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湛看著魏錦，沒有說話，一時間，整個屋子寂靜的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到。

“皇上。”魏錦抬頭：“說句大不敬的話，羨羨是我們魏家的孩子，我們魏家護著他長大，未曾讓他受過什么苦，可是入宮之后，先是囚禁之苦，而后喪子之痛，好好的一個人已經(jīng)折磨的不成樣子，請皇上放手，把羨羨還給魏家吧?！?/p>

“朕……”藍湛閉上眼睛：“朕再想想。”

“皇上，羨羨是魏家的寶貝，微臣希望皇上能夠放手，全天下……”

“他是朕的命?！彼{湛打斷了魏錦的話，魏錦抬頭看著藍湛，藍湛手放在桌子上，微微抖著，看著魏錦：“他是朕的命，我知道他是魏家的人，可是你們要朕割舍自己的命，朕做不到。”

“皇上?！?/p>

“你們都告訴朕，朕應該放手應該放他走，可是朕做不到，朕真的做不到。放他走了，以后再也不見了，我怎么辦。”

“皇上?！碧O(jiān)端著藥走了進來：“該喝藥了?！?/p>

“朕知道了?！?/p>

太監(jiān)放下藥，藍湛拿起藥喝了一口，然后咳嗽了起來，太監(jiān)遞給藍湛帕子，藍湛拿著咳嗽了一會兒，然后拿起碗，喝完了藥。

“丞相沒什么別的事，就先回去吧，朕還要批閱奏折?！?/p>

“皇上，微臣……”

“丞相大人，皇上為救皇后也落了水，如今正難受著，要是有什么事，緩緩再議吧。”

話已至此，魏錦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開口：“微臣告退。”

藍湛擺擺手，魏錦往后退了幾步，轉身離開。藍湛看著碗：“謝謝?！?/p>

“老奴沒幫什么忙，當不起皇上的一句謝謝?！?/p>

“你送藥進來，不就是替我解圍的?！?/p>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像國師說的，自家孩子自家疼?；屎笫俏杭业膶氊?，魏家自然站在皇后的角度去看事情，自然也就覺得，皇后在這宮里受盡委屈。可皇上是是老奴和國師看著長大的，自然是站在皇上的角度去看待問題，自皇后入宮來，皇上能做的都做了，說句不該說的，皇上連命都給了皇后，這魏家，還有什么不滿意的?！?/p>

“是啊，最簡單的事情，我們卻都視而不見。”

“皇上，早些歇息吧，這折子明兒再批也是來得及的。”

“朕睡不著，你去休息吧，朕再看會兒。”

“皇上不睡，老奴，哪里睡得著，皇上批吧，老奴陪著皇上?！?/p>

藍湛點點頭，拿起來奏折。

那夜過后，魏錦三番四次上書要藍湛將魏嬰還給魏家，藍湛將這些折子放在一旁并不打開，他開始慢慢的把奏折都搬進了鳳棲宮，一邊陪著魏嬰，一邊批改奏折。

“咳咳。”藍湛咳嗽幾聲，床上的魏嬰聞聲抬頭看了一眼，繼續(xù)低頭看著手里的書，其實那書，已經(jīng)停留在那頁很久了，江離也沒去提醒，靜靜的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皇上，皇后午膳備好了?！?/p>

魏嬰眨了眨眼，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這頁看的太久了，動手翻開了下一頁。藍湛放下手里的折子：“傳膳吧?！?/p>

“諾?！?/p>

“江離，將藥端過來?！?/p>

“諾?！?/p>

江離去了小廚房，將熬好的藥端了過來，藍湛熟練的拿起藥碗，用勺子舀起了一勺，遞到了魏嬰唇邊，魏嬰抬頭看了一眼他，含住勺子喝了藥。

藍湛轉身又舀起一勺子藥，魏嬰的眉頭皺了一下，喝完了，這段時間里，魏嬰已經(jīng)熟悉了藍湛的喂藥，只是這藥越發(fā)的苦，也不知道御醫(yī)和他是有什么仇，能把藥熬的越來越苦，也是個人才了。

半碗藥見底，藍湛再喂，魏嬰已經(jīng)不想喝了，江離立刻拿著蜜餞走過去，藍湛拿起蜜餞喂給魏嬰，蜜餞的甜味，驅散了些許的苦澀，藍湛繼續(xù)舀了一勺藥，魏嬰看著勺子發(fā)著呆，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太苦了，不想喝了?！?/p>

“良藥苦口利于病，藥雖苦，可喝了才能治病?！?/p>

魏嬰沒法反駁，藍湛繼續(xù)開口：“再喝一些，我喂你喝湯，你最喜歡喝的蓮藕排骨湯，不會覺得苦了?！?/p>

“再好的蓮藕排骨湯，含了藥味，也是苦的?！?/p>

“那就再吃點蜜餞。”

魏嬰點點頭，藍湛拿了蜜餞喂給他，魏嬰吃了，但是再喝了四五口就再也不肯喝了，藍湛只能將藥碗放到一旁，拿了筷子夾著菜，喂給魏嬰：“先吃菜，散散苦味，再喝湯?！?/p>

魏嬰點點頭，順從的吃了，覺得苦味淡很多了，藍湛就喂他喝蓮藕排骨湯，一個喂，一個喝，畫面倒也是和諧美好。

“我飽了?！?/p>

“要睡會兒嗎？”

