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 失眠的時候，偶然得知高中時候的摯友已經(jīng)七八年沒見過現(xiàn)在在讀碩士的阿玉在英國西敏病重，異國他鄉(xiāng)只比我大兩歲的阿玉說很懷念以前高中和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光。我便想將其記錄下來博友人一笑，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 這便是寫下文字的初衷.以前常常和阿玉說論語未必不是孔子的弟子懷念其言行事跡而作，但玉語諧音不吉，姑且用旁人之昵稱”阿玉“來做名開啟回憶.

初見 紙條 蠢蛋?

?阿玉年長我兩歲，并不是因為我讀書早。阿玉的家境很好，又是獨女，家中十分驕縱，但是她的本性不壞，只是愛玩，常常呼三五朋友放學(xué)即走，到處玩樂。因此之前雖然是重點高中但成績一直倒數(shù)且整日悠哉游哉逍遙快活。 終于被家里人勒令轉(zhuǎn)學(xué)到姑姑做校長的學(xué)校來，希望能對她嚴加看管，好好改造，讓她專注學(xué)業(yè)。 我初見她是在一個下午，她是被抓到教室的。我想我們班二十幾個人應(yīng)該都對阿玉印象深刻，不光因為她染著高中生絕對不會染的粉發(fā)，還因為她遲到了一個小時。當時的阿玉對化妝有種執(zhí)念，可能因為她覺得自己雖然開朗可愛但并不漂亮因此早早就學(xué)會了化妝。她剛來學(xué)校被強制住校的第一天，她在漱洗室對著大鏡子畫了快一小時的妝，最后她姑姑親自把她抓了過去，沒收的化妝品護膚的東西裝了半個拉桿箱。她被安排在我前面坐，那一個下午我簡直要被她身上的香水味熏暈過去。 當時所有人對她的第一印象可能都不怎么樣，大家自然而然地想到她不會是過來讀書的，她應(yīng)該是個被家里寵壞的不學(xué)無術(shù)的那種人。 ??我覺得她也很難辜負大家對她的期望，她來了一個星期，晚自習(xí)基本都在外邊和家里打電話要求回家 要求換學(xué)校 要求出去住，總之大家提到她都是啼笑皆非。??但是她很快就得到大家的認可并順利融入了環(huán)境，她本來就開朗活潑喜歡笑。 可能每個人的高中時代都有這種女生，她們和男孩子稱兄道弟沒什么邊界感，但是卻不會引起反感，她笑起來的時候大家會覺得有東西在發(fā)光，一閃一閃?？傊芸炀桶捕ㄏ聛碜缘闷錁?，我卻沒有認可她，我覺得她腦子不太好整天呵呵傻樂。每個高中可能都有我這種人吧，因為成績好長得也不賴所以對其他人甚至老師都有一種優(yōu)越感，甚至故意文言文寫作文氣老師，覺得老師不讀尼采康德一點水平也沒有，高中就開始懷才不遇，整天批判別人，對于老師說的很現(xiàn)實的問題視而不見天天仰望星空抬著頭踩進爛泥坑。 我俯視阿玉的機會很快就沒有了，因為她在讀書上真的很有天賦。雖然她的語文一團糟，但是英語和數(shù)學(xué)稍稍用功就超過我。我當然很不理解，只能歸咎于別人巴結(jié)她，因為她姑姑是校長的原因其他老師總是問她下課要不要去辦公室輔導(dǎo)她一會。后來我才知道，這孩子一次都沒去。她就是我羨慕的那種人，有的人有天賦卻不專注，有的人努力但是很笨，我是什么人呢，我是由著自己的情緒的那種人，如果我和一位老師的關(guān)系不好就不會認真聽課。她是我所羨慕的孩子，專注有天賦。 很快就有很多人喜歡上阿玉了，然后就是我的苦日子了，我當時被人叫軍師，不是因為我長了狗頭，是因為我鬼主意最多，最能整人。我坐在第三排，是阿玉的正后方，無數(shù)的紙條要我遞過去給阿玉，我的心情變得極度煩躁。 我常常在課上偷偷看小說，最擅長的語文課不用聽，不喜歡的數(shù)學(xué)課不用聽，在底下偷偷看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被人名繞的有點頭昏腦漲還要遞紙條過去，讓我很快就忘了到底寫到哪個阿爾卡蒂奧或者奧雷里亞諾，我的閱讀體驗直線下降。 更糟的來了。其實在講臺上老師能夠看見你的小動作，非常清晰，這也是我畢業(yè)之后回學(xué)校老師監(jiān)考去廁所，我在講臺上邊發(fā)現(xiàn)的。 老師不能時刻關(guān)注你但是可以偶爾瞟一眼你在干嘛，于是看到無數(shù)個人給我遞紙條。下課就約談我，我就受了無妄之災(zāi)，被重點盯防，小說也看不得了只能發(fā)呆。 這個時候其實我們還不是太熟，但我立刻給追她的男孩子出了個主意叫他們送吃的東西給阿玉。大家也知道高中的時候整天學(xué)習(xí)很容易餓，因為要動腦，也有不少人在課上吃東西，阿玉肯定也不例外。我想的是只要這傻孩子吃東西我就開始咳嗽來提醒老師，讓她咽又不敢咽，吐也沒法吐，來報讓我上課不能看小說的仇。她果然開始吃東西，我不停的咳嗽，這孩子居然傻兮兮的把巧克力遞過來小聲問我是不是餓了，我們兩個人直接被當場抓住拎了出去。后來關(guān)系好了再談及此事，她說她當時知道我什么意思，是故意給老師看到的，我立刻就知道，我也碰到了一個和我一樣又蠢又壞的傻蛋。

