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蘭和派蒙帶著一些供品來到老徐墳前。

自從那天以后，除了調查現(xiàn)場的千巖軍便再無人問津，不過孤墳從沒有攀比之心，身邊是人聲鼎沸或是頹垣敗井，都不會讓長眠在其中的主人再落一滴淚。

放下手里的東西，夜蘭蹲下身重新壘好有些散落的石頭，簡單清掃周邊的雜亂。派蒙拿出煙和火柴，點燃三根，小心翼翼地插進墳前的土里。

夜蘭布置好帶來的供品，跪坐在老徐的墳前，看著立起的木板，代替墓碑證明著土下人的身份，即使不會有人關心這捧浮土。

上面的字不算蒼勁卻工整，樸素的幾個字積淀著沉痛的哀悼，執(zhí)筆人卻刻意地多涂畫了幾筆，讓飽墨似淚滾落。

“老徐，好久不見。”

像是等著回答，片刻靜默后，夜蘭接著說：“你知道嗎，替你寫下這幾個字的人，也不在我身邊了。”

“好像任務成功真的需要一些犧牲換來啊。我一直是不相信的，畢竟也不會有什么潛伏之神間諜之神在冥冥中端著天平衡量我的得失?！?/p>

她嘆了口氣，沒有接著往下說，語句像斷了流的溪水，不知發(fā)散到何處。

煙草的煙霧比香燭更嗆人些，但對生者與逝者而言都更熟悉，它縈繞在市井，縈繞在街頭巷尾，縈繞在逝者欲了未了的缺憾上。

不完美卻完整，往往是大多數(shù)人的人生。無論最后的句號是熾紅耀眼的火漆，還是迸出線頭的針腳，生命都到此為止了。

夜蘭和派蒙在午后回到巖上茶室，楚儀一反常態(tài)地主動迎了出來，眼中有些激動的晶瑩。

派蒙疑惑地問道：“楚儀小姐，怎么了嗎？”

夜蘭問道：“是有誰來過了嗎？”

楚儀重重地點點頭，然后說：“是的。有客人在等您?！?/p>

夜蘭走進茶室打開門，問道：“哪位？”

于是她看到角落沙發(fā)里的金發(fā)少年，沐浴著陽光。

虛弱得難以使用元素力的空，被這堵墻隔開了外界，隔開了救援，也隔開了夜蘭。

“可惡...”

低頭看看傷口，依然有止不住的血珠點點滲出——用不了元素力的原因之一便是部分力量用于封住傷口失血，否則他早已一命嗚呼。

在這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境中，似乎一切都拋棄了空，不讓他再有些許期盼。

“咔啦”

瓦礫堆突然顫動一下。

空之前就注意到了這個發(fā)出聲響的瓦礫堆，當時他只以為是建筑崩塌的震動，或者是自己的幻覺，但第二次的顫動讓他不得不再次審視這堆砂石。

“咳咳...”

翻開壓在上面的斷木碎石，下面壓著的竟然是帕維爾。

“你...”

血跡和碎屑讓他睜不開眼，只能聽聲音辨別出是空：“是你啊。你還好嗎？”

“不算太糟。你呢？”

問出問題的時候空才注意到，類似于房梁的巨大建筑結構壓在了帕維爾的下半身，大腿以下被完全壓住，以及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我的腿大概斷了吧，很疼?！迸辆S爾呲牙咧嘴地說?！巴饷孢€有人嗎？”

空大致描述了現(xiàn)在的情況，外面有千巖軍，卻被一墻隔開。

“這樣啊。那看來這條路是出不去了。”帕維爾苦笑一聲。

“什么叫這條路？說得跟還有后門似的?！?/p>

“有的?！?/p>

在空的驚異中，帕維爾說：“有第二條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辦公桌下面的地毯下有一個暗門，那里有一條通往外面的密道，你就從那邊走吧?！?/p>

“...讓我走嗎？那你怎么辦？”

“我的腿都廢了，怎么走？”

雖然站在敵人的立場上，但此前種種并沒有讓空覺得帕維爾是個十惡不赦的暴徒，反而有了惻隱之心，不忍放他就這樣自生自滅。

“我可以用劍給你截肢?！?/p>

“截肢？這——”

“我知道，這會很痛苦。”空打斷了帕維爾。“但那樣能讓你活下去啊。你還沒到非死不可的地步?！?/p>

剛才還橫生死意的空，現(xiàn)在卻勸說著帕維爾活下去。

不料帕維爾擺擺手說：“不用了，我活到現(xiàn)在，也算見過不少了，沒什么可留戀的了。不如說我手上有太多殺孽，還是早早贖罪為好。而且...”

“什么？”

“那條密道的艙室只能帶一個人，與其讓我這個殘廢偷生，不如讓你活下去?！?/p>

空緘默不語。當?shù)赖赂信c生存欲起沖突時，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避不開的心理斗爭。

“走吧。當成遺愿也好，當成命令也好，聽我的，走吧?！?/p>

“——呃??！”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黑暗和失重后，空重重地摔到草地上。他沒有余力去回望遠處的廢墟，也沒能辨認這是哪里。

本就身負重傷的空經(jīng)不起這樣的顛簸，什么都沒來得及做便失去意識昏倒在了地上。

當他醒來時，自己已經(jīng)在不卜廬的床上了。

“這是...？”

白術走進來說：“空你醒了啊，那就好?！?/p>

“七七那孩子出去采藥的時候沒多久就回來了，說是見你渾身是血倒在地上，正好當時鐘離先生也在不卜廬，我就和他一起去把你救回來了?！?/p>

空扶著額頭，除去隱隱的疼痛，似乎想不起暈厥時發(fā)生了什么。

“這樣啊，多謝白大夫了。”

空雙手撐著床板，想站起來時卻感到一陣眩暈，被一雙小手擋住了去路。

“不能出去，要休息?！?/p>

他輕笑一聲，摸摸七七的帽子：“好，那我就聽你的，養(yǎng)好了再走。另外，謝謝你救了我，七七?！?/p>

“白大夫說，要救死扶傷?！?/p>

看著七七離開，空望向外面。

“夜蘭，等著我，我會回來的?！?/p>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