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翌日，溫如擇了條藍紫色紗裙換上，剛走出內(nèi)室，就看到站在殿里的潤玉。

她沒想到，這么快，她的夢就要醒了。

溫如停頓了片刻，轉(zhuǎn)身就要回去，潤玉先一步發(fā)現(xiàn)了她的意圖，趕緊叫住了她

“溫如——”

溫如內(nèi)心一痛，整個人都僵住了。

喚她昭陽，是把她當至交好友；喚她阿如，是視她為心悅之人。如今，喚她溫如，這是把她當成相識的陌生人了嗎？

溫如就這么看著潤玉一步步地走近，聽他說“是小神唐突了?？墒谴耸乱嗽绮灰诉t，在下”

“你是想看我哭嗎？”溫如紅著眼眶，截住了潤玉接下來要說的話。

“在下并無此意，公主為何要曲解小神的意思？”潤玉言語生硬，顯得異常冷漠。

不是對他感情淡了嗎？為何……他還沒說到正題上，就紅了眼眶？

看來是他先前的判斷有誤，可事已至此，潤玉垂下眼，皺了皺眉。

溫如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一旁架子上的衣匣。

她還是想把她親手做的披風送給潤玉，哪怕知道他大概率會拒絕，溫如還是想試試。畢竟是她努力學了好久的，這披風是從選料開始，一直到最后的縫制，沒有一步假手于人。

“雖然說神仙好像用不到披風”

“確實。公主一番心意，小神敬謝不敏。”

拒絕得如此果斷，潤玉甚至都沒有看它一眼。

溫如一時語塞，只得放下衣匣，“……是，我該準備些實用的才對?！?/p>

“不是實不實用的問題。而是你送的，我都不會收?！闭Z畢，潤玉還補了一句，“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你就是想看我哭對不對？”溫如有些委屈。

潤玉攥緊了拳頭，“……你就是哭了我也要說?！?/p>

“呵~”溫如自嘲地笑了笑。

“你要拒絕我，和我劃清界限，也要我先向你表白吧?！?/p>

“不用多此一舉。”

何必呢？讓他再傷阿如一次？也再傷自己一次？

“我就要！我樂意！你管得著么？”溫如的說話聲音突然大了些許。

除了魔界那次，阿如從未跟他置過氣，更恍若這般，用言語刺他。

潤玉一時半會沒回過神來。

溫如趁機扯著他的袖子把人帶到庭院，“你就站這。這支舞我學了好久呢，你必須看?！?/p>

溫如語氣強硬，也不管潤玉是何反應，直接走到庭院中央，開始跳舞。

沒有伴奏，也沒有換上舞服，就這么簡陋的開始了。

她也想萬事備妥，美美的為心上人獻舞?？伤€不起。她怕再磨蹭，等潤玉反應過來，就直接走人了。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今日會留有遺憾在所難免，她只能努力減少。

這舞跳了，總比沒跳好。

潤玉表面不甚在意，也避開了這期間溫如送來的眼神，暗地里卻是仔仔細細的看完了全程。

潤玉剛要開口說話，溫如又一次搶了先。

“這支舞是為你學的，也只會跳給你看。你可看清楚了？”

溫如沒等潤玉回答，繼續(xù)說道：“沒看清楚也沒事。你若想看，我隨時都可以跳。這支舞是屬于你的，也只屬于你?！?/p>

潤玉努了努嘴，沒作聲。

溫如果斷湊近，抓住潤玉的衣袖，踮起腳尖，貼上了他的唇。

潤玉驚了，趕緊把人拉開。溫如沒站穩(wěn)，受慣性后退了好幾步，潤玉則主動后退了兩步。

“你做什么？！”

“親你?！?/p>

“……我不是問你這個。你到底要裝傻充愣到什么時候？！”

“我心悅你?！?/p>

“行，你已經(jīng)向我表白了。現(xiàn)在我可以拒絕了是嗎？”

“……當然。你再等一下，再等我一下，最后一下好不好？”溫如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

潤玉撇過頭去，不再看她。

不說話就是同意了。

溫如趕忙越過他跑回殿內(nèi)，抱起桌上的琴又跑了出去。

潤玉看她小心地擺好琴，剛起了個調(diào)他就明了溫如要彈的是什么曲子。

《鳳求凰》

溫如全程專注地彈琴，沒抬頭看他。

是顧不上看他？還是不敢看他？潤玉心里多少有點數(shù)，畢竟前面他拒絕的很徹底。

一曲彈完。

潤玉努力穩(wěn)住自己，不讓情緒外泄。

“我還是那個回答。你要再聽一遍嗎？”

“不要?！睖厝绲椭^，悶悶地說。

過了好一會才抬起頭來看他，“那我們做回朋友好不好？”

“仙凡有別”

“可你先前都不在意”

“我現(xiàn)在在意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都不行嗎？”

“公主還不死心？”

“我不會再逾矩的，我保證?！睖厝绨蟮?。

潤玉心如刀絞，他的阿如何曾需要這樣求人？

可既然已經(jīng)傷了她，那長痛不如短痛。

“你保證，你拿什么保證？你讓我怎么相信你？”

這話直接刺到了溫如的心口。

“昭陽公主是聽不懂，還是不想懂？如果公主忘不掉小神，本神可以為你抹掉那些記憶，不過是彈指一揮手的事?！?/p>

“不用了！這琴還給你。”溫如把琴遞還給潤玉，“你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了，我不想看到你?！?/p>

溫如的驕傲讓她只能做到這步，更多的死纏爛打她做不到。

她怕潤玉再待下去，溫如她一個腦抽，會用更惡毒的話去傷害他。

她不能，她舍不得。

而且不想看到他，只是現(xiàn)在不想看到他，不是再也不想看到他。

潤玉顯然會錯了意。

他的阿如，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潤玉抱著琴，有些恍惚。

“你放心。我要留著記憶，是因為有段回憶空白會讓我有失控的感覺。而我討厭失控的感覺?！笨礉櫽襁€杵在那，溫如語氣放緩，和他解釋道。

也不知道潤玉有沒有聽進去，回了個“好”就離開了。

明明還是七月，驕陽似火，溫如卻只感到寒冷。在外面沒待一會，就慌不擇路地回寢殿。

她冷，她需要被子，她冷……

?

