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重云同人文】漫話少年事(十六)
重云發(fā)著高燒,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他上一次病得這么重,好像也是因?yàn)榕苓M(jìn)龍脊雪山,不過那次是自己主動去泡冰水……現(xiàn)在想來簡直天真得好笑。但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燒得還要厲害。重云平日里難得生一回病,就算有點(diǎn)不舒服,也都是自己休息幾天,就扛過來了。這一次卻實(shí)在難受得要命,他渾身無力地躺在柔軟的床上,裹著厚厚的被子,身上一陣熱一陣?yán)洹?/p>
有一陣他稍稍清醒了一點(diǎn),只覺得渾身都像要燒著了,頭也痛得厲害,實(shí)在忍不住,委屈地小聲“嗚”了一聲。卻不料立刻有人探身來看他,摸摸他額頭上敷著的已經(jīng)變熱的毛巾,把毛巾拿掉了。重云迷迷瞪瞪地睜開酸澀的眼睛,只看見一個熟悉的單薄背影匆匆離去。不多時那人又回來了,仔細(xì)地?fù)荛_他額前的頭發(fā),換了塊涼毛巾重新敷在他腦門上,又伸手摸摸他后背上有沒有出汗。重云已經(jīng)燒糊涂了,一時竟想不出眼前這個少年的名字,或者說下意識覺得沒必要想什么名字,反正知道是唯一一個會讓他這么心安的人。那少年重新幫他掖好被子,俯下身來用額頭貼了一下他滾燙的臉頰,涼涼的柔軟的頭發(fā)在他臉上輕輕拂過。
重云安靜地閉上了眼睛。但他還是很難受。若是往常,生病難受自己忍著就是了,可現(xiàn)在他只覺得完全忍不住。額頭上新?lián)Q的毛巾雖然很涼,但還是不舒服,他想要那個照顧他的少年像剛才一樣溫柔地用額頭和臉頰貼一貼他的臉。于是他再次可憐兮兮地小聲呻吟:“嗚……”
那少年立刻俯身湊近了他,這次是輕柔地一下一下?lián)崦念^發(fā)。重云心滿意足地再次安靜下來。但是好像還沒過多久,那只手又移開了。重云等了一會兒,感覺不到那少年了,這次毫不猶豫,連聲音都變大了:“嗚!”
房間里安靜了片刻。而后那少年輕笑了一聲,鼻息輕柔地吹拂起重云鬢邊的碎發(fā)。重云此時反應(yīng)遲鈍,迷迷糊糊地想,他原來沒走嗎,什么時候離自己這么近的……
下一刻,一個柔軟溫涼的吻輕輕落在他臉頰上。
重云吃了一驚,短促地小聲嗚嚶了一聲:“嗚?”感覺到那只手又開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fā),同時隱約聽得那少年柔聲道:“居然學(xué)會撒嬌了啊。”
重云昏昏沉沉地側(cè)過頭,用額頭輕輕蹭了蹭那少年的手,很乖地應(yīng)聲:“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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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來西風(fēng)騎士團(tuán)探望病人,諾艾爾陪著她一起上樓來。二人見到門虛掩著,害怕吵到重云休息,就沒有敲門,先輕輕地將門推開一條縫,待要向行秋招手示意一下,卻萬萬沒想到正巧撞上這么一副情景。行秋背對著門坐在床邊,沒有注意到她們,而她們在那一刻也把禮節(jié)什么的全忘到了九霄云外,不約而同地抬手掩口,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想到要帶上門退出去。反倒是行秋靜靜地?fù)崦艘魂囍卦频念^發(fā),余光掃到門口,先注意到她們了,于是起身走到門邊,壓低聲音道:“走廊上說話吧?!?/p>
他帶上了門,神情自然地沖她們禮貌地笑笑:“重云燒糊涂了,有點(diǎn)神志不清,你們別見怪。芭芭拉小姐,謝謝你來看他?!?/p>
他臉上淡淡的笑叫人安心,神情也大大方方的,反倒是兩個少女臉上都隱約有些紅暈。芭芭拉見他如此一副溫柔持重的神態(tài),心里不覺泛起一陣暖意,也柔聲道:“我?guī)Я藙偱浜玫耐藷巵?,讓重云喝一點(diǎn)吧?!?/p>
“好,多謝你了?!毙星锝舆^她遞上來的裝著藥粉的小藥包。諾艾爾比芭芭拉看起來還要窘迫,這時候仍是雙頰暈紅,稍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個,對、對不起!剛才真是……失禮了。”
“沒事。”行秋低下頭微微一笑,“我也沒想到重云原來這么可愛的?!?/p>
他自己也沒料到,他居然會對著兩個才認(rèn)識不久的女孩子如此真情流露,坦言他覺得重云可愛……等到反應(yīng)過來,只好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這下芭芭拉又臉紅了,而諾艾爾反倒像是克服了害羞的情緒,忽然認(rèn)真起來:“這么說起來,二位會留在蒙德過風(fēng)花節(jié)嗎?”
