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包青天》原創(chuàng)同人續(xù)文《追憶》(又名《追憶之天音奇遇》)連載—第34章 方外塵緣

適時,仁宗正于宮中賜宴,翰林學士宋祁也在其列。席間,侍婢彈唱之詞正是他今年上元節(jié)所填的《鷓鴣天》,曲中唱道:“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簾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游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
深情的詞句將宋祁的記憶又帶回了那個美妙絕倫的夜晚——那晚,街市之上賞燈游玩之人甚多,由于道路過于擁擠,宋祁的官轎不慎撞到了一名宮女的轎子,幸得該名宮女忍讓寬宥,才避免了一場沖突。不經意間,他驚見宮女美貌,深感其溫婉可人、清雅高潔,頓生愛慕之情,回府之后,便即興作了這首《鷓鴣天》。然而,須知宮女即便未被皇上寵幸,也是皇上的女人,他身為臣子,竟斗膽寫下這樣的詞句,實乃大不敬之罪。
此刻,宋祁聽聞侍婢彈唱此曲,想必皇上已然知悉此事,直嚇得汗?jié)耦~角,惶恐無地。
然而仁宗臉上卻并無怒意,看著宋祁的眼光還頗有幾分欣賞,他舉起御盞,示意宋祁與其共飲,含笑道:“好一句‘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宋愛卿,蓬山不遠,蓬山不遠啊!”
宋祁怔怔望著仁宗,心中既驚且喜,又惶恐至極,連忙以袖遮面,將滿杯御酒灌入了喉嚨。
次日清晨,展昭如愿去了相國寺暫住,包拯也如愿從公孫策那里得到了錦囊妙計——請相國寺方丈相助。于是包拯即刻修書一封給方丈大師,說明情由,望其對展昭多加勸導,切不可讓他看破紅塵。
然而方丈大師看罷書信卻不以為意,雙目微合,輕嘆一句:“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便雙手合十,繼續(xù)默念起經文來。
愿望與現實往往相去甚遠,展昭一心想求個清靜,可自從踏入相國寺,便沒得過一天安寧:第一日,春妮來訪;第二日,包拯與公孫策前來看望;第三日,梅娘到寺院“進香”。若非每日還能在晨鐘暮鼓聲中沐浴佛光,展昭絲毫也感覺不到身在“方外”與“紅塵”究竟有何兩樣。
到了第四日,當展昭以為終可得些清靜時,又有小沙彌來報,說有兩位不肯通名報姓的故人來訪。
展昭無奈,只好合上手中曲譜,放在師父留給他的古琴“太古遺音”旁邊,請那二人前來相見。
不多時,小沙彌帶二人走了過來。展昭放眼望去,只見二人都是二十多歲年紀,一個身形單薄,一個體態(tài)壯健,雖然都是平民男子的裝扮,可前者走路的樣子看似大而化之,骨子里卻頗有些忸怩之態(tài)。
展昭星目含笑,迎上幾步,拱手道:“果然是故人,好久不見!”
那單薄之人見到展昭旭日般的容光,眼神一癡,隨即將脖子一揚,擺出一副傲氣的樣子,嬌聲道:“怎么,見本宮穿著百姓的衣裳,就把君臣之禮都免了?”
展昭笑道:“安樂公主之所以微服前來,不就是想免去這些繁文縟節(jié)嗎?”原來,他面前之人乃是安樂公主趙玲瓏,另一人則是公主府副總管小七。
玲瓏被他猜中了心思,心下十分歡喜,嘴上卻不肯承認,故意板起臉道:“罷了,罷了!我今天有急事找你,沒空跟你啰嗦這些。”看到石桌上橫著的古琴,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一抖衣擺,腳踩石凳,揚手在腿上“啪”地一拍,指著展昭道:“唉!都火燒眉毛了,你居然有心情在這兒彈琴!難道你真想出家,不問世事了?”
展昭欣賞著她“高雅”的動作,想起一年前初識她的樣子,不禁一笑。

玲瓏立時便惱了,氣呼呼地道:“你笑什么?”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番,忙把腳放下來,略顯生硬地擺出規(guī)矩的站姿,撅起小嘴兒道:“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嫌我不夠溫柔,不像女孩兒嗎?”
小七依舊是當年那個魯直的性子,見玲瓏吃了虧,趕緊上前維護,對展昭喊道:“展昭!當年她只是個平頭百姓,你欺負她也就罷了,如今她可是當朝公主,你怎么還敢欺負她?”
展昭搖頭輕笑道:“我何時欺負她了?”對玲瓏道:“誰說女子一定要儀態(tài)端莊,性情溫婉?”負起手緩步走向蓮塘邊的草叢,望著叢中幾點白色的野花道:“女子如同這世上的花,千姿百態(tài),各吐其芳,何來高低貴賤之分?牡丹雖富貴典雅,卻太過高傲,倒不如這叢中野花明麗自然、平易近人,別有一番清新之美?!?/p>
他背對著玲瓏,隨性抒發(fā)著心中所想,卻未察覺玲瓏的兩頰紅了又紅,好像一連涂了好幾層胭脂。
待展昭轉過身來,玲瓏已倉惶地背過身子,恨不得找個角落躲進去!
