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長刺的海參
有這樣一顆海參,他是不長刺的。他和其他同胞們一起住在大超市里。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他的同胞們不認(rèn)他,說他不長刺,不是海參,是屎。每每聽到這樣的話,他都?xì)獾拿浧饋恚m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并不知道屎是什么,可他堅(jiān)信,自己是一顆海參,哪怕他不長刺。
有一天,超市的一個顧客,將他買走了,不只是他,還連同他許多同胞。他們被裝在塑料袋里,一個擠著一個,隨著袋子晃晃蕩蕩,不時有袋子摩擦發(fā)出的刺耳聲音。同胞的刺硌得他生疼,然而,不等他說什么,同胞先嫌棄起來,說他明明是屎,非得混在海參堆兒里,叫他不要挨著自己,說他又臟又臭...他氣得發(fā)抖,與同胞撕扯起來。
顧客回到家,將袋子放在廚房案板上,便回屋休息。家里的狗嘚瑟著跑來觀戰(zhàn)。
他與同胞撕扯的激烈,不料,袋子被擠破了,他被20多個同胞合起伙來推了出去。他落在地板上,還滾了好幾圈,身上沾著灰塵也不顧,猶自憤憤的昂著頭。狗子跑來,嗅著他,圍著他轉(zhuǎn)圈。好似在嘲笑他的狼狽。
顧客走進(jìn)廚房,一眼就瞧見了狗子腳邊的他。突然抄起拖鞋狠狠拍在狗子身上,尖著嗓子咒罵:“小崽子,你怎么拉在這兒啦!多大的狗了,啊!還能隨處拉尿嘛?。 ?/p>
狗子嗚咽著跑回屋里去了。顧客拿手紙墊著,皺著鼻子將他拾起來,丟進(jìn)了馬桶。他驚呆了,他大聲吼著:“我不是屎??!我是海參??!海參?。?!”然而,他還是被打著漩兒的水流沖走了…
他在下水道里左沖右撞,哪兒哪兒都疼,最終受不住,暈了過去。
待他醒來,身處空曠的大管道中,身下泛著惡臭的水流緩緩的送著他向前。身邊有東西擠著他碰著他,他便轉(zhuǎn)過頭去看,這一看,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他看見了自己的同胞!不,不只是同胞,是兄弟也說不定!還不止一個!他整個兒跳起來,向他的兄弟撲過去,濺起大片的水花兒。
“兄弟!你是我兄弟嗎?你看我們都不長刺的,一定是兄弟吧!”
他的那個兄弟無奈的抹了把臉,“兄弟,你是傻了還是瘋了?你見過哪坨屎長刺的?別跳了好嗎,這水都臭死了…”
他燦爛的笑容瞬間枯萎在臉上,“你…你是…屎?那不好意思,我認(rèn)錯人了,我不是屎,我是海參。”
“噗…”旁邊一條屎笑出了聲,“好家伙,頭一回見屎被自己臭瘋的!嗯,你是海參!我還河豚呢你信不信?”周圍的屎跟著一起笑起來。
他呆呆的看著他們,又看看自己,都是一身褐色,還黏糊糊的。他還不死心,又使勁兒聞了聞自己,惡臭險些讓他再暈一回。他眨眨眼睛,隨后又狠狠搖了搖頭,“不是的!我一定是海參!”
周圍的屎見狀并不與他爭辯,只自己游自己的。他們一起在暗無天日的下水管道里不知游了多久,有時有強(qiáng)大的水流沖擊著他們,有時又遇上很高的瀑布,他疲憊不堪。老鼠路過,叫他屎。蟑螂路過,也叫他屎。他碰見的所有物種都叫他屎。他不再大聲分辨了,只自己不停地念叨著:“我是海參,我是海參,我是海參…”一刻都不停歇,他很怕自己一但停了,就忘了…假如他真的忘了,那他真的就成屎了…
他就這樣神經(jīng)兮兮的念著,連睡覺,嘴里都不停。身邊的屎見他這個樣子,以為他是真的瘋了,對他多了幾分憐憫與關(guān)照。
他們路過一處淺灘,幾條屎架住他,努力向岸邊游過去。他不明所以,只拼命掙扎。右手邊的屎看不過去,一把摟住他,“別瘋了!你醒醒吧!我們是屎,進(jìn)了大海,會被海水融了的!活不了的!你跟我們留下!”
他定定的看著那條屎,說:“我不是屎,我是海參。”
屎問他:“萬一,你不是呢?萬一,你是屎呢?隨我們留下,不管你是什么,總能活著,可如果你是屎,進(jìn)了海,你死定的!”
他凄然一笑:“那,就讓我死在海里吧。我也好死得明白?!?/p>
那條屎聽著他的話,看著他的眼睛,最終,嘆息著松開了他,自己游向岸邊了。他低聲說了句謝謝,一轉(zhuǎn)身,扎進(jìn)污水里,順著水流繼續(xù)向前游去。
他扒在管道邊上,污水在他身下匯成瀑布,砸向下面藍(lán)色的水面。他知道,下面就是海了。他想著那一聲聲“屎”,閉上了眼,“跳下去吧,跳下去,就什么都清楚了。哪怕,死了呢?!?/p>
他松開了手。
他看見自己在溶解。
他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的皮膚看。
屎化成黑褐色的絮狀物漂浮在他周圍。
然后…
露出了他本來的皮膚!
棕色飽滿的皮膚,水潤又泛著金屬的光澤。
他欣然笑了…
“嗯!我是海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