“嗯,會啊?!毙星锘卮穑悬c(diǎn)感謝她及時岔開話題。卻不料諾艾爾下一句話是:“那要不要按照蒙德的習(xí)俗,給重要的人準(zhǔn)備一件禮物呢?如果需要幫忙,我很愿意……”
“諾艾爾!”芭芭拉小聲驚呼,打斷了她的話,“這個問得太、太直接了吧,會不會有點(diǎn)失禮……”
行秋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在兩個女孩子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再一次無聲地笑了。
“嗯,我會記得這件事的。謝謝你提醒,諾艾爾小姐?!彼f。
諾艾爾不記得自己那天是怎么被芭芭拉拽著離開的。她走到樓梯口才慢慢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真是熱心得過了頭——但不知道為什么,她一想到這些天來慢慢了解到的有關(guān)這兩個異國少年的一切,就忍不住總是惦記他們,并且想要在這件事上給他們多幫一點(diǎn)忙。她有些愧疚地轉(zhuǎn)頭最后看了一眼,只見行秋半倚在門框邊站著,雙臂抱在胸前,正望著走廊對面的墻壁出神。然后她就被芭芭拉拽著下了樓。
這事兒后來被阿貝多知道了,似乎是芭芭拉和琴說話的時候,被一旁碰巧躲在不知道哪個角落里玩蹦蹦炸彈的可莉聽到了,總之傳到他耳朵里的時候是“芭芭拉姐姐跟琴團(tuán)長說,諾艾爾姐姐當(dāng)時比行秋哥哥還要不好意思”。阿貝多正在搖晃試劑瓶的手稍稍停頓了一下,而后若有所思道:“啊,我記得在比較新潮前衛(wèi)的小說圈里,有句話叫……‘我可以單身,我嗑的CP必須結(jié)婚。’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p>
“嗯?可莉不懂?!毙】衫驊牙锉е恢槐谋恼◤棧昧u頭說。
“沒什么,我只是隨口一說。可莉到了諾艾爾姐姐那樣的年紀(jì)就會懂了……不,大概還會比她晚好幾年吧。總之我暫時還不用操心這些事?!卑⒇惗嗖懖惑@道,“我現(xiàn)在只要操心可莉手里的這只蹦蹦炸彈什么時候會爆炸就好。”
“哎呀!不可以在實(shí)驗(yàn)室玩蹦蹦炸彈,對不起,可莉忘了!”可莉驚叫一聲,抱起蹦蹦炸彈就奔出了門外。阿貝多繼續(xù)輕輕晃動著手中的試劑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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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周以后,大病一場的重云終于痊愈了。天氣晴好,風(fēng)花節(jié)將近,大陸北境的風(fēng)之國終于也暖和起來。和煦的春風(fēng)中滿溢著花草的芬芳,與璃月的暖風(fēng)又自不同,似乎更加輕盈和綿長。行秋又往家里寫了封信,除此以外就是整日拉著重云在蒙德城里悠閑漫步,或者什么也不干,就坐在風(fēng)神像廣場邊的長椅上吹著暖風(fēng),看著蒙德人忙忙碌碌地用花球和彩帶裝飾神像。整個蒙德城都在期待著風(fēng)花節(jié),唯獨(dú)他們倆已經(jīng)對此渾不在意,常常走走停停在廣場邊漫步一整天,間或相視而笑,但覺歲月靜好,風(fēng)花節(jié)來不來都沒什么關(guān)系了。
后來行秋知道了西風(fēng)騎士團(tuán)的訓(xùn)練場可以借用,又時常去練劍。他的身體這次是真的恢復(fù)過來了,沒幾天就找回了原來使劍時舉重若輕的感覺。重云也和他一起練劍,但兩人并不對練,常常是一個開始比劃招式,另一個就不知不覺停下來看著。又過了沒幾天,都發(fā)覺怎么看也看不夠,索性搬了小板凳來,一個上場練習(xí)的時候,另一個就坐下休息,休息的時候大可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重云尤其喜歡看行秋使完古華劍法最后一式之后閉著眼睛輕輕挽一個劍花,每次看過之后必定心里一動,只好低下頭去,免得旁人看到他一臉傻笑的模樣。
這天仍是練劍到近午時分。行秋這一上午專練一式畫雨籠山,每練完一次,信手挽個劍花,沉思好一陣,然后再練下一次。畫雨籠山本就難學(xué),要重新練回原來的境界最是不易,一練好幾天也是正常??勺趫鲞叺闹卦剖懿蛔×恕P星镆簧衔缟矸ㄝp靈地空翻幾十次,他的心也跟著輕飄飄的就沒落過地,燦爛的陽光還不時在行秋畫出的雨線之間散射出轉(zhuǎn)瞬即逝的小小彩虹,當(dāng)真不愧“裁雨留虹”之名,簡直令他心跳得不敢正眼看行秋。好容易挨到將近中午,他正打算喊行秋去吃午飯,卻忽然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他身后說了句:“喲,好漂亮的劍法!”
重云回過頭去,只見不遠(yuǎn)處一前一后走來兩個瘦瘦高高的男子。走在前面的那個膚色微黑,戴一只黑眼罩遮住了右眼,穿一件單肩披風(fēng),臉上輕快地笑著;而后面的那個束著一頭紅發(fā),一身黑衣樣式更為莊重華貴,臉上一點(diǎn)也不笑,看起來格外嚴(yán)肅。稱贊行秋劍法漂亮的,自然是前面那個笑吟吟的了。
行秋停下了揮劍。重云也站起身來。他并不認(rèn)識這二位,不過看起來他們也是和騎士團(tuán)有關(guān)的人。他正要和兩位陌生人寒暄見禮,忽然高處傳來安柏的聲音:“啊——小心呀!”
眾人紛紛抬頭看去,只見安柏身在半空,風(fēng)之翼展開,正搖搖晃晃地以極其驚險的動作滑翔著急速接近,看樣子是準(zhǔn)備在他們附近迫降了。重云下意識地先往行秋身邊靠,隨時準(zhǔn)備將他一把拉到自己身后。卻見安柏險之又險地與那戴眼罩的男子擦肩而過,趔趄了幾步后站定,轉(zhuǎn)身就對他喊道:“凱亞!琴團(tuán)長不是有公事派你出去的嗎!”
名叫凱亞的西風(fēng)騎士攤手道:“琴團(tuán)長是派我跑了一趟,這不是事情辦完了,我就回來了嘛。小安柏是在練習(xí)飛行嗎,看來飛行比賽的冠軍,你是志在必得呀?”
“哼,我還以為你又偷懶呢!”安柏雙手叉腰道,“這兩位是從璃月來的客人,你不許怠慢了他們!”說著向行秋和重云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又轉(zhuǎn)向凱亞身后那位紅發(fā)男子,說話的語氣明顯客氣了許多:“迪盧克老爺來騎士團(tuán)是有什么事嗎?”
名叫迪盧克的那位仍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沖安柏輕輕點(diǎn)頭示意,淡淡地說:“本來今天得空,在酒館當(dāng)班,沒想到碰見凱亞來喝酒。正好有事要來一趟,換班之后就跟他一起過來了。”
安柏瞪大眼睛望向凱亞:“這么說,你果然還是偷懶去了!”
“別呀,我只是事情都辦完了,去喝杯酒放松一下,又不是玩忽職守,這也要揭穿我嗎?”凱亞無可奈何地轉(zhuǎn)頭對迪盧克道,“你不就是來找人說句話嗎,早知道你這人這么不識趣,我真該做個人情,在酒館那會兒就主動說幫你帶話得了!”
“讓你帶話,還不如我自己來一趟。”迪盧克始終板著臉對他沒點(diǎn)笑意,轉(zhuǎn)頭對著行秋和重云,臉色才算溫和多了,聲音仍是淡淡的,“行秋少爺?!?/p>
“迪盧克老爺?!毙星锏恍?,應(yīng)道。
“誒?”重云驚訝道,“行秋,你認(rèn)識這位……?”
