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

一
如你所見,我們應(yīng)該是見不得人的家鼠,居住在人類的家或是街道的犄角旮旯里,吃著腐爛的食物,喝著骯臟的地下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但我們一家,卻不是這樣的存在。
如果說,將上述的鼠類比做人類中的貧民,那么我們一家就是人類中的富裕人家,怎么說也是個有著百八十萬積蓄的家族。
我們居住在一家裝修豪華的別墅里,別墅的主人是個成功的商人,但同時他也是個糟糕的廚子——他每天都要帶回大量的新鮮食材,像是新鮮的魚,上好的牛肉,奶酪起司,以及各種蔬菜小吃。當(dāng)廚房的抽油煙機轟隆作響時,就是我們一家工作的時候——商人總是興致勃勃地開始,心灰意冷地結(jié)束,他每次都會做出一盤黑乎乎的食物,然后把它倒掉,恕我直言,以鼠的眼光來看,那連屎都不算,屎殼郎還能在屎里繁衍后代呢,那簡直就是一坨生化武器!
在商人解決掉他制造出來的危險物品后,我們就會沖向櫥柜上剩余的食物,一股腦的全搬回家——我們的家是在商人衣柜的最深層,那里暖和又隱蔽。
不知道商人是怎么堅持?jǐn)?shù)年如一日,興致勃勃地做菜且技藝還沒有一點長進(jìn)的,但我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情,至少,因為商人,我家才能衣食無憂。
但是有一天,這種富饒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
在那之后,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離開了我的家,并以文字的方式將它記錄下來,以紀(jì)念我平靜而又不平凡的一生。
二
商人家來了一只貓。
這該死的黑白相間的玩意兒,他毀了我家的生活。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我家例行的日光浴時間,那時我們一家十口正在房頂上悠閑地曬著太陽,如果不是大門的吱呀聲和一聲微弱的喵叫,我相信我會睡到月光灑滿我全身的時候,任由冷風(fēng)將我吵醒。
“那是個什么?”剛出生三周的妹妹問道,“看起來好可愛?!?/p>
“不,孩子,那一點也不可愛?!鄙狭藲q數(shù)的太爺爺顫巍巍地說道,“那是貓,一種可怕的生物,我們的天敵。”
“貓?”妹妹歪著頭,顯然還有些不理解。
“我從人類書上看過,貓,就是一種擁有鋼牙鐵齒,血盆大口的生物,能一口把你攔腰咬斷,就像你吃還在動彈的小魚一樣。”說著,我扯著嗓子,故意做出可怕的樣子,向妹妹和弟弟們撲過去,后者們嚇得四處逃竄。我有些得意。
“不管怎么說,孩子們,我們外出時要小心些了,這可比拙劣的奶酪陷阱要危險多了?!备赣H語重心長地說道。
但我并沒有放在心上,并且當(dāng)晚還囂張地如往常一樣在廚房里亂竄,尋找夜宵。
“嘿,那個家伙站??!”
在我剛剛聽到聲音時,一團(tuán)毛茸茸的東西就撲了過來,貓鋒利的爪子抵住我的咽喉,我扭曲了一下身體,結(jié)果動彈不得。
“你在干什么,”我發(fā)出尖細(xì)的聲音,“你在威脅一個公民的安全!”
“那你又在干什么,”貓冷笑著,“你在做著不勞而獲的事?!?/p>
“嘿,伙計,我做錯什么了,我只不過是一個餓了的老鼠,在自己的家里找點夜宵吃!”我爭辯道,并扭動著身體,試圖逃跑。
“看來你不但懶,而且笨?!?/p>
“你這是在鼠身攻擊!”我打斷道。但他并沒有理睬我:“你們心安理得地偷盜著別人辛辛苦苦賺來的物品,肆意破壞別人的心血。但是你們可曾體會過他們勞動的痛苦,不,你們沒有。你們只是一群只知道吃著偷來的食物而不知感恩回饋的吸血鬼!”
“那我能怎么辦,我是一只命中注定的家鼠!我能有什么辦法!”我反駁道。
他又冷笑了一聲,道:“所以說,你們是一群毫無價值的生物,我最討厭跟家鼠說話了,就是因為你們甘于如此,所以你們注定是一群不知廉恥的玩意兒,命中注定是我的食物!”說完他一口咬了下來,
而我驀地呆愣在原地。
“死貓,看招!”不知從哪里掉下來一個盤子,正中貓的腦門,后者嚇得喵的一聲跳開,而我趁機逃脫。
“別讓我再逮住你!”貓在我身后氣急敗壞地叫道。
“父親,謝謝?!蔽业吐曊f道。而他卻并沒有回應(yīng)我。
晚上,我一直在思考貓說的話,我真的生來就是這樣注定的嘛?
第二天,我對家里成員說了我的想法,我想出去闖蕩,做一只不一樣的老鼠。
“你實在是瘋了,做一只老鼠有什么不好?”太爺爺罵道,“我們世世代代都是老鼠,你注定就是一只老鼠,你得認(rèn)命!”
