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發(fā)布】只有我存在的山頂(加代再上映!)(已獲授權(quán))(上篇)
作者:柴犬夫斯基o (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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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讓大家再次看見這篇小說,本人特從作者原發(fā)布平臺找到這篇小說,并重新排版,將其譯成簡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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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月同學,你可以跟我交往嗎?”
蟬響的夏日,兩個高中生在樹蔭下站著,少年握緊拳頭,仿佛用盡力氣才能從嘴中吐出這句話,堅毅的眼神直直地看著身前的少女,等待答覆。
然而,少女的眼睛卻飄移在樹根邊的白花、屋檐上的天空。
“不行?!?/p>
在這悶熱的夏季里,這句話如冰塊冷冽地說出。?
那件事情在整個高中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橋口右也向雛月加代告白了,而且被拒絕了。
“什么?小月知道他是籃球隊的人氣球員嗎,每回賽事觀眾臺坐滿的女生都是在看他。為什么要拒絕呢?我不懂??!”那位褐發(fā)的少女一副不能理解地樣子,嘴中喃著“我不懂呀。”,雙手搓著頭,幾乎把頭發(fā)柔得亂,對于朋友錯誤地決定感到失落和不解。
加代沒有回應(yīng),只是低著頭默默地把便當中的腌蘿卜夾到嘴中。
“唉呀,隆美,不要這么說,我相信小月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理由,對吧?”另一位長發(fā)的少女,伊藤紀江,平撫了情緒發(fā)狂的石村隆美,并且對著加代親切地問著。
加代慢慢咀嚼著腌蘿卜,沒有說話,只看著便當?shù)牟松?
下午時,隆美和紀江倚在窗邊,吹著暖風。
“小月到底在想什么,我真得看不透了?!甭∶绹@了口氣,似乎平靜了點。
“還沒看出來嗎?隆美?!奔o江望向窗外。
“看出什么?等等,她難不成是女同——”隆美慌張地流了個冷汗。
紀江笑了,轉(zhuǎn)頭看向愛理,慢慢地道:“不,小月她,或者說,雛月加代,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p>
“欸——”隆美沒反應(yīng)過來?!罢l?帥嗎?別校的?大學生?”
紀江搖了搖頭?!安恢?,不知道,不知道?!?/p>
“但我知道一件事?!奔o江再次看向窗外。
“她一定很喜歡他?!?/p>
窗外,加代在頂樓的欄桿上倚望。?
放學后,加代又去那座山了。
仿佛踏入那片山地,她就能忘記一切繁雜,讓時間靜靜地逆流回過去。只要她感到郁悶,感到絕望,感到失去勇氣,她總來此,憩于山頂?shù)目輼?,讓風撫過她的短發(fā)。
每年的圣誕夜,她總獨自踏雪而來,明知愚蠢,但總期盼在樹底下見到他。她覺得他一直在等著她,一如加代一直在等著他。然而七年了,七次的圣誕夜,她都在寒冷的雪夜里度過,在這少人煙的山里煢然獨坐。
七年很久了,足以讓一個小學生成長為高中生,足以讓一位母親幾乎耗盡了心血,足以讓人搖擺于選擇遺忘和放下。十年來,這片山上,雪生雪融,花開花落。當年在樹下期許的孩子,如今一個在病床上與死亡斗爭,一個則在遲遲地等待一個或許不來的未來。
七年了,悟。
眼睛竟開始模糊。
“我是笨蛋嗎?”
加代擦掉了眼里的水。
眨了眨眼,似乎看到了什么東西。
咦?
藍色的微弱光芒,在遠方閃爍著。
突然整座山似乎都沒了蟬聲,只有微風在耳際輕語。
那藍點在向加代前來,越來越近。
加代屏住了氣息。?
“藍色的,蝴蝶?”