行秋說:“嗯,這位是晨曦酒莊的迪盧克老爺,我前些天去跟他談了點(diǎn)生意,順帶托他幫了個忙。嗯……主要是托人幫忙?!庇窒虻媳R克介紹道:“這位是重云,我的朋友……啊?!彼p輕一笑,改口重新道:“同道之人。”
這措辭很含蓄,看似反倒把兩個人的關(guān)系說得更遠(yuǎn)了,實(shí)則分明別有深意。重云微微一怔,自然懂了,心里一跳,只怕自己當(dāng)場臉紅起來,慌忙低下頭向那位迪盧克老爺見禮道:“您好,幸會了。”
“幸會。”迪盧克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又對行秋言簡意賅道,“約定好的東西已經(jīng)叫人送到二位在騎士團(tuán)的住處了?!?/p>
“如此多謝您了,算我欠您一個人情?!毙星锷跏青嵵氐貙λ乐x,微微欠了欠身。
“不必了。行秋少爺是爽快人,希望日后生意上的事也合作愉快?!钡媳R克回答,語氣仍是平靜得聽不出在贊揚(yáng)人,“那么告辭了,酒莊里還有事等著我?!?/p>
他離去了。凱亞卻沒走,不無驚訝地道:“哎呀,原來還是從璃月來的一位小少爺嗎!和迪盧克老爺合作,可得當(dāng)心些哪?”
行秋笑了:“迪盧克老爺也是爽快人,我倒不怎么擔(dān)心。所以這位是?”
“西風(fēng)騎士團(tuán)騎兵隊(duì)長,凱亞?!眲P亞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騎士禮,“二位是叫……行秋,還有重云,我沒記錯吧?”
“哼!”安柏氣哼哼地道,“迪盧克老爺可是正經(jīng)人,琴團(tuán)長都很尊敬他的,你又亂說什么!”
“是是,我亂說的。你們不覺得他就是一天到晚太正經(jīng)了,一點(diǎn)都不好玩嗎?”凱亞舉手投降,又說,“這位行秋小少爺剛剛是在練劍?真是好漂亮的劍法,有沒有興趣和我對練一下試試看?”
“喂!”安柏驚道,“你可別欺負(fù)人,行秋之前受過傷,現(xiàn)在這是恢復(fù)練習(xí),怎么能跟你對練!”
“要不我來陪行秋練練吧。”忽然又一個清清冷冷的少年嗓音說。
這次走來的是阿貝多。重云在他駕車上龍脊雪山接人的那天已經(jīng)見過他,自然認(rèn)得,但那時候行秋一直在半昏迷之中,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與他書信來往了如此之久的阿貝多。奇怪的是他不知為何,竟然一眼就認(rèn)定了這位素未謀面的筆友的身份,聲音微微有一絲顫抖:“……白堊老師?”
阿貝多微微一怔,而后笑了:“啊,是。這些時還好吧,身體恢復(fù)得怎么樣了?”
“已經(jīng)好多了,多謝您那天去救我們!”行秋已經(jīng)聽說過那天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一面連聲道謝,一面又想起他們來蒙德城本來就是想找阿貝多的,一時間頗有些感慨。繞了這么大一圈,終于還是回到起點(diǎn)了。這期間遇到了這么多人,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其中還有許多是比他的小說更加彌足珍貴的。原來不知不覺間竟有這么多收獲了,也算不虛此行。他想著,和阿貝多對望著。兩人都笑了。
“小說的事,回頭再說也不遲。凱亞說得沒錯,你的劍法實(shí)在漂亮,我和你一起練練吧?!卑⒇惗嗾f,也從武器架上抽出一把練習(xí)劍,走到訓(xùn)練場中央,先自己不緊不慢地一招一式出了五劍。他的劍法極優(yōu)雅,第四式是一記脫手?jǐn)S劍,伴著巖元素結(jié)晶的綻放,緊接著第五式使出時,劍又能立即從虛空之中回到他手里。重云不禁脫口贊嘆道:“您的劍法也好生漂亮!”
阿貝多也挽了個劍花,劍路與任何一種璃月劍法看起來都大不相同。而后他朝行秋輕輕一點(diǎn)頭。兩人點(diǎn)到即止地過了幾招,一個輕盈靈動又鋒銳無當(dāng),一個優(yōu)雅持重又精準(zhǔn)纖密,看著極為賞心悅目。午時正好是換班時候,不少路過的西風(fēng)騎士紛紛駐足觀看,尤其是年輕的騎士和見習(xí)騎士們,許多人直看得目瞪口呆。終于,這場對練以阿貝多一記擲劍后,憑空重新握劍指住行秋身側(cè)的破綻而告終。原本行秋下一刻也能指中他的要害,但終究是慢了一步。
阿貝多收劍行騎士禮,道:“真是厲害。你的狀態(tài)還沒完全恢復(fù)吧,我也算占了些便宜?!?/p>
行秋微微喘息著,因?yàn)楸仍嚨帽M興,眼中有喜悅的光芒閃閃發(fā)亮,以璃月的禮法持劍回禮:“多謝白堊老師指點(diǎn),行秋獲益匪淺。”
重云拿了自己的手帕給他擦拭額前的汗水。而看完了全程的凱亞鼓著掌,笑吟吟道:“哎呀呀,真是精彩至極呀!今天真是個值得紀(jì)念的好日子,要不我請大家吃飯,怎么樣?”
在安柏驚訝的眼神中,他真的請大家在獵鹿人餐館吃了午飯。雖然安柏始終一副“他今天怎么這么好心”的眼神,這頓飯總體而言還是吃得挺開心。行秋全程和阿貝多聊著小說插圖的事,重云在一旁聽著,嘴角微微帶笑地出神。凱亞對他們的聊天內(nèi)容并不感興趣,但自己一口酒一口菜吃得悠然自得。飯畢,阿貝多說砂糖約了他下午去看看她的研究新進(jìn)展,于是先告辭了。而凱亞興致勃勃道:“你們聽說了嗎,蒙德城最好的吟游詩人今天下午要在風(fēng)神像廣場上開班教學(xué),教大家如何寫情詩!這么好玩的事兒,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行秋和重云不約而同地怔了怔,一時沒說話。安柏驚道:“什么啊,這種事情……你難道有寫情詩的對象?”
“那倒沒有,不過寫情詩干嘛非要送給誰呢,就當(dāng)是自己練習(xí),也很有趣呀?!眲P亞笑瞇瞇地說,“難道我看起來不像這么有趣的人嗎?看來小安柏對我有很大誤解呀?!?/p>
如此聽凱亞說笑著,最后他們還是全都去了。沒想到剛一踏上廣場,就迎面撞見班尼特?fù)]著手沖過來:“啊,你們都來了!對了對了,我有個好消息跟你們說!”
他沖著行秋和重云急匆匆道:“你們還記不記得那位湯米先生,接了砂糖小姐委托的那個?他沒事,他根本沒進(jìn)雪山!”
