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臣假托威權(quán)縱奸囘逐異已疏【萬歷疏鈔】
萬歷疏鈔50卷 卷十八發(fā)奸類 明萬歷三十七年刻本
安希范?南京吏部主事??萬歷二十一年十二月
臣竊惟古今治亂之關(guān),進賢退不肖兩端而已,伏覩近年以來,正直老成之臣不安于位,敢言秉正之士削跡于朝,讒邪謟媚之徒接踵于國,私憂過計,不忍以一身利害得失之故,不一效忠于皇上者。
夫趙南星、孟化鯉,銓臣之秉公持正,非若劉希孟、謝廷寀諸人依阿納賂,輿論稱賢者。舉次第屏斥,天下共惜而疑之,趙用賢悔婚一事雖出于絕惡之過,然其人品之正,天下皆知其賢,止以吳鎮(zhèn)豎子一疏一請而歸,使楊應(yīng)宿鄭材得窺意指,交疏攻擊,天下又共惜而疑之。至如孫鑨之清修公正,李世達之練達剛明,李禎之孤介廉方,雖才品不同,皆部院諸臣中所稱為正人君子者。鑨與世達先后去國,禎不堪小人罵詈,累疏乞休,天下又共惜而疑之。
夫天下共惜者,諸臣之賢而不能竟其用也,天下共疑者,疑閣臣之妬使不得竟其用也。近見行人高攀龍一疏,深惜諸賢之去,斥破陰邪之謀,正直和平,竊以為此?;噬现页?,亦輔臣之諍友,可冀皇上霽威而從諫,閣臣革面而囘心,及見應(yīng)宿辨疏,涂面喪心,黨邪害正,虛詞橫詆,盛氣盈牘,借忌諱之名以激皇上之怒,為一網(wǎng)之計以結(jié)閣臣之心,?狗孽狐,無復(fù)人理,叅之公論,無不切齒,竊謂國是所重竄,而蒙明旨著部科勘問,臣尤竊計,或者皇上欲以舉朝公論,明正應(yīng)宿之罪,使奸狀昭著明白,以服人心,以杜其黨耳。
續(xù)接邸報,見部院覆疏,雖不能不是攀龍、不斥應(yīng)宿,而議處之間,人情殊未痛快,伏讀明旨,則應(yīng)宿僅從薄謫,攀龍反蒙重斥。
至是而人心公論不能不疑,且惜不能無責(zé)備于閣臣矣。
夫閣臣之職,輔皇上以宰制天下,天下之事,孰大于進賢退不肖者?今賢者以其異己而必欲斥之,不肖者以其媚己而必曲宥之,塞眾正之途,開群枉之路,誤國不忠無大于此者。
閣臣之自文必曰:諸臣處分皆出明旨。
無論閣臣以票旨為職,不能欺天下之共知,即岀宸斷獨裁,閣臣受腹心之托,獨不能效回天之力乎?以為岀自圣裁,則閣臣坐視皇上之過,已乏弼違補袞之忠,果出于票擬,則挾票旨之權(quán),陰快私忿而歸過君父,不忠之尤者也。
雖或降斥之后,陰為申救,欲以愚天下之耳目,而不知肺肝之露,昭昭睹聞,誰可欺乎?皇上威福之權(quán),為閣臣假借,一至于此,臣恐將來奸黨盤結(jié),正士屏跡,國家之禍不可勝言?;⒈砰?,誰復(fù)肯為皇上明言利害、顯斥奸回乎?臣目擊心憂,不勝痛哭流涕。
明旨又謂:目今時事艱難,民生困苦,建言者何不講求理財足兵等項實政,乃專斗是非?
夫大學(xué)論平天下之道,惓惓辨別于有容娼嫉之臣,以為子孫黎民利殆之本,而理財之末深著用小人之禍。至于菑害并至,雖有善者無如之何,豈不以天下之禍,成于小人之得志,起于正士之遠跡,而正士之遠跡,由于大臣之媢嫉,深切著明,千古龜鑒,是非不明,舉錯失當(dāng),小人朋興,用以理財,則借口于不加賦之說,而剝民脂膏用以足兵,則僥倖于不可必之功,而涂民肝腦、釀禍積害,必至于不可收拾,豈有是非不明而可用人?豈有用人不當(dāng)而可足食、足兵者乎?臣以為必是非明而后邪不得害正,大臣無所容其私,而小人不得行其媚,然后擇廉貞之士以理財,則苞苴不入于權(quán)門,而國賦自充、民生不困,擇廉勇之將以治兵,則賄賂不交于政府,而軍餉不尅、民力自強,臣以為理財足兵,一係于閣臣一念公私之間,豈必青苗變法、熙河奏績哉?
再照吳弘濟一疏,辨別君子小人,洞悉肺腑,明于蒼素,乃不蒙採納,反遭斥逐,總之觸閣臣之忿悞,成皇上之過舉耳!
夫攀龍、弘濟相繼得罪,臣言一岀,其罪豈出二臣之下?但臣之所惜,不為二臣,直恐忠直蒙辜,天下之君子相率而退,讒邪輕縱,天下之小人相率而進。
夫君子皆退,小人皆進,誰為受其禍也哉?臣之所以冐罪而愿效愚忠者,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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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乞皇上將楊應(yīng)宿削籍,并斥鄭材以為小人媚灶之戒,攀龍弘濟復(fù)其原職以奬忠賢,并乞嚴諭閣臣王錫爵,無挾私心,無植私黨,無以直言而逆耳,無以媚已而悅心,秉公效忠,斥邪扶正,則圣德光于日月,久安長治可翹首跂足而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