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語老師》華晨宇水仙文(四十七)
藥水開始涼颼颼地起作用,絨絨漸漸沒那么疼了,又?jǐn)]了烤串喝了橙汁,元氣復(fù)活,心情大好,坐在床邊踢著腿和炸炸閑話。
炸炸才發(fā)現(xiàn)這小子居然是個話嘮,說話都不露話縫的那種。
“我哥和我哥夫的事你都知道???你啥時候知道的?他們可太不低調(diào)了,不會還有別人也知道吧?”
“你嘗嘗這個橙汁,我最喜歡喝這個牌子的橙汁了,又便宜又好喝,每次我去我哥那里他都給我買。啊我想起來了我第一次見我哥夫是在一家ktv,當(dāng)時我哥說橙汁沒有了有點可惜。”
“哥夫是校草辣么辣么帥,你們學(xué)校是不是帥哥特別多啊?我們學(xué)校倒是有不少帥哥但是都顯得很不靠譜……你有男朋友嗎?我就喜歡長得帥的你給我也介紹一個唄……”
“我是直的!”炸炸洗了澡把自己縮在被子里,連頭發(fā)上未干的水珠都在表達不滿。
絨絨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串兒,這才想起來是有這么一回事。
“那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
“那你有過女朋友嗎?”
“……沒有!”
“好遜哦,怎么不找一個?連早戀的滋味都沒嘗過嗎?是不想嗎?”
炸炸掄起枕頭就朝著同樣沒有戀愛經(jīng)驗的絨絨拍過去,顧及他有傷,也就是象征性地拍了拍,拍出來一串串得意的笑。
說說笑笑鬧到凌晨,炸炸打著哈欠把依然活力無限的小祖宗按進被子里睡了,爬上床關(guān)了床頭燈。
“喂,你困嗎?”黑暗里突然傳來絨絨的聲音。
“還行?!?/p>
“再聊會天行嗎?”
炸炸還沒說行不行,就聽到絨絨的手機鈴聲響了。絨絨夠到手機看了一眼又掛斷,轉(zhuǎn)而沉默地鉆回被子里去。
奈何這鈴聲響了又響,絨絨不想打擾了炸炸睡覺,接通以后悶在被子里小聲說著話。
炸炸能夠隱約聽見絨絨說的幾個字眼,“在外面”,“不想回家”,“不知道”等等,不一會兒絨絨就乖乖睡了,也沒再提聊會天的事。
在外面忙活了一整天一整晚,炸炸累得大字形睡到太陽高掛,是被絨絨的叫喊吵醒的,不情愿地睜眼。
房間里不知何時闖進來兩個陌生人,一個年紀(jì)大些,一個年紀(jì)輕些,但都是著裝正式,勸說絨絨離開。
華父派費叔查到了絨絨的住處,苦口婆心半天無果,這孩子上躥下跳作天作地,和他之前每次離家出走一個樣子,叫人奈何不得。助理幫忙收拾好了絨絨的隨身物品,便和費叔兩人直接上手抓孩子。
絨絨動作靈敏,唰地一下?lián)涞秸ㄕǖ亩瞧ど?,薅住這棵活生生的救命稻草不放。
“啊——”炸炸強忍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醒了個徹底。
“費叔你回去吧!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出了事我自己負(fù)責(zé)!”
費叔思忖半天,朝著炸炸問:“絨少爺,這是你同學(xué)嗎?”
絨絨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地扯住炸炸的衣服說:“我朋友,叫渣渣?!?/p>
“什么渣渣?!我叫炸炸!”炸炸不可思議地推他,原來絨絨和他相處了一晚上,一直以為他叫渣渣!
