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仙走廊03

? ? ? ? 他們的正式番號是“紅兵團優(yōu)勢戰(zhàn)術火力強擊部隊”,如此復雜的番號往往會引發(fā)另起一個簡潔外號的趨向,最終他們得到了“錫兵部隊”這個綽號,因為這支部隊就像鐵盒里的錫兵一樣密密麻麻地擠在裝甲列車廂艙里,由古老的蒸汽火車頭牽引著,依托公元時代留下來的廢棄地下鐵軌線穿行于北七區(qū)沉厚黑暗的地底。不久連新的臂章都設計出來了——盾形章里套著一個獨腿錫兵形象的徽標。他們的鐵路機動方式,有時甚至比從地面上穿越遍布感染體的區(qū)域更加便捷,因此如若“地鐵站”附近的特定地區(qū)發(fā)生緊急狀況,他們通常被兵團司令部當作應急救火隊使用。這一次也不例外,癱瘓了“獨角仙”的那次EMP爆炸并不僅僅引起了空騎縱的注意,紅兵團也同樣偵測到了它,進而確定了“在逃目標感染源”的位置。大散關隘道的分岔山口附近正好隱藏著地鐵路線網的一處出口,于是一輛滿載兵員的“錫兵列車”被派去開展攔阻行動。
? ? ? ??在某一節(jié)車皮里,阿登坐在高高的彈藥箱上,看到秦選鋒擰開軍用水壺的蓋子,便把自己的水壺遞過去,希望分一口水喝,順便跟這些新認識的戰(zhàn)友們聯(lián)絡一下感情。然而秦選鋒從帽檐底下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伸過來的手,而開始把水壺的內容物往自己的瓶蓋里倒,這時阿登聞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下意識地便把伸出的壺子縮了回來。“夜貓子”班的其他人紛紛圍攏到秦選鋒身邊,各自擰下自己的水壺蓋接下了一小口酒,然后往當中一碰,沉沉地齊聲祝道:“英勇犧牲,無上光榮,敬聞遠同志!”
? ? ? ??阿登看著他們一仰脖子,便躡手躡腳地把水壺藏回身后,像是生怕別人想起他曾經把壺拿出來過。秦選鋒借著酒意開了腔:“安全員,我們搭上這趟‘錫兵列車’是為了撿回昨晚丟的臉,你跟過來湊什么熱鬧?”
? ? ? ??阿登馬上來了勁:“俺也一樣??!那該死的獨角仙害我被世衛(wèi)聯(lián)解職丟了飯碗,如果我能把它抓回來,肯定就將功折罪了!”
? ? ? ??“夜貓子”班的戰(zhàn)士們都露出嘲笑的表情來:“你人還沒蔥高呢!”“就仄(這)森(身)板能給大從(蟲)子橫嘖(著)呲(吃)下去!”“怕不是找個借口畏罪潛逃吧?”
? ? ? ??阿登伸手到自己的舊軍裝里掏了半天,學著秦選鋒昨晚的架勢,大模大樣地掏出兩塊身份章來:“我也是紅兵團的戰(zhàn)士?。【褪菦]找著冬眠之前的老部隊而已。這是我出冬眠艙時就隨身帶著的家伙什?!?/p>
? ? ? ??秦選鋒等人表情各異地湊過眼去看,只見第一塊是代表紅兵團軍籍的紅旗胸章,另一塊盾形臂章內卻是誰都沒見過的部隊徽標,畫的是一只燕子的剪影,背景中還斜著幾道雨點。
? ? ? ??“雨燕?沒聽過這隊伍啊?!弊秒x阿登最近的林笑濤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塊臂章,“你叫阿登的到底姓個啥?說不定能上部隊花名冊查一查你的兵籍信息。”
? ? ? ??“阿登、阿登當然姓阿!”阿登不想再提冬眠之后他連自己全名都記不清的這檔子事,“甭管是啥部隊的,總之都是紅兵團的同志,你們招我進班能怎么的?反正你們現(xiàn)在缺個人多把槍,把多出來的槍勻給我得了?!?/p>
? ? ? ??秦選鋒炸毛似的把聞遠那支突擊步槍往肩上一緊,跟自己的步槍并在一塊兒:“扯!你屬燕子的,我們屬夜貓子的,就是宰了吃肉也燉不到一鍋里去!你也不尋思尋思,我能招個姓阿的進班里嗎?正經人哪有姓阿的?”
? ? ? ??“愛招不招!正經部隊誰能叫‘夜貓子’?還榮譽稱號呢……”阿登回敬了兩句,接著他想到機槍手馬大良多有一支防身用的手槍,便盤算著能不能討到手來,否則待會兒車一停只怕要用牙去啃感染體,“馬大良……”
? ? ? ??這個名字是馬大良的痛處,被阿登一喚差點從彈藥箱上躥起來:“是馬大娘!樂、一、昂——娘!”
? ? ? ??阿登臉都聽擰了:“我叫的是馬大良??!”
? ? ? ??“你良!不是呢一昂娘,是樂!意!昂——娘!”馬大良這輩子沒讀對過自己的名字卻永遠在糾正別人,割舌頭的心都有了。
? ? ? ??“你娘!”阿登沒好氣地糾正道,斷了借手槍保命的念頭。
? ? ? ??班里的其他5個人笑得打跌,拉歌笑話那倆寶貨:“馬家溜溜的大娘,人才溜溜地好喲!阿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他喲!”

? ? ? ? 林笑濤笑過了氣之后便出面給阿登解圍:“班長,說笑歸說笑,槍還是暫時給他吧,大不了打完這仗再收回來,不然待會兒叫這小子用手撕蟲子玩???”
? ? ? ??“你彪啊?給雛兒用槍,他能打中自己的后脊梁!”秦選鋒講道理。
? ? ? ??“是個把勢,不是雛兒了。”林笑濤擺事實,并把阿登的手揪過來,好讓班長看他虎口上的繭子,“看這架勢,冬眠之前喂過不少槍子兒,搞不好軍齡比你我還長呢。公元時代末期兵源嚴重不足,是有不少部隊招了少年兵。”
? ? ? ??秦選鋒不松口:“槍是聞遠留下來的,不傳他。”
? ? ? ??林笑濤于是把自己的步槍解下來:“我的槍給他,聞遠的槍讓我用,這總成吧?”
