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他幫、幫他們謀、謀殺宏、宏宇……

就、就是他們以、以為宏宇是、是峰哥。”

崔虎咽了口唾沫，但嗓子還是那么干。

說真的林佳音的身材比例并不比劉音差，而且由于她常年進行搏擊這種激烈的身體對抗運動，修長的四肢上覆著結(jié)實又并不夸張的漂亮肌肉——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別了。女人身上的肌肉通常是柔韌的，而不是堅硬的——這種兼具力與柔的美跟劉音單純嫵媚動人的性感或者高亞楠苗條但卻略微單薄的知性魅力都不同，形成了另一種不同的吸引力——誘人的危險，或者說危險得誘人。

宅男崔虎求勝欲極強，他從來都只敢在劉音跟前舉止輕浮。高亞楠別說是朋友妻，就算她一輩子自梳，崔虎在面對她的時候都得跪著。

而林佳音，那可就是真正的一念求生，一念找死了，純字面意思。

崔虎只敢遠遠打量一下她的背影，用目光丈量下她的身材，在十米之內(nèi)，他的視線絕對離所有可能會造成冒犯的身體部位，甚至包括腳，都遠遠的。

而現(xiàn)在，崔虎的視線顯得有點無所適從。抬眼，他面對的是胸口，低頭看到的是從桌上垂下來的長腿。要是想把視線往旁邊的桌面上挪呢，就能看到一把槍。

就沒安全的地方。

林佳音從房頂?shù)耐笟獯胺M來到現(xiàn)在就做了三件事，第一，她走到正致力于網(wǎng)游帶著耳機沒聽到叩門更沒有及時開門的崔虎跟前，把一把槍拍在了桌上。

當時崔虎右手握著的鼠標就立刻伶俐地滑到游戲窗口的那個小叉上一點——關(guān)了游戲，同時另一手一把摘掉耳機，隊友罵人的聲音只來得及響了半句，他都不知道是哪個舉措起了作用。

林佳音的第二個動作是，稍稍向后一靠，坐在了崔虎斜側(cè)的桌上，左腿疊在右腿上，緊包著纖長有力的小腿的皮靴就在崔虎低頭認罪式的眼皮子下微微晃動著。

崔虎生怕自己的視線讓林佳音感到冒犯，忙不迭地抬起眼皮。

然后他看到了林佳音第三個動作。

這個像是女殺手一樣的暫時沒恢復(fù)身份的刑警從皮夾克兜里掏出煙盒，中指在煙盒上彈了彈，不多不少一支煙就跳起來大概兩厘米。林佳音熟練地夾起煙，點著，吸了一口，就那么看著嚇得像個大胖耗子似的崔虎，鼻子里哼出了一聲冷笑，隨之一起涌出來的，是淡淡的煙霧。

崔虎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應(yīng)該跟林佳音叫什么好。說真的她肯定比自己小，但也未必小多少。不過她可是峰哥的徒弟，所以自己應(yīng)該算是她師叔……至少是師叔的朋友，是吧？叫小了顯得自己太猖狂，叫大了那不更像是自尋死路的樣子？雖然崔虎都覺得叫她奶奶自己心里也沒壓力。

“嗯……那、那個……林……林……小姐？”崔虎結(jié)結(jié)巴巴慫了吧唧地憋出一句話。

林佳音只管抽煙。

“峰、峰哥……當時……我、我不是……都是亞、亞楠的主意，這、這真不、不賴我??！”崔虎哭喪著臉，在祭出高亞楠前好歹也是做過一番掙扎的，他覺得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對得起那夫妻倆了，“我、我、我也想、想不出那主、主意，對、對吧？”

林佳音沉默的目光冷然無波地落在崔虎臉上。

“我……我就、就是一場、場外支援?！笨吹綄γ婺菤⑸袼坪鯖]有反應(yīng)，崔虎只好繼續(xù)交代下去。說真的他怕關(guān)宏峰也怕高亞楠，但這倆，他明確知道，不會真要了他的命。就算再可怕，他們也給他以絕對的安全感——僅僅指的是生存權(quán)上的，沒說自尊。

可林佳音不同啊。

她在黑道混了那么些年，手底下指不定多少條人命了。一個人手上沾沒沾血，沾過什么樣的血，當氣場全開的時候，周圍的人是有感覺的。

就是那種看人的眼神，似乎都帶著腥甜的氣味。

而且她現(xiàn)在理論上是個死人。死人殺人不犯法吧？崔虎記得……覺得應(yīng)該不算犯法。

林佳音彈了一下煙灰，那熟練的動作帶著的決然干脆，像是扣動扳機應(yīng)該有的力度。

“后來我們沒、沒干?！贝藁⒋竽X都快空白了，他不知道該說點什么能讓對方滿意?！吧丁⑸抖紱]干?！?/p>

而很顯然，這還不是人家想聽的話。

“不、不是，您到、到底想聽、聽什么？”崔虎實在是沒轍了。他覺著哪怕林佳音想讓他自首去，他也百分之一萬會照做?！拔?、我就進、進過一次市局系、系統(tǒng)。沒、沒破壞?！?/p>

