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托蜂群歷19006年（一卡托星年約為0.85地球年），天鵝座8號星區(qū)，面紗星云。

????科研船“深空探測肢A32”的亞光速引擎正以最低功率運行著，推進著它在這團巨大卻有些黯淡的稀薄氣體中以20％的光速勻速前進（這里引擎是平衡星云阻力的）。

????此時，船上的工蜂們大多進入了冬眠，只有十來只工蜂處于活動狀態(tài)，其中就包括擔任蜂群子意識分析樞紐的腦部工蜂，智慧單元T666。

????腦部工蜂，是承擔著蜂群對外復雜認知功能的工蜂群體，在蜂群這個巨大的大腦中有著類似地球人腦前額葉的作用，智慧單元T666，正是一只以量子計算機技術為基礎制造的，運算能力遠超自己過去同行的“機械腦部工蜂”（T666本身其實就是科研船的艦載超算）。

? ? “開始撰寫航行日志35號?！?/p>

????“深空探測肢A32已結束試驗性超空間導航，到達面紗星云致密區(qū)。深空探測肢A32目前距離母恒星503光年（這里的一年按照卡托的時間單位計算，換算成地球單位大概是420光年），距離目標恒星系（天鵝座G-M聯(lián)星232）約5.06光年，由于星云物質阻擋，光學手段已無法觀測到母恒星......”

????試驗性超空間導航（Experimental Hyperspace Navigation,后文簡稱EHN。）技術，是一種放大超空間航道中的量子漲落，并利用其引導飛船航行的技術。這項技術可以讓飛船不受限于正常的時空連續(xù)性和有限分布的超空間航道，快速抵達常規(guī)超空間移動難以到達的遙遠星區(qū)。

????然而，由于該技術需要大量高度復雜的計算和精度極高的數據測量，基本上只有科研船能夠搭載。

????更加嚴重的問題是，超波通訊技術是無法用于正在進行EHN的飛船的。也就是說，通過EHN到達遙遠目的地的飛船，可以認為在一段時間內與母港失聯(lián)。

? ? 4光年（地球單位）的導航偏差看似巨大，但相比六芒座K096（卡托的太陽）與它們的目的地400余光年的遙遠距離，也只有1％不到的誤差，這對于一個進入星際航行時代僅有300余地球年的文明來說，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了。

????“星云采集裝置開始啟動?！?br/>

????伴隨著智慧單元的命令，科研船船艏的兩臺γ射線激光器開始啟動，致密星云中的氫氦原子在激光的作用下電離，隨后被飛船船艏的電磁抽吸裝置吸入，導入冷核聚變反應堆中。

????在收集了充足的儲備能源后，A32將開始下一次超空間移動，抵達它此行的目的地，那個朝著六芒座K096定向發(fā)射超波的聯(lián)星恒星系。

? ? 42地球日后，天鵝座G-M聯(lián)星232恒星系邊緣。

????“開始第一批工蜂解凍?！?br/>

????伴隨著T666的指令，船員艙里的其中一排冬眠罐開始緩緩升溫，抑制其中工蜂代謝的藥物開始在一種酶的作用下分解。

????最后，許多與小型犬科動物大小相近的節(jié)肢動物陸陸續(xù)續(xù)地從一個個冬眠艙中爬了出來，活動起自己已經10個卡托年未動過的身體。

? ? 卡托蜂群的母星卡托星，是一顆寒冷而貧瘠的極地星球，在卡托蜂群靈智初開的時代，只在短暫的夏季在低緯度地區(qū)有著適合碳基生命大規(guī)模繁衍的溫度。正是因此，卡托們在嚴酷的自然選擇之下進化出了冬眠的能力，而飛船上的冬眠艙，只是一種誘導冬眠進行，并進一步減弱生命活動的輔助手段。

????“智慧單元T666，請告知喚醒目的，并下達指令”一只工蜂朝著艙壁上的電子眼發(fā)出一段電波。

????“我們已經到達天鵝座K-M232聯(lián)星恒星系邊緣，所有工蜂請迅速恢復正常生理狀態(tài)并開始各艙段例行檢修，我們將迅速開展對該恒星系的調查。”智慧單元T666發(fā)出的無線電訊號從船員艙的四面八方傳入工蜂們的接收用神經植入體。