小七這下更生氣了,沖到展昭面前,雙手叉腰道:“展昭!你別太過分了!你再敢調戲她,我……我就告到皇上那兒去!”
玲瓏卻忽然一反常態(tài),攔住小七道:“你瞎說什么,誰調戲我了?”不敢抬頭看展昭的眼睛,連忙扯開話題道:“我今天來,真的有急事要告訴你!”此時說話的語氣已輕柔了許多。
展昭想起她方才提到“火燒眉毛”,心中也不安起來,問道:“什么事?”
“宋祁這個人你知道嗎?”玲瓏的臉色這才恢復如常,抬頭正視展昭。
“宋祁?”展昭思慮片刻道:“莫非是工部尚書兼翰林學士宋祁,宋子京?”
玲瓏道:“對!就是他!”
展昭嘆道:“天圣二年,他與兄長宋郊同登進士及第,本是排名第一。當時的劉太后卻以“弟不可先兄”為由,將兄長宋郊定為第一,置宋祁于第十,實在埋沒了他?!?/p>
“這我倒不知道!”玲瓏滿面焦急之色道:“可我知道,皇兄快要把春妮姐姐賜婚給他了!”
“你說什么?”展昭有些不相信玲瓏的話,問道:“你從哪兒聽說的?”
玲瓏“哼”了一聲道:“什么叫‘從哪兒聽說的’?好像我是街上的‘包打聽’!這可是教我禮儀的禮部尚書洪師父親口告訴我的!他說,幾天前,皇兄在御宴上刻意安排侍婢們彈唱了宋祁填詞的曲子,似乎叫什么天,對!叫《鷓鴣天》!其中有一句關于蓬山的,具體我也不會背,總之是說他在上元節(jié)那天看上了一個美貌的宮女,恨不得把她娶回家。可皇兄知道以后,不僅沒治他的罪,還說什么‘蓬山不遠’,洪師父說,皇兄分明是有意把那個宮女嫁給他!”
她敘述的不甚清楚,但展昭大致也能聽懂。而且宋祁的《鷓鴣天》傳唱已久,他也曾有幸聽過,對那句“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頗有些印象。只是展昭不明白這與春妮有何關系,正要問玲瓏,卻聽她道:“你知道那個宮女是誰嗎?就是春妮!”
展昭奇道:“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玲瓏道:“上元節(jié)那天,八皇叔邀我和春妮、梅娘去王府觀花賞燈。我從公主府出發(fā),不與她倆一路,而梅娘多陪了太后一會兒,出宮晚了些,所以春妮是單獨坐轎出宮的。都怪我多事,出了個餿主意,讓她倆都假扮宮女去見皇叔,想給他老人家一個驚喜,可沒想到……”
展昭道:“沒想到,宋學士路遇春妮,錯把她當成了宮女?”
“就是,就是!”玲瓏愈發(fā)心急如焚,上前一步道:“皇兄也許還不知道那個宮女就是春妮,可即使知道了,說不定也一樣會把春妮賜婚給宋祁。洪師父說,皇兄對宋祁的才華愛惜得不得了呢!你快別呆在廟里了,趕緊想想辦法,等皇兄頒下圣旨,可就來不及了!”
展昭雖然一直期盼春妮能早早出嫁,但不知怎的,事到臨頭竟有些不舍,不禁在心中感嘆:“或許天下做哥哥的都是如此吧!”對玲瓏道:“其實你也不必著急,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宋學士才華橫溢,品貌出眾,春妮能與他結為連理,也是難得的福分?!?/p>
“福分?”玲瓏氣憤地道:“虧春妮還口口聲聲說你疼她,我看你一點兒也不在意她!我問你,她一心想嫁給誰,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一副抱打不平的架勢道:“還有梅娘,她始終不嫁,為的是誰,難道你也不知道?我告訴你,展昭,她們都是我的好姐姐,你要是敢拋下她們不管,在這兒出家當和尚,我趙玲瓏就跟你沒完!”
“她們倆想嫁展昭,那你呢?”忽然一個戲謔的聲音從她身后響起:“你是不是也非展昭不嫁啊?”
展昭早已察覺白玉堂到此,見他現身,本想微笑致意,卻聽他取笑起玲瓏來,急忙遞眼色過去,讓他住口。
玲瓏被白玉堂這么一問,一張秀臉羞得通紅,跺著腳指著白玉堂道:“你是什么人,竟敢這樣跟本宮說話!簡直……簡直太放肆了!”給展昭匆匆撂下一句“你愛怎樣就怎樣,你的事我不管了!”就拽著小七的袖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展昭請白玉堂在院中坐下,倒了杯茶給他,低眉笑道:“怎么?你也是來勸我別出家的?”
白玉堂輕蔑地一笑道:“勸你?有必要嗎?你出家,鬼才信!”