這是他最近干得最像是犯罪的事兒了。撂了吧，不扛了。反正人家系統(tǒng)核心都做了物理隔離，他根本進不去，要不然他早就查著檔案把那在中心醫(yī)院跟他對抗的黑客找著了。

“你進市局了？”林佳音略帶沙啞的嗓音終于響起來。

“那不是跟、跟蹤中心醫(yī)、醫(yī)院遇到的黑、黑客嗎？”崔虎終于舒了口氣，交代罪行沒關(guān)系，只要林佳音不沉默地看著他就行。得聊，聊了才能有交情，有交情才好叫饒命啊。“那、那小子肯定被、被壞人滲透了。他幫、幫他們謀、謀殺宏、宏宇……就、就是他們以、以為宏宇是、是峰哥。”

林佳音的神情沒什么變化，但是她夾著煙的手指停在唇前，“找著是誰了嗎？”

長長的煙灰就那么顫巍巍地頂在香煙頭上，似乎隨時都會落下來。

“還、還沒。從外、外網(wǎng)上搜到的消息就知道可、可能技術(shù)隊有十、十三個人，還得慢、慢、慢慢篩。”崔虎有點窘，但是也帶著點小自信。他已經(jīng)找到了對方的老巢，而對方還不知道他在哪兒?；旧蟿儇撘呀?jīng)可以預(yù)估。

但他也有劣勢，他可沒公安系統(tǒng)的安保措施，他知道人家但進不去門，人家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家，知道了分分鐘破門而入。

也就是說，他攻擊力比人高，防御就是個渣。

“廢物。”當然林佳音是個結(jié)果導(dǎo)向者，過程上的優(yōu)勢打動不了她。她輕蔑地一笑，把手里的煙按滅在桌面上?！瓣P(guān)隊那天去哪兒了？”

崔虎入侵市局這事兒都撂了，這可比他入侵中心醫(yī)院嚴重多了，進去不成問題。所以林佳音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火候了，這二百斤的孩子應(yīng)該不會敷衍她的任何一個問題和要求。

“哪、哪天？”崔虎茫然地道。跟關(guān)宏峰相處僅內(nèi)心受到折磨，跟林佳音相處，他有種身心都飽受摧殘的感覺。雖然到目前為止并沒有任何東西——包括拳腳和子彈——招呼到他身上，他身上也沒少任何東西，但他這身透汗出得跟虛脫了似的。

“你們到中心醫(yī)院找死那天?！绷旨岩粢煌ι韽淖郎舷聛?，緩緩地從崔虎身側(cè)踱過去，她打量著他這狗窩里的各種裝飾和擺設(shè)。

確切地說，就是十字弓、日本戰(zhàn)這些玩意兒。

琳瑯滿目的，都是真貨不是模型。

崔虎都他媽后悔死了。自己干嘛收集這些危險的東西呢？就他媽專心致志地集郵手辦不好嗎？那玩意兒安全還好看。

“我不、不……等等！”一眼瞥見林佳音的手指搭在弩箭上，他忽然福至心靈，“東、東林路！”

林佳音轉(zhuǎn)過頭，手并沒有挪開，“關(guān)隊去那兒干嘛？”她問。

“那化工廠地、地道另一個出、出口在東、東林路。峰哥說槍、槍手就、就從那兒跑、跑了。他要排、排查合適的攝、攝像頭，回頭我、我好調(diào)監(jiān)控?！贝藁⑸焓帜艘话涯X門兒上的汗，暗贊自己反應(yīng)靈敏。

關(guān)宏峰一向不跟他們幾個“普通公民”交代自己的行蹤的，這些信息都是這個機靈的肥宅根據(jù)關(guān)宏峰的要求和一鱗半爪的對話自己推測出來的。

而此時，他也不禁有點后怕，如果那晚上他和高亞楠被警方逮住了，照他這善于推理的大腦和見官——雖然林佳音還沒恢復(fù)身份，但在崔虎這她可就是板上釘釘?shù)臏市叹獞Z的小膽兒，恐怕關(guān)宏峰還真得被他帶累落網(wǎng)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般警察哪有林佳音嚇人啊？

換個其他警察問話，說不定到時候他也能堅強。

“那行，”林佳音把垂到臉頰旁邊的一綹頭發(fā)掖到耳后，“你現(xiàn)在就給我查吧，看那晚關(guān)隊到底去了哪兒?！彼话牙^一張折疊椅，就放在崔虎身后，“我?guī)湍阌嫊r。”

坐在崔虎身后，林佳音又抽出一支煙，點燃，透過裊裊的煙霧，看著那胖子在鍵盤上運指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