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安心的味道，那是惡臭中混雜著的濃烈血腥，真是無比熟悉的味道。

我陪伴著它們，再次將衣襟染得通紅，衣角自然的落下鮮紅的水滴打在地面之上，無聲的粉碎了這片寧靜。

這里只是山中的小屋，是我必須居住的地方。拖著搖搖晃晃早已經(jīng)疲憊不堪的身體，一如既往的躺在了床上。

粘稠的衣服和被褥帶來了刺骨的寒意，早已浸透的絨棉只能保住那份凜冽，但此刻的我，卻感覺是如此的舒適。

我看不到那份猩紅，我也看不到近在眼前的潰爛，那份景色隨著閉上雙眼而消逝退卻，那份景色隨著沉眠一同磨滅。

……

直到一束光，刺的我的眼睛生疼。

我沉眠了多久？我休息了多久?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眼前出現(xiàn)了陽光，那是山間未曾有過有的光。它直直的照射進(jìn)來，穿過了窗戶，劃破了房間中沉悶的黑暗，照在了我的身上。借著光我看向了身側(cè)的那片鮮紅，浸透早已不在，唯有干皺。

“這不是我居住的地方?！?/p>

我尚未從床上爬起，就已經(jīng)知曉了這個答案。

從窗外蔓來的空氣中，沒有一絲山間的塵土，也沒有濃霧帶來的濕氣。那是一種宛若人間煙火一般嗆人的味道。

我不自覺的握緊了手腕，它沒有再傳來刺骨的感受，我只能迎著喧鬧，一步步往大門走去。去確認(rèn)一個我早已經(jīng)確定的答案——這里不是我居住的地方。

門外是村落一般的景色，低矮的房屋沒有任何現(xiàn)代社會的氣息。木制的建筑、一望無際的農(nóng)田、泥濘的小道、清澈的河流……

還有藍(lán)天與白云。

以及過路之人那驚訝又恐懼的目光。

“也是呢?！?/p>

我不由自主的這樣低語了起來，就算是衣服上的鮮紅都已褪去，早早的變作了那暗紅的干涸模樣，但不詳?shù)纳式K究會烙印下來。

不過無論怎么樣，還是要發(fā)問的，我從屋中邁出，陽光讓我不自覺的遮擋了一下眼睛，我還是不適應(yīng)艷陽。

于是面向著幾個駐足下來的人，我開口了。

“這里是哪里？”

他們四下望了望，似乎是在確定我對誰發(fā)問，最后終于有人回應(yīng)了我。

“這里…是人類村落?！?/p>

這算是什么回復(fù)，我不免這樣想著。而那人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

“這里的名字是‘人間之里’?！?/p>

是嗎？是這樣啊…

我稍微的閉上了眼睛，接收了這份可以被稱呼為奇跡的事實。又開始嘗試詢問出更多的內(nèi)容。

但他能回答我的內(nèi)容很少很少，少到我只能拼出這是一個村子，周圍似乎有什么危險怪物的事實。

于是在鞠躬道謝后，我平靜的回到了屋內(nèi)，在換掉了那早已經(jīng)隨著陽光照射結(jié)成塊狀的衣物后，再次看了看這間屋子。

雖然一切無比熟悉，但這不是我居住的地方，墻面和地板是整潔的，原本在其上有著紅色如同墨痕一般揮之不去的印記，可此刻哪里也尋不到了。

沒有血腥，沒有惡臭，沒有腐爛，沒有足以令人安心想要沉睡的味道。

但是，那腐朽的家具，那陳舊的衣服，無數(shù)破碎的痕跡卻又在訴說著這是我所居住的地方。

“我是…來到了哪里呢。天國么……如果天國和凡塵相似，那真是好笑?！?/p>

在自言自語中帶上了帽子，把自己壓在了陰影之下。

我要再出一次門，去他們口中冠以“博麗神社”之名的地方。

他們說那段路，并不遙遠(yuǎn)，只需要走過一片危險的獸道。

“博麗神社……”

我站在獸道的中間，看到了口口相傳的神社一角。

像我這樣的人想要回去的話，就要去博麗神社，去找里面的巫女，而后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就能夠回到外界。