“啊?叫炸炸嗎?我說嘛,怎么會有人叫這么賤的名字,我昨天都沒好意思說?!?/p>
“你你你……”炸炸懷疑他是故意的,再加上嚴(yán)重的起床氣,所以狠狠心扯開他的手,把絨絨拱手送人?!澳愀迨遄甙?,別鬧了?!?/p>
“啊啊啊啊啊我不我不我不我回家了會被罵死的?。?!你真殘忍你真無情你真冷漠!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啊……”絨絨被推開后又往前爬了爬,直到勾住了炸炸的肩膀,抱得緊緊的說什么都不肯撒手。睡覺時拱亂的雞窩頭就在炸炸頸間撓癢癢,光著的兩只腳在身后亂撲騰。
費叔知道使用蠻力是沒用了,只好與他說了實情:“立風(fēng)少爺今天一早就回家了,要不還是回家看看吧,我怕……”
“啊啊啊???我老哥是不是傻?他回去干嘛他回去找罵是嗎?我不理解哇靠氣死我了……”絨絨一下子跳起來,也不用人催了,和炸炸揮手說了拜拜就沖出房門。
絨絨破開家里的大門時,立風(fēng)與華父一站一坐,正在嚴(yán)肅交談。
這倒是在絨絨的意料之外,他以為父親又該對立風(fēng)破口大罵的。
華父中止了與立風(fēng)的談話,指了指絨絨,又指了指絨絨的房間:“進去反省?!?/p>
絨絨完全無視這個命令,轉(zhuǎn)而看向低頭不語的立風(fēng):“哥你回來干嘛?你們倆在一起好好呆著不行嗎?爸都這么對你了你趕緊走……”
“滾回房間去!你干的事我都清楚,有空再和你算賬!”華父抬高了聲量,把絨絨吼得一愣。
華父一大早得知絨絨在宴會中途放進來了一位面生的人,聲稱是他的朋友,而他本人并沒有業(yè)界好友受邀來訪。個中緣由到底為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絨絨,回房間去,聽話?!绷L(fēng)輕輕地說。
絨絨一向很聽立風(fēng)的話,也就收起了張牙舞爪的脾氣,默默回了房間。繼母孫萍對一夜未歸的絨絨心疼不已,跟在后面對著絨絨的傷情問長問短。
客廳里重回沉靜肅穆的氣氛。
立風(fēng)是悄悄來找父親的,走時還對著睡夢中的十辰于偷親了一口。他知道他們小孩子的惡作劇瞞不了多久,他也不想瞞,只想親自把一切敞開了說清楚,懷著對父親依然抱有的一絲幻想,祈求一點點寬容與自由。
長久的沉默里,立風(fēng)微微欠身,重新開口道:“對不起,我替他們向您道歉。絨絨不懂事,十辰于也是擔(dān)心我受委屈,他們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抿了抿唇,叫出了那個從不會掛在嘴邊的稱呼:“爸……我知道您一向疼愛絨絨,可不可以,偶爾也疼愛我一次?”
立風(fēng)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顫抖著被華父的聲音淹沒:“你還有臉說!”華父又點了一支煙,倚在沙發(fā)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眉頭很深,煙霧很濃。
“我已經(jīng)不想和你廢話?;槎Y定在月底30號,你不來的話,我可以讓那學(xué)生前途盡毀?!?/p>
“以您親生兒子的聲譽為代價嗎?”立風(fēng)抬眸,對父親的冷漠難以置信,“如果您非要把我和學(xué)生戀愛的事說出去,受影響最大的只會是我,其次就是您和家里的其他人?!?/p>
華父沉默,冷著臉走了。
立風(fēng)知道他縱使為了家族利益也不會這么做,所以才有底氣為自己爭取。
兩方僵持,立風(fēng)便一時沒有離開,華父倒也沒有趕他走,甚至派人多買了些菜回來,準(zhǔn)備一桌豐盛的晚餐。
很難得地,這個名義上的一家四口居然有一天能和平地共處一室。立風(fēng)上上下下參觀著自己的家,四處幫忙打掃房間、收拾庭院,一刻也閑不下來。
他很想在家里住一晚,事實上華父也默許了。吃飯時立風(fēng)盡量坐在桌角,不著一詞,只悄悄拍下了餐桌的照片,發(fā)到空蕩蕩的朋友圈里,也發(fā)給了思念他一整天的十狗狗。
——想你??怎么突然就回家了,都不和我說
——回家negotiate,初見成效??
——那你快回來??????
——明早就回,我也想你啦
——??????被欺負(fù)了要告訴我
立風(fēng)覺得好笑,他是回自己的家,能被欺負(fù)到哪里去呢?
第二天一早絨絨就受不了家里的管束和說教,拎包搬回學(xué)校住了。立風(fēng)也打算走,卻被家門口的安保攔了路。
按照華父的指令,他走不得了,直到婚禮。
立風(fēng)瞬間就清醒了大半。
他從沒想過父親可以如此狠心,為達目的居然可以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哪有什么血濃于水,不過是他的一廂情愿,父親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只是為了換取他的讓步和妥協(xié)。
立風(fēng)沒有為難安保,心灰意冷地回了房間。
偏偏華父早上出了門,大概是不想再和他有什么negotiation,家里就只剩下立風(fēng)和孫萍。而他們兩人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完整的話,立風(fēng)也就沒有主動湊上去擾她的清閑。
心里的焦躁燒得人頭暈,手邊竟也沒有一本愛讀的書,身邊更沒有一個親愛的人,立風(fēng)便把自己關(guān)進了書房。
寬大的書桌上攤開了公司的財務(wù)報表,還有零零散散各式各樣的文件。立風(fēng)知道父親年事已高,對公司里的事務(wù)越來越力不從心,常常要將工作帶回家來做。
盡管父親對絨絨寄予厚望,也強迫絨絨做過許多公司管理相關(guān)的事務(wù)性工作,奈何絨絨全無興趣。
高中時絨絨想走音樂這條路卻總被父母阻撓,那時候就灰頭土臉地問過立風(fēng)很多很多次:“哥,你說我該怎么辦?”