雖然話不中聽,卻透著難得的信任,令展昭由衷感激?;叵肫饋?,他也不知曾幾何時竟與白玉堂有了如此默契。
白玉堂也是喜好琴樂之人,看到石桌上的“太古遺音”,不禁有些手癢,于是放下手中的寶劍,把琴移到近前,隨意撥弄了幾下,品著回旋的琴音,贊嘆道:“好琴!果然是稀世珍寶!”順手拿起旁邊的曲譜展開一看,不由得臉色大變,連忙合上道:“展昭,你不要命了!你怎么還敢彈《追憶》?”
展昭怕他一氣之下撕毀曲譜,忙拿回曲譜,小心疊好,收在袖中道:“這里是寺院,有木魚鐘磬為伴,我不會被《追憶》所傷的?!眹@道:“我只想尋得一個方法讓《追憶》不必與佛音為伴也能不再傷人。那半把刻有嗜血魔功的古琴,我已焚毀了,可我不能把《追憶》也付之一炬,這可是師父畢生的心血!”
“這你就不明智了!”白玉堂道:“《追憶》傷人的威力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能為了你師父,就什么都不顧了,這曲譜一旦落入歹人手中,或是傳諸江湖,后果將不堪設想!”
展昭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道:“我知道,所以在離寺之前,如果還想不到完善之法,我只能將它銷毀?!鄙袂橹校瑵M是對司徒聽音的思念與愧疚。
白玉堂不想跟他一起傷感,于是提高了聲音道:“我今天是來還你功力的!妖女的案子結了,孟老前輩的功力我也該還給你了。”
“不!”展昭擺手道:“在天音派密室之中,我的功力已然恢復,而且更勝從前,你不必再還我了!”
“那怎么行?”白玉堂正色道:“你是否恢復功力,是你自己的事。我借了你的功力要是不還,豈不讓江湖同道恥笑!”
展昭道:“白兄,你且聽我說。其實這次能夠機緣巧合恢復功力,我也始料未及?;蛟S冥冥之中,正是師父他老人家有意安排,想把他的功力和春妮一起交付于你?!痹诘弥纹畹氖轮埃褯Q定再次把春妮托付給白玉堂。如今雖然又冒出個宋祁,但展昭深知春妮必定不愿嫁給一個陌生人。在展昭心中,白玉堂仍是春妮夫婿的上上之選。
白玉堂卻哪里肯依,當即拍案起身道:“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這哪是孟老前輩的意思,根本就是你自己的意思!”見展昭是鐵了心不想收回功力道:“就算是孟老前輩的意思,他老人家也只想用這功力來還我當初對春妮所謂的恩情。從此以后,春妮再也不用覺得欠我什么了,再也不必以身相許了,她可以坦坦然然嫁給她真心喜歡的人了!別忘了,答應孟老前輩要照顧春妮一生的是你,不是我!這是承諾,更是責任,你休想推托!”
這時,澄因來到院中,對展昭道:“哥哥,方丈請你到禪房吃茶!”
展昭聽到“吃茶”二字,心想:“莫非方丈有意效法趙州從諗禪師“洗缽吃茶”的公案,教我參悟“平常心是道”的佛理?”于是邀白玉堂同往。白玉堂卻毫不領情,提劍飛身躍上屋檐,瞬間已不見蹤影。
來到禪房之中,展昭向方丈行了佛禮,盤膝坐在對面的蒲團之上,看到面前的矮桌上放著兩只茶杯,正中卻擺著一個酒壺,心中頓生不解。
只見方丈一語不發(fā),提起酒壺先給展昭斟滿了一杯,又給自己滿上,接著舉起茶杯道:“展施主,請吃茶!”神態(tài)甚為平和。
展昭謝過之后,雙手恭敬地端起茶杯,剛要飲茶,卻發(fā)覺杯中之物既無茶色,也無酒香,送到口中,更是沒有任何味道,只覺得冰涼爽口,原來竟是一杯清水!
方丈端詳著手中的茶杯,問展昭道:“施主,茶香如何?”
展昭道:“茶香特異,深具禪機。恕弟子資質愚鈍,一時難以參透。”
方丈擺手道:“不急,不急!施主住進本寺,便是與佛有緣,既然有心參禪,何不更進一步?”
展昭不解道:“大師的意思是……”
方丈笑道:“施主何不權且入我佛門,作為本寺俗家弟子,在寺中帶發(fā)修行?”
“什么?”展昭驚道:“大師要弟子出家?”心想,看來佛寺不是隨便住的,莫非我真的回不去開封府了?
方丈合什道:“入我佛門,乃是身入無上妙境,可享‘大歡喜’,得‘大自在’。茫茫塵世,苦海無邊,施主又何須眷戀?當然,是否出家,但憑自愿。這幾日施主不妨暫且?guī)Оl(fā)修行,一面參禪,一面考慮老衲的提議。倘若決意出家,老衲即刻為施主剃度;倘若施主希望再回紅塵,亦可隨時離開本寺?!闭拐褵o奈,只好依方丈之言,暫時做了相國寺的俗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