“什么?”行秋和重云異口同聲。
“真的,我也沒想到!”班尼特又好氣又好笑地握拳道,“他那天在路邊站了不知多久,往雪山里走了沒幾步就天黑了,只好灰溜溜地折回來,大晚上的,營地里也沒人注意到他。后來他又換了條路想上山,還是猶豫了好幾天沒敢進(jìn)去,再然后他就自己回來了!”
行秋啞然失笑,長長嘆了口氣道:“居然是這樣……算了,人沒事就好?!鞭D(zhuǎn)頭看看重云不敢置信且微有怒意的神情,知道重云還記著他們?yōu)榱诉@事兒在雪山中險些生死永隔,趕緊拿自己的手輕輕碰了碰重云的手背,軟軟地哄他:“好了,重云,沒事的,都過去了?!?/p>
“嗯嗯,都過去了!”班尼特應(yīng)和道,立即善解人意地岔開話題,“你們也是來報名參加情詩速成班的嗎?我也是!”
“誒?”行秋又吃了一驚,沒想到連班尼特也是來報名這個什么情詩速成班的,“班尼特……有想寫情詩的對象嗎?”
“那倒沒有?!卑嗄崽?fù)现^說,“只是現(xiàn)在是風(fēng)花節(jié),蒙德人都要學(xué)一學(xué)怎么寫情詩呀。就算暫時還沒有想要寄出情詩的對象,也可以先自己寫一寫嘛?!?/p>
“這樣啊?!毙星锒疾恍枰糜喙馊タ淳椭乐卦埔呀?jīng)臉紅了,所以……他決定暫時還是不要去看重云了,免得他當(dāng)場純陽之體發(fā)作。其實(shí)他也挺驚訝的,之前還沒感覺到蒙德居然是如此開放而浪漫的國度。于是他繼續(xù)問班尼特:“那么開班教學(xué)的老師又是誰呢?之前聽凱亞先生說,是蒙德城里最好的吟游詩人?”
“誒嘿!那是當(dāng)然!豈止是蒙德城,天底下最好的吟游詩人前來開班教學(xué)啦!”翠綠斗篷的少年忽然從不知道哪里冒出來蹦到他們面前,笑嘻嘻地瞇起一只眼睛,做了個極可愛的頑皮表情,“當(dāng)當(dāng)——!我們又見面啦,兩位璃月來的朋友!怎么樣,我說話算話吧?”
行秋和重云自然都還記得他,又驚又喜地異口同聲道:“溫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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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迪的情詩教學(xué)現(xiàn)場堪稱別開生面,至少對于兩個璃月少年來說絕對如此。這個嗓音美妙得不可思議的清秀少年一本正經(jīng)地條分縷析講述情詩的寫作技巧,而圍在他周圍的所有學(xué)員居然也都一本正經(jīng)聽得極認(rèn)真,班尼特還一條一條在小本子上記筆記。行秋和重云在璃月如何見過這種場面,行秋還稍稍沉得住氣些,重云才剛剛聽到第一條,“深呼吸,回憶生命中所有美麗的瞬間,再次品味那種心動”——就唰地臉紅了。他偷眼看行秋,行秋居然真的和其他學(xué)員一樣閉著眼睛,一臉認(rèn)真地在回憶“美麗的瞬間”。
重云臉更紅了。但如果就這么拽著行秋立刻逃離課堂,好像又不大禮貌,畢竟那位可愛的少年詩人在開課前可是無比熱情地對他們說過,“璃月來的客人就不用交學(xué)費(fèi)了”??傊?,以后的授課內(nèi)容他幾乎一句都沒聽進(jìn)去,低著頭不知道是在發(fā)呆還是在掩飾臉紅。溫迪倒是一點(diǎn)兒也沒計較,講課的過程中雖然不時看他一眼,但什么也沒說,臉上反倒笑吟吟的,跟著就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去看行秋。行秋還勉強(qiáng)沉得住氣,不好意思地沖那頑皮的少年詩人笑笑,就見溫迪沖他眨眨眼睛,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
在柔風(fēng)輕拂、蒲公英紛飛之中,這個輕飄飄的午后不知不覺就悠然溜走了。下課之后,溫迪特地告訴兩位璃月少年,明天會在風(fēng)起地舉辦名為“風(fēng)中萬花”的趣味飛行比賽,大家還會在大橡樹前翠綠柔軟的草地上野餐,并盛情邀請他們也來玩。他寥寥幾句說得他們?nèi)夹膭恿?,重云甚至忘記了一下午的羞赧,兩人都滿懷期待地表示明天一定來。他們告別了溫迪,兩個人一起去吃了晚飯,悠悠蕩蕩地漫步回了騎士團(tuán)客房,雖然一路無話,心里都甜絲絲的——這幾天以來一直如此。進(jìn)了房間,重云一眼看到一個整整齊齊的長方包裹平放在桌上,這才記起中午在訓(xùn)練場發(fā)生的那一幕,好奇起來:“這就是那位迪盧克老爺送來的東西嗎,是什么呀?”
行秋神神秘秘地一笑:“等一會兒都洗漱完了,回來再告訴你?!?/p>
重云知道他的脾性,也笑了笑,就依他了。等兩個人都換上了干凈的寢衣回到房間,行秋欣然點(diǎn)頭道:“嗯,這樣就不用擔(dān)心你大晚上的還跑出去練功了!”
重云啼笑皆非道:“我這幾天什么時候大晚上跑出去練功過,不都在跟你聊天、陪你看書什么的……誒?!”
他大吃了一驚,話音戛然而止。行秋已經(jīng)拆開了包裹,打開了包裹中露出的精致的沉木盒。在柔軟的絨墊上,靜靜躺著一柄色澤古雅的大劍。劍身黑金點(diǎn)褐,鋒芒內(nèi)斂,作璃月古刀之形,一望便知是難得一見的佳品。重云看得眼睛都有些發(fā)直,而行秋早有預(yù)料地笑了,從桌子跟前退開,望著重云,對桌上那柄劍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下巴,示意他過去拿起來看看:“來,試試看趁不趁手。”
重云過去了,沒有立刻拿起這柄大劍,先小心翼翼地?fù)崦艘幌聞ι?。觸手冰涼,劍身上光澤暗蘊(yùn),僅僅只是用手指輕輕撫觸著,珍重之心已不覺油然而生。行秋盤膝坐在床邊上,眉眼含笑地看著他,見他都看得出神了,輕聲提醒道:“拿起來看看?”
