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ven 分崩離析

作者 John French

譯者 nutellaisgood

III

在垂死恒星的余暉中，忒提絲號靜靜地停于虛空。誓言號離她有一段距離，反應(yīng)器監(jiān)測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巳R厄斯望著這一艘艦船大而黑的軀殼，風(fēng)暴鷹在兩船之間航行。

忒提絲號生于火星的蒼穹。黑石與未經(jīng)打磨的鋼鐵覆蓋了她從引擎到錘形船頭的全身。她仿佛一座浮于星空之中的鑄造城市，她龐大的身軀中滿是工坊、熔爐與倉儲設(shè)施?？巳R厄斯上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在一支由更小的艦船組成的艦隊中，宛如一位女皇，穿梭于她的停機坪間的升降機與運輸機的燈光如同螢火蟲。如今，她的鐵膚上滿目瘡痍，火焰將外殼烤得焦黑。她的停機坪如同無光的深窟。她脊柱上的堡壘變成了交織的斷壁殘垣。在破碎的洞眼旁，空蕩的槍管、感應(yīng)序列與觀察窗探出頭來。在克萊厄斯的機械眼中所倒映出的她有如一具漂在黑水中的浮尸。

她孤身一人，克萊厄斯想道，數(shù)據(jù)和概率在他的腦中形成了不確定的結(jié)論。他移除了這個圖像，讓自己的眼睛緊盯著風(fēng)暴鷹的內(nèi)里。被打磨過的金屬瓣在他的視網(wǎng)膜前關(guān)閉，只有不斷的數(shù)據(jù)生成打破世界中的黑暗。在他的左側(cè)，他聽到了波瑞亞斯鎧甲上的的磁力護具移動的聲音。引擎咆哮般的轟鳴聲震顫著克萊厄斯的四肢與盔甲。

他喜歡這樣，喜歡待在自己的思緒中。這讓他回想起他還未得知自己的父親已死的時候，那時他的世界中只有直接徹底的邏輯與力量。

一個基因原體已死的軍團會變成什么樣？他的思緒交纏不清，風(fēng)暴鷹滑過虛空，駛向忒提絲號。若是沒有他的手引導(dǎo)，他的子嗣們又會變成什么樣？我們會變成什么樣？

“克萊厄斯?！?/p>

波瑞亞斯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他搖了搖頭，睜開雙眼。他意識到他們已經(jīng)到了忒提絲號上。

風(fēng)暴鷹的外甲在她降落時咯吱作響，引擎與系統(tǒng)嘆息著陷入沉睡。波瑞亞斯站著，低頭看向克萊厄斯，臉上的表情如同石雕，唯一展現(xiàn)過的情緒就是憤怒。他的鎧甲發(fā)著光，照耀著雕在金黃色鎧甲上的鷹翅。波瑞亞斯披著一件黑紅相間的斗篷，他收入鞘中的劍柄上的骷髏用漆黑的眼窩望向克萊厄斯。

“你準(zhǔn)備好了嗎，克萊厄斯？”他問道。有那么一秒，克萊厄斯在這名戰(zhàn)士黑色的雙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情緒。

憐憫？他想道。我們只剩下這些了嗎？

他對波瑞亞斯點了點頭，松開了磁力護具，站起身來。他腿上的伺服系統(tǒng)頓了一下。錯誤數(shù)據(jù)與痛苦向他的身體襲來。他悄悄地罵了一句，但是臉上沒有顯露任何表情。他們離開太陽系后，他義肢的失靈變得更加嚴(yán)重了，仿佛附在他肉體上的金屬也在回應(yīng)他靈魂的破碎。

或許也是在拒絕我內(nèi)心中滋生的弱小，他想道。他檢查著背后的雷霆錘與固定在大腿上的爆彈槍。

“我準(zhǔn)備好了?！笨巳R厄斯最后說道，他們轉(zhuǎn)過身去，面對著風(fēng)暴鷹正在下降的斜坡。有那么一秒，他的視線因為光亮而黯淡了一下，然后重新恢復(fù)了平衡。他們的炮艇停在了一處昏暗的洞窟中，只有他們降落的中心被泛光燈照亮了。他轉(zhuǎn)著頭，望向兩側(cè)延伸向黑暗的廣闊空間。甲板上盡是戰(zhàn)斗機，它們沉默而冰冷，外殼遍體鱗傷。風(fēng)暴鳥、雷鷹與突擊艇與有著其他配置的飛機堆放在一起。他認(rèn)出了火蜥蜴、午夜領(lǐng)主、暗鴉守衛(wèi)、帝國軍以及機械教的配色，它們混雜在一起，如同拾荒者的商鋪?？諝夥路鹗菑拇蜷_的熔爐門中透出來的。

