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真,“土豬”越火,我越佩服羅翔
前兩天,羅翔老師因為一段“心存愧疚”的往事,又被刷上了熱搜。
事情的緣由很簡單,還在讀博的羅翔幫助過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奶奶,當時迷路的老人想去援助中心,因為路途遙遠,羅翔就說打車帶她過去。
結果聽了這句話,老人撲通一聲就給他跪下了。因為在此之前,老人已經(jīng)走了很久的路,也問了很多人,可是都沒人理她,羅翔是唯一一個肯幫助她的人。

到了援助中心后,老人沒讓羅翔上去,她說了一句話,讓羅翔心里咯噔了一下:
“別影響你的前途。”
這句話對羅翔內心的沖擊很大,因為他在車上時,已經(jīng)知道了老人的故事,但由于不想惹麻煩,就沒有說出自己的律師身份。

老人這句話就像是一根細針,一下子戳破了他內心剛剛膨脹起來的,“虛偽的道德優(yōu)越感”氣泡。
這件17年前的往事,是羅翔在一檔訪談節(jié)目中提到的?,F(xiàn)在,43歲的羅翔依然會對這件事感到愧疚。
他一直在用這件事提醒自己:
“真正的知識要從書本走向現(xiàn)實?!?/strong>
“公平和正義不僅僅要在書上得到體現(xiàn),更重要是在每個個案中,得到回響。”
很多人看到這段故事,都被羅翔老師的自省精神打動,要知道,大部分人連打車送老人這一步都做不到。
這件事讓我聯(lián)想到了最近發(fā)生的另一個新聞,這兩件事放在一起看非常有意思:
在一場演講中,衡中的張同學說“我就是一只來自鄉(xiāng)下的土豬,也要立志,去拱大城市里的白菜”。
雖然看完整個視頻,我們可以把白菜理解為“大城市的各種資源”,但“豬拱白菜”這個比喻顯然不太恰當。
不管是其中自我貶低(也可能是自嘲)的姿態(tài),還是咬牙切齒,復仇掠奪式的語氣,都讓很多人感到不舒服。
關于這件事,易中天老師在微博上說了一段話,其實非常恰當:

高考結束了,可以對張同學說幾句話。
首先,你不是“土豬”,別人也不是,沒有人是。
其次,城里也并非只有白菜,還有青椒(大學青年教師的別稱)。
上海邯鄲路某大學血案當事人之一就是。
所以張同學,你得想清楚了。不要白菜沒拱著,先變成了青椒。
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奮斗目標,應該是讓所有人都活得有尊嚴。無論在城里還是鄉(xiāng)下,也不管是白菜還是青椒。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羅翔老師原來就是一個非常自大的“青椒”。
去年接受GQ采訪時,他說自己剛進入社會時就是名利導向,在學校,大家最看重的可能就是職稱。
所以他整個人生目標都朝向評職稱,每次都志在必得,但兩次都沒有成功。
“我當年像今天的年輕人一樣,面臨著像阿克頓勛爵說的四大挑戰(zhàn):對極度權力的渴望,對貧富不均的憎惡,對人間天堂烏托邦的向往,以及將自由和放縱混為一談?!?/strong>
當時的羅翔是有些偏激和功利的,跟這位衡中的張同學很像。
不僅如此,年輕的羅翔還非??裢?。
岳麓書院有一副對聯(lián),其中一句話是這么說的:大江東去,無非湘水余波。
老家在耒陽的羅翔給續(xù)了一句:“大海東流,無非耒水漣漪?!?/p>
怎一個狂字了得。
在學習了一定的法律知識后,他還喜歡空談法律,與人爭辯,如果得出的結論違背常理,他還會覺得很驕傲。
“我們學法律還是有用的,得出的結論就跟你不一樣,有一種知識的優(yōu)越感。”
本來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東西,非要用老百姓聽不懂的“黑話”來描述。普通人越是不懂,才顯得他越專業(yè)。
“人越是喜歡探討抽象的概念,人越是覺得自己崇高。”
后來的羅翔,如此評價當時的自己。

