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黑佛》殊能將之——第一章
前言:其實十二年前在豆瓣有前輩進行過翻譯,但是只到第一章第五節(jié)就停止了,可惜我后來知道后找過去發(fā)現(xiàn)雖然還能搜到,但內(nèi)容已經(jīng)不見了。我用一天差不多1~2節(jié)的速度肝了幾天把第一章(一共七節(jié))弄完,不能確保準確性,僅供參考……
譯者:南·政
——2022.5.17
未經(jīng)譯者允許,禁止無端轉(zhuǎn)載

? ? ? ? ? ? ? ? ? 第一章? ? 蒼月
? ? ?三千大千世界,非在唯六趣四生眾生。過去有佛,現(xiàn)在有佛,未來有佛,佛處無量無邊不可思議阿迦尼吒天,心得自在,入三昧,我等不能瞻仰。
? ? ???三千大千世界,不僅有六趣四生之眾。過去有佛,現(xiàn)在有佛,未來有佛。佛位于無量無邊不可思議的阿迦尼天,心得自在,入三昧,我們不能夠瞻仰。
? ? ? ? ? ? ? ? ? ? ? ? ? ? ? ? ? ? ?(一)
? ? ?穿過通向自家的鋁框門,君枝來到公寓一樓昏暗的土間(玄關(guān))。
? ? ?天花板上列著四盞日光燈,一盞完全不亮,剩下的三盞也快熄滅了,不穩(wěn)定地閃爍著。日光燈的兩端發(fā)黑,就像快要腐爛了一樣,按房東對房客的義務(wù)而言,應(yīng)當馬上把它換掉。
? ? ?但是,房東(也就是君枝)目前還沒有這種想法。義務(wù)和權(quán)利是硬幣的兩面。如果房客夠盡職盡責的話,也不會不自己考慮了。
? ? ?由于燈光微弱,土間和墻壁的水泥上浮現(xiàn)出的污漬和龜裂都被掩住了。君枝每個月只在晚上來一次公寓,所以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存在那種東西。
? ? ?首先是一號房的老人。
? ? ?燈光從磨砂玻璃的小窗析出,應(yīng)該在房間里。最重要的是,能聽到用指甲摩擦玻璃的聲音,所以不會錯。
? ? ?君枝略顯粗暴地敲了敲單薄的木門。即便如此,要把耳朵有點聾的老人叫出來,還是花了些時間。
? ? ?“來了。”(這里是はいhai,也就是應(yīng)答了一下,不過我覺得“是”不太通)
? ? ?從半開的門里探出頭來的,是一位近乎彎腰的老人,穿著駝色褲子和舊茶色上衣,左手還拿著小提琴。他的臉龐十分消瘦,頭上禿光。
? ? ?“那個,我是來收房租的?!?/p>
? ? ?隨著君枝單刀直入直述來意,老人滿是皺紋的臉皺起眉頭說:
? ? ?“啊,已經(jīng)到這樣的日子了嗎?啊……不好意思,能再寬限寬限嗎?”
? ? ?“寬限寬限,寬限寬限,已經(jīng)累積三個月了。”
? ? ?“對不起。因為生意不好,我也要討生活。你看,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景氣,客人的錢包也越來越緊……”
? ? ?老人自稱是街頭藝人。他在路上拉小提琴,靠扔在倒放帽子里的錢維持生計。
? ? ?如今在福岡市內(nèi)幾乎聽不到的博多方言,大概是為了取悅游客才銘記于心的吧。
? ? ?君枝認為,沒錢的真正原因不在于泡沫經(jīng)濟之后日本經(jīng)濟的停滯,而在于老人的音樂才能。他每天晚上看著近乎破爛的樂譜,打著練習(xí)的名義演奏小提琴,演奏的聲音比剛開始學(xué)琴的三歲小孩還要難聽。別說扔零錢了,甚至讓人想討要一筆精神損失費。
? ? ?即使語氣強硬,措辭嚴厲,老人也只是一個勁地低頭道歉。這樣的話再說什么也沒用了。
? ? ?“下個月請務(wù)必還清?!?/p>
? ? ?拗不過老人的君枝這么說,老人松了一口氣,關(guān)上了門。
? ? ?二號房的男人自稱是畫家。而且,他不是在雜志上畫插圖,也不是在街頭畫肖像畫,而是“藝術(shù)家”。實際上,男人幾乎足不出戶,總是對著畫布畫些什么。
? ? ?君枝不懂藝術(shù),連男人的畫都沒看過。只是,作為有一位藝術(shù)家房客的房東,房東的辛苦君枝是深有體會的。
? ? ?今晚,畫家也泰然自若地回答說:“我沒有錢?!碑斁煲沟桌飼r,他又不客氣地說:
? ? ?“房東先生,您必須用更長遠的眼光看待事物。每個藝術(shù)家在年輕時都經(jīng)歷過貧困?;厥淄拢瑫X得那樣的青春時代令人懷念。您知道嗎?畢加索年輕時只有一件上衣。”(注:這里的先生只是稱呼,不代表性別。)
? ? ?他的口氣簡直就像自己有三件在舊衣店買的上衣,所以會比畢加索有名三倍。
? ? ?君枝嘆了口氣,答應(yīng)讓他十年后支付五千萬日元。如果下個月畫家沒有餓死或連夜逃跑的話。
? ? ?三號房空著,四號房的房客連續(xù)上夜班,都不在家。君枝走出公寓,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
? ? ?薄云斑駁的夜空上,掛著一輪圓月。透過云朵,微微帶點青色的月光隱約灑在柏油路上。
? ? ?君枝站在銹跡斑斑的樓梯上,突然望向遠處的電線桿。仿佛有什么東西動了。這么想著,定睛一看,好像有人站在電線桿后面。
? ? ?即使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個人影也沒有動。大概是眼花了吧,君枝想,決定繼續(xù)辛苦的收租工作。
? ? ?二樓只有兩名住戶,其中一人不在。這個男人好像是從東南亞或中東來的外來務(wù)工者,剛?cè)胱r能熟練地說日語,但不可思議的是,一提到房租的話題,他就突然不會說了。
? ? ?最后是八號房。君枝放心地嘆了口氣。在問題兒集聚的房客中,只有八號房的榊原隆一是優(yōu)等生。
? ? ?敲了敲門,榊原一言不發(fā)地探出頭來。
? ? ?“那個,我是來收房租的?!?/p>
? ? ?君枝露出親切的笑容,榊原沒有回答,默默地回房間去了。
? ?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君枝想。榊原總是戴著墨鏡,幾乎不說話。橫在尖下巴上的薄唇緊抿著,連笑容都沒見過。大概是討厭人類吧。
? ? ?榊原回到玄關(guān),把茶色信封遞給君枝。打開一看,里面是六張嶄新的一萬日元紙幣。
? ? ?“我現(xiàn)在沒帶零錢……”
? ? ?君枝數(shù)著荷包里的零錢,愁眉苦臉地說。榊原終于開口。
? ? ?“隨時恭候。”
? ? ?然后,門關(guān)上了。
? ? ?真是個面無表情的冷人。被眼前的門關(guān)在門外的君枝有些不高興。但是,人都有缺點。比起貧窮這個缺點,冷漠這個缺點更讓君枝感激。
? ? ?君枝把茶色信封塞進包里,回到二樓走廊。走到樓梯口時,視線自然而然地轉(zhuǎn)向遠處的電線桿。
? ? ?那個人影現(xiàn)在還站在那里。好像有人躲在電線桿后面,縮著身子。
? ? ?君枝覺得有些不舒服,微微打了個寒戰(zhàn),合上開衫的前襟,快步走下樓梯。
? ? ? ? ? ? ? ? ? ? ? ? ? ? ? ? ? ? (二)
? ? ?“來玩相似曲游戲吧?!?/p>
? ? ?從駕駛座傳來一臉厭煩的石動戲作的聲音。
? ? ?“我先來,《月光小夜曲》和《微笑》?!?/p>
? ? ?“《A song of you》和《Your Song》?!?strong>(注:這四首曲子的原文分別為“ムーンライト?セレナーデ”、“スマイル”、“ア?ソング?フォー?ユー”、“ユア?ソング”,原諒我,我真不知道這些原曲該是什么……下文提到的也一樣。如果有知道的朋友自己補充吧_(:зゝ∠)_)
? ? ?頭放在交叉的雙手上,悠然地蜷縮在后座的安東尼奧(アントニオ)回答。
? ? ?“不就是曲名相似嗎?哦,都是鋼琴彈唱。”
? ? ?“曲調(diào)也很像的,我有時候分不清這兩首誰是誰?!?/p>
? ? ?“那是你耳朵有毛病吧,算了,算了,《星云》(スターダスト)和《朦朧》(ミスティ)。”
? ? ?“《All day and the night》(オール?デイ?アンド?オール?オヴ?ザ?ナイト)和《Hello I love you》(ハロー?アイ?ラヴ?ユー)。”
? ? ?說完,安東尼奧放聲大笑起來。
? ? ?石動一臉迷茫地說:
? ? ?“不管哪首我都不知道。”
? ? ?“我想,這其實是抄襲。至少在英國是這樣的,我記得是雷·戴維斯起訴并勝訴的?!?/p>
? ? ?“雷·戴維斯又是誰?”
? ? ?石動憤憤地問道,安東尼奧若無其事地說:
? ? ?“是世界上最年長的不良少年,金克斯是樂隊的隊長。金克斯很厲害,現(xiàn)在還在現(xiàn)場演奏《You liary gat me》(ユー?リアリー?ガット?ミー)呢。打個比方的話,就像阪神虎隊現(xiàn)在還在演奏《我只愛你》(君だけに愛を)一樣?!?/p>
? ? ?“澤田研二或許會覺得很棒,但岸部一德可能會討厭吧。大概會想:求你了,饒了我吧……話說回來,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前進呢?”