? ? ? ??秦選鋒拗不過,只得把聞遠的槍遞給林笑濤:“仔細他崩了你的腳后跟。”
? ? ? ??阿登撫著林笑濤交給他的槍,就像第一次摸女孩子的手。鋼鐵的分量,烏鴉一樣的顏色,這種公元時代的九十五年式突擊步槍,為了適應蘇醒時代對抗感染體的重火力、強停止作用和近戰(zhàn)搏斗需求,對槍身結構進行了強化加固,小口徑槍管已經更換為鏤孔空冷式的大口徑重槍管,原本用工程塑料制造的彈匣,為了適裝新的鋼芯重頭殺爆彈,也改為了純鋼鍛造。由于大量使用鋼制構件,這種經過蘇醒時代改造之后的步槍被士兵們稱作“九五鋼”。軍事工業(yè)在這個時代仿佛發(fā)生了倒退,退化回了機械化時代那種粗魯硬實的模樣。
? ? ? ??在車廂的另一端,擁擠著正宗的“錫兵”們。由于與感染體一同擠在地底下,被蠕蟲拱進地鐵隧道剪了徑、需要緊急制動下車作戰(zhàn)是常有的事,為了適應地下鐵軌的黑暗作戰(zhàn)環(huán)境,他們的作戰(zhàn)服是一種顏色深暗的黑迷彩,普遍裝備火力更加粗獷且更適于拼刺的卡拉什尼科夫突擊步槍,“夜貓子”班的一彪人混在其中,倒好像跌進煤窯的幾球西瓜。此時這趟“錫兵列車”的車長瓦井正站在電臺前領受命令,他剛剛得知,被EMP癱瘓的“獨角仙”要塞大概是猜到了無法避免位置暴露,索性打破無線電靜默開始發(fā)求救信號,聲稱在大散關隘道遭到了大批感染體圍攻。
? ? ? ??“被感染體圍了?”瓦井得到這個消息后,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來,“那還有咱什么事???咱本來就是去截它的嘛?!?/p>
? ? ? ??電臺那邊喝道:“瓜慫!去把人救出來啊!”
? ? ? ??瓦井在本就狹小的車廂里來回踱了兩步:“指揮員……那到底要我們截人還是救人?。俊?/p>
? ? ? ??指揮員條理清晰:“先救出來,再截下來!”
? ? ? ??明確指令之后,瓦井掃視了一下滿車廂的人馬,看到角落里的“夜貓子”班時免不得把目光多停留了幾秒。就是這幾只傻夜貓子昨晚給逃逸中的“獨角仙”要塞護了航,今晨又帶著他們從護航戰(zhàn)場上“撿”來的一輛“庫爾斯克”式坦克,趕到牧月平原的“地鐵站”蹭了便車,口口聲聲說要把自己放走的“獨角仙”親手抓回來。
? ? ? ??列車到站,“夜貓子”班混在錫兵們之間,在車廂艙門之后排作密集的出擊隊形,昏暗的陰影遮去了每個人的面容,重氣凝然有如皇陵中枕戈待戰(zhàn)了千百年的兵馬俑。踏出車廂門,生死兩邊分,“錫兵”部隊是整個紅兵團作戰(zhàn)序列中傷亡率最高的部隊,由于大多數(shù)地鐵站的地面設施都處于難以駐兵管理的不設防狀態(tài),這意味著感染體可以自由進出這些廢棄站臺,錫兵們必須時刻做好一出車艙就投入血戰(zhàn)的準備。從緩開的車門縫里投進來一線光明,像劍一樣將沉默的陣列劈作兩半,同時也投在了正對著艙門的車廂墻壁上,映亮了畫在那里的一幅獨腿錫兵的宣傳畫,而畫面旁邊斑駁陳舊的標語卻還遮在陰影之下。在車廂門敞開到足夠一人進出時,透進來的陽光陡然被暗影填滿,第一條感染體撲進來咬住了站在隊列最前沿的幾名“錫兵”。那幾名錫兵的手臂從咬住他們的噬口內掙扎出來,扳住能扳住的每一顆蟲牙和每一根觸手,將全身的重量吊在那怪物頭部、死死往低處墜去,緊鄰在側的幾名戰(zhàn)士撲上去將它壓住,隨后便是整艙吶喊著的黑色迷彩淹沒了那團血紅色。這時艙門已經完全打開,并照亮了車艙上的那行標語,那是公元時代杰出的安徒生,在《堅定的錫兵》中寫給戰(zhàn)士的幾句歌:
? ? ? ??“沖啊、沖啊!你這戰(zhàn)士!你的出路!只有一死!”
? ? ? ??錫兵們踏著那條被工兵鏟和刺刀“咬”碎的感梁體向艙外涌去,在他們對面,血洪一樣的感染體迎著卡拉什尼科夫突擊步槍的子彈和槍刺洶涌而來。
? ? ? ??阿登麻木地在戰(zhàn)場上奔跑著,并把視野定焦在遠方天幕的某一點上,心里惟一的念頭是:這么多???
? ? ? ??60秒鐘前,朱野和他的車組成員掀開帆布,將連夜搶修完畢的T-99“庫爾斯克”式主戰(zhàn)坦克從“錫兵”列車的某一節(jié)平板拖車上駛了下來,沖進由錫兵們開辟的突擊通道,折向車尾的炮塔像食肉獸的頭顱一般猛甩回正前方?!耙关堊印卑嗟?名戰(zhàn)士組成兩支突擊小組分列于坦克的左右兩翼隨進掩護,像翅膀一樣翼護著這只鋼鐵巨獸“滑翔”于戰(zhàn)場之上。秦選鋒和突擊手林笑濤在坦克左翼組成了推進隊形,而阿登幾乎是本能地補到了這個小隊的第三角上,那正是已經犧牲了的通訊兵聞遠本來應該在的位置。步兵是坦克的眼睛,和林笑濤站在同一條線列上掩護箭頭處的秦選鋒向前突擊時,阿登嘗試著用曳光彈標示位于班長左前方那叢感染體的位置,而碩大的坦克炮塔簡直就像隔空安裝在他右肩的一只機械武裝臂般隨動指來,那門140mm滑膛炮開火時,阿登感到炮膛和火藥爆燃的震動隔著空氣狠狠錘打著他的血液、內臟和骨骼,仿佛要把他整個人從里到外震碎,被擊中的感染體斷裂成無數(shù)殘節(jié)、呈放射狀涂抹在大地上,秦選鋒在林、登兩人的射程極限位置停住,開始單手持槍給地面上那些沒死透的殘蟲挨個點名,并揮動另一只手示意兩名戰(zhàn)友跟進向前。阿登在行進中打碎了落在自己當前火力弧面之內的幾條感染體,很慶幸并沒有崩掉誰的腳后跟或打中自己的后脊梁。
? ? ? ??45秒前,這支步坦協(xié)同突擊箭頭沖出了林地,他看見了癱瘓在谷地里的“獨角仙”要塞?!蔼毥窍缮系募一飩儯瑳]想到吧!我從牧月平原的地獄里追上來了!”他在腦子里這樣咆哮道。起重機吊臂將一門雙聯(lián)裝“竿”式干舷機關炮懸到了“獨角仙”左舷之外的半空中,這便是要塞上唯一能夠對側舷裝甲開展阻擊的直射火力了,在兩道彈鏈直指著的方向上,感染體群像一層紅色的厚毯,自下而上沿著垂直的側舷裝甲舒展上去,死去和殘缺的蟲體在這堵鋼鐵城墻腳下堆得像主履帶一樣高。甲板上人數(shù)單薄的要塞兵試圖用手榴彈阻住它們的攻勢,汽油被成桶倒入甲板上的排水孔、又經由側墻處的泄洪涵道流浸到蟲體上,被燃燒瓶砸中的蠕蟲燃燒著繼續(xù)向上攀爬,在側裝甲上留下一大片灼黑的尾跡。在他們艱難保衛(wèi)著的甲板之上,燈火一片一片地亮起又一片接一片熄滅,亮起的部分是木楠指揮著工程隊測試還有多少電路網在EMP攻擊時處于關機狀態(tài)、因而完好保存了下來,熄滅的部分則是他們正在拆卸那些確認完好的電網元件、拿去修補損毀嚴重的動力傳導系統(tǒng),比起這種“拆東墻補西墻”的應急維修來,起重機吊回來的那艘“飛行艇”提供了更加急需的元器件,瓦佳胡亂堆砌在機殼中的那些工程部件,有許多都是難以替代的核心裝置,大大緩解了木楠的“無米”之患,它幾乎是剛一落到甲板上就被工程隊肢解殆盡,朝著不同方向流往哪怕是勉強能夠用上的地方。要塞上的生活供電體系迅速退化回電氣革命以前的時代,而底盤深處的傳動機構卻在一點點艱難地復蘇。