重云雙手舉起了這柄劍。在屋內(nèi)不能隨意揮舞,但只是舉起來在手中輕輕轉(zhuǎn)幾遭,已經(jīng)足以感受到手感重而不沉,揮舞開來想必真是如臂指使的。他愛不釋手地雙手托起這柄寶劍,轉(zhuǎn)頭去看行秋,臉上是又驚又喜的表情:“這柄劍……”
“嗯,是送給你的?!毙星餂_他微微笑道。
重云小心翼翼地將劍放回匣內(nèi),幾步奔到行秋跟前,望著他一雙笑吟吟的明亮的眼睛,卻又手足無措起來,一連聲道:“謝謝你!但是為什么忽然……”
行秋仍是盤膝坐在床邊,仰臉看著重云那副恨不得一把抱上來卻又猶豫著不敢的表情,笑得更開心了。重云還是這樣,在他面前,什么都寫在臉上了。他雙手拉了重云的手,輕輕拽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來,而后不疾不徐道:“諾艾爾小姐告訴我說,蒙德人都會在風(fēng)花節(jié)送禮物給自己心里重要的人。剛好這把劍我很久以前就想送給你了,如今不過是多費(fèi)了些周折?!?/p>
重云又像下午那時候一樣唰地臉紅了。行秋知道他一時半會兒肯定答不出話來,微笑著自顧自說下去:“這柄劍叫‘試作古華’,是璃月從前一位名叫寒武的名匠創(chuàng)制的,我也是上個海燈節(jié)前夕才偶然得到了鍛造圖譜。后來的事你也知道,一直沒機(jī)會托人打造出來,就拖到現(xiàn)在了。好在蒙德城那位瓦格納先生挺靠得住,打造出來的成品很不錯,對吧?”
重云還紅著臉,說:“你還從璃月一路把圖譜帶過來了呀?”
行秋一怔,又笑了:“啊,那倒沒有。圖譜是我憑印象重畫的,就在你病著的那幾天。當(dāng)初看了太多遍,記下來了?!?/p>
他側(cè)頭看了眼重云,只見重云的眼神里又是驚訝又是欣喜,種種情緒混合成看著心愛之人才有的那種毫不掩飾的欣賞崇拜的眼神,直看得行秋都頂不住了,不好意思地低了頭,接著往下說:“咳,其實(shí)我也不太懂大劍的構(gòu)造,有些關(guān)鍵的細(xì)節(jié)還是記不得了。當(dāng)時我實(shí)在沒辦法,想著諾艾爾小姐也用雙手劍,就去向她請教一下試試看。諾艾爾小姐說她也不懂雙手劍的鍛造圖譜,但她知道有個人懂,給我介紹了迪盧克老爺。那位迪盧克老爺?shù)拇_是個真性情的人,拿了我畫的圖譜去研究了幾天,不僅真的把關(guān)鍵處補(bǔ)全了,把我畫的錯處改好了,還來信說他愿意幫忙托人將成品打造出來,材料他也出了。我當(dāng)時好生過意不去,就說把圖譜送給他作為謝禮,還提出來要不要談點(diǎn)生意……其實(shí)談生意倒是其次,主要是不知道該怎么謝他了。”
重云笑著嘆道:“你真是神了,這來蒙德才幾天,怎么神不知鬼不覺的,什么人都給你結(jié)識到了呀?”
“嗯哼?!毙星镙p輕笑道,“還不是為了趕著把禮物給你準(zhǔn)備好嘛。啊對了,按照蒙德的規(guī)矩,送給心愛之人的禮物是不能托人幫忙的,必須自己親手準(zhǔn)備才行??蛇@柄劍……單憑我一個人,實(shí)在是沒辦法鍛造出來,還請重云不要介意呀。”
“我不介意的!”重云立刻用力搖頭,“我……我真的很高興。”他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梗了一下才說出來。行秋低頭一笑,拉了他的手走到桌前:“不過這個是我親手做的?!?/p>
他指的是劍柄末端懸掛的那條金褐色的穗子。重云愣了下,說:“這個……親手做的?”
“對呀,沒想到吧,我也是會一點(diǎn)小手工的,打穗子這種事還算簡單吧。”行秋說著,不經(jīng)意抬手撫了下自己右耳上的單耳墜,耳朵微微有些發(fā)紅,“本來該掛紅穗子,但不知道為什么,真的開始做了,還是選了這個顏色的線,和我的耳墜是一樣的顏色。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重云再也忍不住,“嗚”的一聲,一把抱住了行秋,聲音激動得有些發(fā)顫:“喜歡的!”
“啊……重云喜歡就好。”行秋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早點(diǎn)睡啦?明天還要早起去風(fēng)起地和大家一起玩呢?!蹦┝擞趾π÷暭恿司洌骸爸卦普媸窃絹碓綍鰦闪搜健?/p>
“什、什么啊!”重云松開他,瞪大了眼睛,紅著臉抗議道,“我哪有……?!”
行秋強(qiáng)忍著笑,一本正經(jīng)地清了清嗓子,學(xué)著重云剛剛那樣軟軟糯糯地“嗚”了一聲,然后頂著重云驚呆了的眼神,說:“這還不算呢,你想知道的話,明天自己去問問諾艾爾小姐和芭芭拉小姐,看她們說你生病的那幾天里是怎么撒嬌的?”
“什么——她們又怎么會知道?。 敝卦莆婺樀?,“我……我當(dāng)時干了什么?”
行秋實(shí)在忍不下去了,笑得倒在床上,枕著手臂仰臉看重云,見他緊緊捂著臉,手都不肯拿開了,只好就此打住,正色哄他道:“好了好了,沒有什么。她們就是來給你送退燒藥,碰巧看見……唔,看見你不肯讓我走。嗯,就這樣?!?/p>
這句話里并沒有細(xì)節(jié)描述,聽起來還不是很丟人。重云猶豫著拿開了捂臉的手,問道:“真的……就這樣?”
“還看見我親了你一下?!毙星镆允f分平靜的語氣冷不防扔出了一個更厲害的重磅炸彈。
重云生生給他嗆得咳嗽起來,雙手又捂了一半臉:“你——咳咳咳咳,你說你——?”
“是啊。”行秋仰望著天花板嘆氣道,“我也沒有很過分吧,是你一直嗚嗚嚶嚶的不肯讓我走,我才在你臉上親了一下,很輕很輕的呀?!?/p>
重云沉默了,雙手捂著臉好一陣,而后完全不受控制地說:“確實(shí)一點(diǎn)都不過分?!?/p>
“嗯?”行秋聽他這是話里有話,一挺身坐起來望著他,“怎么……?”