加代的瞳孔里映著藍色的光,那是一只蝴蝶,但總看起來過于夢幻而不似真實,帶著藍色的螢光在空中飛舞。加代從沒見過這種蝴蝶,訝異地微開著口。
蝴蝶輕盈如飄落的雪。加代伸出手要去觸及它,它便落在她的食指上。
“悟?!彼蛔杂X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再上映。?
風停了,山坡消失了,一卷卷底片被快速地倒退,在快轉(zhuǎn)的底片上模糊看到熟悉地場景,高中的操場,國中的畢業(yè)典禮,冷冷的醫(yī)院。加代看到隆美入學與她打招呼的那一刻,看到國中時來到山上的自己,看到廣美在畢業(yè)旅行時幫賢也擦藥,她看到,看到自己在悟的病床上睡著,床鋪被沾濕而尚未干。
底片越來越慢了,倒退到足以清楚看到每一幕。那都是加代的回憶。
底片停了。?
冷。
明明是六月,加代的手卻感覺到冷,就像身處嚴冬。她幾能想像雪飄似羽,以及厚重如被的銀色大地。
聲音在耳邊傳來,孩童們的語聲,天真而愉快,好像還不知道這世界的苦處。
她睜開了眼睛。
是街道,她今早上學時她才經(jīng)過,夏日正盛,綠色的枝葉濃艷地抹滿了整個街道,而蟬聲則響徹藍色的天空。但此時,這個街道填滿著白茫茫的雪,寂靜只有行人的踏雪聲,天空是灰蒙蒙的色調(diào)。
她望向一旁雜貨店櫥窗里的報紙。
“諞人的吧?”
昭和六十三年。
一九八八。
櫥窗映出了自己的影像。掛著一頭粉色的圍巾,著紅色的冬裝,手上戴著的,是悟送與她的粉色手套。手套一直被加代珍貴保存著,雖早已因長大的手而穿不下了,但現(xiàn)在,手套正完好而妥實地套在她手上,毫無不適。
加代碰了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地揉著指節(jié)。
在窗里映出了一個十一歲的加代,眼睛瞪得大大。?
加代在雪中踏著,一切的景象如此得真實,但她還是無法相信。冬日的微冷,足后的腳印,生灰的煙囪,行人的交談,都告示著她,自己已回到了一九八八年的冬天,一個屬于小學的時代。
想必自己一定是做了個過分清晰的夢吧?想必在下個街口轉(zhuǎn)彎,自己或?qū)⑿褋?,原來只是樹下的短眠。藍蝶與雪,皆為幻夢。
可當她真過了街口,她卻希望這不是場夢。
在那處,他的身影在雪中搖晃。
他走在街上,一如悉常。
他沒有發(fā)覺。
他回過頭。
見到了。
悟。?
“加代,不行!”
疾走過去的加代沒意識到悟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是如此。直到她轉(zhuǎn)身見到卡車在身邊疾駛,她才知道自己的境遇,還來不及發(fā)出聲音,自己的手就被緊緊地握住,一拉,重心一偏,身子傾去,險而跨出了車子沖來的道路,輪胎濺起了的雪撒在加代上,撒在悟上。
驚魂未定,悟抱住了加代,自己的手也在顫抖。
一時覺得格外尷尬,悟想把雙手挪開自加代,但加代卻緊抓悟的手,不分不離。悟立刻臉紅起來,燙得像熱水。
“加,加代,回來學校啦?”大概是為了化解尷尬,悟看著天空口吃地說出了這句話。
加代望向悟。覺得分外奇妙,悟的聲音她已經(jīng)整整七年沒聽過了,最初幾年,她已為她可以永遠銘記著這個邀請她到生日派對的聲音,但隨著一年一年過了,那堅定的信念也因此擺動,她逐漸對這個聲音感到模糊。在她常做的夢底,悟永遠是無聲的。