阿運

?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情況，但在當時的我處的環(huán)境，有人以趕超我為目標在努力，我們的關(guān)系表面上也很好，這就是阿運。 阿運讀過很多書但不及我，我買了莊子來讀他也要買一本。我以前總是自比莊子，認為我和他一樣不得志一小吏且擅長用故事諷刺別人，但沒有和其有一樣的心胸和灑脫，真是失其三昧。 年少懵懂的阿運也是后來轉(zhuǎn)學(xué)來的，不知道我受歡迎的原因不光因為飽讀詩書還因為我的臉，這個可惡的世界從高中就開始看臉，當時無知的阿運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很想當然的認為只要和我一樣懂得多就會受人歡迎，于是劍走偏鋒，看書只看簡介和梗概還有書評，便能和人侃侃而談且用于文章之中。 他不該對我談?wù)撜軐W(xué)的。因為我自從小學(xué)六年級看了蘇菲的世界以后被哥哥慫恿讀了提利的哲學(xué)史之后就入迷于此，哲學(xué)書是我睡前必看的讀物，雖然一知半解且現(xiàn)在看來所悟甚錯（很大部分也由于翻譯問題），當時的我還是了解點概念術(shù)語黑話的，我一眼就看出他沒讀過。 我猜想他是為了附和我故意說讀過好和我聊上幾句顯示他的博學(xué)，這恰恰踩到了當時的我的紅線：我討厭半瓶水的人在我面前晃，即使他巴結(jié)奉承我想成為我的朋友。我于是想到了一個主意，我提前和很多人說甚至和阿玉編了一個英國倫敦的意識流作家，編寫了作品風(fēng)格和故事梗概以及藝術(shù)特點，然后故意當著那些人的面和阿運討論這些。 果然，他開始附和我，挑一些近義詞和反義詞以及抽象的套話往里加（我后來發(fā)現(xiàn)他的這套對付領(lǐng)導(dǎo)很有用），大家憋著看我們表演像是在看小丑。之后每逢阿運和大家談起作品，有人便還會念起我編的作家的名字引來哄堂大笑。? ?阿運的地位一落千丈，在這之前他靠模仿我已經(jīng)成功融入大家有了幾個好朋友甚至準備追求一個女孩子。但當時的我不覺得我有什么過錯，我的哲學(xué)書讀到了狗肚子里去了，我認為學(xué)校就是小社會，是有食物鏈的，是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我聰明我就可以看不起可以玩弄所有人，我面對的不是我的同學(xué)而是競爭對手和玩具。是阿玉讓我改變了這種想法，那時我們基本已經(jīng)很熟，經(jīng)常互開玩笑，她苦惱的古文恰恰是我擅長的，我經(jīng)常用阿玉小傳和打油詩來嘲諷她并教她文言文。 我送了她一本哲學(xué)書，她從來不看只是墊枕頭，也許也看過兩頁。問及她理由，她總是說總要有人看不懂這些，既然有腦子比她好的哲學(xué)家來去思考這些，她便不必費腦力去搶人的工作，我啞然失笑。出了阿運的事之后起先她也跟著傻樂，然后意識到了什么開始和我講，雖然她讀的書沒有我多，但她知道的是書也是人寫的是表達自己思想的媒介，人的思想有的是正確的有的是謬誤的有的是妄想和幻想，并不是書上說的一定就是正確的，且有的思想也無法適應(yīng)現(xiàn)在的時代，你仰望天上的一顆顆明珠細細擦拭卻讓自己信步走進了爛泥塘。你認為阿運這種人你不教訓(xùn)他以后到社會上他也會吃虧，但這只是你的想象，并沒有被實踐所驗證，也許很多年以后他會得到一個小教訓(xùn)，但一定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難堪，成為他年少時的傷痛也許很多年以后傷口都像一顆樹一樣雖然爬滿年輪但卻茁壯成長。 作為他的朋友你本可以更加委婉，但你選擇了最激烈的方法，如果你覺得這樣很快樂那么以后別人對你做出同樣的事情你又是什么心情呢？ 我當時就明白，我其實一直在等這樣一句話，從小就聰明的我優(yōu)越到大嚴重缺乏同理心的同時深受家人的社會達爾文主意思想的荼毒，從而失去了對陌生人的善意，即使讀了很多書但是并沒有與具體的人和事物相結(jié)合，一直懸在空中，這些話讓我重新審視自己，認真觀察腳下走的路。當時我就在想也許這就是教育的意義，讓怪胎們相互遇見，變成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