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關(guān)鍵是，”隔著放在桌子上的黑松沙司，夜光告訴銀甲。“我們得在大眾之中找到我們的支持者?！彼L長地從杯子里呷了一口。

　　“至少他們要是能支持暮暮和聶克絲，我也絕對不會介意。”銀甲尖酸地說道，他在吧臺后面給自己倒了一杯樺樹啤酒，在杯子里插了一根吸管，狠狠地吸著?！拔腋悴欢@些小馬，我真是搞不懂。當(dāng)我們頭一次來到這里，打敗了黑晶王的那時候，所有的小馬都萬眾一心，所以水晶之心才能發(fā)揮出應(yīng)有的功效，可現(xiàn)在他們簡直就是一盤散沙……”

　　“如果你問我，這其實是件好事?！币构庹f道，“這意味著他們都擁有了自己的個性，擁有自己的夢想和抱負(fù)，希望，擔(dān)憂，還有恐懼。不是從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不是上了發(fā)條的玩具。你希望的是什么，我的孩子，你希望水晶之心的光芒和愛之公主會讓他們?nèi)挤艞壸晕液隙鵀橐唬俊彼男θ輲狭藥追殖爸S，用蹄子揉著鼻梁。

　　“哦哦哦，我們是愛心熊~我們是一家~

　　每天我們都開心~唱歌又跳舞~

　　要是你覺得~我們會傷心~那就大錯特錯~

　　哦哦哦，我們是愛心熊~我們是一家……”

　　銀甲閃閃直打哆嗦，“行啦行啦老爸！快點停下！你知道我一聽那廣播就渾身不自在?！彼侄哙铝艘幌?，“那些毛絨絨的小怪物……”

　　兒子的狼狽樣惹得老爸笑了出來?！盁o論如何，我覺得你把事實說的有點夸張了。這里的大部分小馬都擁護(hù)你和韻律……至少，街上和我聊天的那些是這樣的?！?/p>

　　“我知道。”銀甲說道，“對于大多數(shù)小馬而言，這更像是……”他有點無奈地?fù)]了揮蹄子，尋找著合適的形容?！拔艺娌恢?，他們把我們當(dāng)成是他們自己失敗的象征，他們認(rèn)為自己這個國度是被征服的?！彼貞浧鹚●R們在他妹妹和她朋友們尋回水晶之心之前是一種何等消沉的狀態(tài)。這是一場全新的挑戰(zhàn)，而最奇特的一點是——這個國家大街小巷國民的情緒就是直接的國家安全問題?！斑@就是說，對我們真正抱著敵意的小馬可不只是一兩位。而且更加糟糕的是，他們之中還有不少都是很有影響力的……”

　　“媒體?！币构饨由狭怂脑?。。

　　“那就是個典型?！便y甲點頭。

　　“好吧，”夜光若有所思。“有些小馬會說這表示媒體在暗地里跟你唱反調(diào)。其他的可能只會以‘他們不過是想多賣點兒報紙’為理由給他們開脫。不管怎么樣，歸結(jié)起來，他們在做的事都只有一件：輿論控制?！?/p>

　　“什么控制？”銀甲閃閃有點疑惑。

　　“輿論，他們講的是什么樣的故事。”夜光解釋道。“看，這一切又都?xì)w結(jié)到講故事上了。一直都是這樣，真的。很早以前就是這樣，那些故事精彩，而且舌燦蓮花的家伙可以坐在篝火邊上，來決定他的孩子以后會講什么樣的故事，以及他孩子的孩子又會講什么故事。只要你抓住了他們的注意力，想象力，那你說的內(nèi)容是什么倒是次要的了。而那些沒好料可講，又笨嘴拙舌的家伙在篝火邊上連個位子都找不到?！?/p>

　　“現(xiàn)在，最賣座的故事是關(guān)于水晶小馬是如何被傲慢的艾奎斯陲亞公主壓迫的。很多小馬就把這道菜津津有味地吃下去了……不然就是像吃藥一樣捏著鼻子硬吞下去?！?/p>

　　“你，”夜光用蹄子戳了戳他兒子的前胸?！暗弥v個更好的故事給他們聽才行。”

　　銀甲閃閃陷入了沉思。

　　還沒等他再開口說什么，管家華爾在一旁碰了碰他的肘部?！班]件到了，殿下?！彼穆曇羝降鴾喓??！鞍ò约翱爝f郵件?！?/p>

　　努力掩飾著被突然出現(xiàn)的管家嚇了一跳的樣子，銀甲清了清嗓子?！斑馈瓰槭裁锤嬖V我？就像往常那樣直接放在客廳里就……”

　　華爾稍稍揚起了眉頭。“也許我應(yīng)該說得更明白一些，殿下?！彼f道，“大量的郵件，包括大量的包裹以及快遞郵件?！?/p>

　　銀甲也不由得揚起了眉頭?！澳恰冒伞Ｎ胰タ纯?，請帶路，華爾?！?/p>

　　片刻后，他們?nèi)齻€來到了內(nèi)庭的正門處。看到面前的東西，銀甲和夜光不由得目瞪口呆，“華爾，請允許我對你的鎮(zhèn)靜和沉穩(wěn)表示由衷的敬意。”銀甲說道。

