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藍二公子腳傷如何，溫情剛剛又……魏家主，不如你去請位醫(yī)師來看看吧？我在這里陪著藍二公子?！?/p>

回了靜室，金光瑤微笑道。

魏無羨正要讓他去找，忽然意識到什么，他和金光瑤對視一眼：“阿湛，你一個人可以嗎？”

藍忘機目光從金光瑤身上掃過，輕輕嘆氣：“不必去尋醫(yī)師。只是金公子遠道而來總要招待一下的，還要麻煩你去替我備些點心來?！?/p>

“行。”魏無羨順手替藍忘機點了香又倒好茶，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留下兩人在這屋中，藍忘機一伸手：“請坐?！?/p>

金光瑤從善如流坐下。

“不知你有何話要與我說？”

“果然如他所說，藍二公子極為靈秀?！苯鸸猬庂澰S道：“我今日來，是受魏家主所請，來向藍二公子澄清一些事情。”

藍忘機看著魏無羨給自己倒好的熱茶，神情縱容又無奈：“我說過不必如此?！?/p>

“但他不愿你存在半點疑慮?！苯鸸猬帨氐溃骸按蟾缢恢比绱?，要做便做到最好?！?/p>

“大哥？”

“當年我三人結(jié)伴行乞，他居長，那幾年里，是他帶著我們流浪，讓我們活下去?！?/p>

金光瑤話里多了些惆悵：“哪怕后來我們各自有了自己的際遇，有些東西也已刻在了我們的骨子里。比如成美的陰戾嗜甜，比如我的工于心計，比如他的慣于交好八面玲瓏?！?/p>

藍忘機袖子里的手慢慢攥緊了。

金光瑤看他神情沉靜，忖度了一番，這才道：“不瞞你說，在我來之前，他的確說過要把他描述得可憐一些讓你心軟，”他沖藍忘機揶揄一笑，“但其實，他本來就是很不容易的，只是他從無此自覺。”

“流浪第一年冬，我們沒有經(jīng)驗，吃住皆成問題，險些活活凍死，是他在大寒之日鑿了冰拼死捕魚，才在那些乞丐手里換了破廟的一席之地；”

“流浪第二年，人販子來此，幸得他機警，靠著偷了錢財引來官府才驚走他們，自己卻也被打個半死；”

“第三年，成美被人哄騙，活活碾斷一根手指，還是他靠著討好了藥鋪掌柜的女兒才找來了治傷的藥，保下了成美那只手?！?/p>

“五年流浪，險死還生無數(shù)次，他無師自通學會了怎樣討人喜歡得人善意，我們能活下來，多半是依靠他。故而雖不曾明言，但我與成美皆視其為長兄?！?/p>

靈犀香慢慢散開，金光瑤難得有些波動：“而這種本事，也成為了他的本能。哪怕后來被魏氏找回去，他也習慣性待任何人都好，哄人開心。外人傳他嬉鬧風流，其實他比任何人都要珍視感情，接不住的絕不會沾染半分。而一旦認定，百死不悔。”

藍忘機呼吸微微急促，再難以維持自己的從容模樣，琉璃眼里是壓不住的心疼。

金光瑤終于瞧見了他的情緒改變，心里大為安定，他微微一笑，添了最后一把柴：“藍二公子，我知大哥他出身有瑕，聲名不佳，可我仍然求你，煩請給他一個機會，他定然是堪付終身之人。”

屋中長久地安靜下去。

等魏無羨帶著東西回來時，已不見了金光瑤的蹤影，只有藍忘機在對著一杯冷卻的茶發(fā)呆。

“他人呢？”魏無羨揚眉。

“金公子有事，便先走了?！?/p>

“走便走了吧，你先吃點?！?/p>

藍忘機看他從食盒中取出幾樣點心，全是自己喜歡吃的，心里一陣陣發(fā)軟。

“魏嬰。”

魏無羨抬眸：“嗯？”

藍忘機傾身過來，溫柔地抱住了他：“這些年，你辛苦了?！?/p>

魏無羨當場呆?。骸鞍⒄磕恪苯鸸猬幍降锥颊f了些什么？是不是太過頭了？

“魏嬰，你真的很好。”藍忘機倚在魏無羨肩頭：“能認識你，我一直很開心。”

魏無羨小心地抱住藍忘機：“我也是，阿湛，來姑蘇是我做得最正確的事。”

兩人安靜依偎了一會兒，藍忘機這才紅著耳朵退出了魏無羨的懷抱，自抽屜中取出了一個木盒。

魏無羨似有所感，捏緊了笛子：“這是……”