十二個身影等待著他們?？巳R厄斯的眼睛瞟向他們，注意到了他們滿是刮擦與凹痕的黑色戰(zhàn)甲，以及鋼鐵之手五個不同氏族的徽記。每個人穿著的盔甲似乎都被修補了許多次，每一次都變得更加笨重?？巳R厄斯不認(rèn)識任何一名軍士，但是距離他被送去泰拉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十年，而在這段時間中，軍團中的成百上千人可能都已改頭換面。

“我是克萊厄斯，”他說道，聽到了自己聲音的回聲，“曾經(jīng)的卡多蘭氏族之主，費魯斯·馬努斯派往太陽系的特使?！彼ｎD了一下，轉(zhuǎn)過身來示意波瑞亞斯，“我身旁的是波瑞亞斯，第七軍團的典范騎士。我?guī)砹颂├l(wèi)羅格·多恩的消息與命令。”

鋼鐵之手們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fā)?？巳R厄斯皺起了眉。

“與我說話的是誰，兄弟們？”

“我是阿塔納托斯?！币粋€充滿電流的聲音說道。說話者的臉是一個黑鐵骷髏，滿是尖刺的格柵是他的嘴。藍(lán)光在骷髏的眼窩中冰冷地閃爍著。阿塔納托斯的頭頂滿是纜線，向后延伸進(jìn)他鎧甲的頸環(huán)中。鎧甲本身是由許多不同型號與設(shè)計的部件拼湊在一起的?？巳R厄斯注意到了彎起的肩甲、遍布武器的手臂，還有在臂甲與腿甲的空隙間可見的次級活塞。凹陷的戰(zhàn)甲上滿是水珠，仿佛被雨淋濕了。“我認(rèn)識你，卡多蘭氏族的克萊厄斯，”阿塔納托斯補充道，“我在耶落奈柯斯之戰(zhàn)中效力于您的麾下。沒多少人知道您還活著了。”

克萊厄斯檢索著軍團記錄以及自己的回憶，直到他想起一張有著鐵灰色雙眼的中士的臉。如果不是名字相同，他絕不會以為這是同一個人。

“你是哪個氏族連的？”克萊厄斯問道。

“我們的過去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阿塔納托斯停頓了一下，話音的末尾帶著電流，“兄弟。”

克萊厄斯的視線掃過這一圈鋼鐵之手?！澳闵磉叺倪@些人呢？”他再次注意到了他們的滯澀。和阿塔納托斯一樣，他們的鎧甲也泛著濕意。為什么空氣如此炙熱？他感到好奇。

“為數(shù)不多在登陸場大屠殺中幸存下來的人，”阿塔納托斯說道，“我們現(xiàn)在屬于忒提絲號了?！?/p>

“你們?nèi)ミ^伊斯特凡五號？”

寂靜持續(xù)了幾次漫長的心跳。

“是的，卡多蘭氏族的克萊厄斯，我們?nèi)ミ^，”阿塔納托斯說道，他的擴音格柵爆裂而閃爍著，“也去過蓋吉亞、薩克里珊和阿格羅密斯。”

“我不知道這些地方?！笨巳R厄斯說道。

“它們都是戰(zhàn)場，是對叛徒的復(fù)仇與死亡之地?！绷硪幻驹诎⑺{托斯身旁的鋼鐵之手說道。

克萊厄斯看向他。他的臉袒露在外，沒有生化改造的痕跡，但是他的眼中蘊著鋼鐵。他層層疊疊的鎧甲上點綴著交互插口，從他的后腦垂下不少纜線，如同蟒蛇織成的斗篷。他抿著嘴，頭上的服役釘陷入了眉頭皺起的紋路中。

“我是菲迪亞斯，”他說道，似乎預(yù)料到了克萊厄斯要問什么，“忒提絲號的指揮官和看守者?！笨巳R厄斯覺得自己在菲利亞斯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一閃而過，或許是一絲情緒，“看到生者中還有我們的一員很好?！?/p>

“還有多少你們軍團的人？”波瑞亞斯詰問道。阿塔納托斯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去，看向這名帝國之拳的軍士。

“全部的兵力都在你面前了，多恩之子?！?/p>

太少了……克萊厄斯腹中灌鉛似的沉重感膨脹了起來。他上一次看到忒提絲號時，她坐擁著三千名戰(zhàn)士。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火光沖天下尸橫遍野的場景。有多少人迷失、死在了我們的父親身旁？