但她現(xiàn)在重新聽到了,確認了,悟。
當她發(fā)現(xiàn)臉頰上涼著的原來是淚時,她心底已經(jīng)不知該說出什么話語了,她倔強地想隱忍住嗚咽的聲音,在還是兒童、不解狀況的悟前,把一字一字咬清。
“是你回來了?!?/p>
一九八八年三月九日,雪的街道上,加代再次遇到悟。
第十一章 昔日
“咦,加代回來了?!毙摅@喜地揮了揮手,他的眼鏡都快歪了。未來志向成為廚師的修曾經(jīng)請加代嘗過蛋包飯料理,加代記得味道非常好吃,但現(xiàn)在還是小學生的修顯然連開火都不會。
“歡迎回來,加代?!笔琴t也,他以一貫地淡定語氣向加代打招呼。聰慧的賢也后來上了全國前排的高中,也靠推理破獲了幾場校園事件,因悟的沉睡,他攻讀法律,希望找到“兇手”。但現(xiàn)在的賢也并沒有真的意識到兇手的存在。
“太好了,大家又可以一起玩了?!睆V美開心地走向加代。廣美后來打算成為醫(yī)師呀,為了喚醒昏迷的悟。可是現(xiàn)在的廣美對未來一無可知。
“喂喂,廣美你怎么對加代這么熱情呀,人家可是悟的女友耶!”阿和玩笑似地猛拍了廣美的肩,大家都笑起來了,只有悟和加代紅著臉。阿和呢,未來學習木工,想不到粗壯的他竟能做出那些精巧的制品。
每個人都有他的未來呀。加代不知覺地微笑。
然而。
加代看向正在和阿和辯駁的悟的背影。
悟。
只有你,你一個人留在這冷冷的一九八八,在凍骨的冰河里陷入了長夢,當所有人都在追逐夢想和青春之時,你卻犧牲了自己,獨自在床枕上躺了七年。
“對了?!蔽蜣D(zhuǎn)頭,加代自思緒中驚起。“是如何來的呢?”
啊,這是十年的事情。我想……
面對眾人的注視,加代有些尷尬。
公車。
嗯,我坐公車來的,是八代老師向教育委員會說情,畢竟小學課程只剩一年,我便繼續(xù)在此就讀,從祖母的家乘公車來此。我記得那天早上我因可以再見到悟而開心不已。我記得那時是三月……
加代看向了黑板的日期。
“三月九日。”她驚恐地說出這個日期。
短短五天后。
三月十四日。
三月十四日傍晚,原本去到曲棍球場去見美里的悟,被女子發(fā)現(xiàn)困在沉入水中的車廂里,當時氣候一度,水溫四度,已經(jīng)泡水多時的藤沼悟已經(jīng)失溫,并且嚴重缺氧,經(jīng)搶救后終于恢復(fù)生命,代價卻是至今七年且無期限的昏迷。若女子沒有因好奇而走進,若車廂更早點滑入水底,若當天落下的雪在多一公分,悟,就會死亡。
“加代,的臉色……還好嗎?”悟似乎觀察到加代的異狀,近來關(guān)切。
加代一手抓住了悟的手掌,仿佛想把他從當時的冰水中拉出的力道。兩只眼堅定地看著悟。
悟頓時對這親昵的動作嚇傻,眾人一旁鼓噪。
“公車,我是坐公車?!奔哟蟾乓仓肋@動作太突然,所以靠這話緩和氣氛。但語氣太堅定,反讓場面更詭異些。眾人短暫地沉默,不知說什么。
“加代什么時候?qū)ξ疫@么主動了。”悟說道,一語既出,臉色又驚了,大概是不小心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了。
加代放開了手,手套上還留著余溫。她微笑地道:
“你是笨蛋嗎?”
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這樣罵他了吧?
窗外的雪依舊下著,室內(nèi)卻因朋友們而溫暖。?