但其實,這種優(yōu)越感非常脆弱,前幾天他還跟湖南老鄉(xiāng)一起吐槽“除了湖南以外的人都好蠢,吃不了辣椒就算了,竟然不吃大米吃饅頭”。
結果下次老鄉(xiāng)會就把他排除在外——“我們這次開的是長沙老鄉(xiāng)會,你又不是省城的。”
聽了這話的羅翔去問另一個長沙老鄉(xiāng)怎么也沒被邀請,結果對方說“今天是長沙市的老鄉(xiāng)會,我是長沙縣的?!?/p>
那個瞬間,羅翔突然發(fā)現(xiàn),這種帶有鄙視鏈的優(yōu)越感瞬間就會崩塌,原來以此為榮的自己是如此的愚不可及。
他驚覺,這種優(yōu)越感無處不在,甚至出現(xiàn)在了他對別人的善意中。
小時候,作為獨生子女,他經(jīng)常感到很孤單。
于是就時不時邀請乞丐到家里來,給他們倒水,請對方吃飯。父母雖然不太高興,但還是會默默幫乞丐做飯。
但很久以后,他才意識到那并非真正的善意。他并不在意父母的不滿,也不用付出任何勞動,唯一要做的,只是發(fā)出一個邀請。
責任是別人承擔的,他只負責享受做好事的快感。這不過是一種自以為是的悲憫。
這種虛幻的自我滿足感,一直持續(xù)到羅翔自己獨立面對真實的生活——
讀研究生的時候,有同學帶來了一個老鄉(xiāng),穿得破破爛爛,身上還有味道。
了解以后,羅翔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尋求幫助的農(nóng)民工。尚未畢業(yè)的他們能做的很少,只能讓他住在宿舍,同時提供一些法律援助。
后來農(nóng)民工沒待多久就走了,他以為這事就了了。
沒成想,幾天后他發(fā)現(xiàn)農(nóng)民工居然就睡在學校的地下通道里。當時還是大冬天,寒風凜凜。但農(nóng)民工已經(jīng)不好意思再接著打擾他們。
羅翔他們一幫人湊了錢,幫農(nóng)民工回家。臨走的時候,農(nóng)民工含著淚說:“我一定會還你錢的?!?/p>
課本上抽象的概念還原成了現(xiàn)實存在的人,羅翔頭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原來真的能夠改變一個人的生活。
他原有的世界,遭受了一次巨大的撼動。羅翔被從自我的洞穴里拽出來了一部分。

03年,他又遭遇了開篇的老奶奶事件,過后,羅翔深受震撼。于是,開始踏踏實實去做法律援助的工作。他給自己設置了目標,每年必須做一到兩個。
《南方周末》的記者陳濤曾說:
一個有著社會責任的人,他無法忘記,雖然自己通過高考改變了命運,但是小時候和他一起玩尿泥的小伙伴們現(xiàn)在還在社會的底層掙扎著。
羅翔是因為網(wǎng)課出圈的,但其實,最初上網(wǎng)課的時候,因為總是要兩地奔波,他想過放棄。
同事勸說他,每年有數(shù)百萬人都會參加法考培訓,這些人可能是中國傳承法制最直接的力量。你為什么不去影響他們呢?
思量再三,羅翔留了下來。

他也不再講“黑話”。
B站上,他用搞笑的例證、喜感的口音、最樸素的方式,把晦澀的法律知識講出來。學不學法的人,都沖著法外狂徒張三來看,畢竟,他那種講法,誰都能看得懂。
他還在課堂上提醒學生,“法學人很容易陷入技術主義,脫離社會常識高高在上談法律,陷入自我封閉。”
對學生,他沒太多功利的期望,但希望他們要“努力做到追求光明,追求公平正義,憐憫弱者”。
在微博里,易中天和羅翔的想法非常一致。
他對張同學說:
我看過你的視頻,尊重你的選擇,看好你的天分。我只是希望,等你將來有條件的時候,能夠致力于消除城鄉(xiāng)差別,彌合社會裂縫,改善生存環(huán)境,讓鄉(xiāng)下和底層的生活變得更好,這要比拱白菜”更有意義和價值。
路漫漫其修遠兮,愿君上下而求索!

轉自書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