? ? ?石動把下巴抵在方向盤上,皺著眉頭望向前方。
? ? ?風擋外的六本木大道因堵車而水泄不通。云層覆住了夜空,看不到一顆星星,但無數(shù)的紅色尾燈在地面上閃爍。
? ? ?停滯不前的車隊,只是有時偶爾挪動幾下,石動他們從開始就被一直困在原地。
? ? ?與福岡市不同,東京的天空看不到滿月。只有從車載音響里傳來梅爾·托美的《藍月亮》(Blue Moon)?!八{之月,你見我一人獨立(Blue moon you saw me standing alone)……”(注:梅爾·托美即Mel torme,原名Melvin Howard Torme,1925~1999.6.5,相當強的音樂天才。在日語里青い/蒼い意思一致,只不過后者多用于文學(xué)作品里,也就是文藝點,表心情什么的……)
? ? ?“所以我說坐地鐵吧。星期五晚上開車去六本木大街是錯誤的選擇,即使有了扒金庫店(日本一種具有賭B性質(zhì)的彈珠機店),沒有了WAVE(位于日本六本木的知名唱片店),這里還是全國的六本木哦?!?/p>
? ? ?安東尼奧打了個哈欠,
? ? ?“而且今天還是十三號星期五?!?/p>
? ?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么迷信?!?/p>
? ? ?石動冷笑著說:
? ? ?“現(xiàn)在幾點了?”
? ? ?安東尼奧看了一眼腕表。
? ? ?“已經(jīng)過了午夜十二點。也就是說,已經(jīng)是十四日星期六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遲到了。和委托人的第一次面談就遲到,可不夠格當名偵探哦?!?/p>
? ? ?“我不知道是不是風險投資企業(yè)的超級忙的社長,不過,不應(yīng)該在工作日的半夜把人喊出來?!?/p>
? ? ?當石動高聲宣言委托人的責任時,車子終于啟動了。
? ? ?駛出擁擠的六本木通,拐過西麻布的十字路口時,已接近午夜12點半。
? ? ?在夜空的背景下,可以看到一棟黑壓壓的五層大樓,行傾斜的下坡,向地下停車場駛?cè)ィ灰娨粋€黑衣男子站在電梯前。
? ? ?男人四十歲左右,瘦高的身材收在黑色高領(lǐng)衫和黑色褲子里。一目了然的焦躁不安,皮鞋尖在水泥地上輕輕敲打著,一看到石動的小車,就小跑著過來了。
? ? ?“遲到了三十分鐘。”
? ? ?車停了下來,他把臉湊近車窗,訓(xùn)斥似的說道。兩眼炯炯有神,瘦削的兩頰不高興地扭曲著。這個男人就是這次的委托人——大生部曉彥。
? ? ?“對不起,六本木大道堵車了,您特地到停車場接我,真是不好意思。”
? ? ?石動下了駕駛席,低頭行禮。
? ? ?安東尼奧也從后座出來,在石動旁邊輕輕點頭。
? ? ?“我怎么等都等不來?!?/p>
? ? ?大生部雙手叉腰,俯視著眼前的兩個人。似乎絲毫沒有掩飾懷疑表情的意思。
? ? ?由于來自大陸的冷空氣,東京的氣溫比昨天低了十度。昨天還是不似十月的夏日,今天卻突然冷得讓人有冬天的預(yù)感。
? ? ?于是,石動慌慌張張地抽出冬裝,穿上一件鮮紅的毛衣。下身是皺巴巴的牛仔褲和有點臟的運動鞋。
? ? ?旁邊的安東尼奧身穿V領(lǐng)毛衣、米軍出售的羽毛織連帽衫,下身還是牛仔褲和運動鞋。不過,比石動強多了,緊身牛仔褲的下擺整整齊齊地折了起來,運動鞋是阿迪達斯的。
? ? ?總之,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名偵探和他的助手??雌饋砭拖袷枪ぷ魅沾蟀滋炀驮跐绒D(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自由打工族。
? ? ?“嗯,好吧?!?/p>
? ? ?大生部輕輕地嘆了口氣。
? ? ?“那就到辦公室來吧?!?/p>
? ? ?他走在前面,把兩人帶進了電梯。
? ? ?大生部的辦公室在頂層。
? ? ?他們似乎包下了整層樓,走廊上的綠色鐵門上都掛著“HWR技術(shù)”的牌子。
? ? ?走進最里面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地板上鋪滿了絨毯。軟綿綿的,好像連腳踝都要陷進去似的。沙發(fā)、資料架、大型電視監(jiān)視器等所有的家具都是黑色的,在天花板上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
? ? ?房間深處的大桌子也是黑色的,只有鋪在上面的一塊玻璃板閃閃發(fā)光。辦公桌對面的墻上畫著公司名稱和logo。
? ? ?大生部轉(zhuǎn)過身去,讓logo留在背后。
? ? ?“這么晚把你喊出來真是不好意思??傊姨α?,根本抽不出時間。初次見面,石動先生,我是大生部曉彥?!?/p>
? ? ?說完,他朝著安東尼奧動作痛快地伸出了右手。
? ? ?安東尼奧忍不住笑了出來。
? ? ?“對不起,我不是名偵探石動戲作先生,石動先生在這里。”他開玩笑地用雙手指著旁邊的石動。
? ? ?石動一臉不悅地說:“我是石動戲作,這家伙只是助手安東尼奧。”
? ? ?“是嗎?不,是你開車,這邊的人坐在后面,所以肯定是他才對?!?/p>
? ? ?大生部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辯解道。
? ? ? ?“這家伙沒有駕照?!?/p>
? ? ?石動漫不經(jīng)心地說,安東尼奧笑著說:
? ? ?“有啊,只是在日本不能用而已。我覺得我比頭兒駕駛技術(shù)要好得多?!?/p>
? ? ?“他是日裔嗎?”
? ? ?大生部問。他一定覺得安東尼奧這個名字很奇怪。那張長發(fā)下始終掛著笑容的臉,怎么看都像是東洋人。(注:我們認為的東洋人是指日本等島國的人,但在日本人的觀念里,是包括中國,韓國,朝鮮等東亞國家在內(nèi)的東亞人。)
? ? ?“不,我是中國人?!?/p>
? ? ?安東尼奧輕輕聳聳肩,開始解釋。
? ? ?“我的本名是徐彬,用日語發(fā)音應(yīng)該是(Jo·Bin)。所以頭兒稱呼我為安東尼奧?!?/p>
? ? ?“安東尼奧·卡洛斯·徐彬?!?/p>
? ? ?石動大聲說完,轉(zhuǎn)頭看著一臉訝異的大生部。(注:這里指安東尼奧·卡洛斯·裘賓,Brasileiro de Almeida Jobim,二十世紀最具影響力的作曲家之一,爵士樂中巴薩諾瓦/Bossa Nova這一潮流的領(lǐng)袖人物,因為jobim與jobin發(fā)音接近,所以石動稱呼徐彬為安東尼奧。)
? ? ?“您知道嗎?是創(chuàng)作了《寂靜之夜》(靜かな夜)的巴薩諾瓦音樂巨匠?!?/p>
? ? ?“為什么不能說是《伊帕內(nèi)瑪姑娘》的作曲者呢?那樣更容易溝通?!?/p>
? ? ?安東尼奧又聳了聳肩。
? ? ?大生部似乎并不明白他的解釋,讓兩人坐到沙發(fā)上,繞到桌子對面,在黑色皮椅上坐下。
? ? ?“HWR技術(shù)公司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 ? ?石動把身體埋在沙發(fā)上,抬頭看著墻上的商標,問道。
? ? ?“生物科技方面的。”
? ? ?大生部胳膊肘撐在桌子上,用一種教育孩子般的口吻說:
? ? ?“是將昆蟲的體內(nèi)提取的酶實用化為藥品為目標。這種酶,能讓人類的細胞運動活性化。研究所和工廠在靜岡縣,這里只進行一些事務(wù)性工作的處理。出于專利相關(guān),我無法詳細說明,如果你對生物化學(xué)感興趣的話,倒是可以大致講講。”
? ? ?“如果和您的委托有關(guān)系的話,我想聽聽?!?/p>
? ? ?天生文科生的石動愁眉苦臉地回答。
? ? ?“放心吧,這和我想交給你的工作無關(guān)。這不是生意,是我的興趣?!?/p>
? ? ?大生部笑著把身體探到桌子前。
? ? ?“我想拜托你的是尋寶?!?/p>
? ? ?“尋寶?”
? ? ?“對了,你不是很擅長這方面嗎?聽說在岐阜縣的洞窟里找到了隱藏的天主教地下墓地?!?/p>
? ? ?“啊!你是說龜恩洞的鬼巖屋嗎?原來如此,是聽說了那件事才拜托我的?”(注:這里是殊能將之前作《美濃?!返墓?,石動戲作通過解密詩歌隱藏的密碼從龜恩洞中救出了朋友,解析泄底可見https://m.douban.com/group/topic/35163768/?refer=related)
? ? ?石動知道他不是在解決棘手的案件,而是在很有本事的破譯密碼方面,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但是,比起偷情調(diào)查,尋寶要好得多。他馬上打起了精神。
? ? ?“那么,到底是什么樣的尋寶活動呢?”
? ? ?“是圓載的秘寶。”
? ? ?大生部的眼睛閃閃發(fā)光,露出興奮的表情。
? ? ?“十九世紀中葉,圓載打算把這些東西從唐朝帶回日本。知道藏在阿久濱的安蘭寺里,但無論怎么調(diào)查,都查不出藏在哪里。我還期待你能找到他呢……”(阿九濱的日語あくはま發(fā)音是Akuhama,對應(yīng)HPL的阿卡姆)
? ? ?大生部表情認真,熱情地說。與冷淡超然的外表不同,意外地擁有浪漫的性格。一聽到秘寶和寶藏,男人的浪漫就會被激發(fā)起來吧。
? ? ?確實,這也許是適合風險企業(yè)社長的愛好。石動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個用挖掘機挖掘赤城山,尋找小栗上野公介寶藏的廣告文案撰稿人先生的臉。
? ? ?“嗯,請允許我先問幾個問題?!?/p>
? ? ?石動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打斷大生部的長篇大論。
? ? ?“阿久濱在哪?”
? ? ?“福岡縣。糸島郡二丈町阿久濱。坐筑肥線,從博多一個小時左右就到了?!?/p>
? ? ?“福岡縣嗎?這么說,要在這里逗留幾天進行調(diào)查?”
? ? ?“當然,會訂下這里的旅館,必要的費用也會按時支付?!?/p>
? ? ?“那么,安蘭寺是什么地方?”
? ? ?“阿久濱的一個寺廟的名字。只要有時間,我就底朝天地翻找藏書庫,但怎么也查不出藏書的地方。總之,我很忙,沒有那么多時間去關(guān)心自己的興趣。所以,一定要找專家……”
? ? ?“不知道是不是專家……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 ? ?石動這么一說,大生部緩緩點頭。
? ? ?“圓載是誰?”