“羅格·多恩請求你們返回泰拉，”克萊厄斯說道，“與我們的兄弟軍團并肩而立。”

“請求？”阿塔納托斯問道。

“還是要求？”菲迪亞斯補充道。

“我們必須匯集所有軍團的力量防御泰拉?！辈ㄈ饋喫拐f道，向前邁了一步?？巳R厄斯看到他臉上的線條變得冷峻起來。“你們必須和和我們回去，正如克萊厄斯大人所說?！?/p>

“克萊厄斯大人……”阿塔納托斯輕聲念出這幾個字。他點頭示意那些依舊掛在克萊厄斯手腕上的鏈條?！八闶裁创笕耍俊?/p>

波瑞亞斯正欲作答，阿塔納托斯卻又開口了。

“您的力量早已不復(fù)往日了，卡多蘭氏族的克萊厄斯。我們不會和您回去。我們不會棄眼前之事于不顧。”

“那你們向虛空中發(fā)出的信號又算什么？”波瑞亞斯詰問道，“向戰(zhàn)場集合？”

“我們就在這里?！狈频蟻喫拐f道。

“其他的幸存者呢，軍團的其他人呢？”

“在大屠殺后我們沒見到軍團的其他任何人。”阿塔納托斯說道。

“直到現(xiàn)在?！狈频蟻喫灌馈?/p>

克萊厄斯突然明白了那些細(xì)節(jié)，理解了事情的全貌，得出了結(jié)論。他長嘆了一口氣，意識到了真相。他突然想要發(fā)抖，盡管空氣十分炙熱。

“那信號不是集合的意思，”他說道，波瑞亞斯轉(zhuǎn)身看向他，“這是個誘餌?！?/p>

“我們將敵人引向自己?！狈频蟻喫裹c頭道。

“星辰之間游蕩著獵手，”阿塔納托斯說道，“自從我們逃離伊斯特凡后，他們就在尋找我們。他們一定也聽到了我們的召喚。他們足夠了解我們，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他們會來的，而我們將會直面他們?！?/p>

“僅憑這些人？”波瑞亞斯問道。

“憑著我們所有的一切武器?！卑⑺{托斯答道。

“就算你們有著上百倍的人……”克萊厄斯說道，然后搖了搖頭，“你們會灰飛煙滅的，兄弟們?！?/p>

“灰飛煙滅……”阿塔納托斯重復(fù)道，在熾熱的空氣中品味著這個詞。

“你們除了死在這里還能做什么？”

阿塔納托斯笑了，緊接著，一陣咆哮的噪音在寂靜中響起，如同互相碾磨的齒輪。

“這不再是希望之戰(zhàn)了， 兄弟——這是復(fù)仇與絕滅的戰(zhàn)爭?！彼麚u了搖頭，“原體已經(jīng)不在了，大遠(yuǎn)征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而不久之后，帝國也會如此。唯一重要的便是將那些讓我們落得如此境地的人帶入我們的墳?zāi)?。?/p>

波瑞亞斯怒吼了起來。克萊厄斯聽到他的劍刃已經(jīng)在劍鞘中發(fā)出了摩擦聲。他轉(zhuǎn)過身來，用手牢牢握住半抽出來的劍，對上帝國之拳怒火熊熊的目光。在他們周圍，他能聽到聚焦環(huán)充能時發(fā)出的尖叫，還有爆燃與爆彈武器上膛時的咔嗒聲。

“別這樣，”克萊厄斯說道，“你或是他們在這里死去都沒有意義?！?/p>

波瑞亞斯回瞪向他，他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噴發(fā)出來?？巳R厄斯感覺手上的伺服系統(tǒng)在自己用力握劍時呻吟起來。他慢慢地松了手，再次轉(zhuǎn)向阿塔納托斯。

“請原諒我們來自第七軍團的同胞。你的話……”克萊厄斯停頓了一下，依舊張著嘴。他的眼睛閃爍了一下，重新聚焦，“你的話嚇到他了。”

“你說死亡沒有意義，這是錯誤的，”阿塔納托斯說道，“死亡就是此刻的全部。”

我的兄弟們都變成了什么樣？克萊厄斯想道。阿塔納托斯轉(zhuǎn)身走了，鎧甲咯吱與嘶嘶作響。菲迪亞斯和其余的鋼鐵之手也轉(zhuǎn)身跟上了他。

“我們會和你們一起?！笨巳R厄斯喊道。波瑞亞斯看向了他，但是什么都沒說?！爸辽佻F(xiàn)在如此。”

“說得像你們還有其他選擇一樣?！卑⑺{托斯在離去時說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