? ? ?“目前與母星的超波通訊已建立完成，數據庫上行鏈路已開通?！盩666用毫無感情的電波訊號向下位工蜂們發(fā)布著信息。

? ? 蜂巢思維文明的群體性意識，依賴著不同個體之間高密度，高頻率的信息傳輸。在卡托的原始時代，他們靠可直接互聯(lián)彼此神經系統(tǒng)的觸須實現(xiàn)這樣的交流，但是，這樣的交流方式雖然傳輸速度很高，卻因為依賴有線傳輸結構受到距離限制。因此，步入科技時代的卡托，用可以直接連入互聯(lián)網的神經植入體取代了傳輸觸須的功能。

? ? “初步觀測的結果表明，該聯(lián)星系統(tǒng)僅具有一顆行星——天鵝座G-M232 I，該行星處于被系統(tǒng)中的G型恒星引力捕獲的狀態(tài)，且位于G型恒星的宜居帶?！?/p>

? ? 天鵝座G-M聯(lián)星232的兩顆恒星有著相當遙遠的距離，因此兩者可以具有彼此相對獨立的行星系統(tǒng)。不過，這個聯(lián)星系統(tǒng)僅有一顆行星，而質量較大的G型恒星，自然而然地在爭奪行星的拉鋸戰(zhàn)中取得了勝利。

? ? “由于目前未在該恒星系中發(fā)現(xiàn)大型人造太空結構，我們將把行星作為優(yōu)先調查對象，目前飛船正在駛向該行星。”

? ? ?兩個地球月后，天鵝座G-M232 I同步軌道，深空探測肢A32，I號實驗艙。

? ?“開始向智慧單元T666傳輸散裂中子源的測量結果?！?/p>

? ??實驗艙中的工蜂單位A081將對行星大氣散逸層粒子的測量數據打包并傳給了T666的數據庫。

? ? “請開放一個閱讀該數據包的進程?！?/p>

? ? “收到?！?/p>

? ? 智慧單元T666打開了A081發(fā)送的數據包，從各項參數的內容來看，包中的數據是對行星散逸層中微觀粒子量子態(tài)的測量結果，然而，其中有大半的量子態(tài)，都是與卡托蜂群已知的物理規(guī)律完全相悖的。

? ? “開始調用前沿物理理論數據庫?！?/p>

? ? “條目鎖定完畢，弦理論，多維度時間，異世界線物理定律?！?/p>

? ? ?所謂多維度時間，是以弦理論中的時空理論為基礎，通過引入經典量子力學中的疊加態(tài)和不確定性衍生出的，關于時間維度的新興物理理論。該理論預言了宇宙的不同演化方向并行疊加存在的可能，而這一可能又進一步衍生出了宇宙的另一演化方向的物理法則存在于我們的宇宙目前方向的可能。

? ?即，另一個世界線的物理定律。

? ?而那些異常的量子態(tài)，就是這樣的定律支配的時空中才會出現(xiàn)的。

? ? “開始向全體工蜂傳輸該結果?！?/p>

? ? T666把自己的分析結果傳輸到了科研船的船內通訊網絡上，大概一分鐘的時間后，一條又一條來自工蜂們的信息就充滿了通訊網絡。

? ? ?科研船上的蜂群因為這個發(fā)現(xiàn)而進入了興奮的狀態(tài)，但一分鐘過后，整個蜂群便恢復了冷靜。

? ? ?“興奮神經遞質抑制協(xié)議釋放完畢?！?/p>

? ? “考慮到本次行星地表探索具有較大的潛在危險性，本次將優(yōu)先派遣子蜂群中年齡最大的工蜂登陸?！?/p>

? 對于具有蜂巢思維的智慧生物來說，每一只工蜂的經歷和經驗都會因為工蜂之間高密度的信息傳輸被深深地刻入蜂巢思維中，不會因為個體的死亡而輕易消逝，因此，讓年邁的工蜂優(yōu)先承受死亡的風險，對于蜂群來說，無疑是能讓個體的利用價值最大化的。