? ? ? ??30秒前,錫兵列車上的火力強擊支援兵開始進入戰(zhàn)場,他們穿著簡易的承重外骨骼,以2-5人為一小組,在前鋒輕步兵臨時拉出的環(huán)狀散兵線后方構筑火力陣地。陣地上的任意一樣武器,叫人看了都會疑心它的設計者是個試圖讓步兵取代坦克的狂人,需要拆分攜行現(xiàn)場組裝的大口徑全自動榴彈發(fā)射器、身管排列成正角的三聯(lián)轉膛機關炮、齊腰高的小型107mm火箭炮、巨型手電筒一樣的單兵熱能燒融炮和重榴炮彈改裝成的迫射雷,還有其它一些天知道是怎么拼湊出來、隨時像是能用后座力把自己震散架的重型火器,它們開火時形成的大片熱紅外影像映在阿登回頭察看時的熱成像戰(zhàn)術目鏡上,顯得比那些感染體還像怪物,那輪火力支援的攻擊正面足足覆蓋了整個獨角仙要塞側舷裝甲,無數(shù)彈道同時摳進要塞側面裝甲上那層血紅的“蟲毯”并狠狠地往下扒,感染體群像被滾水燙開的皮膚一樣大片大片從側舷裝甲上剝落下來。
? ? ? ??現(xiàn)在,他望著天空,看到自己試圖抓住獨角仙和獨角仙試圖逃離這片山谷的一切努力都在變成徒勞??镇T縱的“圓錐”式巡航導彈,在裝配多級反工事戰(zhàn)斗部的情況下,只需要一枚就足以洞穿獨角仙要塞那大而無當?shù)募装宀⒅边_核心動力引擎,蒸汽鍋爐殉爆的威力會使整座要塞像一只巨型高壓鍋一般從內部炸開。而奧林匹亞庭為了保險起見竟發(fā)射了整整八枚!那是人類軍事科技登峰造極的公元時代末投映到這個蘇醒紀元的余輝,它們齊頭并進排列成鋼鐵的羽翼,噴出的尾跡將滿天彤云向兩側排開,為這場戰(zhàn)斗拉開了終場的帷幕。
? ? ? ??而在此之后的第5秒鐘,空中發(fā)生的一切徹底超出了他的理解。像是被一眼無形的漩渦所吸引,那八枚導彈突然劃過一個大得驚人的長弧,向著莽蒼的山林拐過去。如果真的存在那樣一團將它們卷離航向的漩渦,那它的渦眼將正好落在北麓最高的那棵明云樹上。
? ? ? ??“信號源模式已經啟動了么?”瓦佳站在明云樹冠的陰影之下,滿意地看著“圓錐”導彈一枚接一枚拐向這邊。
? ? ? ??“地下基站已經通過生物電路對全樹完成充能,信號源模式成功啟動。”圖蘭朵系統(tǒng)確認道,“為了確保樹體生物基質能夠持續(xù)釋放電磁波誘騙信號,線路將不間斷地施以電流刺激,由此可能激化樹體內部的生長激素分泌,導致有限時間內的爆發(fā)式生長?!?/p>
? ? ? ??“讓它長吧,長不了多久了?!蓖呒严蛑h離那棵巨樹的方向退去。就像哲其先前釋放的那些納米鱗碎片一樣,這棵經過生物電路植入和基因編程改造后的巨樹,由于散發(fā)出強烈電磁波信號而成為了一個巨大的干擾源,此時第一枚被誘騙的“圓錐”導彈已經擊中了它的頂冠,由于樹體缺乏像裝甲目標那樣的物理強度,導彈首端的多級戰(zhàn)斗部未能全部觸發(fā),因此那巨塔一樣的樹干在爆炸之后仍然得以繼續(xù)挺立,殉爆的內容裝藥使得滿樹盛放出熊熊火花??粗约憾嗄暌詠頍o法從中逃離的安全站正在毀滅,她感到囚枷在心里的某種重擔突然松脫開來。
? ? ? ??第二枚導彈接力一樣俯沖下來,它仍然按照導航程序的指示,在即將擊中目標之前展開了無規(guī)律蛇形機動,規(guī)避著那并不存在的防空炮火。這時遠方傳來一陣嚊通了鼻塞般暢快的機械轟鳴,“獨角仙”要塞狠狠地震顫了一下,山谷里爆發(fā)出一片歡呼。
? ? ? ??“班車要上路了!”瓦佳滿意地將明云巨樹拋在身后,向著正在恢復動力的“獨角仙”要塞奔去。在圖蘭朵系統(tǒng)提示過的那種電流刺激作用下,急速生長的枝冠燃燒著向四面八方延展,那是生長了千百年也沉默了千百年之后的無聲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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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動了!龜兒子要動了!”錫兵們圍著轟鳴的“獨角仙”,發(fā)瘋一樣笑著,似乎專注于“救出來”的勝利而完全忘記了“截下來”的命令。
? ? ? ??“截下來!”瓦井怒喝道,又要唱紅臉又要唱白臉,這活計真他媽難辦!他緊盯著掌心的秒表,并從疾走的指針刻度上看到了敗亡,作為一支純由步兵組成的部隊,“錫兵”的性命只存活于火力范圍之內,要支撐起如此高強度的持續(xù)火力打擊,士兵體力與武器彈藥的消耗速度是要以秒來計算的,而這次戰(zhàn)斗持續(xù)至今,進攻步伐已經比預期的慢上了整整一分鐘。如果再不加快進攻節(jié)奏、突破擋在面前的感染體殘群并登上獨角仙要塞,錫兵部隊將失去趕在“獨角仙”恢復動力之前將其攔截的最后機會,而在為此消耗掉了第一輪彈藥儲備的情況下,他們甚至難以脫離感染體的反撲及時撤回到列車上去。他回身察看后勤兵們從車廂上搬運后備彈藥的進度,那一瞥使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恐懼。
? ? ? ??此次??康倪@座廢棄站臺修建在地表,這意味著瓦井可以透過早已經不存在的站臺大門看到停在軌道上的火車。他看見錫兵列車正在后退,而退卻速度甚至超過了蒸汽火車頭全負荷運轉所能達到的極限——它不是在倒車,有某種力量正順著軌道把它扯回地底!這臺萬噸級的裝甲列車從蒸汽車頭到尾節(jié)車廂共有200余米長,而它被整列拖過站臺只花了短短數(shù)秒,站臺出口之后的鐵軌頓時變得空蕩蕩的,好像那列火車從來不曾在此??窟^。瓦井還在思索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能夠如此輕松地拖走火車,而更多感染體已經像血一樣涌出了站臺口。錫兵部隊在戰(zhàn)場上展開的“火力城墻”完全是指向獨角仙要塞那一側的,后方那些來不及調轉重火器而又缺少近戰(zhàn)火力保護的強擊支援兵,倉促之間只能借助承重外骨骼的力量自衛(wèi),像一個個巨人一樣扭住咬向自己的蟲牙,然后被更多感染體壓倒吞噬。瓦井喝令著前沿的坦克車組和輕步兵迅速回援,環(huán)形火力陣列像一座沙堡一樣,垮散于自后方沖來的敵潮之下。
? ? ? ??山谷中一陣蒸汽鍋爐的嘶吼,錫兵們發(fā)現(xiàn)天突然黑了,每塊都有一節(jié)車廂那么寬的巨型履帶銷板轟鏗著從整片陣地兩側鉸接滾進過去,將正在撲來的感染體群擋在兩副巨型主履帶之外。瓦井抬起頭來,看到獨角仙要塞的底盤正高懸在上方隆隆地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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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主引擎已經達到最大出力,運轉狀況良好。”盧科亞報告道。
? ? ? ??“傳動系統(tǒng)出力導達率已超過75%,還在穩(wěn)步上升,運轉狀況良好!”木楠滿臉油污地爬進導航大廳,可一看到老城的臉,她的歡呼就凝固了,幾年共事下來她熟悉了老城的各種表情,現(xiàn)在這種代表著無比艱難的決斷關頭,“又出什么事了?”
