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見尼雷爾的親民風范 作者:張宏喜

朱利葉斯·坎巴拉吉·尼雷爾是坦桑尼亞獨立后的首任總統(tǒng),開國元勛,深受坦桑尼亞人民的愛戴,被尊稱為坦桑尼亞的“國父”。他將畢生精力都投入到坦桑的獨立與自強。在他與我國第一代領(lǐng)導(dǎo)人的共同努力下,坦中兩國與兩國人民結(jié)下了深厚情誼。尼雷爾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通過前我國駐坦桑尼亞大使張宏喜的親身接觸,我們帶您認識這位具有“大仁大智”的政治領(lǐng)袖。
朱利葉斯·坎巴拉吉·尼雷爾,1922年4月13日生于坦噶尼喀馬拉省穆索馬縣布蒂亞瑪村。他早年就獻身于民族獨立運動。1962年12月9日坦噶尼喀宣布獨立成立共和國時,他就任開國總統(tǒng)。坦噶尼喀一獨立就承認了我國。1964年4月26日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聯(lián)合成立坦桑尼亞聯(lián)合共和國時,他擔任坦桑開國總統(tǒng)。坦桑聯(lián)合的當天宣布與我國建交。尼雷爾是我國在毛澤東、周恩來時代結(jié)下的老朋友,是兩國友誼的主要奠基人。1985年他辭去總統(tǒng)職務(wù),1990年他又辭去執(zhí)政的坦桑革命黨主席職務(wù)。由于尼雷爾不僅在國內(nèi)而且在國際上享有崇高威望,辭去總統(tǒng)后他繼續(xù)活躍在國內(nèi)國際政治舞臺上。他于1987年擔任第九屆不結(jié)盟國家首腦會議宣布成立的南方委員會主席,1996年擔任布隆迪沖突國際調(diào)解人。他是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非洲民族獨立運動中涌現(xiàn)出來的世界風云人物,著名的政治家和國際活動家。
1997年9月1日我抵達坦桑擔任我國駐該國第九任大使。一到這里我就注意到,凡掛有時任總統(tǒng)姆卡帕肖像的地方,必掛尼雷爾的肖像,下面用斯瓦希里文寫著“國父”,這使人感到尼雷爾的影響仍無處不在。
10月5日我攜夫人弓占榮及使館主要官員去拜會尼雷爾。他住在達累斯薩拉姆市的姆沙沙尼海灣邊。大門很簡陋,從門外往院子里看可一目了然。有一士兵在門口持槍站崗,但車可一路無阻地開到院內(nèi)的樓前。樓為兩層,客廳在一層,僅有一面墻壁,其他為柱子,坐在這里可以欣賞院內(nèi)的風光,一些熱帶樹木,一個神龕內(nèi)立圣母,一條小徑通向十米遠的后門,后門之外便是海灘。坐在這里挺涼爽,有些在樹蔭下的感覺。
客廳內(nèi)除簡單的幾件沙發(fā)、木椅、茶幾之外,別無陳設(shè)。有兩個當?shù)厝顺W哪欠N用牛皮作墊和靠背的很破舊的木搖椅,牛皮已磨光,明晃晃的,好像我國老農(nóng)民家里的家具。
