話題才行。

威爾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妙。

“那皮福先生現(xiàn)在為什么會在這里呢？”

這樣邋遢的打扮也很奇怪。

“退役軍人的話，應(yīng)該有一定的保障才對?！?/p>

在對亞人戰(zhàn)爭宣布結(jié)束之后，威爾也接觸到了不少退役方面的事情。雖然算不上精通，但是他知道想皮福這樣因為戰(zhàn)爭而落下殘疾的軍人應(yīng)該不會落得在這種貧民區(qū)過活才是。

“崔格爾小隊是因為我和崔格爾的指揮失誤而被滅的，當是還造成了整場戰(zhàn)斗的失利。”

想起了往事的皮福還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唯一活下來的我，沒有被追究責(zé)任已經(jīng)很幸運了?！?/p>

皮福對著威爾扯了一個苦笑繼續(xù)說道。

“而且現(xiàn)在我也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p>

“想要做的事情？”

“嗯，我現(xiàn)在孤兒院教那些小孩讀書。”

“這樣啊。”

威爾從來都沒有聽過皮福說過他想做的事情，當然以前的他也沒有那個興趣，但是當他聽到皮福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時候，他還是挺高興的。

“以前一直陪著崔格爾，我都沒辦法做這樣的事。也算是因禍得福吧，雖然這么說挺對不起他的?！?/p>

“崔格爾隊長一定會為您感到高興的?！?/p>

“但愿吧?！?/p>

聽到威爾這么說的皮福終于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大概他一直想聽別人這么說吧。

“對了，威爾在王都里有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