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魔不成魔什么的，趙留白也只怕了一天，第二日還是耐不住好奇地去佛陀劍一旁參悟，只可惜，入定雖快，腦子卻空白一片，從早至午再晚，待到醒來，已是天昏，自覺六神安定，諸念治平，可這也只是定坐的正?，F(xiàn)象，并無什玄奇之境的體會。

　　一旁誦經(jīng)的空毋見趙留白醒來，微笑道：“小施主天縱之資啊，若當(dāng)真致情佛法，不如……改投佛門，以求禪機？”

　　趙留白一愣：“……”這是，挖咱師父的墻角？干咳兩聲道：“我在此空坐一日，天縱之資甚的，實在不敢當(dāng)，而且我家?guī)煾复覙O好，改投之事，還是罷了，當(dāng)真不必，佛法于我，還是作暇時之趣罷?！?/p>

　　“哈哈哈，可惜，實在可惜?！笨瘴愫险频?，“施主與我佛有緣啊?！?/p>

　　“阿彌陀佛?！壁w留白口頌一聲，然后摸起了肚子，笑到，“大師，現(xiàn)在，可還有齋飯剩余？”

　　空毋哈哈一笑，“我讓人送去了施主的房間，施主回房去吧?！?/p>

　　“好嘞，那在下就先失陪了。”趙留白匆匆而走。

　　用完齋飯，趙留白又忍不住打坐，觀想起佛陀劍來，這劍平平無奇，到底蘊藏了怎樣的玄機？

　　第二日，趙留白早早地醒來，開門一看，已有一些小沙彌開始掃地了，各殿內(nèi)隱約誦經(jīng)聲。

　　趙留白不禁好奇地靠近一個小沙彌，悄悄問道：“這蒼云寺高居五臺山，香客甚少，吃穿用度從何而來？”

　　小沙彌不解地看向趙留白，說道：“吃穿用度自有師傅采辦?！?/p>

　　“那這錢財……”

　　“大半來自山下富商捐贈，每年四月朝拜香客的香火錢又可填補空缺，年年尚有剩余，可存下作為寺廟維護?！?/p>

　　“嘶，這鬼……咳咳，貴寶剎還有人進香？他們怎么找得到？”

　　“每年四月，我寺每半個時辰鳴一次鐘，香客自能尋鐘聲到達?！?/p>

　　趙留白明了地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遍e聊至此，也不打擾小和尚掃地了，尋一方空曠處，拔/出病知劍開始舞動。劍舞，一般被習(xí)武之人稱為花架子，但是趙子虛卻不這么認為。舞，繹形體之美，兼濟剛?cè)幔瑒屿o則求協(xié)暢，以達視觀，這與武相比，目的稍有偏差，思路卻頗有可鑒之處，為此趙子虛曾蹲守長安兩年，想方設(shè)法結(jié)識公孫大娘，求得《劍器》舞譜，改編成一套專練劍技的劍譜。

　　聽說趙子虛本想去尋一個名叫裴旻的將軍，想求得他的《橫劍九步歌》舞譜，打不過，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了公孫大娘……趙留白唯一沒明白的是，既然是求，咋還打起來了。

　　“啪啪啪啪！”張旭不知何時坐在了臺階上，看趙留白舞完，鼓起了掌，“公孫大娘的《劍器》舞我也看過幾次，少有這樣的殺機，雖拔劍，仍似劍在鞘中，斂鋒如水，而你這舞，真是將劍鋒之寒厲極盡展現(xiàn)，尊師當(dāng)真可稱劍道高人啊。”

　　趙留白趕緊拱手稱前輩，打量幾眼，酒醒之后的張旭一副普通老秀才模樣，不似昨日的浪蕩狂生。

　　張旭看著趙留白，微笑點頭道：“不過，以某之見，這劍舞還可以改改?！?/p>

　　趙留白疑惑，空毋大師說張旭武功不高，怎么改劍招？但是也不能拂了前輩的面子，趙留白遞劍，恭敬道：“前輩請?！?/p>

　　張旭接劍，眼睛忽然一亮道：“好劍！”一躍而起，凌空刺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趙留白趕緊席地而坐，拭目以觀。

　　張旭之劍舞似乎在趙子虛的劍舞中加入了某些微妙的東西，除去劍舞本身的美觀與凌厲，竟還透露出一分厚重與狂狷。

　　舞畢，張旭提劍過來，問道：“可看出了什么？”

　　“這……”趙留白撓撓頭，“晚輩嘴笨，怕說不清楚?！?/p>

　　張旭笑道：“哦？所以當(dāng)真看出了什么？說來聽聽?！?/p>

　　趙留白認真思索了片刻，說道：“我曾觀賞過前輩的字，所以可以隱約感覺到，前輩是在以自身和手中之劍寫字?！?/p>

　　張旭似乎同意地點頭，評價道：“嗯……不失為搪塞之言?！?/p>

　　“額……”趙留白想翻白眼，我說真的好嘛，什么搪塞之言！

　　張旭再次笑著說道：“你若是能夠說出我寫的是什么字，那我便信你真的看出來了。”

　　“這……晚輩似乎……沒見過這個字……它……它……前輩莫非寫的是個劍字？不對，不是那個劍字，就是病知劍之劍字，僅此劍之劍?！壁w留白忽然醒悟，趕緊拱手行禮道，“謝前輩指教?！?/p>