尼雷爾從樓上下來了。他中等偏高的身材,清瘦矍鑠,腰板挺直,膚色算不上太黑,白發(fā)小髭,身著淺灰色短袖衫和西裝褲,赤腳穿拖鞋。后來我多次見他,包括同使團一起見他,他都是這身打扮。他面帶笑容,熱情地與我們一一握手。然后請我們就座。他就坐在角上的一個舊牛皮搖椅上,以后多次見他,他總是坐在這里。整個談話友好親熱,談到與我國第一代領(lǐng)導(dǎo)人的交往和友誼,他興致勃勃,神采飛揚。他尤其關(guān)心兩國關(guān)系的現(xiàn)狀,問起在他關(guān)注下近兩年兩國興建的合資項目友誼紡織廠的情況。最后合影留念,誰要同他單獨照相,他統(tǒng)統(tǒng)滿足,連我們的司機和雇的當?shù)睾谌怂緳C也不例外,大家都很高興,特別是那位黑人司機高興極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尼雷爾,這年他75歲。他給我的印象是十分健康,思路清晰,平易近人,生活簡樸,對華友好始終如一。他自己都記不起已多少次訪華了,我根據(jù)資料計算的結(jié)果是,如加上1997年7月1日出席香港回歸交接儀式,他已13次訪問我國了。
后來我才知道,他在國內(nèi)的大部分時間并不住在這里,而是住在自己的家鄉(xiāng)布蒂亞瑪村。
1998年2月2日,我率上海電視臺采訪組第一次來到布蒂亞瑪村。上海電視臺要制作“走進非洲”專題片,所以來非洲采訪。采訪非洲不能不到我們的友好國家坦桑尼亞來,采訪坦桑尼亞不能不采訪我們的老朋友尼雷爾。我榮幸地參加了采訪尼雷爾的活動。這時他不在首都,而在布蒂亞瑪村。到他的家鄉(xiāng)采訪他,不是能更好地向中國人民介紹今日的尼雷爾嗎?
從穆索馬到布蒂亞瑪村有40公里的路程,差不多一半柏油路,一半土路。有一位西方大使告訴我,尼雷爾的廉潔為國內(nèi)外所稱道,其中的一個例子就是通往他家鄉(xiāng)的這段土路,政府要修成柏油路,他不讓,說不能為他一人修一條路。
這里是丘陵地,雨后洼處有水,不好走,車子在兩座山丘之間停了一下。有人說前面山包上就是布蒂亞瑪村,望去有一高高鐵架,上面有幾個小鍋,是微波通訊站。
上坡后往右拐就進了村,看不出同其他村子有何不同。到路的盡頭再往右拐,再上個坡,就進了院子。除了有人指揮車外,沒有看見警衛(wèi)。院內(nèi)有一座拐角二層樓,一個四方亭子,一個草頂圓糧倉。
有人引導(dǎo)我們進入室內(nèi),尼雷爾夫婦在門口迎接??蛷d十分狹窄,在兩邊沙發(fā)坐下,已無多少空間。加上攝影的、照相的,顯得十分熱鬧和擁擠。房角有一塊沙發(fā)大小的石頭從墻里伸出來,看得出是建房前自然存在的,建房時保存下來了。不破壞原貌是整個院子的特點,高的就讓它高,低的就讓它低,石頭原地不動,包括房子里面的。這表明尼雷爾是個酷愛大自然的人。
我首先代表大家向尼雷爾表示問候,并感謝他多年來為兩國友誼所做的貢獻。他又說起友誼紡織廠的事,希望雙方合資辦更多這樣的廠。我談了該廠近況,他聽了很高興。我接著說:“今天上海電視臺要采訪您,采訪情況要在中國播放,因此您今天所面對的是12億中國人民,他們將要看到您,但您卻看不到他們?!彼犃斯笮?,說有什么問題盡管提,他非常高興回答,非常歡迎大使和上海電視臺的朋友們來到這里做客。接著就開始進行采訪。不久,尼雷爾說為什么不到院子里坐呢,那里空氣要比室內(nèi)好。
