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忘 雙潔 HE】漠上月 01藍氏雙生
章一·藍氏雙生
后元三年夏,姑蘇。
清晨,天際剛明,姑蘇尚還裹在薄霧之中,藍氏此時卻是一派兵荒馬亂。藍氏家規(guī)森嚴(yán),寒室乃藍氏家主的寢居之地,閑雜人等平日不得靠近,遑論此時這般嘈雜擾人??伤{氏家主及其胞弟此刻站于門外,卻分不出半點心神斥責(zé)他們。
“多久了?”藍青蘅手握窗框,側(cè)耳聽著屋內(nèi)壓抑的痛哼,俊秀額上冒出細汗,神情間微帶憂色。
“一日一夜了。”藍啟仁直直站于門前,身板僵硬更甚,臉上雖未蓄須,卻已是一派老成持重的古板之色,只聲音多了些顫意。
一時間無人再說話,兩人心中皆有不詳之兆?!鞍⑹徦赣H因謝家一事憂思過度,身體不好,阿蕪因此早產(chǎn),謝夫人也難產(chǎn)而亡。阿蕪自幼體弱,這么多年費心調(diào)養(yǎng)也無起色,加之心結(jié)深重,此番偏又執(zhí)意留下這雙生之胎,難道......”說話間,窗框已留下幾個深深的指印,面露痛色。
“兄長莫要多思,兄嫂她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彼{啟仁咬牙安慰,卻聽得屋內(nèi)傳出嬰兒啼哭之聲,兩人俱是一驚,藍青蘅隔窗相問:“可是生了?夫人情況如何?”
屋內(nèi)一時無人作答,直至第二聲啼哭響起,里間藍翼聲音沉重:“阿兄,你......你來看看嫂子吧?!痹捯粑绰洌{青蘅便闖了進去,藍翼眼眶發(fā)紅,無言地退了出來,對上二哥的眼神,輕輕搖頭:“是對雙兒,看著玉雪可愛,只是阿嫂......已是油盡燈枯之兆。”藍啟仁猝然別過頭去,身側(cè)雙手緊緊攥住:“都是那魔教妖人所害,否則阿嫂大可習(xí)武健身,怎會因體弱難產(chǎn)而亡,我若見那魔教余孽,必然有一個殺一個,除惡務(wù)盡!”
“二哥慎言!莫要遷怒無辜之人。”
“我知你曾入大漠,和那大漠魏長澤的夫人藏色交好,可你別忘了,若非魏長澤之父造業(yè),不會有如此多悲??!”看藍翼還欲開口,藍啟仁拂袖慍道:“不必再勸!若他們不出大漠,我自不會去尋他們麻煩?!?/span>
兄妹爭執(zhí)間,里間侍女已抱著兩個嬰兒轉(zhuǎn)出來稟告,語帶哽咽:“啟稟二公子、小姐,夫人,歿了?!?/span>
“什么?!那大哥他......”
“家主吩咐,不許旁人進去打擾?!?/span>
藍翼小心翼翼接過一個孩子:“可有為他們?nèi)∶俊?/span>
“夫人臨終定下,長子為湛,從藍姓,幼子承謝,為允。”
“藍湛,謝允......”喃喃念叨幾遍,藍翼倏然落下淚來。
后元四年,因母喪,藍氏二子滿月之禮未曾大肆操辦,故而周歲滿,藍氏特邀各大交好世家參禮,適逢精研星象的天機大師有感而至,為此二子批命:“此二子命格纏繞雙生,老夫不能盡觀,唯有一事可確定,兩人之命大相徑庭,一子此生平順無憂,福壽綿長,乃是百年難得的貴命,另一子卻半生坎坷,災(zāi)劫難解,必要與家族離散,顛沛流離,此生遠離故土。”
批命出,天下驚。天機大師一生只曾為二人批命,一言流火宮宮主乃曇花一現(xiàn)之命,必不長久,一言北堂家主隱帶紫微之氣。而今此二人,一人未曾稱霸便已身死,而北堂世家已隱為中原武林之首,其批命之準(zhǔn)可見一斑。故此,眾人對其所言深信不疑。
后元九年,流火宮余孽走至絕路,因恨藍氏串聯(lián)眾世家覆滅流火宮一脈,不知如何擄走二位小公子,為折磨其父,兩位小公子被灌下流火宮秘制天下第一奇毒透骨青。此毒歹毒難言,然令人稱奇,其居長者藍湛有幸逃得此劫,唯有幼子謝允得中此毒,命在旦夕。其父藍青蘅為救其幼子性命,渡以全身功力,謝允雖性命得保,然終此一生不得習(xí)武,只可習(xí)練輕功,其父亦因此而亡,由藍啟仁暫代家主之位。自此,眾人心中得明:其長子必為貴命之人,幼子當(dāng)是坎坷之命。
一晃十四年已過,后元二十三年,藍湛、謝允及冠,藍湛取字忘機,意在告誡他莫要為貴命所迷,淡泊名利;謝允取字安之,只望藍氏可佑他一生安康平順。
藍氏禁地,寒潭洞。
“忘機,如今你及冠之禮已舉行,姑姑大限將至,到時還要勞煩你按之前所商議的,帶著信物去尋人?!彼{翼面色青白,端坐琴案之前,留戀的看了一眼桌上之琴。
“忘機義不容辭?!蹦凶右簧戆滓?,寬袍大袖,一禮行過,男人抬起頭來,眼神清冷,眉目出塵,額間配一抹額,兩頰雖微帶一點奶膘,卻被滿身疏冷壓得看不見半分稚色,遙遙一眼,只覺他身上好似凝著月華般動人又遙不可及。
“只你真要按你叔父所言,一人前去?有心之人不少,姑姑只怕你此行風(fēng)險難料。”眉頭輕皺,藍翼想到自己那個古板更甚的二哥,只覺一陣頭疼。
“叔父所言有理,忘機一人動身確實可更好的隱藏行蹤。何況雖說我一人出發(fā),大漠那邊早已安排好接應(yīng)之人,只待我前去,便可在必要時以事先約定的信物聯(lián)絡(luò)對方。如此行事,也隱蔽些。”藍忘機語氣平穩(wěn),眉目毫無動搖之色。
眼看得藍忘機主意已定,藍翼搖搖頭:“行事隱蔽就代表著你無所依靠,相隔萬里之遙,你孤身一人,若是當(dāng)真出了什么意外......”