可當(dāng)我站在這片登山的道路之上，當(dāng)那耀眼的色彩映入眼簾之時，我也終于一覽這全然不同于我那個世界的景色。我不禁自問。

……我想要回去嗎？

于是就站在獸道之中，讓山野的風(fēng)輕輕拂過我的面頰，再沒有挪動腳步的欲望。

明明這里很危險。他們說過的，妖怪、鬼、魂、幽靈、死神，我們能想到的所有非人的宛若故事中的存在，似乎都在這里存在著。

“……”

不過，我還是邁出了腳步，繼續(xù)往上走去了。明明還沒得出答案我就往上走去了嗎？

“啊啊，是啦，很多時候，要做一件事情應(yīng)該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像現(xiàn)在，我在踏上重返那個世界的道路。

最終我站在了參道上，盡頭是應(yīng)該就是神社的本堂，在前面擺著的……賽錢箱？

“至少…應(yīng)該這樣做吧?！?/p>

緩步走上前，模仿著不知從哪學(xué)來的姿勢，做出了參拜的動作，投放下名為塞錢的供奉。

本來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可投放的財物卻在需要供出的時候再也摸索不出了。

或者是被誰拿走了。

但就算投入無形之物也好，還是要把這個動作做完才好，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畢竟唯有這個動作，可以什么也不再思考，只要雙手合十，閉上雙眼。

視野就會被黑暗主動的遮掩。

“唔…”

但隨即一陣微弱的不悅聲傳入了耳中，似乎是有人在看著我，對我的舉動表示了不滿。倘若是這個神社的巫女，那對方莫不是喜歡捉弄人的類型？

難以言喻的疲勞壓在了心頭上。

“回去吧?！?/p>

我低聲呢喃著，終于升起了回去的意圖。然而只是轉(zhuǎn)過身，就督見了那屬于自己的東西。

遺失的錢袋擺放在道路的正中間，就好像是我自己遺失在那一樣。

“哈…”

疲憊的感受再次翻涌，它們?nèi)?自幼稚如同孩童一般的把戲。可惜，即使知道是把戲，我卻沒有理由不去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

理由，哈，理由嗎？

邁著步子往前走去，在出手的時刻，耳邊傳來了意料之內(nèi)的聲音。

“就是現(xiàn)在！”

如同宣告一般，火焰突然出現(xiàn)在了眼前。

沒有燒灼干柴傳出的噼里啪啦的燃燒聲，沒有任何濃煙伴隨著溫度提高的預(yù)警。一團(tuán)真正的火焰就驟然出現(xiàn)在了眼前。

但是…在伸手要探入火中的時候，火焰卻仿佛在趨避著我一樣熄滅了。手中握著錢袋，還有那份不真實的感覺。

“請停下來吧，這讓我很苦惱?！?/p>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否會聽進(jìn)去，但是姑且還是這樣說吧。

要送我離開就盡快，如果不想要工作就讓我回去吧，至少別再給我這樣的壓力了。我沒有心思陪著無聊的人，打發(fā)閑趣的時間。

“怎么可能，怎么會沒有效果??！”

對方似乎在回應(yīng)我，又好像不是。不過這次，我聽清了那稚嫩卻略顯頑皮的聲音，我聽聞到了那聲音的來源，隨著聲音望去，我看見了一個女孩子輕輕震動著自己后背上的翅膀飛舞著。

一直在空中嗎，難怪會沒有注意到。

她在自己的呼喊中快速落地，降到了我的身前。這也讓我終于看清了她的樣貌。橙色的長發(fā)，紅色的瞳孔。還有那一半紅白條紋相間，一半帶著藍(lán)色背景紋有白色的星星的奇裝異服。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串名字……

“克勞恩皮絲，妖精。”

“克勞恩皮絲…”

我下意識念出了閃過名字，而那個女孩子表情變得更加驚訝了，如果不是舉著火把她恐怕會以雙手捂住嘴。

但沒多久，她就再次開口了。

“你……認(rèn)識我嗎？！”

看來剛剛的那是她的名字，不過……這樣說來，她并不是神社的女巫啊。妖精是她的身份嗎？這又代表著什么呢？

“至少回答一下我啊，為什么跟個木頭一樣愣在那里??！”

