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社會中堅》還是半年前看的，但依舊在我腦際留著突出的印象：樸質(zhì)無華，嚴肅認真，強烈的真實感，不少動人的場面和富有意義的臺詞；為政治服務而不流于標語口號化；表現(xiàn)了敵人的強橫，卻充滿著對人民的堅定信念。從片名也看出了這點。作者是把他所描繪的一群美國礦工及其家屬們——在壟斷資本淫威下大無畏地戰(zhàn)斗著的工人階級，作為美國的脊梁來歌頌的。片名直譯為《大地的鹽》，有精華之意?？戳穗娪?，使我們更加相信絕大多數(shù)美國人是好的。美帝國主義是我們的敵人，但是美國人民、工人階級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是我們的戰(zhàn)友。

演礦工妻子的演員羅索拉·瑞維爾苔絲，簡直不像是在演戲，沒有絲毫賣弄、自作多情、炫耀演技的地方。好像真的就是美國南部新墨西哥州某鋅礦上一個叫做雷蒙的礦工的妻子。我們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簡陋的小木屋外面晾衣服。風吹著她的頭發(fā)。也許是陽光，也許是刮風的緣故吧，她皺著眉。瘦瘦的臉，三十多歲，卻已經(jīng)顯得蒼老。忙著家務，盤算著怎樣支配丈夫的微薄的收入，為孩子們而煩惱，可又懷了孕。是的，女主角沒有什么打扮，也說不上一般的所謂漂亮，臉上沒有一絲愉快的表情。她好像沒有進過化裝室（注1）就跑來演戲了，而且也沒有意識到背后有一架攝影機。晾完衣服，她回過頭來，仍舊皺著眉，并沒有覺察我們在看她，影片的畫外音卻讓她像回答我們訪問似地親口訴述她的身世。她說，她叫愛絲波郞莎，“早在白種人來到以前，我爺爺?shù)母赣H就在這兒山溝里放過牛羊?！谖倚r候，這村子叫圣·瑪考斯。后來，白種人把村名改了，改叫鋅城。……這是我的家。這房子不是我們的。不過這些花是我們的。”隨著鏡頭所及的周圍環(huán)境、房子和花，女主人公平靜地、但是深沉地訴說著。這些話引起我們的思索：……除了花，一無所有。……有古老歷史的村子，改名為簡單的一個采礦所在地。影片的后半部寫到警察叫囂要把他們——墨西哥血統(tǒng)的人，趕回老家去，可是他們爺爺?shù)母赣H就生活在這山溝里，而白種人倒是后來者。后來者宣布自己是主人，要把原來的主人趕走?！?/p>

接著出現(xiàn)的一系列鏡頭，展開了她和她丈夫以及其他礦工們的斗爭。人物一上場，就揭露了矛盾。雷蒙上場，和工頭之間是一場關于工人反對種族歧視、要求保護勞動安全卻受到資方拒絕的斗爭；他和妻子愛絲波郞莎之間是關于家里怎樣應付債務的爭執(zhí)，以及兩人覺悟水平不同的矛盾。他們的孩子一上場，母子之間的矛盾是母親疼孩子，不許孩子打架，而孩子則堅持他父親所說的，“如果白種人要拿你開心，你就揍他”的忠告，這又連帶暗示了夫妻之間的矛盾。

閑閑敘來，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事，但這些事背后卻潛伏著嚴重的社會矛盾：階級的矛盾、民族的矛盾、階級社會中兩性的不平等和工人階級內(nèi)部先進和落后的矛盾，而其中主要的矛盾是階級矛盾。隨著劇情的展開，一場激烈的罷工運動爆發(fā)了。資方和政府的鎮(zhèn)壓和工人的反鎮(zhèn)壓，固然是你死我活的斗爭，工人內(nèi)部堅持斗爭、堅持團結(jié)的力量和動搖投降的因素之間的斗爭，也并非不尖銳。丈夫被捕受非刑拷打而呼妻子名字的時候，正是妻子分娩陣痛難忍而喚丈夫名字的時候。工人內(nèi)部呢（甚至墨西哥血統(tǒng)工人內(nèi)部），一邊是罷工停薪幾個月，工會基金用光，資方阻止商店供糧，收回工人住屋，援用塔夫脫一哈特萊法案逮捕工人……種種壓迫，一邊是個別經(jīng)不起考驗的工人，動搖而被收買破壞罷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礦工們終于在斗爭中鍛煉了自己，提高了自己，壯大了自己，堅持了斗爭，在各地工人的支援下，贏得于罷工的勝利。在最困難的時候，勇敢的人們用“我們不是變?nèi)趿?，而是他們變?nèi)趿恕钡脑拋砘ハ嗝銊?。不管敵人的壓迫是多么殘酷，陰謀是多么狡猾，罷工工人們認識到，“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抵制這種策略，這就是團結(jié)，全體勞動人民的團結(jié)”。通過斗爭，即使是曾經(jīng)在影片一場時表現(xiàn)出只關心自己的孩子和收音機的愛絲波郞莎，也覺悟到斗爭的意義是深遠的。請聽她最后說的，也是影片最后的一句“我們的確贏得了些他們奪不去的東西，贏得了些可以留給我們兒女的東西，而他們必然會把這些東西繼承下去?！?/p>

