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趙雪菲的長篇《卵生的救世主》第20話~

【前情提要】

在伊洛星地表，弗蘭克和芬奇護送著田致回到了雨林營地。就在弗蘭克為熟悉的環(huán)境感到欣慰的時候，他一路上最懼怕的克星出現(xiàn)了......

| 趙雪菲 |?科幻作者，考古學(xué)生。曾獲得第四屆水滴獎短篇小說三等獎，作品多是圍繞個體的情感訴求和技術(shù)（或通過技術(shù)和外界）互動，比較擅長表達人物情緒，引發(fā)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樣活著》《它的腦海之中》《材料兩則》。

卵生的救世主

第二十話 密林之心（上）

全文約34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6分鐘。

弗蘭克可能什么都沒有意識到，但是芬奇卻看得很清楚。肖異質(zhì)只動了動眉毛，方才和他們一同來到的營地的“隊友”們就變成了弗蘭克和芬奇的敵人。

弗蘭克舉起雙手，“冷靜、冷靜，朋友們，這是怎么了？”

“看來有些人把我們的營地當做觀光景點了，我來看看，這不是我們‘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么？”

“老肖……”田致想要說點什么，但是被制止了。

弗蘭克這下看清了他的面孔：他從這趟旅程的開始就一直在擔(dān)心會遇到，也必定在終點遇到的人——肖易質(zhì)。

直面他，對弗蘭克而言，從某種程度上講，也是直面自己的過往——其中既包括美好的想象，也包括種種失敗的事跡。

“你想說什么？”弗蘭克低著頭開口，芬奇走到他身邊，像一座沉默的山峰般為他提供庇護和支持。

周圍的人，既包括那些剛剛完成賈斯格爾撤離任務(wù)的疲憊隊員們，也包括田致，和其他剛好路過的營地成員，他們有的低下頭快步離開現(xiàn)場，絲毫不想目睹接下來的事情，有的則保持一種極為“禮貌”的、不會引起注意的偷聽狀態(tài)。

“我對逃避責(zé)任的失敗者沒有任何想說的，”肖異質(zhì)笑了，他禮貌地對著一隊負責(zé)營地巡邏下達指令，“按照我們處理失職者的辦法處理他們，明天中午的時候......”

弗蘭克知道后兩個字是處決，他聽到芬奇為他們開口求情，“現(xiàn)在是重要關(guān)頭，指揮官，你需要兩個人手——之后再處理我們的事情......”

他看上去還想說點什么，被弗蘭克制止了。

“月宮打算從地表抹除賈斯格爾。迄今為止，地表的所有營地里，只有它一個可以稱之為一座‘城市’，而其他的都不過是裝滿工人的箱子。而就在所有伊洛星人最需要團結(jié)起來的時候，你卻決定處死兩個前獵人小隊的成員，肖，你總是做出這種有趣的決策，跟了你這么久，我始終琢磨不透?！备ヌm克一邊說一邊離開他的“保護者”，慢慢走到肖異質(zhì)和田致的面前。他指了指天空中形貌丑陋的暗紅色球體。從弗蘭克他們抵達營地開始，很多人就發(fā)現(xiàn)了，這顆暗紅色球體的底部變得很亮，如同一只俯瞰地面的血眼。

“弗蘭克‘隊長’，請允許我提醒一下，針對賈斯格爾的行動，從某種程度上是你引起的，是你和你的同伴慌不擇路地逃跑，把月宮的使者引向了藻石礦井，錢指揮官迫不得已才扣留了月宮的使者。我當然要感謝你們護送田博士和它的設(shè)備來到這里，”肖異質(zhì)說著冷笑了一聲，“這或許就是你唯一能干好的事情了。”