八代老師上課時,加代的腦袋卻在思考五天后的事件,悟的遇害,以及背后的兇手。
事件發(fā)生后,警方第一個調(diào)查到的是白鳥家,可是在賢也的作證下,排除了嫌疑。追查不到車子的型號,只知道車子的安全帶遭受改造,那本該保護性命的安全帶,卻成為勒住了悟,讓他失去逃生機會的死亡繩索。犯人極其細膩而狡猾,任何的證據(jù)皆刻意遭消除,要不就是布下誤導(dǎo)他人的證據(jù)。原本該留下的腳印,因大雪而覆蓋,沒人知道兇手去哪里了。
兇手不是一般人,而是高智商,極謹慎,有所計畫的魔鬼。
“加代,可以請念這句嗎?”八代老師點到加代,日光照不到他的眼睛,而顯了陰影。
加代停了思緒,回到課堂。只見那簡單的小學國語課本實在不是高中生的對手,俐落了念完了那些漢字。
“哇?!比喟l(fā)出了敬佩的聲音。連八代老師也對加代發(fā)音的準確而些微訝異。
啊,應(yīng)該念錯一點才對的。?
放學后,阿和提議大家到基地去玩。小學的最后一年,加代去過很多次了,不過這時的加代倒是從未聽說過,所以加代很小心地問了句:“基地?”
“可能女生會不太喜歡,但這是我們男孩子的基地喔。”悟?qū)χ哟f道。
加代點了點頭。
最后老師想班上喊著:“喂,悟,加代,還有大家,不要在外面玩得太晚了!”大概是為了關(guān)心小孩吧?大家應(yīng)答,邊前去了基地。
在路上,雪閃著白光。
一群小孩,快樂地像是去探險,踏著步伐,去“基地”。
悟走在最前頭,加代緊跟在他旁邊,就怕他在下一刻消失。
如果現(xiàn)在就要回到未來,那多一刻也好,多一秒也好,她也跟在悟的旁邊。
不,不只是這樣。
或許她回到一九八八年的原因,就是為了改變歷史,改變故事的結(jié)局。
悟,是我的英雄,她在兩天后在那座山上對著悟這么說著。悟也是大家的英雄,中西彩,美里,也都是因悟的接近,所以才沒有遭受犯人的攻擊。悟不該在水底無人救援,不該失去自己的未來,畢竟他是給大家?guī)砦磥淼娜恕?/p>
她想到了許多畫面,悟的母親堅決地對放棄治療說不,美里在寒冬中站著只為悟的捐錢活動,賢也在怒拍桌面,對于線索的缺乏感到無力,大家坐在夕日的河堤旁沉默。
以及,七年來,加代每一次來到山上,或站,或坐,或望,或睡,或語,或默,或哭,或怒。
悟。
在大雪如雨的公園中央,你把我拉出了寒冷的家庭。
現(xiàn)在,是我,把你拉出寒冷的河水了。
“悟?!?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加代輕語。
悟疑惑地回了頭。
“我會當你的英雄?!?
片尾曲播放。
在悟陷入沉睡的一個月后,加代開始看假面騎士。
雖然對于劇情有點不懂,而且也無法領(lǐng)略其中的趣味,加代還是一集一集地看著。
每次放學,她便會到醫(yī)院的病房里找悟。由于這條路走過了太多次,如此熟悉,即便她閉上眼睛也能到達。
在插管的悟的面前,加代一集一集地說出對這個卡通的感想,一直到窗簾里隱約透出夕陽的色彩。
當加代說完后,有點喉嚨干燥,她會望著悟,等他回應(yīng)。
但大多數(shù)時候,只有維生儀器的逼逼聲。
還有哽咽的自己的聲音。
“電視上說,英雄要拯救大家,”她覺得自己很愚蠢,不想讓悟看到這樣的自己。
“那誰要拯救英雄呢?”