于是就來到院子里的亭子中坐下。這里果然很好,海拔一千多米的地勢使這里很涼爽,在亭子里坐著尤其舒適,有一種回歸大自然的美的感受。這時我才體會到為什么尼雷爾大部分時間喜歡回到這里。二月份是達累斯薩拉姆最熱的季節(jié),稍一活動就汗流浹背,而這里竟如同春秋。
采訪中我曾到室內(nèi)二樓去衛(wèi)生間,趁機會透過窗戶向外打量一番。樓房坐落在山包最高處,居高臨下。往下看先是樹木,接著是草地,最下面是農(nóng)田,一層一層層次很分明;往遠看平地上的莊稼綠油油,山坡上的樹林郁郁蔥蔥,美麗的農(nóng)村大自然風光一覽無余,盡收眼底?!罢媸巧裣勺〉牡胤健?,我想。按我們中國的說法,這里風水太好了,孕育了坦桑的“國父”不是偶然的。我還注意到樓下坡上有兩個接受衛(wèi)星信號的大鍋,可見退休的尼雷爾身在家鄉(xiāng)心系世界。還未進村就看到的那個微波通訊站,也把這個小小的村莊與整個坦桑和全世界聯(lián)系了起來。
采訪無所不談,我們的記者毫無顧及什么都問,包括當年為何想起修坦贊鐵路,又為何找到中國,甚至問尼雷爾如何評價自己過去的一生等等。人們都知道他為坦桑的獨立和長期穩(wěn)定立下了歷史功勛,但坦桑經(jīng)濟卻沒有搞好,記者連這也不放過。而尼雷爾對所有問題都坦然相答,功是功,遺憾是遺憾。他說有些事只能寄希望于年輕一代了。說起第一次訪問中國的往事,他喜形于色,侃侃而談,幾十年前的事記得清清楚楚。他特別詳細地回顧了如何與劉少奇、周恩來提起坦贊鐵路的事情,對我國的深厚情誼溢于言表。記者問他為何主動辭去總統(tǒng)職務(wù)?他的回答言簡意賅,說對不發(fā)達國家來說領(lǐng)導(dǎo)人的過渡關(guān)系重大,搞不好會引起混亂,所以他要趁自己健康時把這個問題處理好,親眼監(jiān)督權(quán)力交接。這話表現(xiàn)出一個政治家的眼光,使我記憶猶新。1998年4月12日坦??偨y(tǒng)姆卡帕訪華時,江澤民主席在接待客人前問我的惟一一個問題就是尼雷爾為何主動辭職?我把尼雷爾自己的話向江主席做了報告,江主席聽后頻頻點頭。
幾個小時下來,尼雷爾毫無倦意。有人提醒午餐時間到了,于是大家就來到餐廳。餐廳太小,只得分為兩攤。尼雷爾夫婦先在胸前劃十字,然后才為我們夫婦夾菜。飯菜都很簡單,但味美量足。
我問尼雷爾午飯后是否有休息的習慣?他說要看情況,今天就不打算休息,等送走我們后下田干活。我說我也是農(nóng)民的兒子,對土地不陌生,是否可以同他一起到田里看看?他聽了樂不可支,電視臺的同志更是喜出望外,如能拍到尼雷爾在田間耕作的鏡頭豈不珍貴。
尼雷爾換上了農(nóng)裝,頭戴太陽帽,足蹬防水靴,穿起夾克,拿起手套,扛起農(nóng)具,儼然老農(nóng)民一個。農(nóng)田離村子幾公里遠,必須乘車去。尼雷爾請我和翻譯王森坐在他的英國小吉普上。路上小王拿起尼雷爾的手套給我看,手套已磨出了幾個洞。我問土地有多少,所有權(quán)屬誰?尼雷爾說了一個不小的數(shù)字,說土地屬國家所有,他從村里得到使用權(quán),雇有幾個工人,有一臺意大利產(chǎn)的拖拉機。他是貴族出身,他的父親是酋長,估計他家原來的土地就少不了。