弗蘭克忽然湊到肖異質(zhì)的耳邊，這個動作讓那些巡邏的隊員們都緊張起來，冰冷的管狀物體抵在他后頸上。肖異質(zhì)卻擺擺手示意他們放松。

弗蘭克壓低聲音，用近乎耳語的音量跟肖異質(zhì)交涉：

“唬那些年輕人可以，老家伙，別想唬我，除了你們誰又能知道礦井下面有什么值得一位月宮的人質(zhì)去換？你想走外交手段，哈，可月宮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里。如果有一天賈斯格爾真的消失，讓它消失的原因絕不是三個被強加罪名的逃犯，而是一個隱瞞事實、盲目自信的指揮官，和耀武揚威的月宮。我尚且還有一個為了拯救賈斯格爾不顧自己安危的星港朋友，你卻只想著除掉我和芬奇滅口。抓我可以，但是放了芬奇，否則我就把你讓我們押送的那些貨物都告訴在場的所有人，讓你的‘隊員’們在保衛(wèi)賈斯格爾的關(guān)鍵時刻對你產(chǎn)生信任危機可不是好事兒——”

肖異質(zhì)笑起來，臉上露出一絲不合理的欣慰神情，他拍了幾下手表示敬佩。

“有一句諺語來自我們的古老文化，‘士別三日——’”

“‘當刮目相看?！碧镏陆由虾蟀刖洹?br/>

“雖然你還是一個辦事兒一團糟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認，你跟著林毅有所長進?！?br/>

旁邊幾個隊員剛剛還收到命令，要把面前兩個男人帶去看守，看到眼下的情況，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雖然站得不算遠，但是還沒近到能聽清弗蘭克話語的地步。其中一個不明局勢的隊員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問肖異質(zhì)，“指揮官，那他們......”

“先帶去我的帳篷?！?br/>

“不用了，我自己會走路！”弗蘭克警告道，躲開一個隊員的桎梏，而后者并沒有意識到弗蘭克語氣的嚴重程度。他還是上前，試圖一把把弗蘭克抓住，結(jié)果意外地被弗蘭克一個抗摔扔到地面上。

“該死——”

“幾年過去了，這里的體術(shù)教官還是那么差勁?！?br/>

“好了，讓他自己走吧！”肖異質(zhì)看起來有些慍怒，強忍住不發(fā)作。

隨著一行人的離開，雨林據(jù)點又重新恢復(fù)忙碌的狀態(tài)，時不時有人抬頭透過遮擋視線的蕨狀葉片，看一眼月宮底部滾燙炙熱的樣子，并為他們遠方同胞的安慰暗暗禱告。

“你想要什么？”

“真相。”弗蘭克回答他，“我和芬奇冒著被怪人殺害的危險送的到底是什么，我的隊員到底為什么戰(zhàn)死。我親眼見過和我們送過的箱子一模一樣的貨物出現(xiàn)在林毅的十四號營地。程卷施可能對你們的正義深信不疑，但我不相信爆炸和你們沒有關(guān)系。你們還欠林毅的孩子一個解釋，最起碼是解釋的一部分。”

弗蘭克提起的是一件舊事。那是數(shù)年前，月宮在地表的發(fā)射基地仍然是人員駐守時期。弗蘭克和他的隊員承擔(dān)了一項任務(wù)，進入月宮發(fā)射基地外火力最密集的區(qū)域——正是在那次任務(wù)途中，弗蘭克的十個隊員犧牲了九個。肖異質(zhì)在見面時稱他弗蘭克隊長，也不乏舊事重提的諷刺之意。

肖異質(zhì)聽到他說這些，神色開始變得陰沉，但弗蘭克不知道是林毅還是真相觸動了他。

許久，肖異質(zhì)開口：

“我為什么要和一具尸體說這些？”

“異質(zhì)，不是非要用血腥的手段才能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可以通過別的手段和月宮交涉，放了他們的使者——況且，我們還有第二計劃，你可以相信他們?！碧镏抡f完，輕輕地咳了兩聲。

肖異質(zhì)嘆了口氣，拍了拍田致的后背為他順氣。

“當然，我可以這么做——但是逃兵也無權(quán)獲得所謂‘真相’?！?

“如果我們不逃走，或許現(xiàn)在就沒辦法站在你面前了，肖，我和芬奇是你一手教出來的，我不相信你.......”

