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政協(xié)的老杜近來總是顯得心神恍惚、魂不守舍，和同事在一起的時候還好，也能對答如流、談笑風生；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不行了，常常若有所思、精神萎靡。老伴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反常，幾次責問他：“喂，你怎么啦，怎么老發(fā)呆，有什么心事嗎？”他訕訕地說：“啊······啊······沒事沒事，我能有什么事啊?！?/p>

其實，老杜心里真有事——前幾天，看到縣委發(fā)布“通告”：市委巡察組進駐他前兩年曾任一把手的單位，開展為期一個月的巡察工作！咯噔一下，老杜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再也放不下來了······

在到那個單位干一把手之前，老杜已經(jīng)在鄉(xiāng)長、黨委書記任上干了快七年，農(nóng)村工作千頭萬緒、艱巨繁雜，他真的感到身心俱疲、窮于應付，恰逢換屆，他幾次和上級表示想回城，到縣直機關(guān)單位輕松一點，領(lǐng)導也同意給以考慮。

老杜私下里想，自己在農(nóng)村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回城以后至少也能在哪個大單位干個副職吧。但是老杜沒想到，任命下來的時候，是委派他到一個人少權(quán)輕的二級機構(gòu)任局長。

老杜心里很郁悶很惱火，覺得自己在基層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回城，卻被打發(fā)到這樣一個工作比較“務(wù)虛”的“清水衙門”，好像提前退二線了一樣。

到任的時候，老杜是一肚子委屈和怨氣，獨自一人坐在局長辦公室，老杜考慮了很多——既然組織上“對不起”我，我就有權(quán)利為自己“打算”；以前在基層干一把，鎮(zhèn)直機關(guān)、七站八所那么多干部都不敢對自己說個“不”字，現(xiàn)在這小單位的區(qū)區(qū)幾個人還能奈何得了我；自己已經(jīng)五十二了，最多干完這一屆也就快退休了，再不為自己籌謀一下后路，也就沒機會了······

編輯

回想起當局長時做過的“那些事”，老杜心里七上八下、愈想愈怕——曾經(jīng)虛開了三萬多塊錢油票，應該不會被查出來吧；盜用幾個下屬的名義，冒領(lǐng)了一萬八千多元的津補貼，不知道巡察組可會一一對質(zhì)；還有自己幾次為單位大額采購的時候，曾經(jīng)收受供貨商的幾萬塊錢回扣，組織上可會去外調(diào)呢······

腦子亂哄哄的，想不出個頭緒來，老杜想還是先回家吧。騎車從縣委門口經(jīng)過的時候，老杜發(fā)現(xiàn)傳達室的墻上赫然掛著巡察組的“舉報箱”，不知怎的，老杜突然產(chǎn)生一種異樣的念頭——今晚偷偷把箱子砸開，看看有沒有人舉報自己——但他馬上想到，那里有幾個保安呢，此舉斷不可行。

騎著車子，老杜還在想著心事，驀然身后傳來一聲尖叫：“你倒霉啦！”老杜一驚，轉(zhuǎn)頭一看，幾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笑著跳著從他身旁跑開了。老杜心一沉，暗想這難道是“讖語”嗎？

到公園附近的時候，看到一個老頭子坐在那里，面前鋪著一張臟兮兮的臺布，寫著“測字看相”，老杜本來不信這個的，但此時他覺得還是問一問吧。他停下車子，問那個老頭子說：“你幫我看看，我今年的運氣怎么樣？”

頭子沒有說話，拉過他的左手，仔細端詳了一會，慢悠悠地說：“你啊，官場運氣不錯哩，但你今年上半年要遇到一劫呀；如果你要是能闖過去，過了八月十五，你就鴻運當頭啦！”老杜感覺他說了等于沒說，就掏了五塊錢給他，迷迷糊糊就回家了。

晚飯的時候，老杜借口要降血脂，沒有吃，老伴也沒放在心上，就忙去洗碗了。躺在床上，操勞了一天的老伴很快進入夢鄉(xiāng)，老杜卻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仿佛有幾個聲音在吵架——

一個聲音說：“十九大以后還不收斂、不收手，這是頂風作案、罪加一等，后果很嚴重?。　?/p>

一個聲音說：“趁著現(xiàn)在巡察還沒結(jié)束，快去找組織坦白交代自己的問題，盡量退賠公家的損失，爭取寬大處理！”

另一個聲音說：“千萬不能，如果巡察組沒查到你的問題怎么辦？你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你傻啊？！”

又一個聲音說：“要不然，現(xiàn)在多帶點錢，趕緊逃跑吧?！?/p>

“這不可行，到處是天羅地網(wǎng)，能跑到哪里去呢！”

“要不自殺吧，進監(jiān)獄太可怕了，我情愿死······”

“現(xiàn)在八字還沒一撇，你先死了，算怎么回事？”

“要不咱就以靜制動，看他們能怎么地！”······

老杜覺得腦子簡直要炸掉了，心緒如麻，好像滿滿都是主意、辦法，細細一捋，卻又啥也抓不著。一直快到凌晨三四點鐘，他才終于昏昏沉沉感到困意，半睡半醒中做了個夢，夢中他遇到了以前的一個老同事，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撰寫過“懺悔錄”了。

老同事哭喪著臉：“當初紀委領(lǐng)導幾次找我談話，要我自己把問題說清楚，我卻沒有把握住機會，現(xiàn)在腸子都悔青啦。難道你如今又要走我的老路嗎？！嗚嗚嗚······”

老杜猛地驚醒了，一身冷汗，那痛徹心扉悔恨的哭聲似乎還縈繞在耳邊。夢中的話語一直在他的腦際回旋，他想啊想，覺得自己必須作出一個明確的人生抉擇，否則這樣下去還沒被巡察組發(fā)現(xiàn)之前就已經(jīng)被煎熬死了，那該是多么可笑可悲呀。外邊的天光也漸漸放亮了，他咬咬牙，終于下定了最后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