“嗯,我,我在雪山里的時候,就是剛剛把你從水中救起來的時候,”重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沒有呼吸了,班尼特告訴我說,按照冒險家協(xié)會手冊上的急救方法,要做‘人工呼吸’。簡單來說,就是……就是……用我們璃月的話來說,叫作……‘渡氣’,是這樣吧?!?/p>
兩個少年都陷入了沉默。這個……好像有點(diǎn)超出目前的認(rèn)知范圍了,嗯,肯定超出范圍了。重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出來,正在悔之不及,就聽行秋當(dāng)機(jī)立斷道:“熄燈,睡覺!”
重云二話不說,果斷響應(yīng),呼地一聲吹滅蠟燭,一頭栽倒在自己床上。自從他們從雪山回來以后,除了第一天是情不自禁,擁在一起哭累了,就那么睡著了,之后都是一人一張床分開睡的。一開始是行秋害怕吵到重云養(yǎng)病,后來重云病好了,也沒有誰想到要改變目前的狀況——又不是在雪山里,情非得已,只有大家擠在一起睡;也不是誰冷得睡不著,一定要依偎在一塊兒才暖和,總之完全沒道理再睡一塊兒了。
其實(shí)世上所有的少年初戀都是如此純真無瑕又小心翼翼的,就連伸出手觸碰一下對方都要猶豫許久。只不過這道理從來都要等到將來有朝一日,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了,回過頭才會懂罷了。到那時候再回頭來看,一切也都會很美的。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還早,一切都還不用急。
兩人各自躺下了,自然誰也沒睡著,都在黑暗中覺得臉頰發(fā)燙,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和對方的呼吸聲。不知道過了多久,行秋很輕很輕地喚了一聲:“重云?你睡著了嗎?”
“……沒有?!敝卦篇q豫了一下,還是應(yīng)聲了。他已經(jīng)沒有剛才那么不好意思了,大約是黑暗中看不見對方的表情,自然比剛剛勇敢多了。但聽行秋繼續(xù)小聲說:“我也睡不著。怎么辦呢?明天一早該不會起不來床吧……”
重云忽然鼓起勇氣說:“那個……我可不可以躺到你身邊來?”
行秋愣了一下沒說話,然后聽聲音似乎是輕輕地笑了:“可以啊?!?/p>
于是重云摸黑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側(cè)躺到行秋身邊,輕輕環(huán)住他,像在雪山里的時候一樣,像他們剛剛回來的下著大雨的那天一樣。不知道為什么,兩人全都安心地松了口氣,剛剛那種別扭的感覺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重云開始覺得困了,而行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fā),聲音聽起來也有些犯迷糊了:“好啦,快睡吧?!?/p>
重云又聞到了之前在雪山營地里的那天聞到過的微微的霓裳花香,清清淡淡的,又暖乎乎的。行秋輕柔的呼吸聲平穩(wěn)而悠長。他很快就熟睡過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二天清早,他們準(zhǔn)時醒來了,只覺得從來沒有睡得這么沉過,一覺醒來精神都好了許多。陽光明媚,暖風(fēng)輕拂,兩人穿著輕薄的春衣,在啁啾的鳥鳴聲中一路漫步至風(fēng)起地,心中都小小地雀躍著。
翠色的原野靜靜舒展在陽光下,如茵的綠草一望無際地鋪展開來。大橡樹在風(fēng)中輕柔地沙沙作響,有如溫柔的絮語。他們遠(yuǎn)遠(yuǎn)望見鵝黃色格紋的野餐布已經(jīng)在草地上鋪開了,芭芭拉和諾艾爾都換上了顏色鮮亮的連衣裙,一個是粉藍(lán)色,一個是粉紅色,兩人正忙著從一個巨大的提籃內(nèi)往外取出各種各樣的食盒。一旁是迪奧娜和可莉,兩個小女孩在柔軟厚實(shí)的草地上轉(zhuǎn)著圈兒追追跑跑,跑了一陣,不知道說了句什么,又全都笑得躺在草地上打滾兒。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一身火紅的安柏雙手叉腰,正在指揮班尼特和另一個陌生面孔的少年搬運(yùn)一只熱氣球,熱氣球下面捆綁著一塊木板,看來這就是溫迪所說的飛行比賽需要用到的道具了。他們四處沒有看到溫迪,走近了才循著琴聲望到了大橡樹的一根橫枝上。溫迪仍是一身翠色斗篷,坐在樹上輕輕彈撥著手中的小木琴,彈的正是行秋和重云在荻花洲那晚聽他用笛子吹過的蒙德曲調(diào)。他最先看到了他們,老遠(yuǎn)就招手喊道:“行秋,重云,你們來啦!”
他從樹上縱身躍下,小跑過來迎接他們。野餐布旁邊的四個女孩全都跟著迎了過來,而安柏那邊三人匆匆忙忙固定好了那只熱氣球,也一齊跑過來。安柏開開心心道:“你們也來了??!說起來,我們還邀請了好些其他的朋友,不過有的說今天有事,可能晚點(diǎn)兒來,我們可以先開始的哦!反正是趣味比賽嘛,玩多少次都沒問題的啦!”
“嗯嗯,我們這邊的熱氣球都準(zhǔn)備好了!”班尼特積極響應(yīng),又忙著對行秋和重云道,“對了對了,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新朋友!”說著就將他身旁那個白色長發(fā)的紅眼睛少年拉上前來。那少年生得十分英氣,但神情微微有些窘迫,好像不大習(xí)慣結(jié)識陌生人一樣。
“我來!”火紅的小可莉一頭撞過來,蹦蹦跳跳地站定,“我來介紹!行秋哥哥、重云哥哥,這是雷澤,是可莉的朋友!雷澤,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行秋哥哥和重云哥哥,他們,嗯……”她低頭想了想,繼續(xù)大聲說:“他們可好了,可莉也很喜歡他們!”