立風(fēng)總是回答他:“做你自己想做的。”
于是絨絨成功考上了H音樂學(xué)院。
但華父和孫萍依然很不死心地把絨絨往家族繼承人的方向上培養(yǎng),只當(dāng)再給他幾年成長的時間,等他玩夠了自然會回來。
尤其是孫萍對此事念念不忘,絨絨從小依戀自己,也是為了自己在華家的利益,所以她自然是希望絨絨掌握家中的話語權(quán),而不是那個常年在外的華立風(fēng)。
立風(fēng)有時候就會想,如果世界上沒有華立風(fēng)這個人,那么那個一家三口一定會很幸福。
小時候從來都是他按月向家里討要一些可憐的生活費,長大后也是他突兀地站在家門口,多余得像個陌生人。
或者,如果他能夠再聽話一些就好了。
立風(fēng)回想起這些年與父親之間的矛盾,心里倒是有了些許愧意。他在桌前坐下,開始整理那些繁瑣的文件,并對報表上一些表述不當(dāng)?shù)牡胤阶鞒隽藰?biāo)注,最后將桌面整理至有序,翻了一本書來看,好讓自己靜心。
華父是晚上回來的,然而并沒有理會他的請求,好像華立風(fēng)是個透明人,不會發(fā)聲也并不存在。
“您不可能一直關(guān)著我的。只要我不松口,卷不會強人所難,不會做這種不體面的事?!绷L(fēng)有些激動地叫住了他,華父的腳步頓了頓,卻依然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立風(fēng)知道這只是一種父親與他的較量,一種權(quán)威的彰顯。縱使無法使用蠻力將他綁到婚禮現(xiàn)場與卷成婚,以后也會有旁人,唯獨不會是十辰于,總之都是立風(fēng)不能輕易擺脫掉的。
立風(fēng)站在原地,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其實不止是他,將來的絨絨也是一樣的處境。只是絨絨沒想過那么遠(yuǎn)罷了。
立風(fēng)只好編了個理由,將自己暫時不能回去的消息告訴了十辰于,他握著手機就像抱緊對面那個無比牽掛他的小十同學(xué),為自己回家見父親的決定后悔不已。
久別重逢,與親愛的男朋友只匆匆見了一晚又要分別,心里悶得難受。
就這樣在家里又住了一晚,捱到第二天下午,立風(fēng)坐在窗邊看自家的小花園,想著今天說什么都要想辦法回去,不然那小子在學(xué)校里該擔(dān)心死了。
立風(fēng)甚至在思考報警的可能性。但他是怕麻煩的人,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很難看。
咚咚咚。
孫萍敲了敲房間的門。
立風(fēng)驚訝地為她開門,迅速搬過來一把椅子請她坐下。她沒有坐,只笑笑對立風(fēng)說:“小風(fēng)快回去吧,你家那位小伙子想你,現(xiàn)在該受苦了?!?/p>
立風(fēng)竟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么接話,她便接著說:“等你爸回來我會和他說的。他也不是想一直拘著你,就是面子上拉不下來。事情還有很多解決辦法,咱們慢慢來。”
她說得柔聲細(xì)語,立風(fēng)道了謝,出門時還與她揮手道別,在回去的路上便紅了眼眶。
好像事情還沒有糟糕透頂,立風(fēng)堅定地笑了笑,迫不及待打給十辰于:“小十!我這就回去啦,你在宿舍嗎?我去找你帶你吃大餐?!?/p>
“我……我不在宿舍?!甭曇粲袣鉄o力的。
立風(fēng)只當(dāng)是信號不好,并沒有聽出來不對勁,假裝生氣道:“哦?在哪了?背著我做什么壞事呢?”
“沒有……我……”
電話那頭沒再說話,是十辰于拿遠(yuǎn)了手機,以免自己發(fā)出什么讓立風(fēng)心疼的聲音。
立風(fēng)心里一沉,連腳步都停了。
“怎么了?”
“沒事,我在忙……”
十在他面前連撒謊都不會,立風(fēng)又問了好幾遍,直至命令他說出實情,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質(zhì)問他:“十辰于,我問你最后一次,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現(xiàn)在在哪?!?/p>
十想了又想,強忍住顫抖的聲音,艱難地對立風(fēng)坦白了兩個字:“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