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淵】第九章 抉擇
靳之淵連祁深的背影都望不見了。
又被扔下了……只是有一點失落。
手心里還攥著祁深塞還給他的鑰匙,直到被捂熱了,他才扔掉它。
地磚冷硬,寒意直往貼著地面的肌理鉆著,身上卻無端地泛著燙。這冷熱交替,說不清是何滋味。
他想著應(yīng)該去找藥箱,給傷處稍作處理。若是放任這血不止的流,那他多半是撐不過今晚了。
視線環(huán)了一圈,沒看見藥箱。盡力回憶,沒半點印象,他好像忘記把它放在何處了——最近他的記憶有些混亂。
找不到,那不找了。
靳之淵突然就斷了念想。
以為從那些人的手中脫逃出來會有什么不同,現(xiàn)在看來,無非是換個地方更孤獨絕望的死去。
若是靳灃想起還有他這個人曾渺小地存在過,或許會來這里找他,然后發(fā)現(xiàn)他早已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那靳灃會為他的死而感到難過嗎?
想來應(yīng)該是不會的。
執(zhí)棋者不必對棋子有同情心。
駱焓不會再因為要給他煮粥而被燙傷手指,再也不用照顧他這個有些任性的人了。
至于李祿……也只是少了一個玩物而已,大不了再找一個。
只是他的埋骨地會在哪里呢?
他想葬在母親身邊。
思來想去,又覺得不配。
索性化成骨灰,一把隨風揚了。
如此便算是塵歸塵、土歸土。
他這二十余年倒是空度了,沒能成就什么,也沒能留住想留的人。
就是到了地下見到何止,他也得笑他。
“喲,不是前腳才捅死我,怎么后腳你也來了?”
這心里越空,身上就越疼。
也不知道那斷了的肋骨是戳到哪兒了,喘個氣都疼。
目光被扔在地上的刀片吸引,只是離得遠,他艱難地伸長手臂才勉強夠到,又因為太過急切而被鋒利刀刃割傷指腹。
將刀片夾在指縫間細細端詳著,指腹滴出的血珠纏繞刀片,血色襯得刀鋒的銀光愈加冷冽。
他輕嘆著,將刀刃抵上頸側(cè)。
太疼了。
不想再忍。
時間的流逝于他而言是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算上,無一刻不是痛的。
手腕卻被人攥住了,再不能前進分毫。
刀刃將頸側(cè)皮膚表面刮破,微微留了一道血痕,才堪堪停住。
靳之淵睜開眼,愣怔地看著來人,竟是去而復返的祁深。
祁深一把將刀片奪了去,遠遠地扔了,查看他頸側(cè),確認傷口不深,才松了一口氣。
他眼底盡是錯愕,顯然還沒回過神來。
祁深瞥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去尋藥箱。
她承認自己是放心不下,所以又回來了。
原是想先離開這里,回頭叫上柳仟和警隊的人過來帶走靳之淵。可轉(zhuǎn)念一想,又擔心他傷勢過重,只怕沒等她帶人過來,他就得折在這了。
歸根結(jié)底,還是心軟二字。
祁深取了藥箱回到靳之淵身前,沒敢再胡亂搬動他,放他暫且躺在地上。
蹲下一把扯開他衣衫的扣子,用剪刀從側(cè)面剪開從背后纏到胸前的繃帶,以便處理。
她試著輕掀傷處的繃帶一角,卻拿不開已經(jīng)和血肉黏連住的繃帶。
“扯……”靳之淵低喘著,破碎地擠出一個字。
祁深有些猶豫。
靳之淵見不得她糾結(jié),伸了手顫顫巍巍地揪上繃帶,猛地扯掉。
而后緊繃了身子,憋著一口氣不敢呼出來,緊抿著唇側(cè)過臉去,抖得如篩糠。
祁深只聽到一聲短促的悶哼,便又見他轉(zhuǎn)過臉來,沖著她又笑彎了眼。
只是明顯有硬撐的成分,那笑容看起來著實有些別扭。
“疼就叫出來,不笑話你?!逼钌铗v出一只手,拭去他額間的汗珠,沒成想被那掌下的灼熱驚得一愣。
“不疼……”靳之淵情緒還停留在祁深能回來的喜悅中,連帶著精神都有幾分亢奮。
“你當我會信?”祁深拿開手,不敢再耽誤時間,迅速地止血包扎。又看著凹陷下去的胸廓犯了難,這肋骨斷了應(yīng)該不止一根,有些難搞。
翻翻藥箱,器械和藥品實在有限,連能固定胸壁的東西都沒有。
“你感覺肋骨扎到肺了沒有?”祁深搗騰著藥箱,她想著要是沒傷到肺就暫時先簡單處理。
那一向?qū)λ薪斜貞?yīng)的人卻沒回她。
祁深抬頭就看到他閉了眼,手虛軟地垂了下去,應(yīng)該是昏了。連昏著都不安生,緊緊地蹙著眉,薄汗覆了整張臉。
倒是比醒著時要乖得多。
祁深這樣想著,處理傷處的動作沒停,同時盤算著自己如何從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偏僻地方脫身。
要說想辦法聯(lián)系柳仟,她還沒有通訊工具,她的手機早在青磚巷子就被靳之淵拍飛了。
前不久也翻過他身上,她也不求是智能機,能打電話就成的那種也不是不行,結(jié)果是……什么也沒翻出來。
祁深難免有些黯然神傷。
但很快她就警覺起來,因她聽到有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也不知是敵是友。
不過但凡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絕非善類。
無處藏身,更何況地上還躺著一個,她只能硬著頭皮面對。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中年人,大概有四十來歲,周身氣場極強,無形中散發(fā)的威壓是久居上位才會有的。
祁深盯著他手上的老繭,心里已了然,這是個會使槍的。
祁深對他沒任何印象——難道是靳之淵的仇家?趕這種時候來,真是要命。
祁深擋在靳之淵身前,警惕地看著來人。
她與他之間是有深仇不假,可該護著的時候,她決不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