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29日清晨，我和老顧駕船駛離丹麥碼頭。

整個波羅的海行程還剩最后80海里。我們計劃先航至德國費馬恩島，隨后駛往基爾運河。順著基爾運河一路進入大西洋，徹底告別噩夢般的波羅的海。

陽光很好。身后是成片的白色風(fēng)車，在蔚藍海水和晴朗天空的映襯下非常漂亮?？上覀儌z都沒心情欣賞?？粗矍暗娘L(fēng)景，我只有股想哭的沖動，老顧在精神層面已經(jīng)完全崩潰了。就是在這片海中，我們被困整整4天3夜，死里逃生。

25號從厄蘭島出發(fā)，本打算花3天日夜兼程趕到費馬恩島，沒想到第二天晚上6點過就遭遇航海以來第一場強雷暴。

雷暴持續(xù)了整夜，大白的油幾乎耗盡；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卻又遇上徹底的無風(fēng)天氣，兩人被困原地整整24小時無法動彈…… 一直到28號也就是昨天，我們才冒著15米/秒的強風(fēng)，依靠僅夠6海里的油，跋涉近13個小時才終于逃進了這座丹麥碼頭。

老顧說，他決定退出了。

來北歐前，老顧的父親已經(jīng)確診了肝癌，最近情況越來越不好了。如果說我們現(xiàn)在是另一種結(jié)果，那家里會怎樣？我沒法想。

只是老顧還有選擇，我沒有。

費馬恩島

丹麥小碼頭和德國費馬恩島之間只有不到30海里，從出發(fā)到靠岸僅花了4個小時。兩國國界線就在這片海峽中央。當然，海圖上能看到這條線，但真正的海上什么都沒有。

費馬恩島算是德國一個度假島嶼，岸邊有很多酒店。沿著海岸行駛，一只天鵝在我們不遠處游動——還是頭一回在海里看到天鵝。

老顧笑說，這鵝燉了肯定好吃。

來費馬恩島是為了取大白的身份證——注冊文件。帆船航行有規(guī)定，不同國家注冊的船只在世界水域的航行范圍是不一樣的。我為了方便航行，把大白注冊成了美國船只。

這份文件本來是從美國寄到瑞典，結(jié)果正好錯過；現(xiàn)在又被轉(zhuǎn)送到德國，歷經(jīng)40多天才終于來到我手里。以后終于不用因為無證駕駛擔驚受怕了。

費馬恩島的碼頭?？恐芏嘈∏傻牡聡郊矣瓮?。我們在這里先停留半天，夜里12點過再去基爾運河排隊。

基爾運河是世界十大運河之一，也是歐洲最繁忙的航道。

擁有這條運河之前，德國艦隊進入北海要從北邊繞過日德蘭半島，經(jīng)哥本哈根眼皮子底下通過。丹麥跟英國關(guān)系緊密，而當時剛完成統(tǒng)一的德意志帝國年輕強大，對傳統(tǒng)英法主導(dǎo)的歐洲均勢產(chǎn)生威脅，因此備受忌憚。

為了實現(xiàn)德國海軍在北海和波羅的海之間的自由通航，在威廉皇帝的主導(dǎo)下，基爾運河開工了。如今的基爾運河，不管是經(jīng)濟價值還是軍事價值都非?？捎^。

2015年，中國海軍152艦艇編隊就是從波羅的海通過基爾運河進入德國易北河，隨后匯入北海的，這也是中國海軍艦艇首次通過基爾運河。

我早就幻想有天也能駕船走上這條航道，追隨中國海軍的步伐?，F(xiàn)在，這一天來了。

過基爾運河

在論壇查過資料，運河長約98公里，以帆船的速度行完全程大概要10個小時。河里基本上是萬噸級貨輪，它們集中在夜間通行，因此小船只能白天通過。

我很擔心進河太遲或速度太慢，會導(dǎo)致來不及趕到出口，所以決定半夜出發(fā)，大概第二天早上6、7點鐘就能到運河入口排隊，盡快進入河道。

4月30日凌晨12點半，我起床煮上意面。吃完飯我們就開路。

7點過，順利抵達運河入口附近的海域。能看見遠處匯集了很多船只，不知道是否跟我們一樣是來排隊的。

兩名海警乘小汽艇開到大白邊，指導(dǎo)我們前往河道入口的方向。如果途中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通過對講機12頻道尋求幫助。

很快，海岸就出現(xiàn)在船兩側(cè)。覆蓋著精致植被和白色沙灘，不再是北歐了無生氣的禿樹和冰冷堅硬的巖石。老顧說氣溫已經(jīng)25度了，非常舒服。

運河有兩個閘口，都關(guān)著。附近沒遇到指示人員，也沒看見相關(guān)標識。12頻道呼叫始終無人回應(yīng)，不知道該怎么過閘，只好先靠岸。

我找到一位從另一端回來的先生詢問才得知，過河前要先繳費。繳完費后，工作人員會給一張開閘時間表，按照時間去閘口附近等候就可以。

停泊區(qū)旁有一座寫著Tickets的小房子，里面沒人。房子旁邊一個像電話亭的地方，裝有自動售票機。我又在另一位德國先生的幫助下買好了票，過河費用18歐元。

以前聽說德國人非常嚴肅，可接觸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不僅友善而且靠譜。之后的經(jīng)驗也證明了我的想法。

買好票后，我和老顧把船開到離閘口200米左右的位置等候。注意看岸邊高高豎立的一盞閃著紅光的指示燈，燈光變成白色就可以進閘了。順利的話，今晚就能抵達庫克斯港。

這條聞名遐邇的運河，如今能夠作為參與者進入其中，這種感受真的很不一樣。

* * *

航行在運河上，兩側(cè)河岸跟著大白一同安穩(wěn)地向前延伸，像是可靠的陪伴。岸上步道綿延，時不時能看見跑步或騎行的人，他們就在離我們十幾米開外的地方活動，很有安全感。

自從進入德國境內(nèi)，綠色突然多了起來?？礃淠痉笔?、生機盎然的樣子，好像直到今天才發(fā)覺它們是有生命的。說綠色是生命的顏色，一點也沒錯。

河水也是綠色，有時平靜，有時蕩起波紋。永遠不用擔心它們突然狂怒，掀翻船把你吞噬其中。

途中遇到一艘拋錨的帆船，船主向我們求助。用纜繩把它系在大白身后，拖回岸邊。

一路上很安靜，大多時候只有海鳥和水流的聲音。老顧的想法還是沒有改變。想到以后的路可能都要自己走了，我感到茫然。在很多人看來，帆船航海也許是旅行、探險、體驗，是人生路上的一段風(fēng)景，可對我來說，它是我孤注一擲去賭的未來。但是它太另類、太冒險、太不務(wù)正業(yè)了。至少在中國，還沒有多少人去做。

到底什么才是正確的選擇？

* * *

天黑，我們終于抵達基爾運河的另一端，波羅的海行程徹底結(jié)束。

先在碼頭泊一晚，再詢問怎么去阿姆斯特丹——如果能走內(nèi)河的話，就不涉險上大西洋了。以后的旅程也都會以歐洲內(nèi)陸河道系統(tǒng)為主，以平和、舒適、安全為首要前提。

至少短期內(nèi)，用不著再冒險了。

下回預(yù)告

北海不愧是帆船航海的地獄級副本，一出閘就有6個降雨氣旋把我們圍在中間，僅3小時的航程居然連遇兩場冰雹！

好在庫克斯港早就為我們準備好了超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