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話題

“騶虞”是中國古代傳說中最有名的神獸之一，最早來源于《山海經(jīng)》中的記載。究竟，這種號稱仁心仁術(shù)的動物是真實的存在還是傳說的虛構(gòu)呢？

八月下旬的某一天，我正坐在西湖的柳蔭下喝茶。突然收到一份來自出版社的邀約，邀請我為他們的新書題寫書名。

三個月后，出版社寄來了贈送的樣書。文字的內(nèi)容當(dāng)然也好，但我更喜歡書里的繡像插圖。

因為于我而言，《山海經(jīng)》的文字并不難懂，但是要把里面描寫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和物都轉(zhuǎn)為生動的圖案，形之于紙，卻是不易辦到的。于是我便想起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最后一段來：

讀書入神的時候，于我們是很相宜的。有幾個便用紙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戲。我是畫畫兒，用一種叫作“荊川紙”的，蒙在小說的繡像上一個個描下來， 像習(xí)字時候的影寫一樣。

讀的書多起來，畫的畫也多起來；書沒有讀成，畫的成績卻不少了，最成片段的是《蕩寇志》和《西游記》的繡像，都有一大本。后來，為要錢用，賣給了一個有錢的同窗了。他的父親是開錫箔店的；聽說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做了店主，而且快要升到紳士的地位了。這東西早已沒有了吧。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我原先也像魯迅先生一樣畫過畫。只不過得到的結(jié)果與先生正相反——書我倒是讀了一點點，畫卻半途而廢了。

雖然二十年前我也曾拜師學(xué)過幾年素描和水粉，但我只會臨摹，缺乏爛漫的想象和生動的創(chuàng)造力——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祖師爺不賞飯吧”——所以我沒法自如地將書里的文字轉(zhuǎn)化成繡像。

但我仍然喜歡繡像，喜歡看別人畫繡像。比如《山海經(jīng)》，里面記載過一種非常神奇的獸類，古人稱為“騶虞”。在這部新書里，我看到的繡像是這樣的：

照文字看，《山海經(jīng)》說的“騶虞”似乎就是一只大老虎，只不過這只“變異”的大老虎尾巴特別長，比身子還長。老虎肋下的那對翅膀，該是繡像畫家自己添的。

雖然經(jīng)文里沒有，但“為虎縛翼”之后，倒是實實在在能讓人想象到騎上這只飛虎，會完成日行千里的壯舉。

飛虎——或許是因為陳納德的故事，騶虞的這幅尊容總讓我在第一時間聯(lián)想到戰(zhàn)爭和戰(zhàn)士。可《毛詩傳》卻偏說它是一種“仁獸”：

騶虞，義獸也。白虎黑文，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則應(yīng)之。

——《毛詩正義》

在所有記載騶虞的圖籍中，以《山海經(jīng)》為最古老。書里只說騶虞是日行千里的飛虎，并沒有說它是仁獸。那仁獸之說又是從何而來呢？

這恐怕得問諸許慎。這位東漢最有名的文字學(xué)家、《說文解字》的作者，在解讀《淮南鴻烈》一書時說：

騶虞，白虎黒文，食自死之獸，日行千里。

——轉(zhuǎn)引自宋羅愿《爾雅翼》

許慎描寫的騶虞雖然還保留了日行千里的特征，但它的面貌已經(jīng)與《山海經(jīng)》有了兩點明顯的不同：

首先是騶虞的顏色。《山海經(jīng)》說騶虞是一只五彩斑斕的猛虎，而許慎卻說它是一只白虎。不但許慎這樣說，《毛詩傳》也這樣說。羅愿因此斷言，以騶虞為白虎是漢儒通行的觀念。

除此之外，《毛詩傳》還說騶虞“不食生物”——這話倒不是說騶虞不吃有生命的東西，否則它又怎么生存呢？

參考許慎的解釋，“不食生物”乃是說騶虞只吃“自死之獸”，也就是說它是一種食腐動物。只不過古人將這種生物學(xué)上的特征加以道德的美化，解釋騶虞的動機是宅心仁厚，不忍殺生。

我們都知道，無論是什么種類的老虎，都是偏愛吃活物而非死物的。照這樣推論，騶虞恐怕與龍相似，不是專以某一種動物為原型，而是集合多種動物特征的藝術(shù)虛構(gòu)。

參考文獻(xiàn)：
《山海經(jīng)》；
羅愿《爾雅翼》；
孔穎達(dá)《毛詩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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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晉公子

排版|奶油小肚肚

圖片|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