“姑姑,不會有意外?!甭劦每諝庵兴幭銤u濃,藍忘機出言安撫:“忘機并非首次遠行,此四年間已走過不少險惡之地,至今仍安然無恙,此行也必會謹(jǐn)慎。更何況,還有批命在。”
藍翼卻并未因此展眉,反而微帶厭色:“若非那批命,你又怎會過得如此壓抑,安之又怎么會二十年間被令不得出藍氏一步!當(dāng)真可笑,究竟是批命預(yù)知天機,還是天機有意由批命引導(dǎo)。”說話間心緒涌動,竟是低頭嘔出一口血來,洞內(nèi)藥香漸盛。
“姑姑!”藍忘機聲音微急,卻見藍翼擺了擺手:“無礙。當(dāng)年我心高氣傲強行練此秘術(shù),身體重創(chuàng),有如今這般結(jié)果并不意外。只我心中卻有事始終放不下,姑姑今日倚老賣老,借著將死之際要你在此立誓應(yīng)我三件事,你應(yīng)是不應(yīng)?”
強忍淚意,藍忘機跪下:“姑姑但說無妨?!?/span>
“第一件事,我當(dāng)年因練功重傷,未曾及時找到好友之子。你此番去大漠,任務(wù)結(jié)束后若你尚有余力,幫我留意一下一個男人,他若有難處,姑姑請你不計前嫌,幫他一幫。若我們所料不錯,他應(yīng)是我好友之子?!?/span>
“不知此人是何身份,作何姓名?”
“他近年在大漠也算聲名赫赫,此番相托不過是我放心不下,若你二人有緣,自會相遇。至于名姓,魏嬰,魏無羨。若他不曾改名的話。”
“忘機應(yīng)下了?!彪m是好奇自己與他有何“前嫌”,藍忘機卻并未多問,只認(rèn)真聽著藍翼接下來的要求。
“第二件事,我要你答應(yīng)我,不得因安之之毒再冒性命之險!”
藍忘機身子一顫,沉默不語。
“我知你兄弟二人情深,也知你因安之之毒寢食難安,可此事非你之過,絕無要你一人承擔(dān)之理。當(dāng)年我之疏忽讓你行險,未曾出事已是大幸,這幾年更因舊傷沉疴管不住你,眼睜睜看你一次次外出冒險尋藥,待我去后,還有誰能規(guī)束你一二?”
“姑姑......”
“此事你必要應(yīng)我。我那二哥,古板迂腐,不通人情,更是沒那么多柔軟心思,你之事這么多年他都未曾察覺,我絕不放心由他照顧你。安之明透,我不擔(dān)心他會在我那二哥管束下吃虧,唯你心思太重,難得歡顏。這第三件事,我便要你、我便允你,在你心意與我二哥、與藍氏沖突之時,當(dāng)為自己活一次。此三件事,當(dāng)可算我臨終遺愿,忘機你可愿成全姑姑?”
藍忘機終是忍不住哽咽之聲,眼中含淚:“忘機,不,湛于今日,于今日應(yīng)此三事,絕不反悔?!?/span>
“好孩子,莫哭。收好信物,安之還在外面等著,去尋他吧,自今日起,包括你在內(nèi),任何人都不要來寒潭洞了,這最后三日,讓我安安靜靜的走吧?!毙牢恳恍Γ{翼掃了藍湛一眼,恍惚間好似看到了故人向她走來,“去吧,別離傷情,不必在此守我,沒得讓我放心不下?!?/span>
“阿湛告退?!毖壑袦I意未消,藍忘機緩緩起身告退,藍翼目送他出去,輕輕嘆息一聲,語帶心疼:“貴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