“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弗蘭克?！毙ぎ愘|(zhì)打斷了他，“這幾年來，你成長了一些，但是有些東西在你身上還是沒有發(fā)生改變，比如性格，你像是一團小火焰——但是弗蘭克，有些實情需要付出代價......”

田致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弗蘭克還想要再說些什么，告訴肖異質(zhì)他他說錯了，可是肖異質(zhì)擺了擺手，示意他不想繼續(xù)說下去了，并留下一句冰冷的結(jié)語：

“看在田致的面子上，如果他的計劃，也就是你的朋友成功了，那么你和芬奇就可以免除被當做談判中‘誠意’的體現(xiàn)，以活著或者死去的狀態(tài)交給月宮的命運?！?br/>

說完他搖了搖自己桌子上的礦燈，它看起來好像空了。

弗蘭克感覺十分冰冷，他對于這次對話全部的期待都落空了——包括這個他曾經(jīng)很熟悉的男人。

曾經(jīng)，很熟悉。

就在他想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聲響，是人們聚在一起的討論的聲音。

然后有人喊了一聲“看哪！”接著是幾聲不可思議的驚呼。

一時間帳篷里所有人都想要扯開簾子出去看個究竟。弗蘭克跟著他們出去，只見所有人所望的天空中，那顆血紅的眼睛像是巖漿凝固后那樣暗淡下去。

人們興奮起來，有的甚至發(fā)出了感嘆。在他們眼里，這是烏加特之眼的閉合，怒火的熄滅，同時也是一場天大的好運。

程卷施，弗蘭克笑起來，她做到了。

他看看田致又看看攙扶著他的芬奇，前者露出那種欣然且期盼已久的表情，而后者則充滿擔(dān)憂地望著遠方的月亮。

“別擔(dān)心，她會逃脫的，她開溜的本事你見過?！?br/>

芬奇點頭，但話語顯然沒能抹去他心中的顧慮。弗蘭克也明白，這實在是太困難的一件事了——她們要進入敵人的領(lǐng)地，摧毀它的中樞，最起碼是讓它暫停，然后再返航，地表和太空的空間區(qū)隔讓這個計劃充滿了變數(shù)和危險。

“去感謝你的朋友吧，弗蘭克。留下或離開，天黑前告訴田致?！?br/>

肖異質(zhì)放下這句話就回到自己的帳篷中，幾個獵人小隊的成員重新湊到他身邊，向他詢問著種種事情的解決方案。

“‘天黑前告訴田致’?！备ヌm克模仿著他的語氣，“他還真想拿我們當談判的籌碼么？無情的老狐貍?！?br/>

芬奇搖搖頭，表示他真的不知道。

他們又成為圍觀月宮樣貌變化的普通一員了。

事實上，在觀看這場勝利的人們當中，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人知道，這場發(fā)生在星球遠端的勝利之所以能夠取得——多虧他們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一位星港來的朋友的身上。

而她和所有賈斯格爾的防衛(wèi)隊員們一起，漂亮地贏得了這場機會渺茫的奇襲。

對于現(xiàn)在還在黑暗中漂浮的英雄來說，沒有人為他們喝彩，但是她們的行動讓所有地表人心里都樹立起一個新的信念——那就是漂浮天際的月宮并非堅不可摧，它不再是漫長無際的夢魘，而是他們前進的標靶。

對處于危機和困厄中的伊洛星人來說，沒什么比這更能鼓舞人心。

對于弗蘭克來說，他受到的是某種更深層次的鼓舞——他想起程卷施說過的話。她一個人加入這場危險的任務(wù)，只是為了保護和她“有著共同理念的”獵人小隊和賈斯格爾。那么為了這位和他“有著共同理念的”朋友，他有必要替她找到她，或者說他們，承諾要找到的真相——林毅的死因。

這一次，他并不是完全沒有頭緒。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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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 | 康盡歡

題圖?| 動畫《愛，死亡與機器人》（2019）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