? ? ? ??老城望著她,胡子縮得像是含在嘴里嚼:“12號安全員,那個姑娘還沒上船......”
? ? ? ??“那咱們還愣著等過年嗎???”木楠斷然道,“馬上倒車去接她??!”
? ? ? ??“錫兵都對付不了它們......”盧科亞沉抑地提醒道,聲音低得像是在呢喃給自己聽,從導航臺上可以清楚地望見,落在了機動要塞背后的那群錫兵正在進一步收縮防線,黑色的迷彩包圍在感染體的暗紅體色之中,宛如一塊退潮時勉強露出海面的礁石,更遠一些的地方,第四發(fā)“圓錐”導彈剛剛炸在明云樹的中腰部位,藕斷絲連的主干像是隨時可能徹底折斷,而剩下一半的彈頭仍在樹冠上空盤旋,它們的飛行軌跡不像剛剛扎向明云樹時那樣堅定了,燃燒殆盡的明云樹似乎快要欺騙不了它們了,“誰也不知道那棵樹散發(fā)出來的假信號還能撐多久,哪怕只剩下一枚導彈重新把我們判定為打擊目標,整座要塞就都完了。我總疑心那個12號安全員,她跟我們通話時心思像是很多變的樣子,那次EMP攻擊就是她搞的鬼也說不定......”
? ? ? ??“科亞!”木楠把雙手撐在導航室的繪圖大臺上,上半身咄咄逼人地向桌臺對面的盧科亞迫過去,“我就討厭你這一點!你年紀還沒我大,講起話來卻像個快要入土的老市儈!她送來的那一艙電子元件全是最核心的設備,沒有它們我就是拆掉整座城也修不好傳動系統(tǒng);被她引走的導彈現(xiàn)在還在天上轉著,你卻想要中傷她來給咱們的怯懦找借口!”
? ? ? ??“可我們并不是在為自己做決定,”盧科亞的聲音仍然壓得很低,十指分別死死絞著另一只手腕,幾乎快要沒有勇氣選擇退縮了,“‘獨角仙’背上有整整一城人?!?/p>
? ? ? ??“真是見鬼!管理這么龐大的一座要塞,原本應該需要一座人數(shù)更多而且更有經驗的軍事化指揮部來負責,可現(xiàn)在我卻要靠一個憂思斷腸的小哥兒和一個只會瞎闖的野丫頭來做決策!”老城向米若和小諸葛那邊投過去試探性的一眼。
? ? ? ??地圖臺另一角,小諸葛叉著十指低聲道:“三人決策,一票半對一票半。阿米,咱們要推上一把嗎?”
? ? ? ??米若一言不發(fā),將在場的人引入了圖蘭朵系統(tǒng)構建的腦聯(lián)網空間里。小諸葛看到,米若通過這張網絡將導航臺中發(fā)生的爭論傳播到了要塞上每個人的大腦終端,而所有人都在利用大腦計算機表達自己的選擇。導航臺里,盧科亞的腦電波信號在“圖蘭朵”空間中經過視覺感知化處理,而在其他人的大腦中呈現(xiàn)出表示“反對救援”的紅色,老城選擇隱藏自己的想法,剩下三人都選擇“同意救援”而顯出綠色信號,但在機動要塞這片更廣大的區(qū)域里,紅色信號占據(jù)了絕對數(shù)目優(yōu)勢,正像野火一樣在整個腦網空間中蔓延著,甚至有不少綠色腦波信號在紅潮過后,也像被燒掉的野草一樣轉變?yōu)榧t色。
? ? ? ??老城負責做出艱難的決斷——向來如此——他說:“我們遵從大多數(shù)人的意愿。”
? ? ? ??先前被起重機吊到半空中去阻擊感染體攻城的那門干舷機炮,現(xiàn)在已經回到了甲板上,它的炮手曹擊正一言不發(fā)地靠在墻上,帽檐壓得老低。
? ? ? ??“草雞,草雞!你不是認真的吧?”他的副射手羅苗在旁邊催問道,通過圖蘭朵網絡,他們能夠看到對方主動表達出來的選擇,“你同意回去救那個姑娘?那是賭命啊。我也不忍心,但機動要塞也擋不住那些死蟲子,‘影谷事件’的時候‘穿山甲’要塞不就被感染體給攻陷了么?上面的人給吃得一個都不剩......”
? ? ? ??“有剩的!還有我!”曹擊從帽檐底下露出一雙冒火的眼睛來,并把一只繪有背負機關炮的穿山甲圖案的臂章掏出來,亮給驚愕的副射手看,那正是已經毀滅的“穿山甲”機動要塞上的干舷機炮部隊臂章,“老喵我跟你講!即使被空騎縱那幫孫子的轟炸機炸殘之后,‘穿山甲’還是頂住了感染體的每一次進攻,那些蟲子里最粗的一條甚至有一棟樓那么大!從空襲中幸存下來的那些人躲在底艙封閉了所有出入口,最后是被主引擎泄漏的工業(yè)廢氣給悶死的,我下了‘橫豎是死’的決心,從全是毒氣的死人堆里爬出去找感染體拼命,你猜怎么著?感染體早就散了!那些死蟲子根本咬不開機動要塞的艙殼裝甲,它們早就放棄捕食離開了,我們被自己的恐懼關在艙室里乖乖等了三天三夜的死!‘感染體吃掉了所有人‘只是個謠言,現(xiàn)在那些尸體都還堆在‘穿山甲’要塞的殘骸里,一具都沒有被吃掉!”
? ? ? ??羅苗岔開了話題,但他岔到的確實是個很重要的話題:“等等!草雞,那條繩子一直在那兒的嗎?”
? ? ? ??曹擊撂下爭論去查看舷橋欄桿,那里是機動要塞甲板的最邊緣,欄桿下面就是轟轉不休的主履帶,而那里正如羅苗所說,用結實的水手結綁著一根不知有多長的繩子,下半段垂在欄桿之外的滾滾飛塵之中。
? ? ? ??就在曹擊查看那條繩結時,他們看到喬雅尋了過來:“雅兒姐,現(xiàn)在正危險著呢,你不看著孩子跑這兒來干什么?”