到了田里,尼雷爾向我講解起莊稼,并拔下一棵開滿蘭色小花的草,說這種草樣子很好看其實危害很大,且難根除。土地處于兩座山丘之間的開闊平地,水分充足,土壤肥沃,主要種的是玉米,長勢相當好。我們又來到一片不到膝高的莊稼田里,尼雷爾說這是谷子,多數(shù)尚未出穗,所以不好辨別莊稼和草,他告訴我區(qū)別的辦法。我回憶起小時候在故鄉(xiāng)下田勞動的情況,立即看出了二者的不同,從田里拔起一棵草給他看。他高興極了,拍著我的肩膀大加贊揚。我對尼雷爾說,今天能同您一起到田里實在太高興了,真想同您一起干一陣,但事先不知道,所以穿著西裝皮鞋,哪像個干農(nóng)活的樣子?他哈哈大笑,同我們握手告別,扛起家伙向田間深處走去。電視臺的同志扛著攝像機緊追不舍,跟蹤拍下了尼雷爾在田里干活的真實鏡頭。當?shù)毓ぷ魅藛T說,這還是外國電視臺頭一次來到田里拍他干農(nóng)活的情景。我親眼目睹的事實是,這位世界著名的政治家、退休總統(tǒng)的的確確是在耕種他的土地。所以他了解自己國家的主體——占人口80%以上的農(nóng)民,了解自己國家的所有公民,他始終生活在自己的人民之中。
我第二次去布蒂亞瑪村是1999年4月13日,參加尼雷爾77周歲也是最后一個生日慶典。坦桑國防部領(lǐng)導(dǎo)下的國民服務(wù)隊(類似我國的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在布蒂亞瑪村尼雷爾的院子里為他建了一座新居,擬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慶典由軍方操辦,國防部長馬焦戈邀請我參加。國防部通知大使館,中國大使是此次活動邀請的惟一外國貴賓,大使和一隨從可乘國防部的包機于當日往返。我想,請我參加慶典肯定是尼雷爾本人的意思。
飛機降落在穆索馬。在前往布蒂亞瑪村的沿途,有學生手持樹枝列隊向經(jīng)過的車隊表示歡迎,已頗有節(jié)日氣氛了。到了目的地,有人引導(dǎo)我走進我上次來過的那座老樓,去會見尼雷爾。還未走近樓門,尼雷爾已滿面春風走了出來,親切地拉起我的手交談起來。我首先向他表示生日祝賀,祝他健康長壽。記者們便搶著照相。來祝賀的人絡(luò)繹不斷,他很快被包圍起來。我乘機離開向會場走去,有人把我引到主席臺就座,我的隨從孫有年一秘坐在我的后面。
會場就在尼雷爾新居的前面。新居主門前有尼雷爾父母的墓,墓左邊布蓬下是一排主席桌,墓右邊布蓬下有一片椅子是貴賓席。周圍是里三層外三層的本村村民和周圍村子的村民,大多穿得整整齊齊,姑娘、婦女們穿得五顏六色。主席臺兩邊各有一支樂隊和合唱隊。主席桌后面有一堆兩三層樓高的交錯相疊的巨石,有小道直通其上,上立兩名禮儀軍號手,時不時按西方的習慣在必要時吹上一陣迎賓曲、頌曲之類。
