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意傍琴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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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劍氣吞吐，升至空中，載著兩人，飛勢迅速。

清氣繚繞身際，巽澤仰頭，看著天空。

明月如霜，不知何時從墨云中拱了出來，照耀著這片蒼茫的大地，顯得那么靜謐，那么祥和。

飛至竹林，近中天的月華流遍整個天際，連星星都看不到幾顆。

也許，就只有夾雜在竹影中的那九顆。

巽澤看了會月亮，盯著那些星星看起來。

猛地，他覺得不對，催促風塵子：“不妙，九幽攔路，你認真點，掉下去會被色魔吃掉。”

無法悎寤，風塵子極度迷糊犯困，劍訣胡亂一通隨捏，劍也御得東倒西歪，一會降一會升，一會左一會右，只差沒撞幾個跟頭栽下去。

但，他當然不會承認是自己技術(shù)問題，指責道：“誰讓你日日山珍海味，看這肉長的，凡體太重，靈犀帶不動，能與竹尖平行算萬幸。”

什么？說他那飽滿的形象為肉球？與之前相比，分明都愁到衣帶漸寬了。

巽澤只差沒擰斷風塵子脖子，再一腳踹下去：“你信不信我送你去西方極樂世界孝敬祖先?！?/p>

修為毫無，竟還這么囂張，是仗了什么勢？

“那你再多吃點補補。”風塵子不情不愿瞇起眼睛往前方看了看，咦，星星為什么不閃呢？隨即，他的心靈莫名震了震，“什么色魔，那是魑魅，魑魅的眼睛練成的精光，不對，怎么精光點成了那燈籠的燈芯？”

巽澤心頭一緊，已預測不妙：“別管它是什么精魅，掉下去就是個大麻煩?！?/p>

可世事往往愿違，說什么來什么。

風塵子忘記了一句老話，好奇心會害死一只風塵子。

他好奇魑魅的眼睛怎會點成燈芯，睜大眼睛正欲看清。

九幽照魂的青燈凝起的精光，瞬間綴滿竹林的一方，恍兮惚兮之間，叢竹流風琴綻放一聲清脆的妙音。

弦為風月，青竹為情，彈奏出天籟之音。

徹響流貫。

整片竹林被這一聲妙音催動，紛紛搖擺，如一脈星河驟然蕩開，變得無邊浩瀚。

靈犀也在竹林的波動中不住往下。

風塵子極力穩(wěn)住靈犀，睜大的眼睛已不由自主被精光吸引。

九幽燈芯好亮。

月華仿佛一瞬間黯然失色，全部光華都納入青燈的精光中。

強得刺住風塵子的眼睛，仿佛眸子深處，有一輪七彩的淡光，隨著仙音奏響，在非常緩慢的旋轉(zhuǎn)著。

風塵子感覺那輪彩光和仙音就是十方剎那，凈界樂土，他指尖變幻劍訣，向彩光飛去。

然后，他就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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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清冷，從九幽青燈的燈芯中褪去。

濮陽卿抬頭，指尖驟然頓住，滿臉震驚打量著從空中兩頭扎下的巽風二人，好似沒有料到巽澤竟會摔落在此。

長琴收起，他上前欲扶巽澤：“閣主……因何行至這荒僻已極之地？”

劍光飛舞，靈犀劍還原為一道清光，握在巽澤手中，指向濮陽卿，令濮陽卿前進的腳步止住。

巽澤可沒有客套的習慣，面色倏然變冷：“濮陽莊主，朗月清風，可真會挑時間撫琴?！?/p>

“閣主語氣頗有責怪之意，可因上次……”濮陽卿對巽澤全無防范，輕嘆，“自閣主閉門不見，我唯恐再難見芝顏，竟不想能在這般情景下與閣主相遇?！?/p>

這般情景？

風塵子受魅之睛鎖魂威力的纏繞，迷失了自己，魂被勾走似的茫然中。

巽澤扶著風塵子，冷笑。

這般情景，可真妙。

濮陽卿面色一動，已知巽澤如此狼狽從天而降是受自己功力干擾，解釋道：“月華臨臺，洗滌俗塵，最適合修琴養(yǎng)陣。上次敗于晏翎之手，細細考究，護莊之陣破綻頗多，我唯恐再遇此等高手而不敵。此地城外，遠離喧囂，靜謐適宜，故而近日入夜后我都會來此練功，加固陣法。方才奏琴修到關(guān)鍵，不慎波及閣主，實在萬萬不該?！?/p>

他這一通歉然，外人聽來，是巽澤闖入他練功核心，誤他運功，險些害他走火入魔，倒是巽澤的不對了。

他非但不計較，滿臉歉然攬罪，一派君子之風。

倘若巽澤仍要追究不慎打落的意外，就實在不知好歹了。

巽澤可不吃這套，瞇起細細的眼睛正準備反駁，突然聽到風塵子以仙術(shù)傳音入耳：“他就是你說的色魔，大麻煩？小阿黎一見便怒氣薄發(fā)的那個你的青藍知音？”