? ? ?大生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石動。
? ? ?“我得從那里開始解釋嗎?我受不了了?!?/p>
? ? ?他絕望地搖了搖頭,撕下一張便條紙,寫了些什么。
? ? ?“萬幸的是,安蘭寺的住持來東京了,詳細情況你去問他吧。我會主動聯(lián)系你的,你明天去見他吧?!?/p>
? ? ?便條紙被扔到玻璃板上。
? ? ?石動從沙發(fā)上伸出右手,撿起一張便條。
? ? ?吉曼酒店一零二號房,星慧(注:星之智慧教派的捏他啦)
? ? ?“是那樣叫的嗎?安蘭寺的住持?”
? ? ?石動問道,大生部點點頭回答兩個問題。
? ? ?“說是有事來東京,具體是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 ? ?他突然露出詫異的表情,但隨即緊咬嘴唇。
? ? ?“您很了解我尋寶的事,也很配合。我希望您能詳細告訴我?!?/p>
? ? ?大生部悠閑地靠在椅子上,雙手合十放在腰前。他的動作是“會議結(jié)束”。
? ? ?只剩下費用的協(xié)商了。
? ? ? ? ? ? ? ? ? ? ? ? ? ? ? ? ? ?(三)
? ? ?10月14日正午過后,110號(一一〇番)接到報警,福岡市南區(qū)那川三丁目的北區(qū)平尾公寓一間房里發(fā)現(xiàn)一具男性尸體。
? ? ?轄區(qū)南警察署刑事科派出刑警和鑒定員前往現(xiàn)場,斷定這是一起殺人事件,隨即通知福岡縣警察本部搜查一課。
? ? ?“好不容易才抓到了霰彈槍劫匪。”
? ? ?中村抱著胳膊坐在警車的后座上,莫名其妙地發(fā)起了牢騷。
? ? ?中村個子雖小,但身材結(jié)實,胡須濃密,性格和外表一樣嚴肅認真。他平時總是一心一意地解決案件,在工作上并不是個愛訴苦的男人。說到底,中村是個徹頭徹尾的九州男兒,在父親的斯巴達式教育下長大,最討厭那種女人氣的行為。
? ? ?可是,六月下旬發(fā)生了銀行搶劫案,在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之后,好不容易逮捕了嫌疑犯,卻又發(fā)生了殺人事件,即使是再怎么衷于工作的中村,也理所當然會感到厭煩。
? ? ?蓄著長發(fā)、身材苗條的今田點點頭,一副深有同感的樣子。
? ? ?“馬上就要到日本系列連續(xù)賽了,卻發(fā)生了殺人事件,真讓人討厭?!?/p>
? ? ?他感慨地說。
? ? ?中村無言地瞪著今田的后腦勺。
? ? ?福岡的街道因為10月21日開始的日本系列賽而充滿活力。街上到處都飄揚著畫有老鷹模樣的卡通人物的旗幟,橫條幅和旗子上寫著“大榮V2紀念大減價”、“為了榮譽,加油!”這類雄壯的歌聲以大音量播放著。
? ? ?去年也鬧得沸沸揚揚,今年更是狂熱無比。因為實現(xiàn)了“夢幻ON對決”,所以氣氛如此熱烈。
? ? ?中村是個棒球音白癡。別說去福岡巨蛋觀戰(zhàn)了,就連邊喝啤酒邊看棒球轉(zhuǎn)播的興趣都沒有。也不可能記住職業(yè)棒球十二支球隊的名字。老實說,他不明白為什么社會會如此騷動。
? ? ?10月7日,福岡縣警察貼出了“危險,請不要跳入”的告示,但還是有很多年輕人跳入了水深只有一米的那珂河。
? ? ?不僅如此,在賽季中,中村還通過新聞確認了老鷹隊的勝負。因為如果不這樣做,就無法與他人交流。
? ? ?對中村來說,老鷹隊的勝敗就像天氣一樣。
? ? ?“今天從早上開始就一片晴朗,天氣真好啊?!?/p>
? ? ?取而代之的是,
? ? ?“昨天老鷹隊獲勝了吧?”
? ? ?這樣寒暄的話,姑且成立了對話。
? ? ?但是,
? ? ?“若田部的投球很好呢。和去年相比,成長了很多。成功地填補了工藤堂的缺口。已經(jīng)可以說是頂尖選手了吧?”
? ? ?即使被這樣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臉茫然。就像談?wù)撎鞖獾臅r候,突然說移動性高氣壓是怎么回事,讓人無法理解一樣。
? ? ?中村反省道,世上的人都無法理解別人的愛好。對職業(yè)摔跤不感興趣的人看到中村因鶴田的死而流淚的樣子,一定會覺得很滑稽。
? ? ?實際上,在看到電視報道的那一瞬間,因為太大的打擊而僵硬的中村,讓妻子目瞪口呆。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丈夫流淚。
? ? ?“你沒看過他和布魯瑟·布羅迪的殊死搏斗嗎?”
? ? ?他忍不住大發(fā)雷霆,當然,妻子并沒有看過……
? ? ?今田駕駛的警車拐過平尾大道,駛?cè)胍粭l狹窄的小巷。萬里無云的晴空下,巷子里停著幾輛警車和鑒定車。
? ? ?那川三丁目位于福岡市南部,西鐵大牟田線·西鐵平尾站周邊。
? ? ?這一帶的住宅區(qū)大多是獨棟別墅和新建的公寓,中村他們停著警車的那條小巷里,矗立著一排鋼筋公寓,看上去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年的歷史,似乎已經(jīng)被時代淘汰了。為數(shù)不多的獨棟別墅也是陳舊的木造建筑。
? ? ?北區(qū)平尾是一棟兩層樓的鋼筋公寓。
? ? ?水泥墻上打開的玄關(guān)內(nèi),一條白天依然昏暗的走廊自一樓入口處向內(nèi)延伸,并排著一列木門。有些臟污,斜掛在到處有龜裂的墻壁上的鐵樓梯開始生銹。
? ? ?中村和今田對站在玄關(guān)的警察簡單慰問了幾句,上了二樓。每走一步,樓梯就發(fā)出嘎吱嘎吱的慘叫。
? ? ?發(fā)現(xiàn)橫尸的八號房位于二樓最里面。中村跨過貼在鐵柵欄和煤氣管之間的“禁止入內(nèi)”的黃色塑料膠帶,拉開薄薄的木門。門旁的墻上只貼著寫著“榊原”的牌子。
? ? ?入口旁邊狹小的廚房和里面鋪著榻榻米的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里,穿著深藍色制服的鑒定人員忙碌地走來走去。南警署的刑警們似乎都去附近走訪了,只剩下一個穿著西裝的便衣刑警。
? ? ?“啊,中村先生?!?/p>
? ? ?相熟的中年刑警揮了揮戴著白手套的右手,露出親切的笑容。他的名字應(yīng)該叫濱口。
? ? ?“我們是第一個來的吧?!?/p>
? ? ?中村走過去搭話,濱口搖了搖頭。
? ? ?“很遺憾,是第二或第三。搜查一課的人先到,和我們的人一起去調(diào)查了。你要看看死者嗎?”(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殊能將之這里的死者用的是ホトケ,也有佛陀的意思)
? ? ?中村順著濱口手指的方向看去。
? ? ?被害者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性。他穿著茶色毛衣和深藍色褲子,背靠在窗邊的墻壁上,已經(jīng)斷氣了。在被折斷的脖子周圍,可以清楚地看到又紅又粗的繩索狀痕跡。雖然還得等司法解剖才能說得清楚,但應(yīng)該是被勒死的。
? ? ?“日本系列賽還沒開始,這可真讓人頭疼?!?/p>
? ? ?濱口小聲說道。
? ? ?又是日本系列賽的事情嗎?中村感到厭煩時,身后傳來今田的呢喃聲。
? ? ?“太過分了?!?/p>
? ? ?今田的感想應(yīng)該是關(guān)于被害人的長相吧。
? ? ?臉部浮腫,變成紫色,這是被勒死的尸體上常見的現(xiàn)象,至少對警察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
? ? ?但問題是他的表情。被害者雙眼圓瞪,歪著嘴,露出牙齒。不僅是死亡的痛苦,似乎還隱藏著某種更深層次的恐懼。
? ? ?“在死之前,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 ? ?年輕的今田發(fā)表了樸素的感想,資深的濱口笑了。
? ? ?“臉上露出恐懼而死,這是刑警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死后的面容如何,只被死后的肉體條件所左右。即使是快樂的殉情,死時的表情也可能扭曲成痛苦;即使是殘酷的殺人,死時的表情也可能平靜。那是靠不住的?!?/p>
? ? ?“被害人是這個房間的住戶嗎?”
? ? ?中村打斷了濱口的教育指導(dǎo),問道。
? ? ?“嗯,他的名字好像是榊原隆一?!?/p>
? ? ?“好像是?”
? ? ?他揪住濱口的尾巴反問,濱口皺起溫和的圓臉。
? ? ?“大概三個月前,他以榊原隆一的名字入住了這個房間,不過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真名?!?/p>
? ? ?“既然租了房子,不動產(chǎn)公司應(yīng)該有居民證復(fù)印件吧?”
? ? ?“這里的房東并沒有經(jīng)由房地產(chǎn)公司。租賃合同也只是寫著名字和年齡的便條紙。都是因為簽了那種隨隨便便的合同吧,住戶也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家伙。住在樓下的,一個自稱提琴手,一個自稱畫家?!?/p>
? ? ?濱口抬起雙手,聳了聳肩。他大概是想向兩位自稱藝術(shù)家的人訴說自己在調(diào)查過程中多么辛苦,但他那與長相極不相稱的裝腔作勢的舉止,讓人絲毫沒有同情的意思。
? ? ?“找不到駕駛證和健康保險證嗎?”
? ? ?中村又問,濱口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向四周。
? ? ?“中村先生,您注意到這里的氣氛了嗎?”