魏嬰抬頭看了看外面：“我想出去走走?！?/p>

“今兒有些冷了，等哪天天氣好了，再去走走?！?/p>

“嗯，你吃飯吧，我看會兒書。”

“好?！?/p>

等藍湛吃了飯，又有人來稟報國師，藍湛替魏嬰蓋好被子，才去御書房。魏嬰合上書：“江離。”

“奴婢在?！?/p>

“幫我煮碗雪梨蓮子羹?！?/p>

“諾?！?/p>

江離讓人去拿雪梨蓮子羹，端給魏嬰，魏嬰翻開書：“放桌子上吧，我一會兒吃?！?/p>

“諾?！?/p>

江離看著桌子，都是奏折，這放哪？見魏嬰不說話，只能挪出一小塊地方，用來放雪梨蓮子羹。

時間慢慢劃過，江離看著雪梨蓮子羹慢慢冷卻，忍不住開口：“皇后，雪梨蓮子羹有些冷了?！?/p>

“取些溫水，暖著吧。”

“諾?！?/p>

好不容易人都走了，藍湛覺得有些不舒服，太監(jiān)走了過去：“皇上，可要傳御醫(yī)?！?/p>

“不必了，走吧，去鳳棲宮?！?/p>

“諾。”

藍湛到了鳳棲宮，看著桌子上的雪梨蓮子羹，剛準備開口，太監(jiān)先開了口：“皇上不是嗓子不舒服，這雪梨啊，最潤嗓子?！?/p>

藍湛拿起雪梨蓮子羹，江離準備開口說那是魏嬰要的，魏嬰抬頭看了她一眼，江離到口的話變成了：“這就是為皇上準備的雪梨蓮子羹，剛才聽皇上咳嗽，想來是嗓子不舒服，奴婢就讓人準備了?！?/p>

魏嬰繼續(xù)低頭看書，藍湛看著雪梨蓮子羹，舀起一勺，很甜，嗓子也很舒服，大概是心理作用吧，他剛剛看見了，江離是因為魏嬰才改了說辭，有一種答案他不敢猜，但是，那確實是正確答案。

沉默的喝完雪梨蓮子羹，江離收拾了桌面，識趣的和太監(jiān)一起退下了。屋內就留下了魏嬰和藍湛兩個人，藍湛處理著奏折，魏嬰看著書，陽光透過窗灑向屋內，留下一地曖昧。

轉眼又是年關，窗外的積雪多了些，魏嬰看著外面的大雪，藍湛走了過來：“想出去看雪？”

魏嬰點點頭，藍湛拿過披風給魏嬰系好，抱著魏嬰出了鳳棲宮，江離等人跟在身后。蓮花湖的涼亭內，藍湛讓人準備好了暖爐，他將魏嬰放在美人塌上，替他蓋好了被子，涼亭兩面做了簾子擋風，剩余兩面用來讓魏嬰看風景，魏嬰坐在美人塌上，看著湖上雪景，很美。

“我想下去走走。”

“我陪你。”

站在湖邊，魏嬰伸手接著落雪，雪在魏嬰掌心化成了一攤水漬，魏嬰看著那攤水漬，出了神，一陣風刮過，藍湛擋住了魏嬰，伸手握住了魏嬰凍的通紅的手：“風大了，回去吧?！?/p>

“我想再看會兒風景?！?/p>

“以后還有機會呢，先回去吧，這里太冷了?！?/p>

“好?！?/p>

臨近年關，事情越來越多，魏錦進過一次宮看望魏嬰，一呆就是一天。

看著藍湛喂魏嬰吃飯喝湯喝藥，看著藍湛照顧魏嬰照顧的事無巨細，看著藍湛的樣子，魏錦覺得心里很堵，什么也沒說，就回去了，此后，再無將魏嬰還給魏家的折子。

像太監(jiān)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度，身為魏嬰的哥哥，他能看見的只有魏嬰，而這次，通過魏嬰，他看到了藍湛，也許有些事情，只有他們能看得到。

“快過年了，想要什么禮物。”藍湛看向魏嬰，魏嬰搖搖頭：“不知道?！?/p>

“你想要什么？”

“沒什么想要的?！?/p>

魏嬰拿起玉牌，擦拭了一下上面的灰塵，然后放回原處，藍湛看著魏嬰的動作：“羨羨，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說?！?/p>

魏嬰回頭看著藍湛：“什么？”

“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p>

魏嬰拿著玉牌的動作停下了，他看著藍湛，藍湛也看著他：“你很思念他，不如，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或許，他會回來呢。”

魏嬰說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傷心，失意，想哭，可能更多是沒想到吧。沒想到藍湛會說這番話，看著自己手里的玉牌，魏嬰一時間有些恍惚。

藍湛也有些拿不準魏嬰會怎么回答，這個時候說這個事情有些草率，可他確實是這么想的，與其讓魏嬰一直看著玉牌，心有所思，不如轉移魏嬰的注意力。這些日子，他能做的都做了，能轉移魏嬰注意力的，也只有孩子了。所以藍湛猶豫很久，選擇對魏嬰說出這些話，也許再有一個孩子，魏嬰的注意力就會慢慢移開，他也不用再擔心，他會隨時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