那些往事都被拋入了深深的黑暗隧道。
片頭曲播放。
再次基地的樣子,讓加代非常開心。自從小學畢業(yè),悟,賢也,廣美,順,阿和,已經(jīng)好久沒有在如此地聚集在這個秘密基地了吧?;蛟S是因為悟事件發(fā)生的痛,讓大家都隱隱地別開了童年,不敢去回想,且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刈匀灰不膹U了。
不過,現(xiàn)在,加代確實地感到,基地正活躍著。
“沒有……很幼稚吧?這個基地。”悟帶著害怕二次打擊地心問了加代。
加代環(huán)顧了四周,精準地拿起了藏起來的漫畫來看,悠閑地道:“不會喔,就像家一樣?!?/p>
“原來女生也會喜歡這樣的地方呀!”悟開心地笑了起來。
大約到四點的時候,大家都沖到窗口去觀察中西菜的動向。
只有加代望向了門口。
中西菜,就是當時悟的“偵探游戲”的保護對象。當時大家都以為這只是游戲而已,不,其實悟已經(jīng)觀察到“兇手”的存在,并集眾人之力來阻止其得逞。而加代自己,一個受母親虐待,在校孤單的小孩,恐怕也是兇手的目標吧。悟,在公園的樹下伸出了手,改變了她的命運。
然而一連串的行動,也使得兇手覺察到悟的存在。當兇手準備謀殺美里時,再次見到悟的出現(xiàn)。作為兇手,大概也確定悟是他最大的阻礙了吧?原本謀害美里的計劃,目標變成了悟。
十一日夜里,大雪紛飛。
此時基地的門大開了。
“基地,因為有空我就來了。”
天色很快就晚了,大家玩在一起夠久后,終于跟要去補習的中西彩道別。臉色發(fā)紅的阿和像機械人般向中西菜揮手告別。
后來大家到了悟的家,按下了門鈴,脫鞋進入。
“我回來了?!?/p>
“晚上好,打擾了?!奔哟t也,修,阿和,廣美一一說道。
加代閉上了眼睛。
“叭!”
在空中散落的彩紙中,加代看到了悟的母親。
心里不禁有些辛酸,在悟昏迷后,困難的復(fù)健都是由這位母親在作,甚至為了支付鉅額的費用而做起了零時工,加代放學后到達醫(yī)院時,總是看到因缺乏睡眠而憩躺在椅子的母親。就加代所知,悟的母親從沒有在眾人的面前哭泣過,她本該是最有權(quán)力悲傷和憔悴的人,卻收起了那些眼淚,而以積極的行動帶替。七年了,她沒有放棄她的兒子。
這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那些初中,高中的日子,加代一直以來都把她當作媽媽。
“歡迎回來,加代。”悟的母親笑嘻嘻地說道。
“我回來了?!?/p>
加代用淡淡的笑容響應(yīng)。
在那個晚上,他們吹了蠟燭,吃過了蛋糕,玩過了牌,聊了好長好長的天。
“大家,可以永遠在一起,對吧?”在阿和去找中西菜后,玩著牌的悟大概為氣氛所感動,說出了這句話。
“當然啰,悟。”賢也肯定地說道。
“嗯!”廣美點著頭。
“永遠!”修推著眼鏡,看了手中的牌。
加代默默地不語。
輪到她抽牌了。
悟,你所追查的兇手已經(jīng)發(fā)覺你了,你知道嗎?他在某個不遠的地方,規(guī)劃著車子的路線,安全帶的設(shè)置,行兇的日期。悟,永遠,這是一個困難的承諾。但,我會盡力,就像你當初所做的。
“悟,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喔?!?/p>
加代自修手中抽了一張牌。
一翻。
鬼牌。


第十二章 英雄
隔日上學,黑板上寫了三月十日
還有四天。
加代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護悟。
事情發(fā)生的起因,是因為悟為了保護可能受“兇手”所害的美里,而前去了險地。由于午餐費事件后,美里受到了排擠,成為了孤單的“獵物”。向悟提議美里被害的可能,便是加代。
如果加代沒有向悟提議的話,悟便不會在曲棍球場外受到“兇手”的攻擊。
如果沒有提議……
然而,這樣行動的可能結(jié)果——
就是美里的死亡。
加代望著悟,悟的眼睛十分透澈。
這不會是悟希望的結(jié)果,她知道,這也不是她希望的結(jié)果。
美里同學在悟昏迷后是第一個發(fā)起募款的人,也時常來探望悟,之前午餐錢事件,亦不過只是因吃醋而行。
“英雄,不因該犧牲他人來拯救他人?!奔倜骝T士是這么說的。
“怎么了嗎?你是來炫耀自己現(xiàn)在的朋友有多多了吧?看到我一個人你很開心吧?”美里對著加代不屑而氣憤地道,但加代看得出來,她在隱藏自己。
為了將美里拉進“基地”的伙伴們,加代把十一日的會談提早了一天,希望可以讓美里接受。但作為三年關(guān)系不佳的兩人,這任務(wù)困難了點。
“不,我只是希望和你談一談?!?/p>
“哼,我跟你是那么多話的朋友嗎?”