? ? ? ??“我在找13號站的那個小伙子。他本來被工程隊送到我家來給傷口消毒呢,剛才一個轉身人就沒了?!眴萄攀轻t(yī)療隊的志愿成員。講到這里時,她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條繩子上,“那根是......栗子她爸留在家里的登山繩!”
? ? ? ??曹擊順著繩子向下方轟鳴不止的履帶望去,但什么也沒望到:“那小子是個愣種!”
? ? ? ??小諸葛的呼叫正在這時傳送到了他的腦網絡終端上:“抱歉,我通過圖蘭朵網絡注意到了你剛才講的話,你叫草雞是嗎?(曹擊:你才是草雞!全家都是?。┦恰┥郊住系男掖嬲呤菃??我需要你的幫助,你知道的,有時候大家伙兒并不是不勇敢,只是不知道要怎樣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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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瓦佳還有的是力氣,但她無比疲憊地跪跌在地上,看著“獨角仙”的背影在地平線上越變越小,沒有減速,也沒有倒車,他們根本沒打算等她。先前立“君子協(xié)定”的時候,米若把她也納入了要塞上的“圖蘭朵”腦網絡,所以她親眼看著反對來接自己的那片紅色腦波信號從整個要塞上漫過去。那一刻她終于意識到,她永遠找不到一座愿意接納自己的城市去開始那種從根本上就不可能存在的新生活了。
? ? ? ??感染體從她身周的地層鉆出來,今天的狩獵已經接近尾聲,它們決定吃掉這個保留了數(shù)年的“誘餌”;明云樹出人意料地支撐到了第七發(fā)導彈而仍然沒有倒下,但滿地殘燒著的巨枝正如地震時一般塌下來,瓦佳就待在跌落區(qū)和延燒區(qū)之內。蟲子在靠近,火也在燒過來,她還有足夠的時間從這里跑出去,然而她卻始終一動不動地半跪在那兒。
? ? ? ??導彈爆炸產生的巨大沖擊波震動了云層,本就陰郁凝沉的天空終于開始下雨,瓦佳很快被淋透,臉上流著雨水忘了擦。雨聲連綿著、共鳴著,像是催眠的夢謠,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可瓦佳卻分明感到打在身上的雨滴突然變少了。她終于強迫自己抬起頭來一看究竟。
? ? ? ??明云樹的冠枝成百成千地交錯蔓延著,形成哪怕最杰出的畫家也描繪不出來的美麗線條,遮去了上方淋漓的天空,一寸接著一寸努力蔓延著,像一把傘一樣緩緩遮在了瓦佳頭頂。
? ? ? ??瓦佳怔怔地望著那些在生物電刺激之下飛速生長的樹冠,站起來挪到了它們沒有遮住的地方,讓大雨繼續(xù)沖刷著自己。但雨再一次小了下來,火焰就在不遠處燃燒,明云樹僅存的枝冠卻還是一寸一寸地蔓到頭頂為她遮去雨霖,棕黑濕潤的樹皮,厚實翠滴的葉子,這棵巨大的老樹在雨水中顯得年輕而美麗,即使在死亡之際仍然散發(fā)著強烈的生命力。
? ? ? ??“不......不是吧?”瓦佳拼命地變換著位置,一次又一次站到雨水中去,而樹冠則一次又一次伸過來為她擋雨。她拼命在腦海里反駁自己,舉出種種理由論證這只是巧合,只不過是她每次挪動的位置剛好跟明云樹生長的方向一致,但明云樹的最后一個動作徹底擊潰了她,它伸下一支低處的側枝向她延展過來,為她擋開那些正在靠近的蟲子。在嫩枝和綠葉張開的指掌之間,她想起那個“社樹會庇護平安牌上寄名的孩子”的傳說,想起多年前那個給她介紹感染體習性的老頭兒,同樣也介紹過一項植物學方面的研究,他說植物也會對長期共處在同一環(huán)境中的無害生物產生親近傾向,就像本能地親近空氣、水和陽光。
? ? ? ??被雨水淋得發(fā)抖的皮膚碰到那散發(fā)著清新氣息的樹皮時,她終于抱住明云樹伸出來的手臂號啕大哭起來。她想回到安全站去取那塊被棄下的平安牌,然而最后一發(fā)導彈將那巨塔一樣的主干由頂至根徹底劈開,老樹像一艘摧毀在發(fā)射架上的火箭一樣,將一大團一大團的火焰向四面八方炸綻開來。
? ? ? ??感染體穿過燃燒著的樹的尸身爬過來,發(fā)出窸窣繁集的蠕動聲。她低著頭像是已經死去一般。再也沒有什么地方可以讓她“回去”了。這時她聽到腳步聲,透過雨水和淚水的一片朦朧,看到哲其正在向她接近。像一只斷掉翅膀墜地之后還要掙扎著狂奔的鳥兒,他每一步都把積水踏得老高,在一片瀟瀟霖霖的天地之間,有一些凝藍色的碎影在逆著雨水的方向從地面匯聚到他的指尖,就像折翼的鳥兒還在試圖撿回自己的羽毛重新編造翅膀,點點滴滴的冷雨中都倒映出瓦佳的茫然、哲其的沉默和幽幽的淡藍色光華。瓦佳發(fā)現(xiàn)那是先前散落之后還沒有完全被導彈殉爆所燒毀的納米鱗殘片。
? ? ? ??“還不夠,再多一點!請再多一點!”哲其在大雨中無聲地默念著。當他跑到距離瓦佳只剩五步遠的時候,那些納米鱗終于在他手中匯聚成了一樣成形的輪廓,與寬大平滑的滑翔傘不同,它筆直而細長,鋒削而脊厚,如今揮在他臂間的是一支泛著藍光、足有150cm長的雙手長劍。
? ? ? ??據(jù)說公元時代曾有一名火電廠的工程師,靠著頭發(fā)絲那么細的納米材料就切開了一艘巨輪,而現(xiàn)在他有了一把納米材質的劍。他在瓦佳面前的一米之外將劍揮下,劍鋒向著瓦佳空洞的雙眼斬過去,然后削過她耳邊飄開的頭發(fā),將背后那條正要咬住瓦佳的蠕蟲當頭劈開,藍郁郁的劍光映著瓦佳的側臉。
? ? ? ??瓦佳開始好奇,哲其要怎么一手拿著雙持長劍、另一手抱著自己,還得把滿地感染體殺個透穿。然而她高估了那個傻子。哲其左手持柄把劍身像釣竿一樣扛到肩上,右手則像挾豬崽一樣把瓦佳挾到了腋下,轉身便踩著雨水踏踏踏地狂奔而逃,好幾次因為沒有挾對腰上的平衡點而差點把瓦佳的臉捅到地上一路刷過去。瓦佳被踏起的雨和泥濺得滿身滿臉,恨恨地盤算道,如果活得下來的話就要教教這死魚臉什么叫作“抱”,一定要!