喧鬧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如同孩子一樣吵鬧的音量，讓我不得不把所有的心思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我并不認(rèn)識你?！?/p>

“這算什么回答啊！明明都能喊出我克勞恩皮絲大人的名字，卻說不認(rèn)識我嗎！不對，你明明都凝視了火焰好久了為什么還那么冷靜啊！怎么可能有人類看到我的火焰還不發(fā)狂，這一切也太不地獄了！”

好吵。

耳朵都快嗡鳴了。

“博麗神社的巫女在哪?！?/p>

“唔…是來找靈夢小姐的人類么，靈夢小姐今天剛好出去了。不對…不許轉(zhuǎn)移話題——”

明明好不容易安靜了一點……

“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在小瞧我嗎！”

“我不知道，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不知道啊，好我滿意了……怎么可能滿意啊！”

我就知道……不過沒等我再次開口，面前的妖精就把話題繼續(xù)了下去。

“算了，認(rèn)不認(rèn)識我這個最強的地獄妖精也無所謂。現(xiàn)在我更感興趣另一件令人crazy的事情呢。能看到我的火還能保持清醒的家伙應(yīng)該完全不存在才對，你肯定是用了什么方法繞過了火焰吧。”

“不……哈……”

妖精是跟孩子一樣的存在嗎，好累……

“我沒有繞過你的火焰，如果你不信的話——”

只要能證明這一點應(yīng)該就能輕松的離開了吧……

“你的火把的火焰跟你剛剛展現(xiàn)的火焰是同一種吧，我再盯住那團(tuán)火焰不發(fā)狂就可以證明了吧?！?/p>

似乎她的表情更加驚訝了一些，身體都后傾了一步。不過，好像更像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

不過幸好，她沒有如同珍藏寶貝一般的把那團(tuán)火焰藏起來，而是放心的遞了過來。

火把上的那團(tuán)火焰，似乎完全不會熄滅一樣，躍動地燃燒著。從中飄散出的是柔和的暖意，火光無論在哪里都沒有改變自己的使命，始終驅(qū)散著周邊的冷氣。我則直視著這團(tuán)火焰，凝視著，注視著，直到皮絲一把按住了我握住火把的手。

“你……你？！”

“可以證明我沒有被火焰影響了嗎？只可惜，我確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p>

“我的地獄火焰，居然真的被無效了……”

我松開了手，把火把重新放回了她的手中。而皮絲也在拿過火把的一刻，仿佛萎了一般，癱軟下了身子。

“怎么遇到了這種奇怪的人類啊，不僅火焰無效了，惡作劇也沒有有趣的反應(yīng)?！?/p>

“……果然那是惡作劇嗎，真是有夠無聊和失敗的?！?/p>

而我的話音剛落下，腹部就傳來了如同棉花一般柔軟的打擊。皮絲抬著頭死死的盯著我，好像我剛剛做出了什么十分失禮的舉動一樣。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隨著妖精發(fā)泄一樣的喊叫聲，腹部也被她的拳頭狠狠的砸了不知道多少下，等再想說什么，卻只感到了一陣微弱的風(fēng)。

皮絲震動著翅膀快速飛向了空中，對著我做了一個難看的鬼臉，一下子沖到了神社后面的森林之中。

“……我說錯什么了？”

哈……

在心中沉重的嘆了口氣后，挪動腳步的想法都沒有了，我靠在了鳥居上，展望著遠(yuǎn)處。

我明明沒有出來很久，但天邊卻一片火紅。天邊的云朵如同燃燒著火焰在風(fēng)中飄動著，太陽的身形已經(jīng)隱去了一半，掙扎著的掛在天邊，努力的讓自己的光芒照耀在殘破的土地上。

不過晚霞始終是晚霞，太陽也只能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折射出更耀眼的光芒。最終黑暗會蠶食上它的光，將那最后的掙扎吞噬，無法反抗的落入山下。

就像是有幸穿過水面的光，越往深處走去，就愈發(fā)殘破，最終消失在無人問津無人知曉的地方。

被殺死，被抹去，被吞噬。沒有人知道那束光曾經(jīng)的存在。

我又靠在鳥居前看了多久？

本來還能目睹的半輪殘日，現(xiàn)在只有一點點微弱的邊角在掙扎著了。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身后突然傳來了異樣的聲響，像是什么落地的聲音。我循聲望去就看見了頭發(fā)上綁著一個紅色蝴蝶結(jié)的少女落在了地上。倘若村人的描述沒錯，面前的少女就是我等待的巫女——博麗靈夢。