? ? ?在這句話的催促下,中村環(huán)視了一圈房間。
? ? ?狹小的房間里不僅滿目荒涼,而且也沒有一絲生活感。
? ? ?疊著幾摞看起來還很新的被子,旁邊擺著兩個大型塑料箱。透過透明的盒蓋,可以看到內(nèi)衣和換洗衣物整整齊齊的疊起。
? ? ?除了這兩個箱子,房間里沒有任何陳設(shè)。沒有衣柜,沒有柜子,也沒有桌子。甚至連把上衣掛在墻上的衣架都沒有。
? ? ?中村回過頭,朝廚房里張望。不出所料,廚房里什么也沒有。別說鍋、菜刀、平底鍋之類,就連冰箱都沒有。
? ? ?這種給人不自然印象的房間,中村只見過一次。那就是被通緝的逃犯的藏身之處。
? ? ?“必須去警察廳指紋中心比對被害人的指紋?!?/p>
? ? ?濱口察覺到中村喃喃自語的意圖,默默點了點頭。
? ? ?但是,有一個地方與罪犯的藏身之處并不相稱。
? ? ?中村看了一眼塑料盒。
? ? ?盒子的蓋子上放著一大顆黑色念珠。
? ? ? ? ? ? ? ? ? ? ? ? ? ? ? ?(四)
? ? ?石動完全不知道,就在兩個小時前,福岡市的一間公寓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
? ? ?石動無視安東尼奧的建議,開著小車向臺場駛?cè)?。結(jié)果,繼昨晚之后再次在首都高速灣岸線陷入堵車的窘境。
? ? ?“星期六下午就不應(yīng)該開車去臺場。”
? ? ?后座上,一臉厭煩的安東尼奧抱怨道。
? ? ?終于到達臺場海濱公園附近時,已經(jīng)過了下午兩點。多虧謹慎地提前出了門,只遲到十五分鐘就能解決問題。
? ? ?與晴空萬里的福岡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東京的天空從早上開始就陰沉沉的,時不時還下起雨來。海水也呈暗暗的色調(diào),看起來混濁不堪。
? ? ?盡管如此,已成為東京新名勝的臺場還是人潮涌動。無論是臺場站,還是東京電報站,都不斷有衣著鮮麗的男女下車。大概有近一半是從地方來的游客吧。街上有很多年輕人,每張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 ? ?看著周末如此平靜的景象,實在讓人無法相信,離這片海不遠的地方接連發(fā)生了群起地震,島民至今仍被迫過著避難生活。
? ? ?三宅島的火山噴發(fā),甚至讓人覺得像是發(fā)生在遙遠的異國他鄉(xiāng)。實際上,風只帶來了輕微的海潮味,絲毫聞不到二氧化硫的惡臭。
? ? ?吉爾曼斯酒店是一棟十五層的高級酒店。(注:捏他《印斯茅斯的陰霾》中印斯茅斯的吉爾曼旅舍。)
? ? ?入口上方掛著一塊橢圓形的牌子,上面刻著一只咬著尾巴的旗魚和“Gillman's Hotel”的英文名字。似乎還很新,牌子泛著銀白色的光。
? ? ?將大廳與外面分隔的玻璃墻,似乎每天都有工作人員擦拭,一塵不染,一時不察的話都要撞到頭。
? ? ?穿過自動門,進入鋪著沉穩(wěn)的紅色地毯的大廳。在隔出一角的咖啡店里,幾名客人正蜷在舒適的椅子上。有很多外國人。
? ? ?“到底怎么做,才能讓九州鄉(xiāng)下寺廟的住持住進這樣的酒店?。坑心敲炊嗟牟际﹩??”
? ? ?石動四下張望著說。
? ? ?安東尼奧一臉羨慕地說:
? ? ?“應(yīng)該是大生部社長請的吧。有這么有錢的資助人,真不錯。”
? ? ?帶著領(lǐng)結(jié)的前臺服務(wù)員看著穿著便服的兩人,連眉毛也沒皺一下,笑著應(yīng)對。這是一流酒店的證明。
? ? ?“有位叫石動的人來了?!堑?,我知道了?!?/p>
? ? ?他放下電話。
? ? ?“他讓你們到他的房間去,在十一樓的二號房?!?/p>
? ? ?有禮貌地點頭致意后。
? ? ?兩人乘上左右都是鏡子的寬敞電梯,向十一樓升去。1102號房就在乳白色走廊的盡頭。
? ? ?敲了敲茶褐色的門,馬上就開了。
? ? ?“歡迎,請進?!?/p>
? ? ?一個瘦高身材的男人微笑著迎接石動他們。
? ? ?頭發(fā)剃得很干凈,這個男人一定是安蘭寺住持星慧。他沒有穿袈裟,身穿深色西裝,但舉止很有威嚴,見到他的人都會下意識地挺直脊背。石動也不由得點了點頭,比平時更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 ? ?那張長著鷹鉤鼻、大眼睛的臉看起來比想象中年輕。但是,他的外表讓人看不出年齡,從35歲到50歲,不管什么年齡,用于形容他似乎都能接受。
? ? ?星慧皮膚黝黑。臉自不必說,就連剃得光溜溜的頭也被曬成健康的褐色。簡直就像巧克力做的玩偶。說不定高爾夫是他的愛好。
? ? ?安東尼奧眼睛微瞇,一副不高興的表情。這是為什么呢?石動想。
? ? ?星慧笑著把兩人請了進來,讓他們坐到沙發(fā)上。
? ? ?房間是雙人間??繅Φ哪菑埓箅p人床,仿佛剛畫過床妝一樣,純白的床單沒有一絲褶皺。掛著薄窗簾的窗戶旁邊放著一個大行李箱??瓷先ズ苤氐哪咀郎希_著厚厚的皮革封面書籍。遠看字面,似乎是外文書。
? ? ?“您就是石動戲作老師嗎?”
? ? ?星慧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興致勃勃地盯著石動。
? ? ?“雖然沒有偉大到被稱為老師的程度,但我確實是石動?!?/p>
? ? ?石動歪著頭說:“你認識我嗎?”
? ? ?“我早就知道了,我聽朋友說,您是個了不起的名偵探?!?/p>
? ? ?“你是聽大生部說的嗎?”
? ? ?石動被捧為了不起的名偵探,鼻子動了動。
? ? ?“不,不是大生部先生,是更親密的朋友?!?/p>
? ? ?星慧抿嘴一笑。安東尼奧又微微皺起眉頭。
? ? ?“那么……到底要從哪里說起呢?大生部先生都跟您說了些什么呢?”
? ? ?石動回答說,福岡縣糸島郡二丈町阿久濱的安蘭寺藏有圓載秘寶,請他幫忙尋找。而且,圓載是誰,完全不知道,全都坦白了。
? ? ?“原來如此,我來簡單說明一下?!?/p>
? ? ?星慧并沒有譏笑石動的無知,而是像搜尋回憶一樣偶爾仰望天花板,開始說話。
? ? ?“圓載是九世紀的天臺宗僧人。入比叡山,作為最澄晚年的弟子受戒。你知道最澄吧?天臺宗的始祖,后來的傳教大師。”
? ? ?“是與空海并稱的日本佛教巨頭?!?/p>
? ? ?石動用力地點了點頭,仿佛在說“這些我都知道”。
? ? ?星慧也嚴肅地點了點頭。
? ? ?“也許是因為現(xiàn)代的日本人都很喜歡神秘吧,很容易只追捧空海。空海的粉絲們,動不動就把最澄塑造成復(fù)仇的對象或反派角色。但是,最澄絕對是不亞于空海的偉大人物?!?/p>
? ? ?說到這里,他低下頭。
? ? ?“圓載出現(xiàn)在歷史舞臺上,是在承陽和二年,即公元835年。當時,圓載和圓仁一起被選為天臺宗遣唐僧。圓仁就是后來的第三代天臺宗座主,慈覺大師?!?/p>
? ? ?“所謂遣唐僧,是去了唐朝嗎?”
? ? ?“是的。他是在承和五年,也就是公元838年到達唐朝的。途中遇到了很大的暴風雨,他是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的困難才到達的?!?/p>
? ? ?星慧似乎想起了古代遠航的艱辛,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說:
? ? ?“不過,圓載是留學(xué)僧,圓仁則是請益僧。留學(xué)僧是正式的留學(xué)生,可以一直留在唐朝學(xué)習(xí)和修行,而請益僧是暫時滯留者,必須隨遣唐使回國一起返回日本。實際上,圓載得到了前往天臺山的許可,圓仁卻沒有得到許可。于是,圓仁在回國途中,下了遣唐船,決定留在唐朝。也就是非法入境者?!?strong>(注:作為留學(xué)僧的圓載是要長期留在中國隨師求學(xué),而還學(xué)僧(請益僧)則是要為日本天臺宗多年的義理疑義在中國求取天臺高僧大德的決疑,并將決疑的結(jié)果盡快帶回日本本山。出于唐朝律法的限制,相較留學(xué)僧,請益僧能停留的時間有限。圓仁出于求學(xué)之心盡心盡力四處奔波,最終因滅佛運動假借還俗于847年返回日本。)
? ? ?說著,星慧看了安東尼奧一眼。安東尼奧表情僵硬地別過臉去。
? ? ?“此后,圓仁在唐朝繼續(xù)求學(xué)。唐武宗即位后,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迫害佛教,史稱“會昌滅佛”,寺院遭到破壞,僧侶被迫還俗,吃了不少苦。關(guān)于這一點,圓仁自己在《入唐求法巡禮行記》的旅行記錄中都有詳細記載?!?/p>
? ? ?星慧將右手貼在臉頰上,用食指敲了敲太陽穴。
? ? ?“然而,圓載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史料。他似乎在入唐后不久就前往天臺山,向國清寺的廣修座主提出了來自日本佛教界的問題。這是被稱為‘延歷寺未決三十條’的問題,雖然暫時得到了解答,但日本方面仍有不滿。同樣是作為留學(xué)僧東渡唐朝的,后來的第五代天臺座主、智證大師圓珍曾批判過?!?/p>
? ? ?星慧竊笑著說:
? ? ?“圓載一直在天臺山修行,入唐十五年后,圓珍在國清寺與他相見。根據(jù)圓珍在日記中留下的記載,圓載似乎是個天大的惡人。據(jù)說他貪污了日本送來的錢,溜出寺廟耽于女色,為了滅口還想毒殺了知道他惡行的日本僧人,真是太過分了……據(jù)說有人把這段記載信以為真,認為圓載是舉世罕有的惡僧,但似乎都是圓珍的謠言。圓珍好像很討厭圓載。據(jù)說在國清寺的會見氣氛也很緊張。不知道是因為圓載走了錯誤的道路,還是圓珍太傲慢了。圓珍氣過頭了,在日記里寫了很多虛構(gòu)的事情和粗話?!?/p>
? ? ?“那么,秘寶是什么呢?”
