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剛才……喊我什么？”傅紅雪遲疑道。
花無謝一個激靈，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不知不覺喊了他的字，只好道：“不是你讓我喊你小雪的么？”
傅紅雪良久看著他，一個柔柔的笑容慢慢在他臉上綻開，道：“我很開心。才一日，你跟我說話就沒那么生分了?？磥砦易屇惆徇M來，真是搬對了?！?br>是嗎？似乎的確火藥味兒沒那么重了?？墒撬趺茨苷f，是因為他知道了他的心思呢？
傅紅雪終是走了，他卻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剛才那人走的時候，自己心里竟然有一絲不舍。
我真的希望他留下來嗎？我希望他留下來做什么呢？
花無謝不敢再想下去。


半個月了，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
沈蕙蘭與馬芳玲再也沒來瞧過他，翠濃倒是常來，也總是拐彎抹角地打聽幾句，全都被他幾句話搪塞了過去。不過他自忖說得也沒錯，傅紅雪最近的確忙了不少，雖然每晚都會回來與他說上幾句話，但書房里的公文確是堆積如上，還一點不見減少的勢頭。有時候傅紅雪還會帶幾個副官回來，在書房里通宵爭論著什么。他暗忖著，再這么下去，鐵打的人兒也熬不住。
他與傅紅雪之間，倒是融洽了不少，半個多月前那針鋒相對的回憶似乎已恍若隔世。有時候花無謝會想，也許現(xiàn)下的融洽對他們二人來說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更進一步的，他再也不敢奢望了。
這一日，已過了就寢時分，卻還不見傅紅雪的蹤影。花無謝一顆心又吊了起來，大了膽子出門往書房走去。
書房里亮著燈，顯見著傅紅雪已經(jīng)回來了。門口伺候的小廝見是他來了，就要高聲往里通報，他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喊了小廝一道去廚房。幸而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練出的手藝還在，不費什么勁兒他就下好了一碗醪糟湯圓，找了個托盤盛著，讓小廝跟著送過去。
走到書房門口，他想了想，還是接過了托盤，對小廝道：“我來吧?！苯又淀懥朔块T。
“進來?！?br>

今日的公文格外多，但是這半個月來，最讓傅紅雪糟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房門“吱呀”一聲又掩上了，鼻端聞到的是一股甜香。他頭也不抬，道：“翠濃么？把東西放下吧?！?br>“不是三少奶奶，是我?！?br>傅紅雪有些驚訝地抬起頭，映入眼中的是花無謝的臉。他連忙看了看一旁的自鳴鐘，頓時捧住了額頭，道：“對不住，看得太入神，竟然這么晚都忘了過去?？墒悄阍趺磥砹?？”
“就是看你這么晚都沒過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猜你是不是忙得忘了時間了，就讓廚房做了點東西，不知道你有沒有胃口？”
傅紅雪看了一眼碗里的東西，道：“這是廚房做的？我怎么不記得我家廚房里做過這東西？”
花無謝一愣，笑道：“果然還是被你看出來了。這種便宜的做法，督軍府里自然不可能有，不過對窮人家來說可是難得的美食?！?br>書房很寬大，還有張不小的茶幾，配著一套洋式沙發(fā)。平日里傅紅雪與幾個副官便在此處鋪開地圖，縱論軍情，商議軍中大小事務(wù)。他端了湯圓拉過花無謝，在沙發(fā)上坐下，道：“沒想到你還會做菜?！?br>“打小就得伺候師父，有時候還得伺候整個兒戲班子，不會做點吃的怎么行？”
“那我就試試咯?！备导t雪說著舀了勺湯細細品味，半晌道：“很特別?！?br>“那是好吃還是不好吃啊？”
“二爺親自下廚做的，就算不好吃我也得說好吃啊?！备导t雪揶揄道。
花無謝心下一暖。
傅紅雪就這么靜靜地吃著湯圓，花無謝看著他，卻覺得屋里安靜得有些不正常，只好道：“最近……很忙？”
“是。”傅紅雪嘴里還塞著湯圓，含糊地答道。
“怎么突然就忙起來了？又要打仗了？”
傅紅雪聞言停了勺子，遲疑道：“南邊戰(zhàn)事的確有些緊。”
南邊？花無謝一顆心懸了起來。記得師弟說過，是去了南邊暫避風(fēng)頭的，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事？?
“不過要不是梁元義不見了，我也不會忙成這樣?！备导t雪皺眉道。
“梁副官？”花無謝記得那個英姿颯爽、永遠站得筆直的身影。他與傅紅雪之間的一切，也許梁元義是看得最明白的人。他忙道：“他不見了？怎么回事？”
傅紅雪放下了碗，靜靜地看著他，看得他一顆心砰砰直跳。
“他給我留下了一封信，說要辭官。”傅紅雪道，“你猜信里說的什么？”
又來了，這種不好的預(yù)感?；o謝按下心頭泛起的不安，勉強問：“說什么了？”
“他說，因為你搬進了我家，我傅紅雪在他心里已經(jīng)威信掃地了，已經(jīng)不再是值得他效忠的人了。與其跟著我這種不知廉恥的人，不如另謀高就。”
花無謝頓時不知道如何接口。
“連你也覺得么？呵呵。”傅紅雪自嘲地笑，“你說，讓你搬進來，我是不是做錯了？”
“不是！”花無謝不自覺地喊了出來，喊完才發(fā)現(xiàn)傅紅雪一臉愕然地看著他，忙補充道：“不是你讓我搬進來的，是我自愿的?！?br>“只是個說法而已，有什么區(qū)別么？”傅紅雪沉思，“也許我真的做錯了。這幾天我想了很多，當(dāng)初不該跟你斗氣的，把你困在這里讓你難堪，又有什么意思呢？要不……要不這幾天，你就收拾收拾，搬回戲園子去吧?！?br>花無謝心下一沉，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舍不得。這份心緒，讓他前所未有地害怕。
“你真的是忙糊涂了?，F(xiàn)在再胡思亂想這些，有意義嗎？”花無謝強顏笑道，“你不是喜歡聽戲嗎？喜歡聽什么，我給你唱一段兒好了?！?br>“真的？看了那么久公文，正好解解悶兒?！备导t雪喜不自勝，“就來一出《牡丹亭》好了，唱什么隨便你?！?br>《牡丹亭》么？那么長的本子，該唱哪段呢？
花無謝想了想，捏了個手勢，輕輕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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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車車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