　　張旭所舞，乃是獨屬于病知劍之劍舞，病知劍又是他趙留白的佩劍，這不就相當(dāng)于張旭贈了他一套獨屬于他的劍舞嗎？

　　“哈哈哈哈?！睆埿駥€給趙留白，笑道，“昨日聽空毋大師說你身具慧根，今日才想考考你，沒想到，不僅身具慧根，而且慧根頗深啊?！?/p>

　　趙留白不禁小小地驕傲一下，拱手道：“多謝前輩夸贊?！?/p>

　　“難得見到你這般后輩了，好啊，哈哈哈，這五臺山之行，當(dāng)浮一大白?！睆埿褙撌?，向著寺外走去。

　　趙留白拿著病知劍，看張旭離去。

　　又舞三遍劍舞，將張旭所傳記牢，趙留白才收劍。

　　至早食之后，蒼云寺動僧人百余，至五臺山下，有物資三車。

　　一個僧人忙跑過來大哭道：“主持，這山下為何成了阿鼻地獄了？”

　　原來昨日蒼云寺出動僧人數(shù)百下山收集物資，可是山下正遭戰(zhàn)亂，物資貧乏，百數(shù)僧人東奔西走，也不過集來草藥九車。

　　就這僅僅九車草藥，晚上就被那些橫行霸道的叛軍包抄搶奪，若非眾僧拼死相護，他們恐怕要無功而返了。

　　“阿彌陀佛?！笨瘴愕兔寄钜宦暦鹛枺夂龆鴿M腔道，“地獄因心起，視世如人心，人間無苦難，何必有空門。”

　　趙留白一愣，深深看一眼空毋大師。

　　空毋馬上定神說道：“救災(zāi)之事，刻不容緩，我等需小心繞過兵災(zāi)之地，速達陜郡?！?/p>

　　“阿彌陀佛?！北娚畱?yīng)答。

　　一隊人從五臺山過隰縣，至永和縣，這里大山阻路，絕非行軍之選，所以由此處過河最為穩(wěn)妥?？瘴闱耙蝗毡阕屓怂托?，待到眾人到時，已經(jīng)有許多漁船在河邊等待，從此處駕三十余艘漁船，順流而下，過風(fēng)陵渡口，本以為可以很快到達陜郡，沒想到路過渡口沒多久，便遇到有士兵把守水路，只得卸下物資，人力運送至陜郡。

　　至陜郡不遠的村落時，卻有先行的僧人回報，說是陜郡被叛軍封鎖了。

　　“這么快？”趙留白思考片刻，對空毋說道，“我先入城一探究竟，大師你們在這里稍等。”說完，只身往陜郡而去。

　　陜郡的城樓不高，僅三丈余，而且病知劍在手，只需彈跳，插劍，借力，如此一次彈跳，一次借力便可以翻過城墻。

　　或許因為陜郡并非前線，守軍也極為懈怠，趙留白一上來就看見一個靠著城樓睡覺的士卒。通過城墻往城內(nèi)看，并沒有什么屠殺的跡象，城內(nèi)反倒有軍士巡邏，紀律分明。

　　趙留白只感覺同樣是叛軍，北邊的那一群和南邊的簡直是毫不相同。

　　翻進城內(nèi)，城里的陜郡衙門燈火正通明。趙留白聽師父說，不論叛軍還是朝廷軍都會在陜郡進行屠戮，如今并未發(fā)生，便好奇來此駐軍之人到底是誰，于是悄悄溜進了衙門，見一見主事之人，如果可以，甚至與對方談?wù)劸葹?zāi)之事。

　　可是，沒走進去多遠，趙留白忽然感覺到頭皮發(fā)麻，就好像有兩雙眼睛在打量著自己，實在讓人毛骨悚然，莫非這地方鬧鬼？

　　忽然一人從側(cè)邊急掠而出，喝道：“大膽蟊賊，竟然擅闖衙門！”

　　趙留白一驚，連忙提劍格擋，卻見來人屈指一彈，趙留白格擋的劍就被彈開了，隨即便見那手來勢不減，屈指便往趙留白額頭上敲下……一個爆栗。

　　“嘶！”趙留白只覺得額頭上傳來一股鉆心的疼，不用看也知道定是腫了。

　　可那始作俑者卻并未繼續(xù)進攻，反而退了兩步，似笑非笑地看著吃一小虧的趙留白。

　　趙留白這才打量來人，白袍為底，藍線描松，金絲落日，百鳥各形，銀冠玉簪，發(fā)間翠魚，氣質(zhì)落落，貴不可言。雖然面容使人心生好感，但是士可殺，不可辱，這人得手之后那略帶嘲弄的笑意，令趙留白不禁惱火，搶攻而上。

　　可那人手無寸鐵，僅憑兩指便將趙留白的劍招一一彈開，甚至抽隙又是兩個爆栗奉上。

　　“你！”趙留白咬牙切齒，怒不可遏，內(nèi)力開始翻涌起來。

　　“夠了！”趙子虛忽然出現(xiàn)，一手拍在趙留白的肩膀上，將他的內(nèi)力壓下，看向趙留白額頭上青一塊，紫一塊，眼角和嘴角同時抽搐兩下，勉強平靜地說道：“來，為師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便是青蓮居士，李太白?！?/p>

　　“李太白！”趙留白眼睛忽然瞪了起來，可真是久仰大名了，一瞬間，什么浮生若夢，什么黃河之水涌上腦袋，但是隨著額頭一陣疼痛，心里升起的澎拜敬慕瞬間煙消云散，管你是什么白，士可殺，不可辱，你給我等著！但是師父在側(cè)，趙留白還是漫不經(jīng)心地拱拱手，“久仰了?！?/p>

　　“呵，小家伙十分有趣?！崩畎卓偸撬菩Ψ切?，在他的笑意里仿佛總帶著三分譏誚，惹得趙留白又是一陣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