“如果,能夠和大家一起的話,你會來嗎?”
聽到大家,美里似乎動搖了,但很快又躲回憤怒的面具里:“到時你又會在大家面前嘲笑我對吧?在弄丟我的筆對吧?”
加代不知所措,但她想起悟昏迷后,加代與美里有了幾次的談話,也許是事情發(fā)生的苦楚,讓她們之間不在有火藥味。那時,美里跟她說,那枝她弄壞的筆,是她爸爸給她的,雖然家庭富裕,但父親卻在海外工作,少有見面機會,所以美里對那枝筆十分重視。
討厭父親的加代,卻對美里這番話深切地認同。
也許是因為,七年的時間,讓她懂得如此珍惜一個人吧?
“你爸爸,會希望你多跟朋友玩吧?”加代笑著,伸出了手。
“什么…”美里小聲地驚語,看著加代伸出的手掌,眼睛眨動。
——不。
有什么人。
有什么人正在看著這一幕。
加代收回了手。環(huán)顧著整個校園,放學的孩童正走過道路,來接送的父親正擺好腳踏車,園丁在整理凍傷的菜圃,教室的窗戶上……
為什么有這樣的感覺。
“唉,你很奇怪耶?!眲倓偙砺肚榫w的美里又再躲回面具里了?!罢旄僬佑H親我我地,惡心死了,明明就只是一個被家暴的?!?/p>
家暴的。加代只聽到這句話,她便看了美里一眼,不,或者該說是瞪吧。只見美里一臉恐懼地遮住了說錯話的嘴巴,然后轉(zhuǎn)身跑走。
啊,失敗了呢,悟。
不,她明顯感受到有人正在進行觀察,在這個校園之中,難道是,“兇手”?如果兇手發(fā)現(xiàn)了她正在保護目標,那她可能受到傷害,不,這只是第一次談話而已,兇手不可聯(lián)想到如此地方。但,她與悟是朋友,大概吧,兇手可能因此把這次談話當成悟的指示,那么,她的行動就讓悟進入危險了。
“加代,你為什么會跟美里談話呢?”
賢也走到加代旁邊。
是賢也在注視啊,觀察力敏銳,不愧是在高中時代被譽為“江戶川賢也”的推理奇才。
“美里這幾天落單了,我想,這樣不太好吧?”
賢也揚起了眉毛,似乎有所訝異,他笑道:“加代你離開后,真的改變好多喔?!?/p>
不會吧?被發(fā)現(xiàn)了?
“一起當正義的伙伴吧!”
