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天牢。

? ? ? ??獄卒恭敬地打開牢門，刑部侍郎親自引了魏嬰入內(nèi)。

? ? ? ??魏嬰四下打量，靖安侯所囚之所，遠(yuǎn)離一般囚徒，尚算清凈。魏嬰看著侍立在外的侯府老仆，目光中閃過兩分意外。刑部侍郎道：“世子有所不知，陛下顧念您……與侯爺?shù)母缸忧榉?，故遣了一人在此照料。”魏嬰認(rèn)得那名老仆，跟隨靖安侯多年，最是忠厚老實(shí)。刑部侍郎拱手對(duì)魏嬰一禮：“臣等在外間等候世子，世子若有吩咐，傳喚便是?！蔽簨腩h首：“有勞大人?！?/p>

? ? ? ??天牢內(nèi)點(diǎn)著幾盞燭火，卻仍給人昏暗之感。

? ? ? ??靖安侯雙目微闔，靜靜道：“來了?！?/p>

? ? ? ??魏嬰在他面前的小桌前坐下，沉默片刻，魏嬰道：“父親……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 ? ? ??靖安侯緩緩睜開眼，這孩子，到底還是心軟。

? ? ? ??靖安侯伸手，用小炬撥了撥燭火：“小皇帝同你，要成婚了？”

? ? ? ??魏嬰垂眸：“是?！?/p>

? ? ? ??靖安侯一笑：“侯府已然失勢(shì)，他待你倒是情深?！?/p>

? ? ? ??魏嬰不語，藍(lán)湛是君主，若是納王公重臣之女，或是南明公主，自然比他更有助益。

? ? ? ??靖安侯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推與魏嬰：“侯府眼下雖沒落，可只要這祖上的爵位還在，他日便仍有轉(zhuǎn)機(jī)?！?/p>

? ? ? ??魏嬰展開字條，上頭是一個(gè)名字，而后是一行地址。

? ? ? ??靖安侯淡淡道：“他是你大伯在外的私生子，隨母姓，一直由我教導(dǎo)。”

? ? ? ??族中旁支子弟皆不成氣候，唯有言冰云，冰雪聰慧，又冷心冷清，比之魏嬰，更適合成為這侯府之主。

? ? ? ? 他栽培言冰云，卻又存有私心。古往今來，誰不愿意家族權(quán)柄握在自己血脈手中。是以他雖對(duì)言冰云悉心教導(dǎo)，卻仍希望魏嬰能夠撐起門楣。事到如今，侯府已至如此境地，這步棋，也不得不走。

? ? ? ? 靖安侯平靜道：“你既要入宮，便求了小皇帝，將這世子之位交于他，料那小皇帝也不會(huì)拒絕。”

? ? ? ??魏嬰收好字條，既是靖安侯挑中的人，他照做便是。

? ? ? ??將其余事宜一一交代清楚，靖安侯道：“可記下了？”

? ? ? ??魏嬰道：“是?！本赴埠畛歉H深，早已做了萬全打算，為侯府留足退路。

? ? ? ? 只可惜，他機(jī)關(guān)算盡，卻也算計(jì)得親情涼薄，人心漸冷。

? ? ? ??燭火晃動(dòng)兩下，靖安侯起身，撥了撥燭芯，狀似漫不經(jīng)心道：“身上的毒，可解了？”

? ? ? ??他語氣平淡，顯然早便知曉。

? ? ? ??魏嬰瞳孔一縮：“父親知道？”

? ? ? ??靖安侯坐回桌前：“自然知道?！?/p>

? ? ? ??“毒，出自金家。那寶珠里的藥丸，是金子勛動(dòng)的手腳。至于那穗子里的芷離草，你自己心中有數(shù)便是?！币娢簨氩豢芍眯诺哪?，靖安侯忽而笑了，“看來小皇帝是真疼你，連此事都舍不得告訴你?！?/p>

? ? ? ??雖早知靖安侯薄情，魏嬰此刻心中仍是悲涼：“父親一早便知道，是么？”