十時儀式開始,尼雷爾夫婦、姆卡帕總統(tǒng)夫婦向尼雷爾父母墓獻花環(huán),牧師祈禱。然后尼雷爾、總統(tǒng)、國防部長、三軍司令等到主席臺就座。接下來是歌星、合唱隊大顯身手,所唱內(nèi)容我一概聽不懂,但不時聽到“尼雷爾”、“尼雷爾”的名子,按當?shù)亓晳T,這是為尼雷爾唱贊歌,歌頌他的功德。有時全場附和一起唱,氣氛十分熱烈,出現(xiàn)了一個又一個高潮。之后,是當?shù)卮遄硬孔孱I(lǐng)導(dǎo)人和宗教首領(lǐng)祈禱祝福。有位長者走到我們每個人面前,用樹枝向我們手上灑兩下水,估計也是祝福的意思,大概是當?shù)夭孔宓墓爬蟼鹘y(tǒng)儀式。
總統(tǒng)、國防部長和三軍司令都講了話,贊揚尼雷爾的貢獻,向他表示感謝。說他當總統(tǒng)時只知道為國家操勞,沒有為自己辦什么事情,現(xiàn)在軍方省下一些錢為他建了這座房子,希望他好好住,不要讓給別人。尼雷爾表示了感謝,說他原來雖有不少房子,但家里人多不夠住,現(xiàn)在新房還沒有搬進,已有不少家人登記要他現(xiàn)在的老房子。他們的講話不斷引起全場的掌聲和笑聲。我深為現(xiàn)場的喜慶熾烈氣氛所感染,這一切都表明,在坦桑,從上到下人們都始終敬愛自己的開國總統(tǒng)——國父尼雷爾。
最后,為新居剪彩。然后是參觀,包括普通百姓人人可進入所有房間,乃至臥室、衛(wèi)生間。整座房子都是平房,但因是沿山坡而建,從正面入內(nèi)依次而下,形成三個層次,好像是三層樓似的。中間部分是門廳、客廳、餐廳,左邊是尼雷爾夫婦用房,再往左是兒孫們的臥室,整個右邊也是兒孫的臥室。讓人驚嘆不已的是原有的地形地貌能保留的盡量保留,特別是幾尊巨石,都保留原貌不動,有的伸進室內(nèi),尼雷爾的辦公室就有一巨石破墻而入,占據(jù)了室內(nèi)三分之一的空間。有一個廳由幾塊大石頭疊成一個洞,走進去如同走進真實的山洞。這肯定是尼雷爾本人的意思,再次證明他非常喜愛大自然。
按當?shù)氐臉藴蔬@是一座高級住宅。有的室內(nèi)鋪了用花紋連起來的天然大理石,有的房間地面是水磨石,有的是木地板,有的是地板磚。有幾個門是按坦桑古典建筑的形式由整塊木版雕刻而成。要同我在其他國家看到的豪華住宅相比,同改革開發(fā)后我國一些發(fā)家致富的個體戶所建私宅相比,算不上什么。但它的風格高出一籌。
參觀中尼雷爾又在人群中看到了我,拉著我的手來到后面涼臺上,指著下面四周尚未完工的地方,說要由中國花工栽花栽樹綠化環(huán)境。我往外一看,哦呀,這座房又是居高臨下!往下看頗有些高度,給人以一覽眾山小之感;往遠看頗為遼闊,給人以氣吞山河之慨。近處植物茂盛,遠處丘林葳蕤,風景如此優(yōu)美,不免使人心曠神怡。我曾參觀過東西方的不少皇宮和皇家園林,美則美矣,大則大矣,但多為人工雕鑿,沒有一處能像尼雷爾的新居這樣,融于真正的原汁原味的農(nóng)村田園風光的大自然之中。參觀完畢走出房屋,后門竟在上文所說的那堆巨石叢中,使人更加感到這座新居與大自然的確是渾然一體。先是曲徑通幽,繞過巨石,卻又豁然開朗,回到正面前門。到此你不能不為整個新居的設(shè)計拍案叫絕!