? ? “工蜂單位F001、D003、G022……U008，選入登陸小組?！?/p>

????被選入的工蜂紛紛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來到科研船的貨艙，登上了即將帶它們去往那顆行星的太空梭。

????“地-天通訊義體全員正常，太空梭各部分未發(fā)現(xiàn)故障，開始太空梭投放?！?/p>

????2小時后，天鵝座G-M聯(lián)星232 I大氣層中。

????登陸小組的工蜂們透過舷窗看著行星地表巨大的人造結構，并將自己的視覺通過地-天通訊義體發(fā)向了太空中的科研船。

????負責駕駛的工蜂單位F001進一步壓低了太空梭的高度，開始尋找合適的登陸位置。

? ? 最后，在一處平坦的廣場處，太空梭從空中緩緩降落，噴氣發(fā)動機（這里因為是大氣內飛行所以沒用聚變引擎）吹起的塵土彌漫在太空梭周圍的空中。待塵土散去后，太空梭的左右兩側分別打開了兩道艙門。

????“你們目前的著陸點離目標區(qū)域有將近10km的距離?！?br/>

????“這是我們能找到的最近的安全著陸區(qū)?！盕001回復道，“考慮到前方地區(qū)地形可能較為復雜，接下來的距離我們準備用越野特化義體穿過?！?/p>

????“考慮到可能的長期探索，量子光伏電池，微型冷聚變電池和有機物質合成單元也務必裝配上?！盩666說道，“必要的武器也需要裝備。”

????3個小時的時間過去了，登陸小隊終于來到了科研船所探測到的微波信號源區(qū)域。

????“能確定是這里嗎？”工蜂單位K041詢問道。

????“在此處探測到的微波信號有著高度的規(guī)律性，有極大的可能由智慧生物設計?！盩666回復道，“如果1個月內未取得關鍵性發(fā)現(xiàn)，我們將派出更多登陸小組?！?br/>

????此時，F(xiàn)001正用傳感器掃描著一株攀附在建筑物上的巨大藤蔓植物。

????“該植物內部存在大量可收縮結構和電流傳遞結構，花苞狀結構處存在活躍化學反應......初步分析可能為......”F001一邊發(fā)送著結果一邊本能地向后退去著。????

????那株植物的十幾個狀似花苞的結構同時開始有規(guī)律地搏動起來，隨后，它們同時張開，露出了其中數不清的角質齒。

????——食肉植物。

????“轟！”

????熾熱的等離子團從F001操作肢握著的等離子體發(fā)射槍中噴涌而出，把食肉植物帶著建筑的一部分墻壁燒成了一片焦黑。

????“之后的前進路上，注意一下‘除草’任務?！盕001把槍放回了自己的背包。

????數小時的搜尋之后，照耀著巨大城市群的黃矮星已經開始漸漸沉下地平線，工蜂們紛紛打開了各自的夜視裝置。

????“我們幾乎搜遍了整篇區(qū)域，但沒有找到任復雜的高等智慧造物殘骸，只有這些硅酸鹽建筑?！盌003向蜂群傳輸著令人有些沮喪的結果。

????“你們還沒有進入過地下區(qū)域吧？”T666說，“信號源區(qū)域底部有相當大的地下空洞，如果地表沒有任何結果，那么就轉移搜尋重心?！?br/>

????“我們目前沒有找到任何通向遙感結果中的大型地下區(qū)域的入口?！盕001回復道。

????“若有需要，允許暴力破壞進入地下區(qū)域。”

????“振動傳感器傳回的數據表明，我們目前所在的地層下方存在氣流，且深度較淺，”，F(xiàn)001說，“下方可能是地下空洞，可以嘗試一下?！?br/>

????在一番測量后，工蜂們安放好了炸開地層需要的炸藥，隨后四散開來。

????“引爆?！?br/>

????被插入地層的炸藥瞬間把地層掀開，激起了大片的煙塵和土石，煙塵散去后，一個巨大的洞口赫然出現(xiàn)在了爆炸的中心位置。

????深度測算的結果表明，地下區(qū)域的底部距離地表約有50米左右，這個深度，工蜂們裝備的振動式飛行翼足以到達并返回。

????“進入地下區(qū)域后，可能會出現(xiàn)信號傳輸受阻的問題，”工蜂G004說，“這意味著我們的狀況無法實時傳回母船?！?br/>

????“若你們2個月（一卡托年=4卡托月）未返回，我們將派遣更多登陸小組。請務必將部分發(fā)現(xiàn)的結果留在你們的探索路徑上，以保證你們的意外身亡不會造成發(fā)現(xiàn)的丟失。”