仙術(shù)傳音濮陽卿自然聽不到，巽澤轉(zhuǎn)頭看風塵子，風塵子依舊兩眼無光需要他攙扶才能站穩(wěn)，活脫脫被攝魂了。

青藍知音！

巽澤眉峰一蹙，冷氣驟生：原來你清醒著呢。

“我是仙人嘛，怎會被攝魂，我攝它們的魂還差不多?！?/p>

巽澤：那你因何掉下來？

“山中見美人，流連忘返?！?/p>

風塵子御劍，見美人能不砸下來？他傳出一番贊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果然生得標志?，幑鈬髂请p眼眸看人總是深不可測，冷冰冰拒人千里，老瘆得慌。我看這個就不錯，氣質(zhì)風儀全不輸小阿黎，要不你換換？他對你謙卑有度，溫文有禮，選他肯定不會猝然被打入冷宮……”

這話要叫慕容黎聽到，風塵子會被打入大獄。

巽澤扶著風塵子的手猝然使勁，只聽骨骼咔嚓一聲。

巽澤皮笑肉不笑，眨眼：不會說話就閉嘴。

風塵子痛到臉部扭曲，又不好突然復魂，繼續(xù)傳音：“不管青藍還是紅藍，他這般謙謙君子，若是在他面前動武，實在大煞風景?！?/p>

巽澤火冒：所以你就借故裝死！

風塵子抽搐：“避劫難。仙人有規(guī)矩，不可對凡人動武，何況還這么俊俏，見之賞心悅目，怎好出言不遜動刀動劍呢？”

巽澤：色字頭上一把刀，你是方外之人。

風塵子嘿嘿嘿：“你不也是修行動欲念，顏值即正義？死幾次腦子還不長記性。”

巽澤：阿黎是天命，紫薇守護之星，怎能相比。

風塵子依然渾身抽瘋：“我有一個妙招，為了你和小阿黎情意長存，我決定犧牲我的色相，勾搭這位莊主。如此他便不會礙小阿黎的眼，成為你的絆腳石了。”

巽澤眼神犀利：正事要緊。

風塵子：“你自己先去?！?/p>

巽澤忍無可忍，怒無可怒，一把掐在風塵子脖子上，眼神飛出無數(shù)殺氣扎風塵子：我要是可以自己去還用得著你嗎？倘若阿黎有事，你也別想好過。

風塵子白眼翻轉(zhuǎn)，口吐白沫：“紫薇星守護，他命大著呢?！?/p>

巽澤掐得風塵子猛的搖晃一陣，瞥見濮陽卿不明所以的目光，似乎感覺過于失態(tài)，轉(zhuǎn)頭悠然道：“我見他兩眼一抹黑，全身抽搐，許是因為夜色寒涼，路上沾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發(fā)瘋中邪，如此這般方能請回魂魄?！?/p>

風塵子裝模作樣三魂拉回一魂，半瞇眼眸，斜瞥濮陽卿，依然是傳音道：“魑魅之睛點燃的九幽陣法著實厲害，我險些著了道，可他一介凡人如何拿到并控御魑魅邪祟？你想想，是不是定與云漠常有關(guān)？”

巽澤停下，沉吟著。

魑魅邪祟非同一般，非有修為之人不可控。能幫天傾山莊布下結(jié)界并奪魑魅之睛增強陣法的人，不會是云漠常，只可能是陌香塵。

濮陽卿施陣，不惜暴露魑魅之睛也要把仙人擊下來，定與陌香塵脫不了關(guān)系。

陌香塵若在，慕容黎危。

巽澤凝視濮陽卿的目光，深邃的眼眸中，魔焰正在一點一點聚集。

“濮陽莊主好生修煉，本閣主事急，告辭。”

濮陽卿亦凝視著他，慢慢的在巽澤面前俯身施禮：“電光朝露，彈指之間。難得與閣主相遇，諸事皆可置外?！?/p>

相知之義，贈簫之情。

巽澤心頭涌起一絲悵然，回想當年為慕容黎的長簫請濮陽卿落孔，在天傾山莊中，當他接過“吟畔”時，月下對飲，時光蕭瑟，心中仍有感慨。

情非得已，他并不想視濮陽卿為敵。

但擋他的路，助紂為虐，令慕容黎孤立無援，那就該死。

巽澤目光猝然一盛：“我以為你謙謙君子，沒想到竟與陌香塵一丘之貉。”

濮陽卿聳然而動：“陌香塵是山莊客卿，頗有才學，于我有益，我便讓他代主事一職。但那件事情后，在我尚未察覺時他便出逃，我讓人多方搜查，終無所獲。閣主言下之意，莫不是陌香塵就在這附近，且懷疑我與他勾結(jié)？”

巽澤傲然而對：“你不知道？”