請中國花工來這里搞綠化,是尼雷爾自己親口向我提出的。他多次訪華,看到我們的釣魚臺和其他賓館、飯店綠化得那么好,遂有請中國園藝師來美化新居之意。大到坦贊鐵路,中到紡織廠,小到自己的家園,他都愿請中國人來幫助,說明他對中國的信賴和喜愛。這是很難拒絕的,我向國內(nèi)做了報告,派來了花工小李,正在這里工作。
宴會開始的時間到了,我們來到一個大禮堂,我被引到主席臺上的主餐桌就座。臺下約有300個席位,這對一個村子來說恐怕是不小的規(guī)模。
宴會上除致祝詞、切蛋糕外,還有尼雷爾的兩個小孫子、孫女表演節(jié)目,引起陣陣掌聲。最后是客人送生日禮物。輪到我時,我將專門帶去的一對不到一米高的中國瓷瓶獻給尼雷爾。我的意思只不過是讓尼雷爾和大家知道是何禮物即可,尼雷爾卻非要把兩個瓷瓶都擺在主餐桌上,引起全場爆發(fā)出經(jīng)久不息的熱烈掌聲。
由于我們要當天趕回使館,所以宴會一結(jié)束就不得不告辭了。尼雷爾走出禮堂送別客人。我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擠進人群同尼雷爾夫婦告別。今天來了一些軍警,但統(tǒng)統(tǒng)不帶武器,也不阻擋任何人同尼雷爾握手、合影、交談,所以他完全融入了人山人海之中。尼雷爾與自己人民的關(guān)系是如此密切,這種情景深深地印到了我的腦海里。
我與尼雷爾見過很多次面,只要沒有第三國人士在場,他總要談到我國第一代領(lǐng)導(dǎo)人,可見他與我國第一代領(lǐng)導(dǎo)人的情誼是何等深厚。只要一提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他的情緒馬上就興奮起來,繪聲繪色地回憶起當年他與我國第一代領(lǐng)導(dǎo)人交往的情況。1965年6月4—8日周恩來總理訪問了坦桑尼亞,尼雷爾率眾多高官迎接,兩位領(lǐng)導(dǎo)人乘敞蓬汽車前往賓館,沿途受到了坦桑人民載歌載舞列隊十英里的傾城歡迎,30多年后我還聽到有人對我說起當時的盛況。他與鄧小平曾四次會面,他曾對鄧小平說他要辭去總統(tǒng)職務(wù),鄧小平說看來我們想到一塊了。他一開始就對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思想給予很高評價,說相信鄧小平是正確的,期盼中國改革開放成功,他們要學習中國的經(jīng)驗。他生前對我說,他還要去中國的,特別是想到中國的經(jīng)濟特區(qū)去看看。我曾打算向國內(nèi)建議邀請他再次訪華,可惜的是后來發(fā)現(xiàn)他患有癌癥,到倫敦醫(yī)治未愈,未能實現(xiàn)再次訪華的愿望。
在尼雷爾的領(lǐng)導(dǎo)和影響之下,對華友好成為坦桑上上下下舉國一致的共識,從總統(tǒng)、官員到社會人士、普通百姓,兩國友誼非常深入人心。我們走到那里,常??吹酱笕诵『⑾蛭覀冋泻簦爸骸袄强?,拉非克!”這是斯瓦希里語“朋友,朋友”的意思。我與坦桑官員和民間人士談事情很容易溝通,而當我后來去美國工作的時候,同樣的事情不知道需要費多少口舌,而有些事情要想使某些美國人明白,如同對牛彈琴。在坦桑為什么會如此?因為我們兩國有著受帝國主義、殖民主義侵略和壓迫的共同歷史遭遇,這使我們很容易理解對方和相互支持,加之我國幫他們建了一條坦贊鐵路以及多項建設(shè)項目,派出了醫(yī)療隊,等等,給了他們實實在在的最需要的幫助,使他們對我國十分親近。日本、歐洲、甚至美國等也給了他們一些援助,也在坦桑修過路、架過橋,但坦桑人民認為只有我們中國是真正誠心誠意地援助他們,我們給他們那么多援助,卻從來不干涉他們的內(nèi)部事務(wù),不向他們索取什么。那里也有其他國家的醫(yī)生,但與我們中國的醫(yī)療隊不可同日而語。