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一頭27歲的老牛。

?? 大學時讀王小波,除了記住了陳清揚白花花的胸脯在草地上來回搖擺,就只剩下隱約存在的影影綽綽的無奈與荒謬。但那時的我才不到21歲,有著無數(shù)可以期待與想象的日子、大把足夠用來揮霍與張揚的時間。于是我騎著腳踏車在深夜的城市里游蕩,用無數(shù)杯啤酒來證明灑脫與豪邁的個性;從凌晨六點的大排檔里探出頭來,轉眼間就睡倒在了教學樓門前的草地上,面前是一大片模糊重影的湖水和東邊天空上將將出現(xiàn)的魚肚白。
???王小波說,當知青的王二總是爬上山去,不為逃避工作,也不是突發(fā)奇想的行動,只是厭煩平常的一切,寧愿躲向人煙罕至的深山里,布衣草鞋,敝履襤衫,成天地寫詩、念詩,趴在陳清揚和她雪白的、柔軟的奶上,寫詩人的體驗、寫不著邊際的癡話。不過我對胸脯沒有興趣,也不喜歡自己去尋找生活的意義和存在。更多時,我沉迷在每一段熱切的親密關系中,理解吸引、厭煩、分崩離析的周而復始。像是一曲從未停歇過的交響樂,在高潮迭起時走向衰敗與沉寂。只不過,我也在尋找王二趴著的那具軀體,在深夜的星空下,在明朗的白日里,在風把草地吹出如漣漪一般的抖動時,可以如陳清揚一般,用最簡單的話語,在王二心中激起波瀾的人。
???可惜的是,我不如王二一樣幸運??晌覅s有著和他一樣不幸的經(jīng)歷。二十一二歲的年紀里,我以為我是《末日狂花》里在無限的公路上瘋狂大笑的流浪者,是站在框架的邊緣持續(xù)試探、將其摧毀的先鋒者,是折碎一張唱片只為它看起來更破碎的藝術家,是整日苦思冥想投身于寫作的知識分子??涩F(xiàn)實是,當我站在二十六歲的末尾,站在那幾年所謂「張揚、脫俗、瘋狂」的日子面前,所有的畫面如膠片放映一般投射,我才恍然間明白,那些狗屁不通的行為,不過是天真的、被圍困在生活中苦悶不堪的年輕人,故意而為之的自我感動。所以你看,我和王二一樣的不幸,就在于我們都像是受了錘的老牛,一天天地庸俗下去、衰老下去,直至開始輕視曾經(jīng)有著無數(shù)期待與幻想的自己,開始站在所謂成熟的、圓滑的、事故的立場上,有精力對現(xiàn)代社會的規(guī)則阿諛奉承、左右逢迎,卻沒有能力再與青年時脫軌式的瘋狂、內心顫抖的欲望,以及那個不堪忍受庸常、拒絕先驗框架的自己達成共識、保持共情。
???多么不幸啊。這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啊。成為了毫無個性的、甘于平常的老牛。不再迷戀躺在胸脯上寫詩的日子,不再為尖銳的事物著迷,就像是被磨平了棱角的愚鈍的人一樣,變得越來越沉默,直至成為一頭27歲的老牛。除了甩甩尾巴拍拍蒼蠅之外,毫無意義的一頭老牛。你看,這是多么不幸,又多么可悲的一頭老牛啊。
?? 我認為,我很有可能成為這樣一只死氣沉沉的廢物。

??
10/09/Mon.
零點之后,
我就二十七歲了。
@TuTouSuo???
其實我無意把每一年的生日都當作是某種紀念式或分水嶺式的日子,例如今天之后我就會變成更加成熟或是更加沉悶的角色。作為人類制造出的儀式,生日的還原論或許只是母親分娩的時刻,是個體以自然人的身份降生于世的瞬間。而后出現(xiàn)的,不論是基督教的人類原罪與洗禮,亦或者孩子的新生、母親的受難,還有那些精準到18歲到成年說辭,不過都是人為施加的意義象征,代表宗教信仰,意味著重新開始,關乎著家庭關系與血緣紐帶的維系。生日確實總被賦予許多超乎于其他日子的價值,它代表著個人的獨一無二,是具有極強私人特征與親密想象的存在——只有關心、掛念你的人,才會將其看作重要的時刻加以紀念、慶祝。
于是前段時間我與大我十四歲的長姐播視頻電話時,提起她的生日與我想要送出的禮物時,已經(jīng)四十余歲的她突然開始哽咽、流淚。
“我都沒打算過了,但你這么一說,我又覺得還有人記得我的生日。就不知道怎么了,又開心又委屈。”
在家中,我是最小的孩子,母親在四十四歲時以高領產(chǎn)婦卻格外順利的生產(chǎn)方式生出了不足七斤的我。按照她此后數(shù)十年間毫無二致的說法,在剛從醫(yī)院抱回家時,我與家里那張黑色單人沙發(fā)的長度相等?;蛟S就是那時結下的緣分,在我所有有記憶的少年時代里,都是坐在、趴在、蹲在那張黑色沙發(fā)上,聽故事錄音帶、看村上春樹和張愛玲的小說、讀一本又一本的安妮寶貝、韓寒和郭敬明。
黑色,破舊的彈簧沙發(fā),扶手上的皮質在久經(jīng)歲月蹉跎后逐漸脫落斑駁,露出奇怪的、難看的黃色海綿。母親用膠帶粘上缺口,不久后又多出一塊。于是那張沙發(fā)逐漸被透明的膠帶和黃色的海綿綁架,成了既破敗又奇怪的對象。如同我所在的這個小城鎮(zhèn)的工薪家庭一樣,四十四歲生了二胎被罰款的女人,長出十四歲的姐姐,以及一個喜歡光著腳蹲在馬路中間看車燈、朝各種過路的車子里張望的孩子。
那是我認為的最無聲卻最有力的離經(jīng)叛道。在鎮(zhèn)里的馬路中間蹲著、坐著,凝視著他們來回避讓時憤怒的表情,傾聽著司機嘴里說出的臟字。但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如同眼盲耳聾的孩童。危險、矛盾、規(guī)則、孩子、我媽、馬路、司機…對了,這是我和當時最好的朋友做的游戲,誰輸了,誰就要坐在馬路中間一分鐘。六十秒倒計時一到,孩子們馬上就嬉鬧起來,沉默被打破,我逃也似的跑向路邊,躲過了一輛瘋狂鳴笛的轎車。