????一個卡托月后，深空探測肢A32，I號天文觀測艙。

????偌大的觀測艙中安裝著用于捕獲來自宇宙深處各類信號的復雜儀器，從無線電波到γ射線，從高能帶電粒子到中微子，從長引力波到超波（超波的本質是波長極短的引力波，極短的波長使其可以通過類似衍射的方式穿過蜷縮于微觀的多維時空，因而可以超越正常時空的光速傳遞），都逃不過這些先進的儀器。

????守在中短引力波探測儀監(jiān)測崗位的工蜂單位N098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怪事。一顆行星，竟能向外輻射出如此強大的引力波，其強度甚至超過了某些褐矮星。

????然而，正當它把結果傳入網絡時，II號觀測艙發(fā)現(xiàn)了更為詭異的現(xiàn)象。

????如果一號觀測艙是“望遠鏡”，那么II號便是“顯微鏡”，負責對天體近距離的，更為細致的觀測。

????以下是II號傳回的圖像：

????整顆天鵝座G-M聯(lián)星232 I從太空中看都開始逐漸漸變成紫色，這樣的變化不是從某一點開始，而是整顆星體都開始漸漸泛紫，與此同時，I號實驗艙的散裂中子源檢測到了更多異常的粒子信號。

? ? 大量來自行星的各類信息被傳輸到了T666的中央處理器，T666開始了緊張的分析。

? ? 這時，科研船的軌道突然開始發(fā)生起劇烈的變化。整艘飛船開始偏離原本的圓形軌道，朝著接近行星的區(qū)域飛去。

? ? 負責亞光速航控的工蜂們立即啟動了數個副推進器拉升飛船的軌道，這才讓飛船避開了籠罩整個星球的紫霧。

? ? “行星的引力因為未知原因突然增大了?！惫し鋫兿騎666匯報著情況。

? ? “分析表明，某種微觀層面的時空畸變正在整個行星的范圍內產生，行星引力質量的增大是這種畸變的副產物。”T666公布著分析結果，“結合1個月之前的歷史分析數據得出，畸變產生和正常化會以約2個月的時間循環(huán)發(fā)生，我們繼續(xù)停留在此處觀察，直至行星重新正?；?。”

? ? 與此同時（真的是同時嗎？），行星地下區(qū)域（登陸小隊真的還在這里嗎？）。

? ? F001不知所措地握緊操作肢上的武器。

? ? 這里沒有其他工蜂，只有一片迷霧。

? ? F001的感官在迷霧中不斷變得模糊，起初只是視覺和聽覺，再到后來，是觸覺，最后，連對時間和空間的基礎感知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 ? 它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呆了多久，直到……

? ? “后世的智慧種族……”?詭異的聲音并非從空氣中傳入它的聽器，而是直接在它的腦海中顯現(xiàn)。

? ? “你是……”

? ? “幾十億年以前，我們享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支配著整片銀河……”

? ? ?“但是那時的我們，也未嘗成為永恒的存在，最終我們枯敗，我們衰落，淪落至此?！?/p>

? ? “我們經歷億萬年的思索，最終……”

? ? “我們把它教與你的族群?！?/p>

? ? 神秘的聲音停下了，F(xiàn)001感覺到自己的操作肢中握著一塊堅硬的物質。

? ? 一塊形狀規(guī)則的黑色晶體。?

? ? 不過，基層崗位工蜂短暫的壽命，注定了F001無法看到那塊晶體會將它的族群引向什么樣的方向。

? ? 但它知道，自己手中的東西，是一個宇宙大神文明的“遺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