? ? ? ??被更多包抄而來的蟲子攔住去路,哲其總算停止了那種折磨人的逃跑,將長劍斜斜地垂到了地上取守勢,卻好像忘了把瓦佳放下來。瓦佳從這樣一個角度抬起頭來,正好能看到他淋在雨水中的臉龐和伸直的脖頸,這時她注意到,哲其頸子上有一道早已經愈合的傷疤。
? ? ? ??那一刻她感覺夢境與現(xiàn)實發(fā)生了陸離的交匯。她太熟悉那道疤的形狀了,在她珍藏的那半張海報上,作為主角而占據(jù)畫面主體位置的鳶尾花王子正好從下巴位置被斜斜撕掉了臉龐,只剩下那段削瘦的頸子還殘留著,頸上的傷痕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為形狀很像鳶尾花的花瓣。而現(xiàn)在同樣形狀的傷疤就印在哲其的脖子上。
? ? ? ??瓦佳伸手去驗證那塊傷疤的真實性時,哲其沒有低頭看她,但傷疤隨著喉頭的吞咽而聳動了一下,那是一種緊張的表現(xiàn)。他終于沒能克服心理障礙開口對瓦佳講話,但有意把腦子里的信息暴露到了“圖蘭朵”網絡數(shù)據(jù)終端上,瓦佳的大腦從中讀到了很多他沒有提到過的往事。并不只是瓦佳在向往新朋友和新生活,安全站剛剛取締的那一年,哲其也到南方的大陸港去了。結果一大群把他當作“魚餌”的感染體跟上來找到了人口聚集區(qū)。那場防御戰(zhàn)打完之后,城里的人把他當作引來感染體的禍首加以驅逐,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家伙是個不得志的畫家,在從郊外逃往內城的途中得到了哲其的幫助,城區(qū)防御墻上的哨兵接走了畫家而把哲其從墻頭丟了下去,有一根樹枝捅在脖子上差點要了哲其的命。之后哲其帶著那塊新得的傷疤回到了大散關隘道,并且再也沒有離開過;而對他懷著謝意與同情的畫家,則創(chuàng)作了那部題為《鳶尾花王子》的連環(huán)畫。
? ? ? ??“蟲墻”從四面八方緩緩地壓近了。哲其把頭低下,將脖子上的傷疤隱藏起來,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對瓦佳說:“要是我早些來見你就好了......”
? ? ? ??瓦佳一言不發(fā),單只是圈住他的脖子,把額頭重重地貼到了那塊傷疤上。哲其被嚇壞了,之前在天空中差點兒被導彈炸中時,他受到的沖擊也不見得比這一貼更要命。他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只好拼命握緊了劍柄。


? ? ? ??在附近的一處山丘上,幾條感染體的碎段被狠狠地從林間抽摔出來,禿鸛隨后便一瘸一拐地踏上了這林地邊緣的斷崖,甩了甩臂上的碳振動刀?;芈曅£犜跈C動空甲前方排列成一道弧形的警戒陣列,看著崖下那兩名被包圍的安全員,就像在觀眾席上觀賞一出古典悲劇的最后一幕。何望朔是唯一要求馬上施以援手的人,但桑伯德拒絕了他。
? ? ? ??“我們該料到的,一顆釘子就能左右戰(zhàn)爭的成敗,何況這兒還有兩顆。沒有事先將這兩個安全員予以徹底解決是我們的失策?!鄙2聨е环N絕對不算友善的表情望著下頭那兩個人,“可一碼歸一碼,現(xiàn)在見死不救無關個人恩怨?!d鸛’的腿瘸了,這意味著它無法進行垂直彈射起飛,在缺少中低空火力支援的情況下,我們再沖進那堆蟲子里去,就不是去救人、而是去送死了?!?/p>
? ? ? ??離得最近的那條感染體正在與哲其的劍鋒周旋,一發(fā)從后方射來的140mm殺爆彈將它炸碎在了兩名安全員面前。炮口冒著煙的主戰(zhàn)坦克像一頭受了驚的野豬,悶頭悶腦地從林子里闖進了蟲圍,直到快要把哲其和瓦佳一視同仁碾成餅時,它才像突然驚覺似地拐了一個急彎,兩道履轍險險從兩人身邊漂了過去。炮塔側面對著哲其時,他看到那叢林綠色的數(shù)碼迷彩上頭一組白色“101”編號轟轟地從眼前闖過。緊接著才是差點與坦克脫節(jié)的“夜貓子”班兩支步兵突擊組沿著剛剛開辟的道路跟上來,個個跑得幾乎脫力,且咒罵著那口顧頭不顧腚的“野豬”。在他們后頭,“錫兵”部隊殘存著的最后一隊人馬正尾隨而來。
? ? ? ??“抱歉好像打擾到了你們,但我猜你們需要火力支援。”阿登跑到兩個同行身邊停了下來,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著他倆。
? ? ? ??更多感染體正在填補剛剛被沖開的缺口,將這支殘部重新包圍起來。錫兵草草圍成了一個槍口對外的環(huán)形防御陣線,裝甲列車才是“錫兵”部隊的主體,而步兵只是從中生長出來的爪牙和毛發(fā),在無可附焉的困境之中,每名戰(zhàn)士的彈膛都快要見底了,他們只得克制住自己的火力,留待感染體們發(fā)起圍攻時才把最后一點兒彈藥潑出去?!皫鞝査箍恕笔街鲬?zhàn)坦克繞著圓陣外圍轉著圈警戒,炮口像馬背橫戈一般轉向側舷、對準四面八方的蟲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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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呼叫兵司!呼叫兵司!我現(xiàn)在轉達的是前線指揮員瓦井同志的報告。我們被感染體包圍了,情況很不好,全部犧牲的可能性很大。我們沒有完成攔截‘獨角仙’并對不明感染開展調查的任務,請重新調派兄弟部隊接替我們未竟的行動!”阿登通過電臺向兵團司令部進行呼叫,而回聲小隊完整地偵聽了所有內容。
? ? ? ??“原始而野蠻?!鄙2氯哉驹谒摹坝^眾席”上俯瞰這一切,“如果把步槍交給公元前時代的古羅馬人,他們大概就會像紅兵團這樣打仗吧——把槍炮當成長矛和短劍使?!?/p>
? ? ? ??“你說的這支‘古代軍隊’靠著步兵闖進了感染體的包圍圈,空騎縱的士兵卻要靠著空中支援才會打仗。”何望朔冷冷地刺了他一句,“空騎縱和紅兵團都是肅清北七區(qū)感染體所必須倚仗的重要武裝力量,我以觀察員的身份命令你支援友軍?!?/p>
? ? ? ??“你是世衛(wèi)聯(lián)的觀察員,卻不是空騎縱的觀察員?!鄙2乱痪湓挵阉斄嘶厝ァ?/p>
? ? ? ??誰也沒料到瓦朗提會在這時候站出來,“禿鸛”向前踏了一步,巨大的機械腿將針鋒相對的桑伯德與何望朔隔開:“隊長,我去支援那些本地人。咱們不遠萬里來到北七區(qū),不就是為了幫助這些脆弱的家伙抵擋感染體么?”
? ? ? ??回聲小隊的隊員們紛紛以嘲笑和難以置信的表情望著“禿鸛”,就好像座艙里坐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 ? ? ??“杰伊,等等!”馬爾諾制止了他,并往山下指了指,“你大概不會想去對付……那種玩意兒的!”