三月十一日到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加代眼中,指針像是在瘋狂地快跑,緊緊地追上她的步伐,她得再快一點,不然……
加代看到了最后一次見到悟時的神貌,瘦弱,貧瘠,有如會呼吸的尸體,每一眼都對加代是種痛苦,但她還是直直地看著他,但她能想像,如果他有個正常的童年,那他今天會跟球場上玩耍的少年一樣。
“加代,你要不要去我家吃午飯?”悟邀請加代。
“好。”加代沒有遲疑地回答。
“給你祖母打個電話吧?!?/p>
“加代?!卑舜蠋熃辛思哟拿?,但又忘了說什么?!鞍?,不了,街道上有電話可以用喔?!?/p>
“好?!?/p>
“悟,我有個地方,可以跟我去嗎?”加代走出電話亭,對著悟說。
他們又來到這里了。
悟牽著加代在小徑上走著。她揉著因為飛沙而濕了的眼淚。
雖已三月,雪依舊覆蓋著這座山,環(huán)繞周圍的是一片郁郁森林。雪地上,踏過的路留下了兩道腳印,緊緊地相靠著。加代往上而望,在山的頂端,那顆“圣誕樹”早已因現(xiàn)實的白天而化為原形,只是一顆獨獨斜插于山頂,枯萎多年而無一葉覆蓋的老黑樹,但在加代閃爍的眼中,它仍舊綻放著去日色彩,還有著那晚星空下滿目的璀璨,仿佛一顆美好的種子般,深深地植深在加代與悟的共同回憶里。
七年,她獨自走過這條彎曲的路,她在這山上看過好幾次雪狐,也在星空底下,見證過每次圣誕樹的閃耀,她許過流星,她曾像山谷大吼,聽回音來去。七年來,獨自一人,從沒有跟賢也、廣美說過,或許覺得,這地方,是僅留存給他們的唯一地方吧?
在這無邊而巨大的現(xiàn)實里,小小地燃著燭光的燈火。
悟上次來這里,不過是一個月前,可加代已等了七年了。
站在山頂,這個城市的眼貌被一覽而盡,一如一幅橫展開來的畫軸一樣,在兩人面前水彩般展現(xiàn),城市的雪還未融,但也快融了,三月已經(jīng)到來,在一些較暖的地方,草地上已開了最早的花朵。是的,冬天就快結(jié)束了,春天就要來了。
真傻,她都忘記該說什么了。
在那顆枯樹下,站著悟和加代。
“加代,你那天說,要當我的英雄,是什么意思呢?”
加代看著吐在空氣中的霧氣,慢慢地說:“悟不是作為很多人的英雄嗎?”
“當時你把我救出來,我想,光是謝謝是不夠的,所以我要當你的英雄喔!”
“ 寧愿以天下人為敵,也要保護好重要的東西』。”她說。
“咦,咦?加代你也有在看假面騎士?唉——”然后一顆雪球砸中了悟的臉。
“你是笨蛋嗎?”
……悟被雪球一擊擊倒。
“不過,加代你說得也沒錯呢,我可能太沉醉于當英雄,而忘記那些保護我的人了?!蔽虿恋袅四樕系难┗?。
“不會喔,我會喜歡上悟,就是因為這樣的個性喔?!?/p>
“喜歡?”悟停格在那句話。
啊,加代不小心說出來了。居然被悟傳染了。
兩個人別開了面,加代把臉埋進手掌里,覺得溫度燙得可以融雪。
搞什么啊,你都高三了。
“所以,我們是對方互相的英雄啰。”不知是為了化解尷尬還是真的這么想,悟這么說著。
加代揚起頭,看著悟的衣袖在被山風吹拂著,他的臉面向她,有點太過靠近,眼神堅毅地牽起她的手。
“雪融后,再來這里吧。”
“嗯?!?/p>
當太陽沉入海水而泛紅,他們倆人下了山。
“悟,你有注意到美里嗎?”在回家的路上,加代鼓起了勇氣,說了這句話。
如果雪融之后兩人還要會面,那就得行動。
美里談話的失敗,或許是一次幸運的機會也說不定。
如果美里成功地加入了好友圈,那么若葉體育館的事件便不會發(fā)生,這看似好的,但背后兇手攻擊悟的殺意卻不會改變,而殺害的方法也不得知,那么,兇手的行動就會由明而暗,讓加代擁有“知道未來”的優(yōu)勢喪失。