“很高興認(rèn)識你?!敝卦茖γ欣诐傻纳倌挈c(diǎn)點(diǎn)頭,行秋也對他點(diǎn)頭示意。那少年極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嘴角,一字一句地緩緩說:“很高興認(rèn)識你們,可莉的……朋友?!?/p>
“嗯,我們也算可莉的朋友。對吧可莉?”行秋笑著問可莉。他覺察到這少年似乎不善言辭,不過在他熟悉的人面前明顯要放松許多,因此并不忙著和他說太多話,而是先和可莉說說笑笑,好讓那少年跟他們慢慢熟悉起來,免得他一直那么拘謹(jǐn)。
可莉“嗯”的一聲,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時迪奧娜也撲上來:“行秋哥哥、重云哥哥!可莉都跟我說了,你們在雪山里遇到的那些事……我之前都不知道,太危險了!嗚……”
他們趕緊摸著她的頭安慰她。行秋一連聲道:“好了好了,我們都沒事,那些危險都過去了。今天是個開心的日子,迪奧娜可千萬不要哭呀?!焙迷诘蠆W娜很聽勸地沒哭,只是抓著他們的衣襟,像小貓似的輕輕嗚嗚了幾聲。行秋為了活躍氣氛,又朗聲說:“雪山之行最重要的領(lǐng)悟,就是——重云給的桃木符真的有用,一定要隨身帶好了!迪奧娜可記住了哦……”
他忽然覺得氣氛有一絲絲不對勁。轉(zhuǎn)頭一看,重云一聽他提起桃木符,又是半真半假地微帶怒意看著他。行秋當(dāng)即拔腿就逃:“我錯了我錯了!”跑出幾步遠(yuǎn),還沖迪奧娜喊道:“看見沒有,這就是我沒帶好桃木符的下場!重云比什么危險都更可怕好嘛!迪奧娜快幫忙勸勸他,不然我再也別想他給我做下一個桃木符了!”
在這群少年少女的追逐嬉鬧之中,趣味飛行比賽也拉開了序幕。規(guī)則很簡單:乘著熱氣球飛到高處,從高空中展開風(fēng)之翼飛下來,滑翔過程中要收集空中的花球和花環(huán),誰最后的得分高,誰就獲勝。安柏先自己試飛了一次,確認(rèn)沒有問題,就招呼大家說:“開始了開始了!大家都可以來一起玩!”
大家都輪流玩了幾次,安柏幾乎是每次必定參加。他們的飛行技術(shù)都還不錯,但每一次都是安柏最先拿到終點(diǎn)花環(huán),得到最高分。溫迪上過一次場,剛好那一輪安柏休息去了,于是溫迪拿到了終點(diǎn)花環(huán)。他用收集到的花球又編了一個花環(huán),將兩個花環(huán)分別獻(xiàn)給芭芭拉和諾艾爾,對她們行了個姿態(tài)古雅的禮:“兩位美麗的小姐若不嫌棄,可要戴上花環(huán)?”竟像是在扮演遠(yuǎn)古時候的貴族禮儀。兩個少女都笑著接過花環(huán)戴上了,于是溫迪也微微笑了,撥著琴弦曼聲吟唱道:“風(fēng)花節(jié)的花朵多么美麗啊,但每一個蒙德少女都美麗勝于繁花千百倍……”
玩到中午,諾艾爾和芭芭拉喊大家去吃午餐。諾艾爾做的厚云朵松餅極可愛,而芭芭拉做了一大份烤蘑菇披薩分給大家吃。重云尤其喜歡清涼爽口的薄荷果凍,溫迪也拿了一份,卻不忙著吃,用手中小勺子的勺背一下一下輕輕敲著果凍,看它軟軟彈彈晃悠得可愛:“誒嘿,我也喜歡這款甜點(diǎn)哦!據(jù)說是獵鹿人餐館最近推出的新式甜品,和風(fēng)花節(jié)很配呀!”
吃完午飯之后他又開始彈琴,只是彈著,不唱歌了。行秋靜靜地雙手抱膝坐在草地上聽他彈奏。這個少年詩人演奏的旋律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F(xiàn)在行秋的心境又不同了,于是那美麗的旋律中也好似充滿了新的希望,清風(fēng)一樣柔柔地拂過他心頭。溫迪彈完了一曲,看著從頭到尾靜靜聆聽、雙眼微微發(fā)亮的行秋,抿起嘴角微微笑了。在那一刻,他含笑的眼神幽深得不像一個少年人,不過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下一刻他又笑得頑皮輕快起來,沖行秋招手:“行秋,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彈琴?”
“啊,要教我彈琴?我一點(diǎn)都不會呢……”行秋不無訝異地說,但還是起身走了過去。溫迪從不知道哪里摸出一把小小的琴,形狀與他自己的小木琴略有不同,不過也是撥弦彈奏的:“這個叫作‘風(fēng)物之詩琴’,是蒙德的傳統(tǒng)樂器,很好學(xué)的!你看,首先要記住每根琴弦對應(yīng)的音符……”
于是他們倆真的一個教一個學(xué)起來,不一會兒行秋就彈得有模有樣了。溫迪一臉“孺子可教”的滿意神情,正打算招手叫重云也來學(xué)學(xué),卻聽安柏遠(yuǎn)遠(yuǎn)地叫道:“再來再來!還有人要來比賽嘛!”而令所有人都萬萬沒想到的是,重云一反常態(tài),積極得不可思議,沖上去就說:“我來!我一定會搶到終點(diǎn)花環(huán)的!”
“誒?很有斗志嘛?”安柏興致勃勃道,“走走走!”于是他們倆再加上班尼特和雷澤,四個人乘上了熱氣球。迪奧娜幫他們放開繩子,熱氣球升上了高空。行秋和溫迪不約而同地看過去,臉上都有些詫異。行秋低聲說:“他……不大對勁呀?”
他們跑去問諾艾爾和芭芭拉剛剛發(fā)生了什么。芭芭拉一臉困惑地說:“沒什么呀,我也不知道重云為什么忽然那么激動。剛剛他還在這邊跟我們一起吃點(diǎn)心,我說我做的白汁時蔬燴肉還沒分完,問他要不要嘗一點(diǎn)。他說他不吃熱食,但我這個已經(jīng)放涼了,然后他就添了一點(diǎn),嘗了一口,忽然就很激動地說要跟安柏比賽……”
行秋心里咯噔一下,說:“白汁時蔬燴肉?”
芭芭拉手上打開的那個食盒里就是她做的燴肉了,湯汁是淡粉色,貌似是用奶油熬成的,看著甚是可愛,但……里面有幾片切成星星形狀的胡蘿卜。行秋猶豫了一下,拿了只勺子輕輕蘸了一點(diǎn)湯汁,小小嘗了一口。他立刻明白了。
“芭芭拉,這個是……辣味的?”他不敢置信地說。
“啊,是的,我一直很喜歡辣味的食物,不過這個……用奶油調(diào)和過,應(yīng)該還是比較溫和的?”芭芭拉小聲說,但下一刻就瞪大了眼睛,“難道說——?”