? ? ?石動小心翼翼的插了句嘴,他對天臺宗陳芝麻爛谷子的八卦往事完全不感興趣。
? ? ?“元慶元年,即公元877年,圓載決定回國。入唐已經(jīng)過了近四十年,圓載已經(jīng)七十歲了。不知道這樣的老人為什么要冒著危險乘船回國。總之,他把在唐朝期間收集的書籍、佛像、佛具裝在船倉上,乘坐唐朝商人李延孝的船出港?!?/p>
? ? ?“那么,他是回到日本后,把貴重的美術(shù)品之類的東西藏在九州了嗎?”
? ? ?聽了石動的話,星慧微微一笑。
? ? ?“沒能回到日本。在乘船歸來的途中,遭遇了暴風雨,船沉沒了。李延孝和圓載都溺死了,只有圓載的從僧智聰幸存下來,乘著漂流的木板,艱難地漂流到了唐朝溫州的海岸,之后乘其他船回國,告知了圓載去世的消息。裝在船艙里的物品,連同船和海上的藻類都變成了渣滓。”
? ? ?“是沉入海底的寶物嗎?如果是這樣,我建議你租用深海調(diào)查艇,而不是雇我。不是自夸,我不會游泳?!?/p>
? ? ?石動慌忙說,星慧緩緩地擺了擺手。
? ? ?“圓載沒能回到日本。但是,圓載想要帶回的東西,卻漂流到了日本。”
? ? ?星慧把身子探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石動的眼睛。
? ? ?“接下來是記載我們寺廟由來的《安蘭寺緣起》中記載的故事。圓載不幸去世的第二年,即元慶二年的一個夏日,一個大木箱漂流到阿久濱的沙灘上。木箱似乎被海水浸泡了很長時間,表面已經(jīng)完全變色,但里面平安無事。當?shù)貪O民撬開一看,里面有一尊佛像和其他一些物品?!?/p>
? ? ?星慧的眼睛盯著石動。石動仿佛被吸了進去一樣,聽得入迷。
? ? ?“漁夫們將木箱帶到當?shù)馗呱W(wǎng)哲處,網(wǎng)哲一眼就看出了佛像的珍貴,將佛像作為本尊,在阿久濱的山中建立了寺廟。這就是本寺安蘭寺的由來,供奉的本尊是自那時流傳下來的黑智爾觀世音菩薩?!保ㄗⅲ罕咀鸺凑?正佛/主佛,比如凈土宗的本尊是阿彌陀佛。)
? ? ?“黑智爾觀世音菩薩……”
? ? ?石動著迷地自言自語道,星慧撕下一張便條紙,寫起字來,安東尼奧在石動旁邊盯著他書寫。
? ? ?“網(wǎng)哲把同捆在木箱里的物品,作為門外之寶藏了起來。估計現(xiàn)在還沉睡在安蘭寺的某個地方,但是因為沒有找到記載位置的重要文件,所以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 ? ?“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很有價值嗎?”
? ? ?“是非常珍貴的東西,是無比珍貴的寶物……”
? ? ?星慧不想多說。
? ? ?“原來如此……”
? ? ?石動抱著胳膊,沉思片刻。
? ? ?“這么說,有必要先去安蘭寺的書庫,把文件之類的再查一遍?!?/p>
? ? ?“這么說,您接受了?”
? ? ?“接受了。”
? ? ?石動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即急忙補充道:
? ? ?“不,我并不擅長尋寶,所以不能保證一定能成功。在岐阜縣的案件中,破譯密碼只是碰巧……不過,我聽了你剛才的話,對你產(chǎn)生了興趣?!?/p>
? ? ?而且,石動在心里嘀咕。昨天晚上,大生部提出的報酬也十分誘人。對于至今仍經(jīng)常拖欠事務(wù)所房租的石動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好條件。
? ? ?“那么,您打算什么時候來阿久濱呢?”
? ? ?星慧平靜地問道。
? ? ?“我想盡快去。如果訂到飛機票的話,星期二或星期三就可以……住宿的事大生部會幫我安排?!?/p>
? ? ?“是阿久濱莊吧?因為阿久濱只有一家旅館。不過,也算不上是旅館那么氣派的地方……”
? ? ?星慧把指尖放在嘴邊,小聲笑著說:
? ? ?“日期定下來的話,請告訴我。我去車站接您。我在東京的事情已經(jīng)辦完了,今天就回阿久濱?!?/p>
? ? ?星慧又撕下一張便條紙,寫下電話號碼。
? ? ?“喂,頭兒……”
? ? ?一走出星慧的房間,安東尼奧就一臉心事地對石動說。
? ? ?“這次的委托,我也可以一起去嗎?”
? ? ?“不要說什么稀奇的話,平時你絕對不會說要陪我一起工作。只要大生部肯出兩個人的旅費和住宿費,我無所謂。能為鄉(xiāng)下的住持訂這樣的賓館,這點開銷應(yīng)該算小數(shù)目吧?!?/p>
? ? ?石動笑了起來,突然盯著安東尼奧的臉說:
? ? ?“對了,你在房間里的時候一直愁眉苦臉的,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 ? ?“不,沒什么特別的……不過,我也厭倦了看家,偶爾去旅旅行也不錯?!?/p>
? ? ?安東尼奧的語氣雖然很輕松,但雙眼帶著嚴肅的光芒。
? ? ? ? ? ? ? ? ? ? ? ? ? ? ? ? ?(五)
? ? ?微陰的天空下,夢求佇立在柏油路上,眺望著九頭龍池。
? ? ?這個池子之所以被稱為九頭龍池,或者叫龍之池,是因為傳說第十八代天臺座主元三大師曾在這里封印了大蛇。
? ? ?元三大師聽村民訴苦說,住在池里的大蛇危害四方,讓他們很困擾。他對大蛇說。聽說你有法力,那什么都能做得到嗎?大蛇回答。啊,沒有什么是老子做不到的。那你就變大點吧。小事一樁。大蛇立刻變成了能刺破云的大小。真漂亮啊,大師佩服地說,那么,這次能變小,爬上我的手掌心嗎?這易如反掌。大蛇變小了,爬上了大師的手掌。就在這一瞬間,大師用觀世音菩薩的力量把大蛇封住了。大師叫來弁財天,請求她讓大蛇作為使者服侍在自己身邊。大蛇痛改前非,成為弁財天的使者。所以,九頭龍池旁邊至今還供奉著龍池弁天……
? ? ?但是,眼前的九頭龍池與傳說中的完全相反,是個非常小的池塘,四方形的,就像農(nóng)業(yè)用水池一樣。如果大蛇沒有能夠自由改變身體大小的法力,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是無法生存下去的。
? ? ?現(xiàn)在確實已經(jīng)沒有大蛇居住了。池塘是空的,池底雜草叢生。大概大蛇離開了這個池塘,在弁財天身邊幸福地生活著吧。
? ? ?但是,夢求想,即使是虛無縹緲的傳說中也隱藏著真理。要對抗邪惡的力量,就要借助觀世音菩薩的力量。
? ? ?梵鐘的響聲非常近。夢求閉上雙眼,輕輕哼起一段觀音經(jīng)。
? ? ?“或遇惡羅剎,毒龍諸鬼等,”
? ? ?“念彼觀音力,時悉不敢害?!?strong>(注:出自《妙法蓮華經(jīng)》中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部分)
? ? ?“若惡獸圍繞,利牙爪可怖,”
? ? ?“念彼觀音力,疾走無邊方?!?/p>
? ? ?“那個……抱歉打擾一下?!?/p>
? ? ?聽到旁邊有人呼喚,夢求睜開眼睛,只見一個戴著玳瑁眼鏡的中年女性笑瞇瞇地站在那里。
? ? ?“能讓我拍張照嗎?”
? ? ?游客模樣的女性舉著相機問道。
? ? ?因為才上午十點多,所以疏忽了,但因為是星期天,游客好像已經(jīng)來到橫川了。剛才聽到的車聲,應(yīng)該是比叡山內(nèi)班車的第一班。
? ? ?夢求默默地搖了搖頭,婉拒了女人的請求,離開了那里。女人露出遺憾的表情。
? ? ?天臺宗的靈山比叡山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觀光地。纜車從山腳下的坂本直接延伸到東塔自不必說,位于比叡山最深處的橫川也吸引了眾多游客。慈覺大師圓仁開辟此地時,這里是深山的隱遁之地,是修行的場所,現(xiàn)在從東塔坐班車只要十五分鐘。這個季節(jié)游客還比較少,到了紅葉最紅的時候,會有更多的人前來吧。(注:延歷寺分為三塔:東塔、西塔和橫川,而東塔是延歷寺的中心,不過一般人游覽只會去東塔。東塔為比叡山三塔十六谷之中心,是傳教大師最澄建造延歷寺之地。橫川約位于西塔以北4公里處,由慈覺大師圓仁修建,源信、親鸞、日蓮、道元等名僧曾在此修行,是靈驗顯著之地。)
? ? ?東塔、西塔、橫川各區(qū)域都設(shè)有停車場,并設(shè)有支付參觀費用的接待處,到處都豎立著指示方向的箭頭和說明標牌。建在峰嶺公路上的餐廳和高速公路的休息站一模一樣。就連在山中隨處可聞的莊嚴的梵鐘聲響,也有人會認為是為游客服務(wù)的。
? ? ?但是,那只是比叡山的一面。夢求沿著鮮艷朱紅色涂飾的首楞嚴院小巷往里走,這樣想著。正如佛之道分為顯宗和密宗兩種,比叡山也有兩副面孔。顯與密,遮那與止觀,明顯的一面和隱藏的一面……(注:止觀業(yè)與遮那業(yè)是日本天臺宗的學(xué)生必修的二種課程,亦稱兩業(yè)。)
? ? ?走到修行道場附近時,他看見從石子路的另一頭,跑過來一位身材高大的僧人,穿著和夢求一樣的青色務(wù)衣。是文慶。
? ? ?看到一向豪放磊落的文慶如此嚴肅的表情,夢求的心中掠過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 ? ?“你去哪兒了?”
? ? ?出生于大阪的文慶壓低聲音用關(guān)西腔說道,不祥的預(yù)感越來越強烈了。
? ?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 ? ?“真是太糟糕了。夢求,你可別被嚇倒。慈念死了?!?/p>
? ? ?“你說什么?”
? ? ?夢求咬緊了嘴唇。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慈念忠厚的臉。
? ? ?“被殺了?”