“我坦誠相告，閣主信與不信，我也自知理虧?！卞ш柷洵h(huán)抱叢竹流風，兩根手指拈著琴弦，慎重道，“我尚不知閣主會駕臨于此，又怎能提前設(shè)伏？本絕非要攔閣主，倘若陌香塵真如閣主所疑，便在這山中，那我非攔不可?！?/p>

他的姿勢平淡至極，沒有絲毫的殺氣，只仿佛是吹起了一縷清風，但巽澤想要拂風而過，絕無可能。

巽澤的萬丈紅塵，心底如玉的溫存都只為慕容黎綻放，可若有人非來觸他底線，他不介意動用所有的力量，成全他們?nèi)ニ馈?/p>

他巋然不動，與濮陽卿凜凜對峙：“濮陽，我既來此，你就應該知道我為誰而來，更應該知曉利弊輕重?！?/p>

濮陽卿手指在琴弦上慢慢劃過一條玲瓏的弧線，淙淙琴弦輕奏，風卷竹葉。

他的面容前所未有的肅穆：“不論你為了誰，我只為你的安?？紤]。陌香塵機緣巧合之下，曾得到一位仙人的修為，幾乎立于不敗?？砷w主身體……我焉能放任閣主置自身安危于不顧?！?/p>

巽澤絲毫沒有被好意觸動，冷然道：“你若執(zhí)意如此，該考慮的便是你的危機。”

濮陽卿：“既知陌香塵喪心病狂，閣主前去難道不是枉送性命？”

“枉送性命，那瑤光國主呢？”巽澤猛然踏出一步，冷冷道，“為虎作倀，殺天下之主。弒君謀逆之罪，濮陽莊主一人可當?shù)闷穑俊?/p>

琴音驟然尖銳，濮陽卿指尖微顫：“山莊立世百年，瑤光立國才幾載？王朝更替，亦不過彈指一揮。中垣大地上鈞天，天璇，遖宿，改國易主時只用幾年光景？你我處江湖之遠，廟堂之上誰做君主，有何相干？”

死一個慕容黎，立馬會有別的人上位，群雄角逐，他們巴不得慕容黎客死鄉(xiāng)野，趁亂易主，何來的替國主鳴不平。

門派傳承，早已是百年基業(yè)，見貫了國破興衰，替短命天子惋惜？可笑。

巽澤談起王朝野史曾也是這般態(tài)度，黎澤閣成立之初，要的便是不受王權(quán)約束的江湖勢力，何嘗不是有著不論天朝如何易變，他們?nèi)耘f恣意灑脫的信念。

可今時不同往日，朝陽殿上坐的是慕容黎，是他的慕容黎，他不容許慕容黎的天下數(shù)年覆滅，他要的是慕容黎的豐功偉績刻在史書上，傳千古照萬世。

阿黎，應該成為一個不朽的傳說，豈容螻蟻誅殺！

“天下，不姓濮陽，江湖，也不是天傾山莊?！?/p>

巽澤目光淬厲，又踏出一步，“你若惹天下，我血屠千里，滅你滿城。你若問江湖，我蕩平武林，斷你百年根基?！?/p>

“試試吧，你我不妨一戰(zhàn)，看看天下和江湖，是不是慕容黎和黎澤閣說了算?！?/p>

濮陽卿寂靜而謙和的臉上出現(xiàn)了寂寥，望著悠遠的天際，嘆息一聲。

巽澤冷冷的，一字一字道：“讓開?！?/p>

濮陽卿輕輕搖頭。

他選擇站在這里，就絕不容許巽澤為伊人再入劫難，哪怕迎接著巽澤毀滅般的盛怒。

亦或是他知道如今的巽澤，不能對他怎樣。

青色的長袖劃過叢竹流風，琴弦倏然拉緊！

弦光粲然生輝。

錚然聲響，琴音中蘊含著無數(shù)的力量，脫弦而出，旋繞在巽澤周身。

阻礙巽澤的一切步伐。

巽澤目光更冷，驟然被風塵子拉住，傳音入耳：“你找死啊，以你這個身子，連他半根手指都打不過。謝天謝地，還好他對你沒有殺意?！?/p>

巽澤一窒，心念慕容黎，所有阻礙都想直接掀翻，竟忘了修為全無這茬。這跟叫囂完畢，發(fā)現(xiàn)自己全無武功，等著挨揍的潑皮二貨一般無二，見鬼。

然狠話放出去了，翻車下不來臺，干瞪眼僵持著？

做普通人如此憋屈，巽澤心頭怒火滋生，眼神幾乎要將風塵子寸寸凌遲：你是空氣嗎？還不動手。

風塵子恍然大悟：“?。≡瓉砟氵@么囂張是狗仗人勢?！?/p>

要不是風塵子還有用，巽澤早想將他揉成個球，給上一腳，送他離開，千里之外。

風塵子不以為然：“善哉善哉，本仙君不打凡人，何況還是這么美的人。”

沒踹他肺腑他心不疼。

看來非得使出殺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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