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籠中之鳥，我、曾經(jīng)怨恨著。

我怨恨身邊的所有人，我怨恨將我生下來的父母。

十三歲之前，我只能通過窗戶凝望天空。我只能在自己的房間里，眺望那遠處的山脈。

沒有朋友，更沒有能說得上話的人，就連愿意聽我說話的人都沒有……十五歲之前，我從未出過自己的房間，我甚至都不知道大地的觸感。

直到十六歲，我才被允許外出。

我十六歲才第一次離開自己的鳥籠。

我永遠記得，我來到了外面……那是個下雪的季節(jié)。

白茫茫的雪，細細的就如同砂礫。但它比砂礫要輕，也比砂礫更柔，同時它也更加得溫暖。

白雪將我的手暖紅，這刺刺的、火辣辣的溫度讓我著迷，然而我卻一不小心地在雪地里摔倒。

十六歲初次的外出中，我體驗到了“疼痛”的感覺。

而作為代價，我再次被關(guān)進了鳥籠，身邊的人也全都換了一遍。

我在鳥籠里呆到了十九歲，十九年的人生中，我第二次受到了父親的召見。

我被身邊的人帶往了父親的房間，那是個雷雨不斷的季節(jié)。我在半路上故意摔倒，就為了讓身邊的人再換上一批。

從我十六歲起，三年來，這已經(jīng)是第十九批了。明天就是我二十歲的生日，她們陪伴了我這么久，卻什么也沒做。

所以在我二十歲的生日到來之前，我要讓她們?nèi)扛艢q的我一同消失。

來到了父親的房間，父親震怒之下，不但當(dāng)場就處決了那些看護不利的人，之后更是對我的小心思進行了嚴厲地呵斥。

我不在意父親知道，也并未聽進任何批評。沒有人聽取我的訴求，那么我又為什么要聽取別人的訴求呢？

我是一只鳥，一只籠中之鳥。

不會叫，也不再叫。

只會在需要的時候被拿出來展示，就如同那十六歲時一樣。

也亦同……明天的二十歲典禮一樣。

觀禮、演舞、酌、品、雅、樂……

我就是一只鳥，一只任人觀賞的鳥。

一只籠中之鳥，一只受傷的折翼之鳥。

沒有人真正在意我，我只是被人用來觀賞。

在我二十歲的生日，我第一次擁有了選擇的機會。在品鑒之后，我可以挑選自己心儀的對象。

然而哪一個我只能通過別人寫下的謊言了解，哪一個我都從未接觸過。所有的人，最多也才是第二次見面，只是如此就讓我挑選？

這難道不是故意刁難嗎？

我沒有選擇，一年后我就成了被選的人了。

我從招婿，變成了出嫁。

但只要能離開這個破鳥籠，我也就沒有異議了。

我被人挑選，這次連籠中鳥都不是，而是就如同字面意義上的物品一般，成為了勝出者的獎品。

品鑒從文、禮、武、司四項開始，最后到闡、樂、藝三項。歷時共計七月，在我不滿二十二歲的年紀，我作為獲勝者的獎品，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離開了鳥籠。

到家三天，我先后面見了族中的所有長輩。擁有了自由外出的權(quán)利，雖然那只是個還不如我窗下小道寬敞的院落，我已經(jīng)非常滿足。

約禮七日。

節(jié)禮三月。

在第一次不是被當(dāng)作為“物品”進行觀賞的情況下，度過了已經(jīng)是最讓我滿意地一次生日。

迎來了二十二歲的年紀，盡管我對他沒有任何感覺，更沒有半點興趣，但只要他不剝奪我外出的權(quán)利，我就準(zhǔn)備嫁給他，好好做他的妻子。

約節(jié)之后，便是和親。

他們辦得相當(dāng)熱鬧，頗有一番舉國同慶的意思。我雖然不能離開庭院，更不能出去見客，但只要觀察周圍人的神色，就知道來客一定不少。

三個月后，我將迎來和親。

我被教導(dǎo)和親的規(guī)矩，同時也被告知和親之后便不可再用舊名，我需要一個新的名字。

我時常呆在院落里思考自己的新名字，我想以花為名、也想以雪為名，一直久久猶豫無法確定。

期間，他來探望過我?guī)状?，跟我聊了幾句詢問了和親的相關(guān)事宜。我跟他商量，想去后院外面看看，他和我約定，和親之后便與我同去。

時間過的很快，也過的很慢。

我一天天地數(shù)著日子，期盼著外面的景象，同時也后怕著如果他背棄約定的話，到時候我又該如何是好？

我思考著，最后悄悄地做了兩手準(zhǔn)備。

我希望他是個遵守約定的人，我也愿意去相信他會是個信守承諾的人。只要他不背叛我，我就什么也不會做。

時間可以考驗一切，可以考驗他，也可以考驗我。只不過我還沒有來得及被考驗，他卻連迎來考驗的機會都沒有了。

和親之前，我的第一任丈夫暴斃，死因不明。丈夫死后幾日，雙親、弟妹們相繼死亡失蹤，我被準(zhǔn)備來參加和親的父親又帶回了籠子里，結(jié)果婚事就此作罷，我轉(zhuǎn)眼間便又成了別人的妻子。

在我二十三歲時，我迎來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這是個對誰都無比冷漠的人，對我更是尤其得不待見。他看我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什么骯臟的東西，在他的眼里，我甚至連他的寵物都不如。

他不待見我倒不要緊，但是輕蔑我可是重罪。而且我明明好不容易才又離開了那個破鳥籠，他竟然又把我給關(guān)進了籠子里，真是……死有余辜。

至少對我好點的話，也能活得久點。為了回報他對我的輕蔑，我刻意夸大了他的罪行，并且羅列虛構(gòu)了許多子虛烏有的事情。

不出意外，我的第二任丈夫很快就被處刑。而我虛構(gòu)的其中一條罪行涉嫌叛國，結(jié)果全家連坐，就連我也被關(guān)進了牢里。

只不過，對于我來說不過是從一個籠子來到了另一個籠子。反正很快就要回到那個大鳥籠里，我倒是一點也不在意。

然而和我臆想的不同，一直過了很久也沒有人來放我出去。這一年，我在牢里度過了自己二十四歲的生日，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