說得多么好！影片反映了人民的思想，又引導人民向前邁進。這場罷工是十年前發(fā)生在美國的真實事件，是資本主義國家內(nèi)無數(shù)次罷工之一，比起歷史上著名的一些工人運動來，也許影片中的這場罷工的規(guī)模不算大，但是從這里已經(jīng)使人們清楚地認識到，工人階級要解放，只有依靠自己，勞動人民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只有勞動人民才是社會昀脊梁，而影片中所表現(xiàn)的工人們的優(yōu)秀品質(zhì)和英雄氣概，是資產(chǎn)階級的任何暴力所不能撲滅的，它們將為工人階級一代一代地繼承下去。道路有曲折，斗爭有挫敗，但工人階級必將取得最后的勝利。這部卓越的影片成功地表現(xiàn)了美國勞動人民的戰(zhàn)斗精神，他們的信心和希望。

比起好萊塢大量傾銷的有毒的影片來，《社會中堅》或者竟是滄海一粟。但是，這是可貴的一粟，光輝的一粟。這是美國進步藝術的瑰寶。這部影片的出現(xiàn)，說明了即使在最反動腐朽的文化垃圾堆中，也還是保存著、滋長著真正的藝術。只要有勞動人民在，有忠于勞動人民的藝術家在，革命文藝的火種是不會滅的。只要時機到來，它們將迸射出沖天的萬道霞光！

這部美國工人階級自己的影片的攝制，本身就是一場尖銳斗爭，它表現(xiàn)了美國工人階級及其藝術家們的天才和勇氣，其中許多角色是由罷工參加者的工會會員們擔任的。八年前，在拍攝過程中，制片公司和攝制人員一再受到美國國會的恐嚇，有組織的流氓的騷擾，大企業(yè)的無所不用其極的抵制和破壞。女主角瑞維爾苔絲未拍完片子即被驅(qū)逐出境，那曾經(jīng)協(xié)助公司拍片的工會和礦工們的會所和住家遭到了暴徒的縱火襲擊。讓我向影片的導演、編劇、演員和其參加該片工作的英勇的戰(zhàn)士們致敬吧！古代中國學者把具有高尚品德的人比做蓮花，說它出污泥而不染。如果可以借來形容藝術作品的話，像《社會中堅》，也完全當?shù)闷疬@一贊頌了。

對這部影片，除了思想內(nèi)容上令人感動外，在藝術形式上也是有自己的風格的。它具有樸素、真實之美。是不是可以說美和樸素、真實分不開？也許不能簡單地說，樸素、真實就是美，美就是樸素、真實。但恐怕很難否認，它們之間有密切聯(lián)系。據(jù)說，編劇邁克爾·威爾遜和導演赫伯特·畢波爾曼曾經(jīng)在罷工地點生活了一些時候，進行了詳細的訪問，創(chuàng)作中很注意細節(jié)的真實，不少情節(jié)經(jīng)過了罷工工人們的討論。但是，作者也進行了藝術的概括和典型化。這部片子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是值得研究學習的。使人感到還不夠滿足的是片子結(jié)尾的一小部分，似乎有點支蔓、拘泥，不如前面那樣緊湊、強烈。但應該想到制片的困難，特別在最后階段。例如女主角被禁止拍片，只能用別的演員來代替，因此只能出現(xiàn)背影。不管受到多大限制摧殘，藝術家們還是勝利地完成了這一了不起的創(chuàng)作?！渡鐣袌浴妨艚o我們的，是一個令人難忘的、美的印象。這是戰(zhàn)斗的美國人民的真實寫照，是美國電影史、世界電影史上光輝的一頁。

作者：袁水拍

出處：《電影劇本叢書：社會中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