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遍T外忽然傳來聲響，接著是葉澄淵的聲音，“丹亭，你在嗎？”

焦丹亭看往房門的方向，卻并未出聲。

“我知道你在里面?！比~澄淵看著緊閉的門縫，似乎想從那里窺見門內(nèi)景象，“我也，知道了你的身份?！?/p>

果然。焦丹亭心里有些緊張，卻沒有多少驚訝。

“鮫人?！比~澄淵低聲念出這個詞，“我早已知曉這世上有鮫人，所以，你不必躲著我。”

屋內(nèi)窸窸窣窣，接著門扉一響，像是有人靠在了門上。

葉澄淵耳力過人，兩人靠得如此近，他幾乎能聽見對方清淺的呼吸聲。見對方仍舊不出聲，葉澄淵續(xù)道：“丹亭可記得昨日我與你說過，多年前，曾有鮫人救過我？”

片刻后，門內(nèi)傳出輕輕的一聲“嗯”。

葉澄淵唇微彎，眼里帶了絲鄭重，“我想知道，那個鮫人，是你嗎？”

一時寂靜。

葉澄淵看著前方靜候，發(fā)現(xiàn)紅木上有一處樹疙瘩打磨的痕跡，比別處顏色更深一些，樹紋一圈一圈蔓延，像是半枚緋色鱗片，他不自覺便盯住了那里。

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只是一個彈指，焦丹亭的聲音從門內(nèi)溢出。

“是我。”

葉澄淵笑意更深，只是還有些疑惑，“我記得，當時你是金發(fā)藍眼，怎么如今都變成了黑色？”

“…沒有變?！苯沟ねふf了一句，緊接著門便被打開，葉澄淵定神看去，眼里閃過一絲驚艷。

只見門內(nèi)之人早已不復黑發(fā)，金色長卷垂至腰側(cè)，好似有日光在發(fā)間跳躍，一雙黑瞳更是變回了記憶中的藍，波光粼粼中帶著些青色，恰若琉璃。幾枚鱗片從眼尾一直蔓延至鬢邊，平添幾分魅惑。

明明還是那張臉，卻仿佛換了個人一般，耀眼到不忍逼視。

葉澄淵隨著焦丹亭在屋內(nèi)坐下，一時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對方。他的眼里帶著些驚艷與好奇，并不令人難受，焦丹亭被他看著倒不反感，只是略有羞赧，不自覺斂下眼瞼。

“我一直記得你?！比~澄淵道，“當時你走得太快，我有許多話想說，卻未來得及。之后多次尋覓無果，我一度以為那只是我的一場幻夢。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看一眼你送予我的珍珠，然后積蓄力量，等待下一次的尋找?！?/p>

“…你尋我做什么。”焦丹亭低聲道。

葉澄淵看著他，沉聲道：“因為有個人對我說了再見?！?/p>

大概是沒有想到葉澄淵會將當時的一句無心之言記在心里，焦丹亭明顯一愣，隨即便有些歉然，支吾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用道歉?！比~澄淵搖頭，“你當初救了我，我還未曾與你道謝，執(zhí)意尋你也是我個人的事，你并沒有做錯什么。”

“嗯…”見他確實并不介意，焦丹亭略微安心。

葉澄淵笑了笑，“說來你我二人也算有緣，你救過我，如今我又救了你?！?/p>

焦丹亭想到自己放話要“以身相許”，一時有些尷尬，眼睫不自覺顫動，臉上飛了紅霞。

平日里多么活潑的一個人，如今竟成了個悶嘴葫蘆，葉澄淵知道他一時有些放不開，安慰道：“丹亭不用擔心，沒有你的允許，我不會將你的事告知第三人，你還跟以前一樣就好。”

焦丹亭明顯松了口氣，道：“葉大哥，謝謝你。

“你我之間，無需言謝?！比~澄淵站起身往外走，拉開門后又忽然回了頭，“我有沒有說過，你很美?！?/p>

正在站起來的焦丹亭聞言一愣，維持著半彎著腰的姿勢“唰”地一下就紅了臉，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葉澄淵“呵”地笑了一聲，不再逗他，轉(zhuǎn)身離開。

臉上熱意消退，焦丹亭關(guān)了門在妝奩前坐下，眼睛不自覺望向銅鏡。

藏劍山莊財力雄厚，所用銅鏡也比尋常人家的更為精致，能清晰照出人臉。

就如此時，那水銀一般的銅鏡里，金發(fā)藍眼的鮫人面容精致，眉眼帶紅，仿佛初春綻放在枝頭的粉桃，小巧的臉上線條流暢，多一筆少一筆，都會毀了這份韻味。

鮫人生來貌美，就是其他海妖也個個容貌迤邐，焦丹亭見慣了好皮相，便以為自己不過如此。

如今葉澄淵那樣一夸，焦丹亭又想起前些日子走在街上感受到的眾多目光，才慢慢察覺到自己的容貌是有多么得天獨厚。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美。

而稱贊他的人，是葉澄淵。

不知怎地，剛剛散去的紅霞又忽然聚攏了來，熱意在他臉上肆意涂抹，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