? ? ? ??靖安侯并未否認(rèn)：“身為世子，連這般自保的本事都沒有，如何在這京中立足？”他敲了敲面前木桌，“不過，倒也多虧了這一場(chǎng)毒。你將小皇帝得罪得不輕，若非如此，他也不會(huì)這么快心軟，早早便放過你。日后入了宮，縱然小皇帝護(hù)著你，自己仍要留個(gè)心眼。保不齊，他哪日就變了心，到時(shí)可就難了?！?/p>

? ? ? ??魏嬰深吸一口氣，逼回眼眶中濕潤(rùn)之意：“是，孩兒多謝父親教誨?！?/p>

? ? ? ??他不愿再在此地久留，起身：“父親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

? ? ? ??靖安侯看著這個(gè)兒子，只道：“魏嬰，無論如何，好好護(hù)著侯府。靖安侯府百年榮耀，不能斷送?！?/p>

? ? ? ??魏嬰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好，孩兒明白。”

? ? ? ??他轉(zhuǎn)身，再無對(duì)親情的半分留戀。

? ? ? ? 身后傳來一聲嘆息。

? ? ? ??出了牢門，魏嬰終是頓住腳，卻沒有回頭：“我會(huì)去求藍(lán)湛，讓他放父親去魏府別苑，安度晚年?！?/p>

? ? ? ? 他的聲音里是難掩的疲憊：“你我父子一場(chǎng)，從今往后，不必再見?！?/p>

? ? ? ??漸行漸遠(yuǎn)，天牢之中重新歸于寂靜。

? ? ? ? 獄卒重新上了鎖，又回原處值守。

? ? ? ? 侯府的老仆扶靖安侯起身，忍不住道：“侯爺，您這又是何苦?！?/p>

? ? ? ? 旁人或許不知，他卻明白。世子遭人下毒謀害，侯爺發(fā)覺之時(shí)，亦為時(shí)已晚。為免打草驚蛇，侯爺暗中延了名醫(yī)為世子診治，又令手中親信，不計(jì)一切代價(jià)去查。

? ? ? ??敢害他侯府世子，侯爺豈會(huì)輕輕縱過。查明是金府下的手，侯爺怒得砸了玉盞，先從金子勛開刀。

? ? ? ??日常飲食調(diào)理下，世子的毒解了小半。料理完事情，侯爺這才有心與世子挑明，借此事好生教導(dǎo)于他。哪知京畿告急，湛王殿下已然帶兵殺回。

? ? ? ??侯爺沉吟良久，吩咐大夫控制世子體內(nèi)之毒，一切暫緩。

? ? ? ??如此，才有了這一場(chǎng)謀算。

? ? ? ??雖算不得慈父，但侯爺對(duì)世子，并非毫無父子之情，又何必……何必如此。

? ? ? ??靖安侯望向身側(cè)跟了他半輩子的老仆，聲音極淡：“你說，我如今這副模樣，對(duì)侯府，還有何用處？”

? ? ? ? 老仆一怔，靖安侯自嘲一笑：“我汲汲營(yíng)營(yíng)半生，落得如此下場(chǎng)。若保不住侯府，如何去見列祖列宗？”他閉上眼，“如今，那孩子離我越遠(yuǎn)，小皇帝對(duì)侯府的忌憚便越少，侯府也越安穩(wěn)。假以時(shí)日，我靖安侯府，終有起復(fù)的一天?！?/p>

? ? ? ? 老仆聞言默默，靖安侯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接那孩子回來時(shí)，聞先生為侯府卜算得那一卦？”

? ? ? ??“他說，這孩子，命格貴重，是侯府最后的護(hù)身符?！?/p>

? ? ? ? 原本他是不信的，也猶疑要不要放棄族中其他優(yōu)秀的孩子，接回魏嬰。魏嬰這孩子，自幼不在他身邊。模樣雖像他，性子卻半分不像。重情重義，如何能成大事。

? ? ? ??可聞先生如此篤定，也定了他的決心。

? ? ? ??靖安侯的聲音已有幾分遲暮之意：“如今，我一敗涂地。侯府如何，就看他們的了?！?/p>

? ? ? ??……

? ? ? ??從天牢中出來，外頭陽光耀眼，好一會(huì)兒魏嬰才適應(yīng)。

? ? ? ? 溫寧問道：“主子，回宮去嗎？”

? ? ? ??魏嬰搖搖頭，他心口堵得慌：“阿寧，陪我走走罷。”

? ? ? ??……?

