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上了一只蜜蜂
我愛上了一只蜜蜂。 在這漫花遍野的綠油油中,我無可救藥地迷上了那一抹金黃的色彩。 我是什么時候愛上它的呢?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也許是剛剛,也許是一開始。 但這份愛是卑微的,我不知道蜜蜂是怎樣看我的,也不知道別人是怎么看蜜蜂的。 所以我不敢把這份愛意訴說給任何人,我太害怕了。 不只是害怕失去蜜蜂,更是害怕失去我周圍的一切。 我只能一個人默默忍受,拼命壓抑著那快如火山噴出般的炙熱情感。 太陽每天都會東升西落,可蜜蜂不會。 它有時來,有時不來。 而后者往往是常態(tài)。幸運的是,或者說,不幸的是,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就這么靜靜地待在草地上,日復(fù)一日地等待著。 沒有厭倦,也沒有疲憊,只有期待,還有失落。 如果蜜蜂來了的話,我會和它聊天,聊很久很久的天,把我在它不在的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所有趣事,一口氣地跟它說完。 我的內(nèi)心盼望著能和它說說話,我珍惜它每次到來的時光,我多么渴望它就這么永遠地留在我的身邊,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有時,蝴蝶會來找我玩,隔壁的小紅小白不時也會來和我聊聊天。 盡管跟它們在一起的時光同樣是很快樂的,但不知怎的,我的心中總有一塊石頭落不下。 它就這么漂浮在波濤滾滾的汪洋中,仍憑浪花拍打,沉重卻又無法沉沒。 有一天,一只螞蟻來到了我的身邊歇息。它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自稱是吟游詩人,正在環(huán)游世界的旅途中。 我問它,你知不知道蜜蜂在哪呢? 它說它看到了,蜜蜂在離這很遠很遠的地方和其他花朵在打鬧著呢。 聽到這個事情的我并沒有再說什么,但螞蟻先生卻好像看出了在這無言中流露出的失落。 它咳了兩聲,清了清自己的嗓子,然后大聲唱到—— “天涯何處無芳草嘞,何必單戀一枝花唉!” 唱完,詩人螞蟻就跟我告別了,它說它要繼續(xù)踏上它的旅途了。 草地上,又剩下我一個人。我還是和平常一樣,靜靜地等待著蜜蜂的到來。 夜晚降臨了。滴滴答答的聲音響起來,雨水拍打在了我的花葉上,涼颼颼的,但意外地適合入眠。 在這風(fēng)雨交加的雨夜中,我看到了蜜蜂。 我們在一起,在一起玩耍。 沒有別人打擾,只有我們兩個。 我笑了,它也笑了,笑容一直掛在我們臉上,連一秒也沒有消散過。 我的心里變得暖洋洋的,不知不覺中,我醒了。 冰冷刺骨的冷風(fēng)拍打在我的花徑上,冷得我直哆嗦。 我這才意識到剛剛那副美好的景象,是夢。 夢境與現(xiàn)實的極大落差讓我一時間不知所措,悲傷趁機爬滿了我的心頭,我感到一種極其難過的失落,以至于心里一下子變得冷冰冰的。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做好夢是這么痛苦。 原來那句,“祝你做個好夢”,是詛咒別人的話呀。 在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夢到美好的幻境了,我寧愿每天都是噩夢,也不愿再體驗一次這種落差。 直到那一天,我夢到了我今生最恐怖的一個夢。 就連我曾經(jīng)夢到的被人類追殺,最后被大砍刀斬下了花徑的噩夢,與之相比都顯得不值一提。 在夢里,我看到我的蜜蜂公主,終于迎來了它的白馬王子。 但那個白馬王子不是我。 蜜蜂和別人在一起了,它們看起來恩愛萬分,就連牛郎織女看了,也不禁會暗自羨慕。 我在舞臺底下呆滯地注視著他們——我什么也做不到。無力感像一張大手,拍在了我的身上,我成為了五指山下的孫悟空。 可憐又可悲,我甚至只能祝福蜜蜂,祝福它,收獲了自己的愛情。 然后我哭了。我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天昏地暗,到最后,我居然哭出了痛覺。 在即將被淚水的海洋淹沒前,我終于醒了。 大汗淋漓的我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萬分慶幸這只是一場夢。 但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道傷疤仍在——我的眼睛依然是腫的,內(nèi)心也依然是痛的。 從此,我患上了失眠癥。 我不敢睡覺,我害怕夢境。 每天夜晚,我都得等到身體疲憊到極限,身體要自動關(guān)機了,才會睡著那么一會會。 在極度疲倦下,一般是不會做夢的。 但這不是單純的改變作息時間這么簡單,我必須在每天太陽從地平線升起后就醒來——因為在這之后,蜜蜂隨時都可能會來,我不能錯過和它玩耍的時間。 終于,我等到了蜜蜂。 它看到了我的精神低落,十分關(guān)心地詢問著我的情況。 可我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告訴它我沒有什么事。 畢竟我總不能和它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吧。 這是,無法言說的故事。 蜜蜂要我好好休息,等我好轉(zhuǎn)了再來找我玩,現(xiàn)在就不打擾我了。 我苦笑著接受了它的關(guān)心,望著它的身影越飛越遠,我沉默著又一次地壓抑住了內(nèi)心那快要噴發(fā)出來了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不過是一廂情愿的單相思罷了。 我只是不愿醒來。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聽說過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女孩子和她喜歡的人在同一天重來了一萬次,但最后男孩還是沒有喜歡上女孩子。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因為我相信時間是能戰(zhàn)勝一切的。 但現(xiàn)在看來,我好像要被它征服了,這個故事就快贏了。 東方的地平線上,又出現(xiàn)了一抹金黃色。太陽正在升起,黎明的曙光揮灑在我的身上,照亮了我的花徑,我的葉子沐浴在陽光之中。 春分到了,白天和黑夜重新被劃分成了平等的兩半。 但是花兒和蜜蜂不會——它們不會變得平等,從來不會,以后也不會。 我只是它那浩瀚星河中最不起眼的那一顆星星,可它卻是我世界里那唯一的一顆太陽。 沒有了它,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永夜。 漆黑、寒冷。 失去了陽光的花朵,終有一天會枯萎。 我愛上了一只蜜蜂。 也許對于一朵花兒來說,從一開始,就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