?

“公主，你”

易陰帶著太醫(yī)等人進到殿內(nèi)，看到的是裹著被子縮在床角的溫如。很明顯能看出她精神不佳，面色有些白，沒有其他多余的表情。人還在，魂卻已經(jīng)不在了。

“公主，公主”

喚了好幾聲都沒反應，易陰上前半抱著溫如，把她從被窩里撈了出來。溫如這才注意到殿里多了幾個人，但依舊沒多大反應，只是繼續(xù)蜷縮著。

“公主腳傷了，我?guī)Я颂t(yī)來給您看看啊”

易陰嘴里小聲地哄著，手頭麻利地為溫如脫去鞋襪，發(fā)現(xiàn)腳踝處已經(jīng)腫得老高了，看著頗為嚇人。

易陰很是心疼，要不是夜神跟她說主子可能傷到腳了，讓她帶人來瞧瞧，還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現(xiàn)。

太醫(yī)不敢怠慢，趕緊為溫如治療腳傷。

“公主，疼嗎？”

易陰這一問，直擊要害，把溫如的偽裝給戳破了。

腳上的疼算得了什么，抵不住她心里的疼。

不對，她現(xiàn)在腳疼，這傷一看就很疼。

“疼……”

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很快就模糊了視線。這眼淚一旦開了閘，就收不住了。

溫如沒再壓抑情緒，放任自己被悲傷淹沒。

太醫(yī)看溫如哭得這么兇，心里很是惶恐，這藥還上不上了？我，我也沒使勁??？

春華此前沒看到自家公主哭過，于是很自然地以為這傷是真的疼，畢竟這腳看著是挺嚇人的，“陳太醫(yī)，你輕點啊，沒看到公主都疼哭了嗎？”

“我，我”

陳太醫(yī)很是無措，更不敢下手了。

“長痛不如短痛，趕緊上藥吧，公主不會怪你的。”易陰知道溫如是為何而哭，哭出來了也好。也許哭出來了，心里會好受些。

?

上完藥，春華送太醫(yī)出去，室內(nèi)只剩下了溫如和易陰。

溫如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沒想，只是在哭。

可能是哭得太久了，溫如覺得有些胸悶，頭疼，還有點喘不過氣來。

情緒發(fā)泄得差不多了，可以停了吧。可眼淚還時不時地在流。她怕不是水做的，怎么這么多淚。

她現(xiàn)在都有心思胡思亂想，應該好些了吧。

她想。

……

……

不行，心口還是疼。

潤玉這個大龍爪子，她不要再喜歡他了。

……

溫如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抬頭看向易陰，“你怎么知道我腳傷了？”

易陰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

得了，主子情緒過去了，理智回籠了。

“你是神仙，總有自己的法子”沒等易陰回答，溫如就失去了探知的欲望，重新躺回床上，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神仙并非無所不能，易陰怎么會知道她腳傷了？只能是潤玉說的。

她跳舞的時候不小心踩空了一下，以為只是輕微的扭傷便沒多注意，當然也沒表現(xiàn)出來。可潤玉還是注意到了。

分明這么關(guān)心她……

現(xiàn)在才發(fā)覺她的腳真的好痛啊，可是再也不會有仙人，為她這介凡人去濫用靈力了……

?

天界??璇璣宮

潤玉端坐在那已經(jīng)很久了。也不做什么，就單盯著案桌上的琴。

衛(wèi)兒向來不去和潤玉多嘴，可這次看到殿下如此失魂落魄，實在沒忍住，“殿下這是，怎么了？”

潤玉還是盯著琴，沒其他反應，也不知是不是沒聽見。

衛(wèi)兒隨著潤玉的視線也看到了擺放在桌上的琴，“這不是殿下特意為仙上尋的嗎？”

潤玉心頭的苦澀愈發(fā)濃烈。

“阿如，阿如她不要我了……”

“怎么會呢？天界誰人不知，仙上最在乎殿下了?！?/p>

衛(wèi)兒肯定的話讓潤玉有些許動容。

“……可她親口說的，不想再看到我了。就像這把琴，她說不要就不要了……分明先前那么喜歡”潤玉眼尾的那抹紅越發(fā)明顯。

“殿下的良苦用心，仙上一定會明白的?，F(xiàn)在不過是還在歷劫?！毙l(wèi)兒緩了緩，又說道：“若再有一次機會，殿下會后悔今日的決定么？”

“不會?！睗櫽駴]有絲毫猶豫，蜷著的手指立即握成拳，“她當日親手簽的婚書，上神之誓已成?！?/p>

衛(wèi)兒還在奇怪殿下怎么突然提到了婚約，潤玉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先退下吧?！?/p>

好吧，看來殿下想通了。既然如此，這也沒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了。

衛(wèi)兒依言退下。

潤玉看到衛(wèi)兒離開后，又把視線放回到琴上。

阿如是他的，只能是他的，誰也不能搶走。

……

她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