? ? ? ? 已過申時(shí)，魏嬰仍未歸來。

? ? ? ??藍(lán)湛料理完手中的政事，便出宮去尋。暗衛(wèi)來稟，道魏嬰在街上逛了半日，方回了靖安侯府。

? ? ? ??昔日煊赫的侯府，如今門庭冷落，分外凄清。

? ? ? ??藍(lán)湛抬步走入，憑著往日的記憶，去了魏嬰院落。

? ? ? ??魏嬰在書房中，手中捧了只匣子。

? ? ? ??這兒許久未住人，疏于打理，書案不起眼處，已積了薄薄一層灰。

? ? ? ??藍(lán)湛在魏嬰身旁坐下，拈去魏嬰發(fā)上沾染的一點(diǎn)塵絮：“怎的突然來了這兒？”他看著魏嬰抱在懷中的匣子，微微蹙眉，這又是何物？

? ? ? ??魏嬰從暗閣里翻出一把鑰匙，打開匣子，里頭卻不是什么貴重物件，而是一盞兔子燈。

? ? ? ??天長(zhǎng)日久，燈籠的紙張已經(jīng)泛黃。

? ? ? ? 這盞燈籠，本就是民間尋常手工之作，如今看來，更顯簡(jiǎn)陋。

? ? ? ??魏嬰小心翼翼將它捧出，藍(lán)湛細(xì)細(xì)一瞧，忽而明白過來：“這么盞燈籠，你竟還寶貝地留著。”

? ? ? ??魏嬰不服氣道：“這盞燈籠怎么了，不好嗎，哪里不好？”

? ? ? ? 他一迭聲問下來，藍(lán)湛不敢反駁，點(diǎn)頭附和。

? ? ? ??魏嬰的手撫過這盞小小的紙燈籠，這是那年燈會(huì)上，藍(lán)湛送給他的。

? ? ? ??他記得那一夜，花燈如晝。他們二人隱匿了身份，第一次執(zhí)手，穿梭在人群之中。沒有什么太子與世子，只有藍(lán)湛和魏嬰。

? ? ? ??路過街角，他被這一盞兔子燈吸引了目光。上頭的兔子繪得嬌憨可愛，很是惹人喜歡。

? ? ? ??似是看穿他的心意，藍(lán)湛停住腳步，買了這盞兔子燈給他。

? ? ? ? 不過是民間尋常之物，同藍(lán)湛平日里給他的，完全不可相較。

? ? ? ? 可他偏偏格外喜愛。

? ? ? ? 無論世事如何，這一盞兔子燈一直掛在他書房之中。

? ? ? ? 直到那一日，藍(lán)湛自邊境歸來，他亦鎖起了這盞燈籠。

? ? ? ??原本以為，自己再?zèng)]有機(jī)會(huì)取出。

? ? ? ??藍(lán)湛將魏嬰抱到自己膝上，魏嬰輕聲道：“阿湛，我們把這盞燈籠帶回去，好不好？”

? ? ? ? 藍(lán)湛應(yīng)道：“好?！?/p>

? ? ? ??暮色四合，藍(lán)湛執(zhí)了魏嬰的手，二人并肩而行。

? ? ? ? 魏嬰晃了晃手中的兔子燈，藍(lán)湛笑問道：“這盞燈籠，回去后你預(yù)備放在何處？”

? ? ? ??魏嬰想了想：“就掛在寢殿里?！?/p>

? ? ? ? 燈籠上繪著的小兔子，仍是當(dāng)初的模樣。

? ? ? ? 就好像那一夜，他們執(zhí)手行于人群之中。街上熱鬧喧囂，兩顆年輕的心，慢慢在靠近。 ??

? ? ? ??那時(shí)候他想，就由著自己一回罷，他喜歡藍(lán)湛，就足夠了。

? ? ? ??藍(lán)湛轉(zhuǎn)眸看向身側(cè)之人，魏嬰明媚的笑意倒映在他眼中。

? ? ? ??歲月流轉(zhuǎn)，所幸，我們未曾錯(cu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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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竟然寫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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