我到過幾個我國醫(yī)療隊生活工作的地方,看到我們的醫(yī)生在那么艱苦的環(huán)境中生活工作,不止一次地留下了眼淚,他們很像當年的白求恩,很像八路軍訪貧問苦的工作隊。我想,只有我們中國才能對非洲弟兄作出這樣的無私之舉。為修坦贊鐵路和其他項目,在達累斯薩拉姆長眠著我國的60多位專家、技術(shù)人員和施工人員,有的年僅20多歲。還有幾十名烈士長眠在贊比亞。1998年在我的提議下,坦桑政府安排我和夫人及使館人員乘專列視察了坦贊鐵路在坦境內(nèi)900多公里的路段,我看到,雖然這條鐵路20多年沒有進行過大的維修,沿途竟沒有發(fā)現(xiàn)一處質(zhì)量不好的地方,只是有些橋梁的油漆有所脫落。盡管這條鐵路興建于1970—1976年,正值我國混亂的文革期間,但那些派出的援外人員都是英雄好漢。據(jù)老同志回憶,當年周恩來總理親自過問援建坦贊鐵路的許多問題,特別是質(zhì)量問題,主管的鐵道部、負責援外的各個部門領(lǐng)導(dǎo),都把援外質(zhì)量當成生命線去抓。參與援建的人員都把這件事與政治使命、國家榮譽、自己的政治立場和道德品質(zhì)聯(lián)系起來。所以,20多年后我看到的仍然是一條為我們中國人爭光的高質(zhì)量的鐵路,連兩旁的排水系統(tǒng)都非常完好,以至于在同樣地區(qū)、同一條河上,大水過后我們建的鐵路橋絲毫無損,美國人建的公路橋被沖得一塌糊涂。這些當然都是坦桑人民的親眼目睹和親身經(jīng)歷,他們怎么能分辨不出誰是他們的真正朋友呢?不止一位坦桑朋友對我說過,前前后后共有5萬多中國人員來修鐵路,但工程完成后,除留幾十位中國專家做顧問幫他們維護鐵路外,大隊人馬統(tǒng)統(tǒng)撤回,沒有任何想占領(lǐng)坦桑、攫取當?shù)刭Y源的絲毫企圖。坦桑朋友說如果是西方人就很難說了,至少他們會留下一大片混血兒,給坦桑帶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中國人犧牲的是自己,給當?shù)厝肆粝碌氖歉l砗蛻涯睢?970年坦贊鐵路動工,1971年中國被一大批窮朋友、小朋友、黑朋友“抬進了聯(lián)合國”,這二者難道沒有關(guān)系嗎?不要忘記,當恢復(fù)中國在聯(lián)合國席位的決議通過后,在聯(lián)合國大會會場上帶頭跳起舞的那位,就是坦桑常住聯(lián)合國代表、曾任駐華大使、后任坦桑外長的薩利姆。
我國在坦桑的工作不僅僅只涉及兩國之間的事情,那時坦桑是支持南部非洲爭取民族獨立運動的基地,包括一些國家從事民族獨立運動的“自由戰(zhàn)士”,就是在坦桑接受培訓的。他們邀請我國派軍事等方面的專家給這些自由戰(zhàn)士上課,所以我國曾有不少會各種語言的人員在坦桑工作過。當年坦桑在我國外交中所占地位相當重要。我國之所以同意援建坦贊鐵路的考慮之一,就是支持非洲在經(jīng)濟上擺脫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對他們的控制,解決贊比亞盛產(chǎn)的銅從坦桑出口,挫敗南非白人種族主義統(tǒng)治者企圖卡死贊比亞銅出口的圖謀。
我很遺憾僅在坦桑兩年而沒有在那里工作更長的時間,但這兩年在我45年外交生涯里所占的比重絕不是可以用2/45來表達的,尼雷爾、坦桑、坦贊鐵路、數(shù)十名烈士和幾萬援外人員使我明白了我國為什么必須重視對非工作,非洲人民為什么可愛。這兩年使我終生難忘坦桑,難忘非洲。我想,將來無論我國多么強大,千萬不能忘記非洲和那里的兄弟姊妹。
在起草該文時,我用自己的心聽到了中坦兩國第一代領(lǐng)導(dǎo)人及他們的繼任者、兩國人民、數(shù)萬曾在坦桑為兩國友誼為支持非洲民族獨立而工作和獻身的援外英雄和外交人員所共同譜寫的贊歌,其中特別是那些長眠于非洲熱土上的我國援外烈士們,想起他們我不能不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