玩鬧的小群體在家長的呼喚中悻悻解散,但坐在馬路中的瞬間,卻不自覺地,成為我接下來十幾年時間里,反復追尋的對象。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在按部就班的人生里嘗試碰撞,小心翼翼地挑戰(zhàn)權威。想要成為并非庸碌、沉悶的普通人,卻又不得不循規(guī)蹈矩地接受生活遞進的方式。中考、高考,每一次都必須拼盡全力,在既有的框架中獲得滿意的成績,才有可能讓這毫無波瀾、規(guī)規(guī)矩矩的生活去兌現(xiàn)它承諾的未來:
考上高中,為了更好的大學。
考上大學,為了更好的工作。
考上編制,為了穩(wěn)定的飯碗。
趕緊結婚,為了穩(wěn)定的關系。
不對,不對,不對。所有的故事都被重新改寫,考試、成績、錄取通知書、欣喜、期待、憧憬、坐在馬路上沉默地凝視一切的孩子、急停的車、刺耳的喇叭、奇怪的臟字。故事的發(fā)展不是這樣的,我從來不是個“乖孩子”,也不應該是所有人眼中的“優(yōu)秀學生”,不是為了穩(wěn)定而順從下來的“體制內人士”,更不是在社會期待中的“成功者”。
我怎么變成了一只二十七歲的老牛。我什么時候成了這只二十七歲的老牛。
回過神來,我又站在了曾經(jīng)那條鎮(zhèn)上車輛來往最密集的道路,但它被重新拓寬、鋪上了黑灰色的瀝青,兩旁原本茂密、生長凌亂的柳樹被連根拔起,變成一簇簇漂亮的景觀植被——它們成就了這座海濱城市為人稱道的舒適、整潔與優(yōu)雅。奇怪的是,身邊竟然還是那群幼年時的玩伴,他/她們吵鬧著、嬉笑著,隨之喊出“1 2 3”。
一分鐘的秒表開始轉動。
2008年,五年級。寫作文,堅決不寫記敘文,要寫和韓寒一樣的散文、雜文,最好還能寫詩。
2009年,初二,一個人去了幾百公里外的另一個城市看演唱會。翹課、失聯(lián)、十個小時的火車,坐在體育館門口睡覺。
2013年,高二,凌晨逃出家門,騎一輛最快四十碼的摩托車,在海邊、山頂,等一個又一個黎明日出。
2015年,大二,坐在古典文學的課堂上寫詩,在夜晚喝難喝的啤酒,倒在學校的人工湖旁,睜眼時沒有“最后不知天在水”的浪漫,只有天旋地轉地想吐。
2020年至2022年,和花花一起整出了幾次驚天動地的“炸家”,拍了一支十分荒謬的視頻,寫了很多十分離譜的文章,做了一些沒有意義的書和年刊。
“10…9…8…7…6…”
倒計時還在繼續(xù)。我早已站在了那條繁華的街道上,鳴笛聲、咒罵聲、尖銳的剎車聲…王二趴在陳清揚的胸脯上,開始念詩,頭頂是深山里才有的星河璀璨。他一邊念,陳清揚就一邊仔細地聽。結束時,他們一同躺在草坪上,周圍是零星的蟲鳴鳥叫。
“5…4…3…”
二十一歲苦悶的王二寫詩、躲在山上的屋子、迷戀陳清揚白花花奶。他的精神與現(xiàn)實產(chǎn)生矛盾,必須先顧著思想的反抗與超越。于是他的二十一歲是想愛、想吃、想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但他終究會變成二十七歲的一頭老牛,被錘癟了欲望、逃也似的地回到框架中去。去他爹的曠野。
王二消失了,連同我過去所有的生活,每一刻的沖動與欲望??諘绲慕值郎显贈]了聲響,死寂一片。
“我都四十一歲了,時間真的好快。但我還是希望有人記得我的生日,所以你一說,我真的就忍不住了?!?/strong>
姐姐的聲音響起。她在視頻那頭繼續(xù)說道,“無論哪一個年紀,我都很想像你現(xiàn)在一樣,做喜歡的事情,哪怕很累,也能夠堅持下去。你要永遠堅持下去,任何時候,都做你自己就好?!?br>
“其他的,姐姐和媽媽來幫你抗?!?/span>
話音落下,街道遠處的車燈再次亮起,周圍喧鬧到聲音此消彼長地出現(xiàn)。我回過頭去,站在那里的,是我的姐姐和媽媽,以及我的好友。她們站在道路一旁,輕聲說道:
“2…1…”
“生日快樂”
今天是我二十六歲的最后一天。
我想,那只二十七歲的老牛,大約不再會出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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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頭所王牌課程:秋日答題班」
WONDERLAND/以題帶學
在實用與應試中保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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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S超級創(chuàng)意策劃班」
新聞編輯部主編與百萬年薪產(chǎn)品經(jīng)理
成為學術研究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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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詞解釋小冊子更新版」
不止于一場功利應試
不只是一本新傳考研工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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