　　“謝謝，殿下?！比A爾禮貌地回答。

　　此刻，兩個在門前站崗的衛(wèi)兵也同時看守著那堆……那一大堆郵包。小山那么高的郵包旁邊是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包裝箱，毛絨玩具，插花擺設(shè)和禮品籃子。就在他們呆站在那里看著的時候，依然有成群結(jié)隊的搬運工小馬來來往往，放下更多的包裹。

　　銀甲朝一個衛(wèi)兵問道，“這些全都被檢查過了？”

　　衛(wèi)兵點點頭。“是的，先生。”他說道，“城堡安檢已經(jīng)仔細(xì)檢查過了所有的東西。那里有兩位從坎特拉皇城來的獨角獸像梳毛一樣把這些全都檢查了一遍……呃，用的是魔法，當(dāng)然了?！?/p>

　　“很好，很好?！便y甲點點頭。他開始仔細(xì)查看這些包裹，想看看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班拧@個有點不一樣，”他說道，“這個是給聶克絲的。”

　　“真的假的？”夜光歪著頭。

　　銀甲點點頭。他又檢查了幾件?！斑€有這些也是?！?/p>

　　好奇心起，夜光走過來和他兒子一起查看著這些包裹。“大部分都是，嗯，我猜。這個上面寫著‘給黑色的天角獸小雌駒’。”他撓了撓頭，撿起了另一件。“這上面寫著……‘給新來的小公主’……‘給韻律公主的侄女……’這個上面是……‘給韻律公主的小妹妹聶克絲’？”

　　“這部分看來是給韻律的?；蛘呤墙o韻律和我的。”銀甲說道，“有些甚至還是給暮光閃閃的，但是，其中相當(dāng)一部分看來還是聶克絲的?！彼ь^看著父親，迷惑地皺著眉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也許我可以解釋?！币粋€低低的聲音說道，父子倆齊刷刷地看過去。那是一只滿腦袋棕色亂毛的淺黃色天馬，他戴著一頂送貨員的帽子，一臉尷尬的笑容。嘴上叼著個禮品籃子，說起話來有些含混。

　　他的脖子上還掛著個巨大的照相機(jī)，屁股上的可愛標(biāo)記是個打字機(jī)。銀甲閃閃懊惱地一蹄子按在臉上，蹄子落下去的時候，表情已經(jīng)被抹成了怒容?！拔业煤煤酶潜ぐ矙z談?wù)劜判?。”他怒沖沖地嘀咕著?！靶l(wèi)兵！”

　　那位喬裝混進(jìn)來的記者急急忙忙地放下禮物籃子，發(fā)瘋一樣揮著他的前蹄?！暗鹊?，等等，我為和平而來！”

　　“有話最好快說，小伙子。”夜光咬著煙嘴冷笑著?！斑@里的伙計們可都很不耐煩……”

　　“拜托，請聽我解釋一下?！北槐频搅藟堑挠浾邞┣笾?。銀甲閃閃皺起了眉頭，但還是示意衛(wèi)兵稍微退后一些。于是他們很勉強地接受了這個命令。那個記者抬起了前蹄，伸進(jìn)了他的鞍包里，抽出一份卷起來的報紙，把它舉向了銀甲閃閃?！鞍冠飦喖o(jì)事報，”他說道，“首頁，上半版版面?！?/p>

　　銀甲閃閃用魔法接過那份報紙，飄在他面前。他弓起了眉頭，把報紙展開。

炸彈襲擊！

——皇室家族遭遇刺殺！

　　在標(biāo)題下面，是現(xiàn)場的全彩照片，上面是暮暮和聶克絲。暮暮的表情十分恍惚，很明顯飽受驚嚇。聶克絲緊緊地依靠在她身邊，哭個不停。周圍的背景之中還可以看到衛(wèi)兵們正在忙碌，隔離區(qū)域，收拾殘局。這幅抓拍的照片可以說十分傳神。非常完美地記錄了這哀傷的一幕。“真讓你想去好好擁抱她們一下再安慰安慰啊，不是嗎?！币构獾鸵鞯?。

　　“這是刺殺那天的報道?！庇浾咝●R說道，“你們能想象小馬們對此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嗎？震驚，憤怒……還有難以置信的同情和關(guān)懷之心。”

　　“就算是在水晶帝國？”銀甲問道。

　　“在水晶帝國更是如此。”黃色的天馬說道，“你看，我只是……”他稍微停了一下，摘下送貨員的帽子，換上了記者帽?！拔业拿纸泄С?，”他說道，“我是艾奎斯陲亞紀(jì)事報的記者，自從我們報道了那起事件之后，編輯部收到了大量的讀者來信，都快把我們的信箱擠爆了。小馬們在心中紛紛表示了他們的同情和慰問，并且表示他們非常關(guān)注這起事件的后續(xù)，他們擔(dān)心事件之中的小馬是否平安，特別是……嗯，好吧，特別是那個可憐的孩子和她媽媽?！彼归_翅膀朝那一大堆信件和禮物揮了揮，“好吧，你可以看到小馬們是怎么對你們表示關(guān)心的了?！?/p>