藍忘機揪了揪衣服，把這木盒推過去：“曾經(jīng)答應你的，地髓靈芝。”

“我可以當作是你對我的回應嗎？”

藍忘機強裝鎮(zhèn)定：“溫寧還需此藥治傷，我也并無其他合意的夫君人選，這才先交于你。如果你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你還得補我一件……”

“我一定會是?！蔽簾o羨毫不猶豫：“阿湛，這株只贈予你未來夫君的靈芝，我要定了?！?/p>

他緊緊握住這木盒，傾身在藍忘機額上落下一吻，宣告真理般篤定：“你注定是入我家門的?！?/p>

藍忘機心中震顫：“魏嬰……”

“你做夢！”屋門被人一把推開，藍曦臣臉孔發(fā)黑，渾身繚繞著陰郁氣息：“離忘機遠一點！”

“藍家主?！蔽簾o羨揚唇一笑，堂而皇之地將木盒拿在手里：“小子欲聘阿湛為我一生唯一之伴，特向您提親。”

藍曦臣看到藍忘機羞澀垂首，吶吶不語的模樣，心口一陣絞痛：“你欺忘機年少哄騙于他，難道以為我也是傻的嗎！來人，給我把他趕出去！”

“阿湛！等我得了大哥認可來娶你！”

藍曦臣怒喝：“誰是你大哥！”

兩年后。

“魏公子，你又來啦！”

“是啊?！蔽簾o羨神采飛揚：“我要您留的云霧可還有？”

“有，知道你最近會來，早就備下了。”店家拿出自己包好的茶葉，旁邊還放著一個精致的香盒：“這是品香樓的樓主放我這里的靈犀香，她說省得你再跑一趟了。哦，老林頭也做好了藍二公子喜歡的糕點，快去拿吧?！?/p>

“多謝！”

“我還得謝謝你上次幫我，”店家笑呵呵道，“愿你這次提親成功！”

“快了快了！”魏無羨提著大包小包進了云深，再一次在前廳碰見了藍曦臣，開始了他的第二十四次提親，順便做好了再一次被藍曦臣趕出去的準備。

誰料藍曦臣運了半天氣，卻是臭著臉道：“你手里東西是給忘機的？”

“啊，對，給阿湛帶的一些禮物，也有給大哥你的。”

“我懶得給你送，你自己去拿給忘機?！?/p>

魏無羨登時愣?。骸按蟾缒恪?/p>

“我什么我！”藍曦臣一甩袖子：“說是提親，聘禮幾何？媒人呢？婚期打算什么時候？”

“都有都有！”魏無羨語速飛快：“早就備好了！今歲的六月初三是個吉日，不如那時完婚？”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四月了！”藍曦臣一算日子，臉又綠了：“你少得寸進尺！婚期怎么也得訂在兩年后！”

“大哥你聽我說，我特意找了……”魏無羨口若懸河，使盡渾身解數(shù)開始誆藍曦臣，眼尾卻瞥到藍忘機站在門口處，溫柔看他二人爭執(zhí)。

“等我晚上去靜室找你。”魏無羨無聲做了個口型，看到藍忘機頷首默許，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意。

他摸摸懷里被自己收藏了整整兩年的那支玉蘭簪，無聲喟嘆：終于能把這簪子親手簪在你發(fā)上了。

藍忘機不欲打擾他們，悄無聲息地又走了。陽光和暖，風里還能嗅到花香，他倏地想起，自己就是在這樣的天氣里第一次見到魏無羨的。

那是在潭州，他去觀賞蒔花，結(jié)果只看見了男人倚窗喝酒，瀟灑中又帶著幾分落寞。后來長街之上，他忍不住就跟了上去，卻聽到魏無羨問一個乞兒：“要不要和我走？”

“不要！”

男人也不惱：“也罷?！彼麚踝e人的目光往碗里丟了銀兩，輕聲道：“莫讓人看到了去?！?/p>

“還有，去找食物的時候——小心狗。”

很簡單的一句叮囑，輕描淡寫間，藍忘機卻忽然感覺疼到窒息。自此，一時念起，一生心動。

屋里藍曦臣難得失了禮儀抬高嗓門：“魏無羨你休想！現(xiàn)在就給我走！立刻！馬上！”

“大哥，咱們再商量商量……”

看來兄長多半要扛不住。幸好婚服已經(jīng)做好，其他的并不難為……他又要翻墻了，更深露重，還得備壺酒暖暖身子……

藍忘機含笑走遠，悠悠想道：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