“是了。”行秋嘆氣道,“重云也不能吃辛辣的食物,他那種體質(zhì)叫‘純陽之體’,吃了熱食或者辛辣的食物就會熱血上頭,性情大變,就跟普通人喝醉了酒一樣。所以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純陽之體發(fā)作了?!?/p>
行秋自己也覺得簡直難以置信。天地良心,這一次可不是他害的,有心無心的都不是,誰能想到芭芭拉做的這份可可愛愛的奶油湯居然是這種魔鬼般的辣度!他無可奈何地扶額,心說,來了蒙德以后可真是……奇遇不斷啊,重云居然這么稀里糊涂地給觸發(fā)了純陽之體,大概近幾年以來,頭一次不是他行秋害的……
他跑到那仍在上升的熱氣球下方,朗聲喊道:“重云!你下來!你的純陽之體發(fā)作了,別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會出事的!”
重云已經(jīng)完全不聽勸了,也大聲回答:“不用!我不會有事的!我要搶到那個花環(huán)!”
這話怎么聽都糊涂得近于孩子氣了,行秋一時間只覺得他又是可愛又是叫人頭疼,氣得作勢在自己腿上輕輕捶了一拳。溫迪跑到他身邊,笑著勸他:“算了,讓他去,沒事的。我用風(fēng)場護(hù)著他就是了?!?/p>
行秋困惑地回頭道:“風(fēng)場?”
很快他就親眼看到了。重云胡亂伸展開風(fēng)之翼,從那么高的地方搖搖晃晃歪歪斜斜地飛下來,卻總能在危急時刻被一陣似有若無的輕風(fēng)托住,不著痕跡地扶正滑翔的方向。行秋一開始心都懸到嗓子眼了,生怕重云摔下來,但這樣幾回以后,他漸漸意識到溫迪的風(fēng)場強(qiáng)大得超乎他想象,雖然仍是眼睛不眨地盯著重云,但心里沒有那么慌亂了。重云就那么重心不穩(wěn)地一路往下飄,所有的花球他都不要,只是盯準(zhǔn)了終點(diǎn)花環(huán),沒想到他倒是四人里進(jìn)度最快的。眼看著他漸漸接近地面,行秋剛剛略微松了口氣,忽然又是心頭一緊——但見重云又像在雪山里那次一樣,估計著高度夠了,忽然收起風(fēng)之翼,朝著終點(diǎn)花環(huán)直直落下來!
行秋又急又氣,想也沒想,疾步朝他奔去。但他如何能接得住重云,這一下半空中的重云也著慌了,大聲喊道:“行秋別過來!”但已經(jīng)晚了,他剛剛一手抓住花環(huán),行秋已經(jīng)伸開雙臂來接著他。下一刻,兩個人抱成一團(tuán)兒滾到草地上,重云趕忙用雙手護(hù)著行秋的頭,花環(huán)扔到了一邊。
他們一點(diǎn)也沒有摔著,仍是一陣憑空生出的溫柔而又穩(wěn)定的風(fēng)場托住了他們,緩沖了重云從高處落下的力道。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后,行秋驚覺自己是撲在重云身上的,難怪沒有摔疼,只害怕重云給撞傷了,忙不迭爬起身來,跪坐在重云身邊:“重云還好嗎!”
重云毫發(fā)無傷地坐起身來,還處在純陽之體發(fā)作的狀態(tài),不由分說地抓了行秋的手,也急聲道:“你沒事吧?為什么忽然跑過來接我,我不會摔著的!”
行秋知道這時候不能跟他計較,眼看他沒受傷,松了口氣,無可奈何地?fù)u頭道:“好好——你沒事就好。我也沒事,別擔(dān)心了,快起來吧?!?/p>
重云很利落地爬起身,去撿起了剛剛?cè)釉谝慌缘幕ōh(huán),雙手捧了遞給行秋:“這個是給你的!你戴上吧,一定很好看!”
行秋怔了怔,也雙手接了,問他:“你就是為了這個花環(huán),才非要去跟安柏比賽?”
“嗯,對呀!”重云此時一反常態(tài),毫無羞赧之色,用力點(diǎn)頭道,“溫迪送給諾艾爾和芭芭拉她們的花環(huán)都好好看,我也想送一個給你?!?/p>
這下反倒是行秋微微紅了雙頰,啼笑皆非道:“那你拿一個花環(huán)給我就是了,為什么一定要去比賽……”
“那不行的!”重云格外認(rèn)真地?fù)u頭,極鄭重地說,“必須是比賽贏來的花環(huán),才可以作為一片心意送給重要的人呀,難道不是這樣嗎?”
行秋無言以對,低頭笑著,小心翼翼地將花環(huán)戴在頭上。他本就生得眉清目秀,此時和兩個少女戴著一樣的花環(huán),非但絲毫不顯得奇怪,反而別有一種與她們不同的清俊之氣。溫迪第一個鼓掌笑道:“好看!行秋這樣子,倒像蒙德古時候吟詩彈琴的美少年,要是配一件古代那種寬松飄逸的白長袍就更像了!”
行秋看起來更不好意思了,一雙眼睛卻明亮得動人。而重云只是怔怔地望著他,完全移不開視線。溫迪含笑悠悠長嘆了一聲,又撥動起琴弦,曼聲吟唱道:
誰也沒有見過風(fēng)
更別說我和你了
誰也沒有見過愛情
直到有花束拋向自己
他的聲音極美,與眼前的情景當(dāng)真是相宜的。在他身旁,雷澤忽然撓了撓頭,緩緩地說:“……不懂。但是,暖暖的,麻麻的,像……被鉤鉤果,刺到?!?/p>
“那不就對了嘛,天底下最好的吟游詩人正在教你們寫情詩呢!”溫迪點(diǎn)著頭說。而行秋轉(zhuǎn)過頭望著他,也淡淡地笑了:“話說……您真的沒有見過風(fēng)嗎?”
溫迪如何聽不出他這話別有深意,“誒嘿”一聲笑,心說這孩子還真是明眼慧心,居然看出了端倪,真不愧魈親口贊他將來必成大器。于是他頑皮慧黠地眨眨一只眼睛,神情自若道:“當(dāng)然沒見過了。我或許可以觸摸到風(fēng),但觸摸到怎么能算見到過呢?不過花束是好辦的,像這樣——”
他輕輕打了個響指。頓時,旋舞的柔風(fēng)卷起漫天五彩繽紛的花瓣在行秋和重云周圍環(huán)繞而起,短短一瞬后又紛然墜地,似一場突如其來的小小的花雨。在眾人驚嘆的眼神之中,溫迪輕輕地笑了:“這樣,大家不就都能見到風(fēng)的形狀了嗎?”
——以及愛情的形狀。哎呀,就算他已經(jīng)眼看千百年歲月悠悠流過,少年人一塵不染的真心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心動啊。不過璃月來的孩子應(yīng)該是比較含蓄的,所以這句話就不說出來了吧。
溫迪笑吟吟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