? ? ? ??遠方的大地像海面一樣起伏著,有某種巨碩無比的圓柱狀物體在很靠近地表的土層之下滾涌,就好像一條巨鯨隱隱露出了脊背。
? ? ? ??“收割機???”瓦朗提怔怔地念道,隊員們都在無線電對講機里聽到他那走了音的腔調。
? ? ? ??“什么機?”馬爾諾不知其所云。
? ? ? ??“是‘收割機’!就是它準沒錯!沒有別的個體能長到像它那么大!”瓦朗提握緊了座艙操縱桿,“我們第一次見到它是在影谷,當時機組里的觀測員差點把它的紅外熱信號錯認成停在附近的‘穿山甲’機動要塞。轟炸返航途中,我親眼看到它那條被炸碎的尾巴像小山一樣燃燒著,大家都以為它死了。但之后其他機組又曾先后兩次在別的地區(qū)觀測到它,附近的原始森林和一座大陸港就像經冬的麥田一樣被收割干凈,航空隊里的伙計們給它起了‘收割機’這個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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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現(xiàn)在瓦井知道“錫兵”列車是被什么東西拖走的了。那只綽號“收割機”的巨型感染體本身就大得像是一列肉長的火車,他毫不懷疑這條蟲子能把“錫兵”列車整個吃下去——只要它比列車更長。當它拱穿一條小峽谷那么寬的土層鉆出大地時,瓦井開始嫌自己的這一撮殘部占地面積太小,似乎有被它一口端的風險。在它已經露出地表的半截身子的中段,可以看到一道明顯的疤口,在這環(huán)分界線以下的體節(jié)明顯比前半段顯得更細、體色也更淺,這意味著它曾被攔腰炸掉了尾端至少一半的體節(jié),卻仍然靠著再生能力活了下來。
? ? ? ??這場雨真是下得像煙靄一樣,數(shù)百米開外已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見了。秦選鋒聚攏了班里的同志們給大家倒那一小蓋壯行酒時,半壺酒幾乎還沒來得及倒出來就已經被從那小小壺口灌進去的雨水填滿了,接著各自那一蓋子摻酒的雨時,人人臉上均是比天空還要凝重肅穆的表情,也許沒有人會像為聞遠祝酒那樣紀念他們了。阿登則有意背過身去,望著結陣以待的錫兵們的背影,望著那正在蠕進的火車一樣大的蟲子,望著它背后煙靄一樣白茫茫的大雨。這時秦選鋒喝了他一句:“少年兵!”
? ? ? ??阿登打個激靈轉了身,班里的六個人都在看著他,秦選鋒催促道:“為什么不來喝壯行酒?批評你脫離組織啊!”
? ? ? ??阿登的那一蓋子壯行酒終究沒有喝到。就在他向著自己的新班組踏出第一步時,背后一片強烈無比的探照燈光像大雨中的太陽一樣照耀過來,將“收割機”那條畸曲的巨影長長地拖映在大地之上。阿登回過頭來,幾乎被那來自遠方的探照燈光刺瞎雙眼。他本能地把目光移往光暈邊緣不那么耀眼的地方,看到燈光后面小山一樣的陰影正在雨幕中沉凝凝地朝“收割機”爬過來,就好像微觀鏡頭下一只爬向蚯蚓的鍬甲。
? ? ? ??那是“獨角仙”機動要塞。這時人們才意識到它比那條“收割機”還要大。和“收割機”一樣,它也是一頭怪物。
? ? ? ??喬雅緊緊抱著栗子蜷縮在底艙,仿佛生怕一撒手女兒就會遺失在這逼仄的黑暗之中。整座“獨角仙”要塞的全部居民都擠在她身邊,在昏沉的光線中仰著頭,緊張等待艙外那場“風暴”的開始和結束。僅僅還在5分鐘之前,獨角仙要塞正向著遠離隘道的方向全速逃竄,而喬雅堅定地在那場爭論中選擇了紅色信號。她當然希望12號站那個勇敢的姑娘活下來,但她更希望自己的栗子能活下來。這時她發(fā)現(xiàn)導航塔開始把所有人的腦端信息接收方向集中到同一個節(jié)點,而處在那個節(jié)點上向大家進行訊息廣播的人是曹擊。
? ? ? ??“呃……”即使是在腦端計算機的虛擬網絡之中,曹擊面對著這么多人仍然顯得無比尷尬,磕巴了好一會兒,他只好沒頭沒腦地略過開場白直接進入正題,“大家可以躲到底艙里去,把所有艙門從內部鎖死;干舷機炮無法向下垂直射擊,所以如果安裝在甲板邊沿,就打不到順著側舷爬上來的蟲子,我們可以把所有機炮到后退安置到幾座舷橋上,把甲板邊沿的開闊地帶讓出來,等蟲子爬上了這片區(qū)域,就會直接暴露在舷橋制高點的交叉火力之下……”
? ? ? ??滿城人之中不知誰先問了一句:“這樣做有什么用呢?”
? ? ? ??曹擊被打斷之后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拿出剛才對羅苗講話時那種忿忿不平的語氣來:“這樣做讓‘穿山甲’在兵力和火力比你們少一半以上的情況下,一連殺穿了填滿感染體的四個山口!我是‘穿山甲’要塞上的機炮手,你們都被我們在影谷遇到的那件事嚇壞了,但我們當時是被空騎縱的飛機炸癱的,如果沒有那些轟炸機,蟲子根本攔不住我們!機動要塞的底艙強度足夠抵御蟲子的啃咬,而把干舷機炮收縮到舷橋上可以有效阻止爬上甲板的蟲子進入居住區(qū),只要做到這兩點,完全可以零傷亡地穿過感染區(qū),這不是紙面上的防御設計指標,是‘穿山甲’要塞在影谷實實在在做到過的事。”
? ? ? ??人們一時不敢把心內的竊竊私語放開到腦端計算機上讓旁人看到,圖蘭朵網絡中的無數(shù)腦端節(jié)點處于一片寂靜之中,就像凝固在宇宙間的寒冷星辰。
? ? ? ??“這樣真有用嗎?”米若向小諸葛問道。
? ? ? ??“如果大家不肯把泰山挾在腋下跳過北海,那是因為做不到這樣的事;如果大家不肯幫老人家撿拐杖,那不是因為做不到,只是不愿意做?!毙≈T葛這樣回答他,“曹擊會告訴大伙兒,只要有‘獨角仙’要塞在,回去救人不是挾著泰山跳北海,只不過跟撿拐杖一樣簡單罷了。”
? ? ? ??喬雅就是在那時候,決定把自己的選擇信號由紅色轉為綠色。
? ? ? ??“雅兒姐,你這就信了大頭兵的話?”旁邊有人這樣問她。
? ? ? ??“我認識草雞,他從不騙人?!眴萄糯鸬?,“如果這次不去救安全站的那個姑娘,下次我的栗子要是摔到要塞下面去,大家也會不敢去救她的?!?/p>
? ? ? ??“圖蘭朵”網絡仍然保持著聯(lián)結暢通,在一片腦電波的海洋中,哲其和瓦佳感受到大片大片的綠色信號開始像草原一樣蔓延開來。按照曹擊在影谷積累的作戰(zhàn)經驗,“獨角仙”將一直折疊在艏部的那副巨型掃雷鏟展開來犁進了大地,土層里那些普通體型的感染體就像花生一樣成串地被它從土里鏟翻出來,被鋒利如刀的鏟刃切開壓碎,染了色的雨水像紅河一樣從巨鏟邊沿流向機動要塞兩側,偶有被斬斷頭部、只剩尾端的半節(jié)感染體從鏟緣僥幸逃脫,漫無目的地在血雨中蠕掙著尋找自己并不存在的大腦,結果爬錯方向絞進轟鳴著的履帶之中,被碾入血瀝瀝的大地。
