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淵】第十章 固執(zhí)
“你就是祁深?!苯鶠枌杀垡滦涓髯跃砹艘徽郏浑p精明的眼微垂,以絕對的身高壓制自上而下的打量著她。
“是?!逼钌钐孤实爻姓J(rèn),同樣抬起頭與他對視。她清楚他說的是肯定句,顯然是明確她的身份。索性便沒有再揣著明白裝糊涂,直截了當(dāng)?shù)卣J(rèn)了。
“那煩請你跟我走一趟吧?!苯鶠柕坏仄沉艘谎鬯砗?,看見于血污中昏迷的靳之淵,情緒并沒有什么波動,“把他也帶上。”
祁深一怔,這人看似是在客客氣氣地“請”她,實(shí)際上話里行間分明是藏著威脅的。
當(dāng)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從他,可她不想就此妥協(xié)。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身后還有想護(hù)的人。
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攥著匕首,那是她從靳之淵身上順來的。只要她能成功近身,還是有一拼之力的。
“不想死,就聽話照做。”靳灃見她視線飄忽,是動了心思。冷聲提醒她,同時(shí)以指尖輕點(diǎn)腰間。
祁深才知這是最壞的情況,這人腰上定是別了武器,極大概率是手槍。她一旦有什么異動,下一秒只怕就會被開瓢。
冷兵器再怎么鋒利,也難以與熱兵器抗衡,這之間有距離上的壓制。
在生死面前,由不得她細(xì)想這槍支是從何而來。
她這短短幾天倒是經(jīng)歷了大起大落,什么麻煩事兒都讓她遇到了。
還能怎么著?認(rèn)命罷。
昏暗房中蔓延著消毒水獨(dú)有的味道,床上的人昏睡著,眉間蹙起的一抹痛意清晰可見。
是被夢給魘住了。
垂在身側(cè)的手抓著被面小幅度地抖著,夢囈在氧氣面罩的阻隔下逐漸聽不真切。
想來是夢見了極可怕的東西,讓他在這種狀態(tài)下都如此畏懼地想要逃離。
窗外雨聲如瀑,狂風(fēng)肆掠,雨水涌至窗前,狠狠地拍打著玻璃。
忽聽得一陣?yán)茁?,震耳欲聾。
床上那人身體一顫,似要醒轉(zhuǎn)。
只在這雷雨又潮濕、身體和精神同時(shí)受著苦難的時(shí)刻,他才會夢到那段令心尖上泛著酸脹的記憶。
瘡疤總是被揭開,再不能徹底愈合。只留下那些丑陋的、不堪回首的過去,無法掩蓋。
他的回憶里有酸苦辣咸,卻唯獨(dú)沒有甜。
靳之淵恍惚地睜開眼,失焦的視線在天花板上下浮動,也只看得到一片虛無。氧氣面罩隨著他的呼吸漫著氣霧,他又感到倦怠,昏沉地陷在床鋪間。
即使看不清屋內(nèi)布局,但憑借對周遭環(huán)境的熟悉感,他也知道自己是回來了。
誰帶他回來的……
會是靳灃嗎?
不,父親那么忙,沒時(shí)間顧及他的。
應(yīng)該是駱焓。
對他好的沒幾個(gè),駱焓便算得上那幾分之一。
只是這爛攤子總要讓駱焓收拾,他難免有些歉疚。他會擔(dān)心駱焓因?yàn)檫@些瑣事而困擾,更懼怕駱焓失去耐心徹底厭煩他。
靳之淵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
所以他學(xué)著討好,竭力挽留——其實(shí)也留不住什么。
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前不久做過的噩夢還在腦海中回閃著片段,這讓他心煩意亂,只覺心里更加空落。
閃電急驟劃過天際,雷聲又接踵而來,他被激得一抖,猛然想起昏迷前的記憶。
他記得祁深去而復(fù)返,又回到了他身邊,但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她是又走了嗎?
靳之淵希望祁深是真的離開了那個(gè)是非之地——即使這樣會使他前功盡棄。
她要是沒走,繼而碰見來接應(yīng)他的駱焓,只怕會受到傷害。駱焓心思縝密,一向求穩(wěn),不會放過任何存在威脅性的人。而且駱焓沒見過祁深,難免不會誤殺。
若祁深真的被……
不——駱焓應(yīng)該能猜出她的身份,那樣就不會殺她了。
可靳之淵不敢賭。
這其中的變數(shù)太多了。
駱焓未必會看在靳之淵的情面而留祁深一命,反之很有可能會借此機(jī)會除掉她。畢竟他最大的軟肋就是祁深,沒了她,他才會將心思放在該放的地方。
越是細(xì)想,越覺得恐懼難以名狀。
他必須找到駱焓,他要問清祁深的下落。哪怕是最壞的情況……那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的。
手抓著氧氣面罩就往下扯,突然斷了氧氣供給,一瞬有些頭暈。他努力適應(yīng)著,撐著床邊一點(diǎn)點(diǎn)坐起來。只這幾步動作,就已讓他發(fā)了汗。
從溫暖被窩中脫離出來的腳碰到地板,冰冷的觸覺讓他忍不住地往回縮,只好再次伸出腳,探了半天才穿上拖鞋。
周圍沒有什么能扶著借力的東西,只能憑著自己的意志,咬牙強(qiáng)撐著站起來。
腳下的地面很不真實(shí),虛虛軟軟的,他只覺得無力,搖搖晃晃的身子像是隨時(shí)會下墜。
邁步挪了幾寸距離,已是極限。身體開始不受控的跌了下去,幾乎是砸著摔下的,后背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撞上床架。眩暈比疼痛來得更快,先一步在眼前結(jié)了黑霧。
固定過的肋骨本來不是很痛了,遭著這一下撞擊,倒是卷土重來了。被傷到的肺叫囂著,連帶著喉口都泛著灼意。
他無暇顧及,全心全意只想著祁深。待眼前黑霧散了,他又鍥而不舍地試圖再站起來。
用力到頸側(cè)青筋暴起,指尖死命地?fù)钢孛?,也提不起半分氣力?/p>
頹然地靠著床架。
他無比痛恨這樣無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