“孩子,外面很危險,在家里挺好的,”母親勸道,“家里有吃有喝,那只貓不是個大問題?!?/p>
“可是我們要是不改變自己,會有更多的貓來的!”我反駁道。
“你走,從此以后,你不再是一只家鼠!”沉默的父親發(fā)話了。
我扛上行囊,離開了家。
“我會向你們證明,我的命是由我自己來決定,而不是所謂的只會偷盜的家鼠”
三
離開家后,我去往隔壁家——那里蟑螂泛濫,我決定去消滅蟑螂換取食物,以證明我是個能自力更生的鼠。就像那只貓一樣。
我悄咪咪地埋伏在冰箱的水柜旁,那里還有一些快變質(zhì)的牛肉,我想這也許是蟑螂的最愛之一,在這里應(yīng)該能消滅一部分蟑螂——反正他們什么都吃。
凌晨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我被一陣嘻嘻索索的聲音,睜眼接著月光一看,三十多只拇指大的蟑螂正在向牛肉急行軍。
“停下,這塊牛肉不是你們的食物,你們不能擁有它!”我跳出來大叫道。
“你是隔壁的家鼠!”蟑螂中有人認(rèn)出了我,“你來這兒干什么,搶食物還是搶地盤?”
“我是來組織你們的偷盜行為的?!?/p>
“啊哈啊哈,兄弟們,聽見他說的沒有?一只偷東西的家鼠居然來教育我們了?!斌雮児笮?。
“我不偷東西!我靠勞動賺取食物!”我漲紅了臉,爭辯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斌雮冃Φ母鼌柡α?,領(lǐng)頭的那只說道,“我來告訴你兩點,第一,你是只家鼠,和我們一樣命中注定偷東西;第二,我們會把你也變成我們的食物!”
他沖上前來咬我,我也不甘示弱地回?fù)簟?/p>
在一陣“乒乒乓乓”的盤碎交響曲里,我成功地干掉了蟑螂們,雖然我也是滿身傷痕,并且驚動了這家的主人們——一個單親母親帶著一個五歲的孩子。
房門打開,穿著白色睡衣的小女孩驚喜的看著我,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說:“媽媽,你看,這只老鼠消滅了那些搶我蛋糕吃的蟑螂?!?/p>
而我驕傲地挺起胸膛,像一個等待檢閱的士兵,驕傲的等待將軍的贊美與賞識。
而回應(yīng)我的是女主人的掃帚與怒罵:
“滾出我的家,你這個該死的老鼠。”
就這樣,我灰溜溜地滾到了街上,成為了昔日我看不起的窮鼠。
四
我在街上毫無目的的閑逛,渴了喝下水道里的水或者是雨水,餓了就去找垃圾桶里的食物。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周后,我的皮毛變得雜亂,我的目光變得渾濁。直到我碰見了另一只流浪的老鼠。
“嗨,伙計,你是這條街上新來的吧?”她「姑且叫她流浪吧」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向我問好。
一番交談過后,我倆互換了身世。
流浪天生沒有父母,她出生在垃圾桶邊上,無師自通地學(xué)了好多技能,在人類的世界很自由地生活著。
“其實吧,命這種東西,是自己抓在手里的?!绷骼宋⑿χf,“人類有一句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其實跟我們老鼠差不多,想做什么就自由地去做,為什么要被所謂的命運束縛住呢?我們有自己選擇的權(quán)利?!?/p>
流浪的話對我啟發(fā)很大,在告別之前,我向他又學(xué)習(xí)了好多技能,包括如何修建一座既簡單又堅固的房屋,如何耕地——她還送了我一堆種子。
“自力更生也是掌控命運的一種方式嘛。”她笑著拍著我的肩說。
于是,春天之際,我播種下了它們,也播種下了自己的希望。
五
我的農(nóng)場去年很富足,但是眼下一場暴雨又把我丟出了安逸的生活和命運外。
暴雨接連不斷下了五天,我的農(nóng)田最先成為遭殃的對象——作物都被沖走了,一顆不剩;其次遭殃的是我的倉庫,備用的種子和糧食全都被泡爛了;最后是我堅固的房子,它也碎了,眼下,我又回到了饑寒交迫的境地。
“媽媽,你看溪水里有只老鼠?!卑哆叺慕新晫⑽覇拘?。我睜開眼,看到了小女孩天真的臉蛋,此刻,她趁她母親的不注意,將一根結(jié)實的木棍,遞到我的面前來。
啊,是一年前的她,那個稱贊我消滅蟑螂的小女孩,我心里漾起一絲暖意。
順著桿子,我調(diào)動全身的力量,飛一般地逃離了冰冷的溪水,臨走前,我對小女孩發(fā)出吱吱的叫聲,那是我在表達(dá)謝意。
后來,在我建立起廣袤的老鼠農(nóng)場時,我想起流浪的話“我命由我不由天?!?/p>
是的,我們自身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但是,他人的溫情關(guān)懷也能讓你抓緊手中另一個叫做愛的東西。
我想,一只真正老鼠的命運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