? ? ?“是,昨天在福岡市的隱蔽處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名字叫榊原隆一,肯定是慈念?!?/p>
? ? ?“已經(jīng)通知家人了嗎?”
? ? ?“是啊,你太太真是個堅強的人。聽到消息,她也默默地忍著。就這樣以身份不明結(jié)束,她也答應(yīng)了?!?/p>
? ? ?“就不能辦個葬禮嗎?”
? ? ?夢求惡狠狠地說完,盯著文慶的眼睛說:
? ? ?“殺人的是……他們吧?”
? ? ?“那還用說嗎?”
? ? ?文慶點了點頭。
? ?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是慈念的話……”
? ? ?夢求露出詫異的表情。慈念是個慎重的男人。正因為他對所有事情都非常謹慎,行動也非常隱秘,所以才被賦予如此重要的任務(wù)。不小心犯下讓對方察覺的失誤,實在是無法想象。
? ? ?“為什么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
? ? ?“慈念與那個女人接觸了。他覺得可憐,想說服那個女人。他說,別做傻事,還來得及?!?/p>
? ? ?文慶皺起眉頭,兩眼泛著淚光。
? ? ?“真是個笨蛋,大概就是因為如此吧?!?/p>
? ? ?“也就是說,他們知道我們的動向?”
? ? ?“是這樣??!不要著急……聽說座主大人從今天開始就要到中雄堂來了?!?/p>
? ? ?“我們也得抓緊時間啊……”
? ? ?兩人快步走在沙石路上。道路很快延入森林,變成了真正的山路。
? ? ?頭頂上的樹枝纏繞在一起,遮住了天空,投下黑暗陰影。右手邊是陡峭的懸崖,杉樹和楓樹茂生。進入山中,完全沒有游客過來。以前的比叡山,白天也很昏暗的靈山風景,現(xiàn)在依舊保留著。
? ? ?狹窄的山路盡頭有一片狹小的空地,微明中鳥居隱約可見。沒有掛銘牌的小小的石牌坊,兩側(cè)各立著一盞獻燈。
? ? ?鳥居的深處,有一座緊閉著門的小神社。
? ? ?兩人穿過鳥居,走近神社。文慶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人后,打開了門。?
? ? ? ? ? ? ? ? ? ? ? ? ? ? ? ? ? (六)
? ? ?10月16日下午,中村警官坐在自己位于福岡縣警察本部搜查一課的辦公桌前,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 ? ?攤開在眼前的資料和報告書,是上午在南署召開的“那川三丁目男性絞殺案特別搜查本部”第二次搜查會議上分發(fā)的。由于調(diào)查從初期階段開始就處處碰壁,會議氣氛十分沉悶。
? ? ?為了找到突破口,他決定先回到縣警總部,把案子從頭再研究一遍,但無論怎么看資料,都想不出一個好主意。
? ? ?中村嘆了口氣,喝了口已經(jīng)冷卻的第二杯黑咖啡,望向窗戶。
? ? ?日蓮上人從窗外看著中村。
? ? ?福岡縣警本部位于博多區(qū)東公園。顧名思義,就在被綠樹包圍的大公園旁邊,在馬路對面的公園一角,正好有一座日蓮宗寺院,名叫身延山福岡別院護寺教會。
? ? ?寺里列著無數(shù)的旗子,掛著好幾盞紅白相間的燈籠,參拜的人總是絡(luò)繹不絕。參拜客的目標,是建在深處的日蓮上人頌德碑。左手拿著燭臺,身高五米左右的巨大日蓮上人銅像——而且,銅像的臉正對著福岡縣警察局。
? ? ?因此,中村等福岡縣警所屬的刑警,只能日夜在日蓮上人的注視下工作。要說感謝或許確實感謝,但當調(diào)查陷入困境時,他總覺得日蓮上人在發(fā)怒。
? ? ?你們到底在干什么?為了立正安國,趕快逮捕不逞之輩。在這個骯臟不堪的社會,如果你們不奮斗,又怎么能守護百姓的平安呢……日蓮上人像那張僵硬的臉,看起來就像是在說著責難的話。至少對現(xiàn)在的中村來說是這樣的。
? ? ?此刻,在從遠處傳來的轟鳴聲中,從福岡機場起飛的飛機斜掠過日蓮上人頭頂?shù)那缋仕{天。真是超現(xiàn)實主義的景象。
? ? ?中村從日蓮上人的怒火中掙脫出來,再次將視線落在桌上的一疊紙上,開始絞盡腦汁重新研究。
? ? ?首先是案發(fā)時間……中村拿起司法解剖報告。
? ? ?被害者的死因被正式斷定為被勒死,頸部被強烈壓迫而窒息死亡,估計是粗繩子之類的。
? ? ?推測死亡時間是前一天晚上八點到十點左右。雖然范圍有點大,但因為有房東的證言,可以進一步縮小范圍。
? ? ?北區(qū)平尾的房東青沼君枝,前一天晚上為了收房租來到了八號房。時間已經(jīng)過了八點半,這是君枝從自家公寓后出來時看的表,在去八號房之前,他正在幫兩位房客收錢,所以可以認為八點四十五分左右,他看到了還活著的被害人。
? ? ?“跟平常一樣……是的,房租也按時交了。雖然有點粗魯,但人很好?!?/p>
? ? ?頭發(fā)染成茶色的君枝向中村證實。
? ? ?對這位身材矮小、寒酸的中年女性來說,只要肯付房租,他就是“好人”??峙鲁酥猓龑⒗锏姆靠屯耆桓信d趣。
? ? ?這一點從公寓的經(jīng)營方針就能看出來,問到被害人的身份,也只是回答“不太清楚”。
? ? ?被害者付了六萬日元,君枝沒帶零錢。
? ? ?于是,第二天十四日中午,為了還零錢,她來到八號房,怎么敲門都沒人回應(yīng),門卻沒有上鎖,這讓她感到可疑。
? ? ?然后打開門,發(fā)現(xiàn)了尸體。
? ? ?也就是說,中村想。被害人被殺害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到晚上十點之間的一個小時。在此期間,兇手很可能來到八號房,殺害了被害人。
? ? ?殺人后,兇手應(yīng)該在被害者的房間里待了很長時間,因為指紋的事。
? ? ?中村看了看鑒定報告。
? ? ?被害人的房間里沒有任何指紋。不僅沒有留下疑犯的指紋,連被害者的指紋都沒有。
? ? ?從房間的樣子來看,這里應(yīng)該不是生活的地方,而是單純的睡覺的地方。所以,被害人的指紋本身應(yīng)該沒有留下多少,但完全檢測不出來,這是很不正常的。
? ? ?兇手應(yīng)該很細心地把房間里的指紋都擦了一遍。這是一個對所有的事情都很細致,行動周到的人物。中村心中隱約浮現(xiàn)出兇手的形象。
? ? ?那么,要抹去所有指紋的理由是什么呢?
? ? ?首先想到的理由是,兇手經(jīng)常到被害人的房間,到處都留下了自己的指紋,所以兇手肯定和被害者有親密的關(guān)系。對指紋這么在意,可能是有前科在。至少,以搶劫為目的的惡性犯罪這條線,至此基本可以排除了。
? ? ?要把房間里的指紋擦干凈,到底需要多長時間呢?
? ? ?中村想起了被害人的房間。說是小公寓,其實只有八張榻榻米大小??隙ㄒㄒ粋€小時,甚至更久。這樣一來,兇手在作案后大約一個小時,也就是說,至少到晚上十點左右為止,都在現(xiàn)場。
? ? ?兇手在現(xiàn)場期間,有沒有人看到或聽到什么呢?
? ? ?接著,中村開始翻閱厚厚的調(diào)查報告。
? ? ?案發(fā)的十三日晚上,公寓里有兩名房客在家。他們都住在一樓,一個自稱提琴手,一個自稱畫家。
? ? ?但是,他們一個練習(xí)小提琴,一個熱衷于創(chuàng)作,什么都沒注意到。
? ? ?中村在走訪時,聽了老人的小提琴演奏,也看了畫家令人毛骨悚然的畫作。這兩種情況都是中村想象不到的,他對這種東西為什么能集中注意力到察覺不到外界的異常情況感到不可思議,但既然當事人都這么主張,那也沒辦法。
? ? ?還有一份房東君枝的證詞。去收房租的時候,在路上看到了可疑的人影?!八欢ㄊ莾词帧!本鋸埖乜卦V道。
? ? ?確實有這種可能性,但僅僅看到有人站在電線桿后面,還不能說是有力的目擊情報。雖然正在附近進行走訪調(diào)查,但還沒有其他見過神秘人影的證人出現(xiàn)。
? ? ?在調(diào)查的過程中,還有一個意外之喜。當來到平尾二樓的五號房時,住在那里的男人臉色大變,突然想從窗戶逃出去。
? ? ?男子立刻被制服,并被要求帶回南署。
? ? ?但是,這和這次的殺人事件無關(guān)。原來,該男子為印度尼西亞國籍,是簽證過期的非法滯留者。
? ? ?“那棟公寓里住的都是些怪人。”
? ? ?負責調(diào)查印尼男子的同事歪著嘴說道。
? ? ?“被害者也是同樣的人嗎?也有可能是東洋籍的非法入境者嗎?”