? ? ? ??“收割機”蠕轉著對向“獨角仙”,頭部噬口處的四瓣牙床像一朵食肉花般炸綻著向甲板上的要塞兵咬過去。起重機就是“獨角仙”的手臂,它的吊鉗凌空將撲過來的“收割機”攔腰攥住,并將那蠕蟲藏在地底的剩下半截子尾巴全部抽了出來。“收割機”卷過那條新生的巨尾,試圖纏到“獨角仙”身上尋找新的著力點。
? ? ? ??起重機駕駛艙里暖和而寧靜,為防止工程噪音傷害操縱員而特制的全封閉式座艙,隔去了外部那震天的機械轟鳴與血肉搏殺,大雨聲被減弱成一種綿密催眠的韻律、恰到好處地透進來,而收音機里放著一首公元時代流傳下來、已經無人記得名目的柔和曲子。藍嵐為了克制那種前所未有的緊張和恐懼而一直嚼著口香糖,成功抓住目標時,她下意識地吹了個泡泡。
? ? ? ??被吊鉗卡住的體節(jié),在巨大壓強之下像泡泡一樣破裂,起重機吊臂晃到了要塞右舷,并以全功率運轉做了一個橫甩,將那條試圖纏到要塞上的尾巴掄上天空又砸入大地,“收割機”那段被摔得沒了血色的尾節(jié)隨即卷進了掃雷鏟里嘩然斷開,剩下的體節(jié)被懸在了空中難以著力。它蠕動頭部的四根觸角再一次向甲板上伸去,而一門干舷機炮正在那兒等著它。
? ? ? ??“還記得嗎?我是‘穿山甲’要塞上的老相識??!”曹擊掣動擊鐵將彈鏈甩上空中,射痕像火鞭一樣將試圖伸過來的觸手一截截抽斷,羅苗將一張方桌那么寬的彈鏈箱抱過來,卡到堪堪打空的炮膛上。在他們的炮位左側,要塞上的那門三聯(lián)420mm重艦炮正在大雨中緩緩碾過來,這座原本為戰(zhàn)列艦制造的艦艏主炮長久以來一直無聲無害地蹲踞在“獨角仙”主甲板左前角,以至于要塞上的居民幾乎忘記了它是一件武器。作為這門艦炮的指令長,老城已經不記得上一回像這樣站在大廳一樣寬闊的炮艙里是什么時候了,一支十數(shù)人的操縱組正忙碌地修正著炮口諸元,炮艙天頂上碩大如天文望遠鏡的炮鏡中央,刻度復雜的十字準星正一點點把那張近在咫尺的猙獰蟲臉釘?shù)浇徊纥c上。老城背后的墻壁上張貼著一幅模仿公元時期軍隊宣傳畫風格印制出來的畫報,這他最喜歡的一樣裝飾品,粗黃紙上印著一個軍人用槍托砸爛大紅肉蟲的畫面,底下用一橫白底紅字寫著“哪條蟲子敢咬人我們就砸爛它的鬼頭!”
? ? ? ??“同志們。”老城淡淡地對炮組成員們講到,越是緊張的時候他越要表現(xiàn)得沉穩(wěn),“砸爛它的鬼頭。”
? ? ? ??三門主炮齊射時,炮口噴出來比炮座本身還要巨大的鉛色硝云,將被三發(fā)殺爆彈同時擊中的“收割機”吞沒于其中,就好像突然被一只巨勺挖掉了它所處的那一大塊空間、只剩下一眼鉛色的黑洞?!笆崭顧C”的前半段體節(jié)炸散成漫天碎片隨著大雨一同落下,而起重機吊鉗則再也夾不住重心偏移的后半段尾截,任由它轟然落入滿地紅流中去了。
? ? ? ??失去了體格最大的一只同類,其他感染體順著雨水向大地里鉆去。而“獨角仙”甲板上的信號燈在雨幕之中無聲地閃爍道:“登船!登船!”
? ? ? ??“他們回來救你了。人心真是易變啊?!闭芷鋵ν呒颜f,然后如釋重負地往前一撲,手中那把時刻需要大腦終端發(fā)出控制指令才能聚合起來的長劍,像冰入夏一樣化散成滿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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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它回來了,它就在那兒。我要求你們護送我登上‘獨角仙’,對15號安全站所發(fā)出的感染體陽性警告進行調查核實?!焙瓮窂膿踝×怂摹岸d鸛”左腿后面走了出來。他右手中消遣似地拋接著一個碟狀裝置,此前回聲小隊的士兵們從未見過他使用這玩意兒。
? ? ? ??“我轉達指揮部的意圖,不建議您這樣做!”桑伯德背對著他,定定地望著遠方正在登上“獨角仙”的那支錫兵殘部,“15 號安全站發(fā)出的檢疫警報是絕對無可置疑的,徹底的滅活消殺是我們對‘獨角仙’要塞所能采取的唯一正確的措施!”
? ? ? ??“你們憑借一次未經核實的結果殺人,紅兵團卻在試圖進入感染源進行調查。哪一方更符合世衛(wèi)聯(lián)交給我的任務,已經非常明顯了?!焙瓮氛f道,“我以觀察員的身份決定脫離空騎縱的保護,如果你們不愿意護送我,我將獨自前往‘獨角仙’要塞。”
? ? ? ??就在何望朔轉身下山的時候,桑伯德沉沉地喚住他:“朔!我們都知道世衛(wèi)聯(lián)派來北七區(qū)的前三個觀察員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不希望同樣的事發(fā)生在你身上?!?/p>
? ? ? ??“我是世衛(wèi)聯(lián)的觀察員,不是空騎縱的觀察員!”何望朔重復了桑伯德先前講過的這句話。
桑伯德轉過身來,端平突擊步槍對準何望朔的后背,猶豫了幾秒鐘后,他重新放低槍口:“抓住他!”
? ? ? ??士兵們圍上去擒拿何望朔,好幾只手臂從他的身體中間穿了過去卻沒有抓住任何東西。那道幾可亂真的投影形象在這時消失了,只剩下幻影右手中的那個碟狀裝置還在空中懸浮著。
? ? ? ??那是一架全息投影無人機。
? ? ? ??桑伯德惱怒地將投影碟一槍打碎,快步繞到“禿鸛”的左腿后邊去,何望朔被擋在那里時,是唯一完全處于回聲小隊所有成員視線之外的時候。桑伯德在泥濘的地面上看到一排幾乎快被雨水淌平的腳印,消失在了下山的小徑上。他早就悄悄地逃走了,留下一個全息投影的障眼法愚弄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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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不是空騎縱的觀察員?!焙瓮分貜椭鴦偛诺淖詈笠痪湓?。他已經來到了搏殺過后的林子里,“獨角仙”要塞像一艘剛入港的巨輪停在不遠處,那支錫兵殘部正在登船,來自甲板干舷機炮的掩護炮火在大雨中泛起朦朦朧朧的火光,敲打著那些伺倨在附近觀望的零星感染體。何望朔緊了緊自己的黑色制服,向著那支登船隊伍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