　　“而你也能猜到，我們的編輯看到更多這種來信的時候，都興奮到口吐白沫了?！?/p>

　　“于是他們把你假扮成送貨小馬，好讓你混進(jìn)來獲得獨家新聞?！便y甲尖刻地說。

　　“呃，不是?！惫С锌雌饋碛悬c不好意思?！斑@實際上是我的副業(yè)，咳咳?！?/p>

　　“看來‘小馬感興趣’故事部門薪水不高，嗯？”夜光說道。

　　“有那么明顯嗎？”恭承傷心地回答。

　　“既然你名字叫恭承，我可不覺得你是那種會在調(diào)查上下苦功夫的家伙?！币构庹f道。

　　恭承翻了翻白眼?！拔医裉烊チ肃]件處理部門，他們那里要送到宮殿的郵件都能用噸來計算了。我就覺得這可能是個機(jī)會，也許……只是也許，我有希望能……跟你們談?wù)劇稍L……聶克絲……的事？”他可憐巴巴地望著銀甲和夜光。

　　“采訪?！?/p>

　　“是?！?/p>

　　“采訪聶克絲?！?/p>

　　“對！”

　　銀甲閃閃冷眼打量著他。“既然你想要采訪，那你為什么不走正規(guī)流程來申請？”

　　“正規(guī)流程——”恭承的眼睛一下子瞪了出來，謹(jǐn)慎被拋到腦后了?！案揪褪浅兜∵@就是原因！從艾奎斯陲亞到水晶帝國，每家報社的記者都排成了長龍！他們?yōu)榱伺抨牰伎齑蚱饋砹?！他們眼巴巴地等著宮殿里能有誰出來回應(yīng)他們走正規(guī)流程的申請，誰都行！但是你們這里負(fù)責(zé)新聞接待的就是沒完沒了地搪塞——”他努力把自己的惱火壓了下去，“對不起，但是這報道現(xiàn)在可是炙蹄可熱！我沒法等你們花上一兩個月來慢慢安排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有的采訪。我知道你們正在從那次事件中恢復(fù)過來，但是真的，我發(fā)誓，我只想要一兩個小時！你們只要在就行了，我不會提什么你們不喜歡的問題！要是你們不喜歡我最后寫出來的東西，我甚至可以不把它交上去！只是一次采訪，拜托！”

　　“稍等一下。”夜光說著把兒子拉到了一邊。“你看看，我說的就是這個了?！彼f道，“你覺得你真能把新聞界完全拒之門外嗎？”

　　“不是您一直跟我們吹噓媽媽是怎么在樓頂上用花瓶打鳥的嗎？”銀甲戲謔地反問道。

　　“打飛跑進(jìn)你家前院的狗仔隊是一回事，但連禮貌地交流請求也一概拒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夜光回答道，“那只能讓他們回去宣揚自己那一套。如果他們根本無法從你這里得到任何用得上的東西，那他們就只能自己來瞎編了，他們會自編自導(dǎo)自己寫故事?！彼褍鹤永酶?，“你不是想知道自從黑晶王覆滅之后到底什么改變了嗎？就是這樣了。你看，那小子提議推銷一個皇室家族成員的好故事出來。他絕對會讓他的BOSS心花怒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還會回來乞求更多的機(jī)會。要是你幫他的忙，那他就會幫你……怎么？這就對了——輿論控制?！?/p>

　　銀甲閃閃仔細(xì)考慮了一番，然后快步走回恭承面前。“你的采訪申請通過了。”

　　恭承一下子喜上眉梢?！罢娴?！太棒了！哦，嗯，咳咳。那我們什么時候可以……”

　　“現(xiàn)在。”銀甲轉(zhuǎn)身朝內(nèi)庭走去。

　　“現(xiàn)在？！”恭承尖叫起來。

　　銀甲站住了，扭頭瞟著他?！安桓?？”他挑逗道。

　　“嘿！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報社的?！币构庑Φ馈９С斜牧似饋?，叼起他的禮物籃子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小子？”夜光耐心地告訴他?！鞍鸦@子放在那里就好。我相信送禮的也不會那么著急。”

　　恭承低下了頭?！班拧@個……實際上，這是我自己帶來的。”

　　“為什么？”

　　“嗯……我覺得那孩子太可憐了?！惫С袧M臉同情。“我是說，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可怕了！不管怎么說，我也覺得應(yīng)該帶點什么禮物來慰問慰問她，反正這樣肯定錯不了的，對吧？你懂的。”

　　銀甲閃閃的嘴角微微地?fù)P了起來。“我想我們找到合適的了。”他對夜光說道。

　　“直覺，嗯？”夜光低聲回應(yīng)道?！皝戆?，恭承，還不快點兒！”他招呼著，初出茅廬的新聞記者熱誠地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