? ? ?也許確實是這樣……中村的思緒在搜查上最大的難關(guān)上徘徊。
? ? ?這次事件最大的問題,是受害者的身份至今不明。
? ? ?被害人名叫榊原隆一,至少房東手里的契約合同(應(yīng)該說是備忘錄)上是這么寫的,門牌上也寫著“榊原”。
? ? ?但是,房間里沒有任何能證明被害人身份的東西。為了慎重起見,中村向市政府咨詢了一下,但和他預(yù)想的一樣,并沒有移民居住證,搜查總部認為榊原隆一可能是假名。
? ? ?被害人的指紋立即被送到警察廳指紋中心,但并沒有前科記錄。
? ? ?目前正在與失蹤人員名單上的同齡男性進行比對,但目前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
? ? ?博多的專業(yè)刑警同事說,他們都是些怪家伙。確實,福岡市是九州第一大城,所以聚集了很多可疑的家伙。也有很多人使用假名,想要隱藏自己的身份。
? ? ?但是,這樣的人也有家人,在生活中也會結(jié)識朋友。卻沒有任何相關(guān)人員的舉報和聯(lián)絡(luò),這只能說是一個謎。
? ? ?即使被害者是一個想要與世隔絕、過著隱士般的生活的孤獨男人,也必須確保最低限度的衣食住行。
? ? ?實際上,被害者租了一間舊公寓,而且還是按時交房租的“好人”。能立刻支付六萬日元,并回答“隨時恭候”,證明他并不缺錢。
? ? ?這些錢是從哪里來的?如果是在哪里工作的話,為什么那個單位的相關(guān)人員不聯(lián)系呢?難道做的是不能暴露給警方的工作嗎……
? ? ?罪犯、非法入境者、逃亡者,幾種可能性都存在。但是,無論怎么思考,都無法集中找到突破點,完全不清楚被害人的真實面目。
? ? ?中村又嘆了口氣。
? ? ?在上午的搜查會議上,搜查本部長搜查一科科長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 ? ?決定在媒體上公布被害人的照片。
? ? ?當然,被害人生前的照片一張也沒有拿到,公布的是遺體的臉部照片。
? ? ?被勒死后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不能原封不動地在電視和報紙上發(fā)表。盡可能調(diào)整成平靜的普通表情,拍攝后也進行修正,以接近生前的臉部照片公開。而且,完全隱瞞這是尸體的照片。
? ? ?搜查一科科長表情嚴肅地告訴大家,這件事是絕密中的絕密事項,絕對不能告訴親近的人。
? ? ?總之,如果得不到被害人的相關(guān)信息,調(diào)查就毫無進展?,F(xiàn)在的中村,只能祈禱搜查一科科長那苦澀的選擇能有結(jié)果。
? ? ? ? ? ? ? ? ? ? ? ? ? ? ? ? (七)
? ? ?總算買到了星期二的機票。
? ? ?10月17日,石動和安東尼奧前往羽田機場。這次聽了安東尼奧的建議,決定坐東京單軌電車去。因為是為期一周的長期旅行,所以不能把愛車(當然是二手本田)放在停車場。
? ? ?搬運裝滿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的沉重行李箱,是安東尼奧的任務(wù)。
? ? ?搭乘上午十點五十分起飛的ANA249航班,飛往福岡。只有一小時四十分鐘的空中旅程。
? ? ?石動悠閑地靠在放倒的座椅上,一邊讀著袖珍平裝書,一邊想起古代的旅行。從中國到日本的危險旅程自不必說,從到達九州比叡山再返回京都等皇帝的旅程也必定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旅程。大概是乘船到大阪一帶,然后徒步?;硕嚅L時間呢?一個星期?一個月?能一邊悠閑地讀書一邊飛翔的現(xiàn)代人是無法想象的。(注:大概是指策劃倒幕運動的后醍醐天皇,第二次倒幕運動被手下人告發(fā)后,后醍醐攜帶三神器逃到了比叡山,積蓄力量討伐幕府,但被幕府擊敗,流放到了隱岐島,最終于1333年在倒幕勢力的幫助下回歸并擊敗了鐮倉幕府,將首都遷回了京都。)
? ? ?福岡下雨了。接過從傳送帶里出來的旅行箱,來到像近未來都市一樣金屬裝飾的福岡機場大廳,玻璃窗外一片昏暗,下著蒙蒙細雨。
? ?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緣故,比預(yù)想的要冷,氣溫似乎和東京差不多。幸虧沒穿短袖,石動想。
? ? ?不巧的是雨仍在下,但石動他們并不是來博多參觀的。別說出機場了,本來計劃直接穿過福岡市直奔阿久濱,所以也沒覺得有什么遺憾。
? ? ?各航空公司的柜臺前擠滿了準備登機的乘客。因為是工作日,大部分都是穿著深藍色或黑色西裝的商務(wù)人士。站在大廳里的人群中,大約有一成正在打電話。
? ? ?石動和安東尼奧穿過擁擠的人群,拖著大行李箱,向市營地鐵機場線福岡機場站走去。
? ? ?福岡市地下東西走向的機場線,到西邊的終點姪浜為止,與JR筑肥線連接。筑肥線延伸到佐賀縣的伊萬里,從那里與佐賀縣內(nèi)的各JR線相連。
? ? ?石動下了樓梯,在變動的人行道旁走了很久,來到福岡機場車站,站在一排橙色的售票機前,抬頭看著路線圖。
? ? ?……姪濱——下山門——今宿——周船千寺——波多江——筑前原——美咲丘——加布里—一貴山——筑前深江——阿久濱—大入—福吉……
? ? ?“好像要花很長時間,車費也將近八百日元?!?/p>
? ? ?石動嘟囔著。
? ? ?安東尼奧輕輕地坐在行李箱上,瞪著石動。
? ? ?“還好,頭兒,我說,這個行李箱要我一直搬嗎?”
? ? ?“是你提出想跟我一起來的。”
? ? ?石動笑嘻嘻地回答,右手拿著一個看起來很輕的皮包。
? ? ?為了盡快出發(fā),他來到站臺上,坐上了地鐵,似乎很急不可耐的樣子。
? ? ?花了近三十分鐘,一列銀色列車從福岡市地下向西行駛,穿過隧道出現(xiàn)在雨中的天空下,停在姪濱。直通筑肥線的電車來之前,要等十分鐘左右。這樣的話,在福岡機場站等直達電車也是一樣的。
? ? ?最前和末尾的車廂為銀色,車門被漆成直通電車的紅色,只開到筑前原。在筑前原的月臺上再等十五分鐘,等唐津方向的電車來。
? ? ?“偶爾這樣悠閑的旅行也不錯?!?/p>
? ? ?坐在長椅上的石動喃喃道。
? ? ?奇妙的配色似乎是筑肥線的象征色。同樣是銀紅相間的電車駛?cè)肓苏九_。
? ? ?過了筑前深江,右手邊的近處出現(xiàn)了大海。
? ? ?是玄界灘(玄海)。
? ? ?陰沉的天空下,被染成鉛灰色的大海在北風的吹拂下起起伏伏,但很難說是驚濤駭浪。但是,到了隆冬季節(jié),一定會掀起滔天巨浪,會暴露出大海兇暴的本性吧。石動再次想起圓載的旅行。
? ? ?在阿久濱站下車時,已經(jīng)過了下午兩點。
? ? ?令人驚訝的是,阿久濱是個無人車站。站臺上有一個寫著“短途票”的自動售票機,出口處孤零零地立著一個酷似信箱的票箱。
? ? ?因為在福岡機場打了電話,星慧已經(jīng)在出口旁邊等著。
? ? ?“長途跋涉,辛苦了。”
? ? ?和在東京見到時不同,星慧穿著黑色的法衣,套著輪袈裟。雖然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但由于穿著僧侶的服裝,更顯得威嚴。
? ? ?淋著蒙蒙細雨,在旁邊給星慧撐著蛇眼傘的是一個身穿白色作務(wù)衣的矮個子男人,削發(fā),應(yīng)該是安蘭寺的僧人。在禪宗的寺廟里,他們是負責雜務(wù)的僧人,被稱為典座或床座。
? ? ?這么說來,石動想。安蘭寺是什么宗的寺廟呢?從他在東京酒店里的言談舉止來看,應(yīng)該是天臺宗……
? ? ?“我們先把行李放在旅館,然后帶您去安蘭寺吧。石丸,請幫客人拿行李?!?/p>
? ? ?被稱為石丸的僧人恭恭敬敬地把蛇目傘遞給星慧,走近石動他們。伸手去拿安東尼奧的行李箱。
? ? ?安東尼奧把行李箱拖了過來。
? ? ?石丸面無表情地抬起青蛙般左右分開的雙眼,凝視著安東尼奧。(注:印斯茅斯……)
? ? ?“不用了,我自己搬?!?/p>
? ? ?安東尼奧平靜地說。
? ? ?“你不是不愿意搬行李嗎?”
? ? ?石動問道,安東尼奧微微一笑。
? ? ?“嗯,到這里就方便了?!?/p>
? ? ?石丸默默退下,從星慧手中接過傘,再次遞過去。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fā)。
? ? ?“阿久濱莊在這邊。”
? ? ?星慧說著先走了起來。
? ? ?雨已經(jīng)小了,石動和安東尼奧舍不得從行李里拿出雨傘,就跟在后面。
? ? ?過了平交道,來到筑肥線的北側(cè),與鐵路并行的是東西走向的202號國道。道路并不寬,但可能是連接福岡和佐賀的運輸路徑,卡車和油罐車以相當快的速度來來往往。人行橫道上安裝了按鈕式信號燈,大概就是出于這個原因吧。
? ? ?人行橫道旁邊有個小小的加油站,身著制服制帽的店員正一臉閑色地靠在柱子上。
? ? ?街道橫穿202號國道和筑肥線,呈南北走向。
? ? ?朝前方看去,馬路盡頭被水泥墻隔開,對面是灰色的天空與大海。
? ? ?回頭一看,岔道口的另一側(cè)也有許多道路,前面被山擋住了去路。平地的中央隆起一座小山,被綠樹覆蓋。葉子才剛剛開始變紅,只有些許泛紅的葉子散落一地。
? ? ?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民宅。大部分是鋪著瓦片屋頂,木頭墻壁開始斑駁的破舊日式房屋,但也能看到嶄新的現(xiàn)代風格房屋。建在古老小漁村的房屋和建在福岡市衛(wèi)星城的住宅,保持著奇妙的協(xié)調(diào),相互交織在一起。
? ? ?特別是剛才路過的那些房子,如果在東京都內(nèi)(不,大概在福岡市內(nèi))也會被稱為豪宅吧。好像還是新建的,白壁架起的平頂屋,嵌著十字格的玻璃飄窗,一塵不染。隱約可見的后院也很寬敞,庭院里的樹木似乎打理得很好。
? ? ?走在街上,沒有一個人遇到阿久濱的居民。街上沒有商店和餐廳,所以路上完全沒有人,但院子里沒有人,窗戶里也沒有人影。大概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吧……
? ? ?就在石動這么想著的時候,他看到馬路對面,從海邊走來一對奇怪的男女。
? ? ?一個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穿著鮮艷的花朵連衣裙,打著白色的傘。她一頭染成淺茶色的短發(fā),長著一張討男人喜歡的臉,皮膚白皙,眼神飄浮不定,似乎有一種能喚起父愛的氣質(zhì)。至于那個男性,如果沒有她的支撐的話,甚至都不能走路。
? ? ?但是,同行的男人在她的攙扶下,終于站起來走了。從他低著頭的頭來看,應(yīng)該是相當年長的人。遠遠就能看出他醉得很厲害。他的腳步搖搖晃晃,膝蓋仿佛馬上就要癱軟了。
? ? ?男人穿著灰綠色的工作服,腳上穿著黑色的長屐。石動突然對男女不相稱的服裝產(chǎn)生了興趣。
? ? ?女人看到星慧,打了個招呼。
? ? ?星慧停下腳步,等著兩人走近。拿著雨傘的石丸、石動和安東尼奧都停下了腳步。
? ? ?“瑠美子,你好……章造先生,你又喝醉了嗎?”