當(dāng)然我注意到她的時候，她自然也注意到了我。

“這個時間還有參拜客？！難道說村子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聞言我搖了搖頭，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只是一個為了私事而來的家伙。不過講述的過程中，靈夢的眼睛仿佛捕捉了到了什么一般突然來了興趣。難道說我這種情況很少見嗎。

不過很快我就有了答案。

“投放了塞錢嗎，一共是多少，要把你送回去對于巫女的工作量來說也不小哦，要不要再慰勞我一點?！?/p>

……為什么感覺更心累了。

“其實我沒能成功投放塞錢的，因為要投遞的時候有妖精把它們拿走了?！?/p>

而后，我伸手指向了靈夢的身后櫻花樹上?？藙诙髌そz正巧探出了腦袋，而后就被我們二人的目光貫穿。

“就是她干的。”

“喂！我已經(jīng)還回去了好不好！”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注意到了她，皮絲急忙反駁了起來。“不過一直拿著要交給靈夢的塞錢逃跑也是一個很‘瘋狂的’惡作劇呢，這可真是個絕妙的想法?！?/p>

好吧，看起來她也沒那么急，只不過聽到了這種發(fā)言的靈夢，臉色可就更不好看了。

“所以說……不要給參拜客找麻煩啊！都是因為你們神社的參拜客才會那么少的！”

聞言皮絲從櫻花樹上飛了到半空中，接近了我們。

“居然還瞬間禍水東引了，哼哼哼…果然你這樣的人類才有挑戰(zhàn)性啊?！?/p>

“什么？”

“接下來聽好了！我，地獄的妖精，克勞恩皮絲大人要向你下挑戰(zhàn)書！等著吧！我一定會找到地獄的火焰對你起效的辦法，或者做出讓你驚訝不已甚至頭疼的盛大惡作劇的！”

……好像惹上了十分麻煩的事情。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這是戰(zhàn)書??！戰(zhàn)書?。　?/p>

“好吵啊，靈夢小姐，你能治退她嗎，我會付雙倍塞錢的?！?/p>

在這句話說完之后，靈夢立刻做出了回應(yīng)。只是回應(yīng)我的言語而是迅捷的身體動作，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魔法與體術(shù)的襲擊瞬間將妖精打回了森林之中。而后……對我投來了滿懷期待的視線。

我也只能如約付上了雙倍的塞錢，只是……她好像也并不知道我原來打算投多少。

而后巫女就讓我站在了神社的正中央，她在我身旁也插上了一個御幣。但是之后她在我身旁無論做了什么都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

“怎么會這樣。明明之前的外鄉(xiāng)人都很輕松的送出去了。”

聽到了她這般喃喃自語，我也知道了巫女失敗的事實。

“所以我無法離開了是嗎？”

“嗯，是啊……真的很奇怪，你就好像被這里的什么東西拉扯住了一般，即使要把你往外送也會被立刻拉回。然而我甚至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真是麻煩啊?！?/p>

“那我接下來要怎么做呢?！?/p>

靈夢閉上了右眼，無精打采的揮了揮手。

“你要怎么做我怎么會清楚，如果你真的想要回去就自己查明白是什么東西留住的你吧。啊，對了，可不能因為沒成功把塞錢拿回去?！?/p>

好吧，看來指望她解決問題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輕輕的嘆了口氣，站在鳥居眺望向了來時的方向。

“對了，如果我要留在這里，怎么對付那個妖精？”

“那妖精么，不用擔(dān)心，把她們當(dāng)做小孩子就好了。就算是說立下了什么挑戰(zhàn)書，但是估計沒多久就會忘記吧?！?/p>

“明白了，謝謝。”

道別了靈夢后，我就離開了鳥居，我又回到了獸道之中，殘陽還在散發(fā)著余光。

“……要不要再等等，而后于一片漆黑的獸道中漫步呢?！?/p>

果然，今天就算了吧。

已經(jīng)疲憊到連這種精力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