? ? ?聽到星慧的聲音,被稱為瑠美子的女性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容。
? ? ?“嗯,每天都在喝酒……”
? ? ?“章造先生,酒固然好,但也得適可而止,不能讓你女兒擔心?!?/p>
? ? ?聽了星慧的話,章造抬起頭來。被曬黑、滿是皺紋的臉被染成了黑紅色。章造用焦點不定的眼睛盯著星慧,嘟囔著什么。
? ? ?“這些人呢?”
? ? ?瑠美子看著石動他們,問道。
? ? ?“是特地從東京趕來的偵探和他的助手,他們是來調(diào)查安蘭寺的?!?/p>
? ? ?“啊,是大生部雇用的人?!?/p>
? ? ?瑠美子嫣然一笑,一旁的章造也把混濁的眼睛投向石動。
? ? ?石動慌忙低下頭。
? ? ?“到這么遠的地方來,真是辛苦您了。”
? ? ?瑠美子也低頭致意,帶著章造走了過去。
? ? ?回頭一看,瑠美子和章造正走進大門,就是那棟白色豪宅的大門。
? ? ?“……剛才那兩位是父女嗎?”
? ? ?石動問道,星慧輕輕點頭。
? ? ?“是上鳥父女。爸爸是章造,女兒是瑠美子?!?strong>(注:上鳥/うえとり讀起來的發(fā)音是whateley,對應(yīng)《敦威治恐怖事件》中的拉維妮婭·沃特雷,而父親章造的形象很明顯與《印斯茅斯的陰霾》中扎多克·艾倫的形象類似)
? ? ?“他們住的房子真氣派啊……”
? ? ?實在不像是能住在那種房子里的人,石動說到一半又閉上了嘴。
? ? ?但星慧馬上察覺到,呵責地大笑著說:
? ? ?“你看,父親是個沒用的人,但女兒是個很懂事的人。她在福岡市工作,最近剛回到故鄉(xiāng)阿久濱。房子能改建,都是瑠美子的功勞,她是個很孝順的女兒?!?/p>
? ? ?那么年輕,怎么可能存夠錢重建一棟房子……
? ? ?石動還想再問,但星慧像是要結(jié)束談話似的扭過臉去。
? ? ?“阿久濱莊馬上就要到了。”
? ? ?他只說了一句,又邁步前進了。
? ? ?阿久濱莊在古老的日式房屋中顯得格外老舊。
? ? ?滿是木節(jié)的墻壁破破爛爛,用報紙?zhí)顫M了拉開玻璃門的裂縫。怎么看都像是廢棄的房子,掛著“日本旅館阿久浜莊”的木頭招牌,真是不可思議。
? ? ?“那我就先帶您去安蘭寺吧?!?/p>
? ? ?星慧把旅行箱交給身材矮小得幾乎能觸及手掌的老婆婆,提議道。
? ? ?石動和安東尼奧面面相覷,但還是決定跟隨星慧。
? ? ?雨已經(jīng)完全停了。星慧走在前面,沿著剛才來的路往回走。旁邊抱著疊好的蛇眼傘的石丸緊隨其后,石動和安東尼奧跟在后面。
? ? ?再次橫穿202號國道,穿過平交道,進入筑肥線南側(cè)。左右兩邊的民宅很快消失了,道路的柏油路面也到了盡頭,變成了凹凸不平的山路。
? ? ?裸露的地面凹凸不平,滾落的石塊拖緩了眾人的腳步,爬上山路,周圍的樹木越來越高,頭頂?shù)目臻g被樹枝滿覆,四周變得昏暗起來。
? ? ?前面有安蘭寺,這條路就是參道。但是,稱它為參道未免太遲了,到處亂糟糟的,根本看不出平時人來人往。茂密的粗竹竹林很適合參道旁的風景,但中央高高堆起的是非法丟棄的垃圾。自行車生銹的車輪從暴露內(nèi)里電路板的電器之間凸出來。
? ? ?不久,在露出嶙峋巖石的懸崖中央,出現(xiàn)了長滿青苔的綠色石階。抬頭一看,山頂上有一座山門。
? ? ?登上陡峭的石階,山門的瓦頂?shù)教巹兟洌械牡胤竭€塌陷了。懸掛在中央的黑色扁匾向右傾斜,用褪色的文字寫著“安蘭寺”。
? ? ?這真是座荒廟啊,石動在心里愕然。作為暑期試膽大會的地點再合適不過了,但石動不認為這種地方會藏著寶物。
? ? ?難道大生部被星慧騙了?是不是為了從東京的愛物癖社長那里索取錢財,捏造了圓載秘寶的故事……
? ? ?“來,這邊請?!?/p>
? ? ?不知道星慧是否了解石動的心情,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率先走入山門,向石動他們招手。
? ? ?穿過山門,石板路一直延伸到正殿。
? ? ?正殿沒有山門那么破敗,屋頂也平安無事。正殿右手邊的那棟稍小的建筑是書庫,后面的那棟建筑應(yīng)該是星慧和石丸的住處。
? ? ?石板路兩側(cè)、燈籠籠間,種著一排又細又高的樹。細長樹枝上的葉子呈紅色,結(jié)著好幾顆橢圓形的黃色果實。經(jīng)過附近時,聞到一股酸甜的香味。
? ? ?“那是花梨林。”
? ? ?星慧回過頭來解釋。
? ? ?“現(xiàn)在還只是這種程度的楓葉,再過一段時間,就會變的更加美麗了。在中國好像也叫安蘭樹。”(注:將CTHULHU按字母順序倒退6位即可得到ANRANZI/安蘭寺)
? ? ?“這樣啊。”
? ? ?到了正殿,石丸抱著蛇眼傘消失在后面。
? ? ?星慧脫下雪鞋,走上木樓梯。石動和安東尼奧也脫了鞋,跟在后面。
? ? ?正殿里很昏暗。穿過回廊,走到低一些的大廳,只見鋪著鮮紅地毯的前面,搖曳著燭光。
? ? ?跟在星慧后面走近,發(fā)現(xiàn)蠟燭立在木桌上,模糊地映出了旁邊的香爐和花瓶的模樣。但是,那微弱的光無法照到書桌對面的須由彌壇,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中的陰影。
? ? ?這時,一陣嘶啞的悲鳴聲響起,光線射進了正殿。吃驚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是放傘的石丸打開了木門。
? ? ?撥云見日的朦朧陽光斜照須彌壇……
? ? ?須彌壇上立著四尊佛像。
? ? ?“旁邊的菩薩,左邊是雙子大黑天(大暗黑天),右邊是白處觀自在菩薩。”(注:出于fgo日服的緣故,我想大概不用解釋雙子大黑天是什么,白處觀自在就是白衣觀音)
? ? ?星慧用手指著佛像說。
? ? ?面對須彌壇的左端,身體重疊似的前后排列的兩尊木像,頭發(fā)都像燃燒一樣倒豎著,表情憤怒,露出獠牙。脖子上的項鏈,是用骷髏串成的。祂三面六臂,盤腿而坐,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拿著劍,另一只手抓著人的頭發(fā)吊著。
? ? ?“這就是……大黑天嗎?”
? ? ?石動喃喃道。怒氣沖沖的兩尊佛像,與石動所認識的大黑天一點也不像。
? ? ?“這就是大黑天的本來樣貌,戰(zhàn)斗之神、調(diào)伏惡魔忿怒神,祂的梵名摩訶迦羅,正如字面意思,就是“大黑”。微笑著抱著大袋子的大黑天形象,是后來在日本被塑造出來的吧。”
? ? ?另一方面,對面站在右端的一尊佛像,與真實的大黑天形成鮮明對比。平靜地微笑著,站在蓮花座上,左手持蓮花,右手掌心向下。這是與石動所想的觀音像相符的充滿慈愛的姿態(tài)。
? ? ?左右三尊脅佛似乎都是很久以前建造的,木像表面多處受損。
? ? ?但是,中央的本尊受損更為嚴重。

? ? ?黑色佛像盤腿坐在蓮花座上,祂面有四臂,雙手合掌于胸前,右手執(zhí)錫杖,左手握蓮花。橢圓形的光背從肩膀附近突出,分成左右兩部分,看起來就像兩只翅膀。
? ? ?石動抬頭看著佛像的臉,連眨了兩三下眼睛。
? ? ?圓錐狀的寶髻周圍環(huán)繞著三層寶冠。寶冠上的裝飾十分精致,從遠處看不太清楚,除了一般的妖魔鬼怪之外,還雕刻著各種各樣的紋樣。
? ? ?不過,比寶冠更奇怪的是那張臉。佛像是像右邊的觀音菩薩那樣面露慈悲相,還是像左邊的大黑天那樣面露忿怒相,根本無法確定。
? ? ?佛像沒有臉。
? ? ?并不是在漫長的歲月中自然消失的。似乎是有人懷著明確的意圖,用斧頭或砍刀之類的刀具將佛像的臉削掉了,佛像的臉部凹陷,龜裂的木質(zhì)發(fā)黑。
? ? ?“這就是安蘭寺的本尊,黑智爾觀世音菩薩?!?/p>
? ? ?星慧注視著佛像,平靜地說。他的語氣很嚴肅,讓人感受到深深的崇敬。
? ? ?“祂……沒有臉嗎?”
? ? ?“聽說在海邊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被削掉了?!?/p>
? ? ?“可是,為什么……是誰削掉的呢?”
? ? ?“恐怕是會昌滅佛時的不敬之輩所為,在佛難的時候,常常會刮掉菩薩的臉。西域的摩崖外佛中,也有很多是沒有臉的,真是令人畏懼?!?/p>
? ? ?星慧對著佛像雙手合十。
? ? ?“可是,就算無貌,黑智爾觀世音菩薩的神力也絲毫不減?!?/p>
? ? ?石動一動不動地站著,凝視著無貌的菩薩。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安東尼奧正皺著眉頭,一臉不快……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