所以,如果魚見到漁網(wǎng),那就沖進漁網(wǎng),要不魚死,要不網(wǎng)破。
悟必須再一次去體育館。
但這次。
有她。
片尾曲播放。


明天會更新下一話!(這部小說總計六話)
今天寫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小說中常出現(xiàn)“片頭曲播放”,我一開始是想接續(xù)影集的代入感。
后來我想了一下如果這部小說有片頭曲的話,會是長什么樣子。
花了點時間,寫出了如下的場景
黑白的電影院/
成年的悟和高中制服的加代緩緩入座,神情淡定,兩人遙隔了兩個座位/
童年的悟牽著童年的加代,開心地坐上了中間的空位/
放映機發(fā)出白光/
走廊上,加代、悟和大家玩耍,老師才剛走上來/
校門前,朋友們對著攜手而行的悟和加代開完笑/
遠景,白日山頂?shù)臉涞紫?,坐著兩個小小的人,近處雪中的野花飄擺/
橫軸移動,大家在基地里玩耍,看漫畫,聊天,游戲/
長大的加代在跨河的外處倚著欄桿眺望,微笑/
河的水上升,淹沒了基地和基地中正從窗戶看著她的悟/
底片環(huán)繞旋轉(zhuǎn)的世界,黑影的加代在中央/
第一個底片顯現(xiàn)了沉睡至成年的悟,旁邊躺著加代/
底片移開,拍了反轉(zhuǎn)的人影/
第二個底片顯出了老師和加代母親/
繼續(xù)拍人影,人影逐漸站起來,由幼至長/
第三個底片顯出美里/
加代挺直地站起,已是高中/
第四個底片顯現(xiàn)了山頂枯萎的樹/
黑影的加代眺望環(huán)繞的底片/
高中的賢也站在左邊/
高中的廣美站在右邊/
小學的悟站在中間/
三人齊站,顯出年齡的差異/
在圣誕夜下獨坐樹下的加代仰著星斗/
加代再把臉埋進收起的大腿里/
悟的母親在夕陽中看著醫(yī)院床上的悟/
一群時鐘/
英雄面具沉入水中/
水漬在報紙上曼延開來(頭條照片是個被拉出的車)/
死神,但鐮刀斷了/
雪夜中的路/
一群時鐘/
樹下的加代站起來/
一群時鐘,快速轉(zhuǎn)動/
加代抓住正在沉入河中的手/
無數(shù)張的鬼牌自空落下/
加代把手用力上拉,卻被反拉進去/
廣闊的水底,兩人沉入/
子彈飛來/
時鐘走動一刻/
鏡頭沖向家中的加代,又沖到墻壁上的月歷。上頭寫“昭和六十四年˙”/
下雪的山上,斜拍。標題出現(xiàn),“只有我存在的山頂”/
復(fù)雪的山上,自天空而拍/
雪融的山上,自城市方向而拍/
夏日的山上,自樹后而拍/
底片轉(zhuǎn),回到無人的電影院。

“昨天,八代老師探診送來的花都謝了,那刻。”夕陽的色彩染在悟的母親的臉上,加代第一次看到她疲憊的眼神。“那刻我意識,我的兒子可能永遠不會醒來了。”
加代吞了口水,手緊抓著高中制服的裙子,緊得有些痛。
“我也認定自己下半生就會在這孩子旁一直照顧著。”悟的母親拂過床上悟的頭發(fā),聲音很慈祥?!暗牵哟?。”
“加代,再過一年,你就畢業(yè)了不是嗎?六年來你一直等著悟,我很謝謝?!?/p>
悟的母親看向了加代:“你已經(jīng)把歲月中最青澀的一段拿來等待他了,那些日子過去了就像風一樣消失。而你還有許多美好的未來?!?/p>
“我覺得,悟,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他希望你幸福,不是嗎?”
一陣沉默,病房只聽到悟的呼吸聲。
“抱歉?!奔哟淅涞貟佅逻@句話,像逃亡一樣地跑出了病房。
那晚,加代找到了那雙破舊的粉色手套,把眼淚都滴進里面。
片頭曲播放。
加代記得這天原本是非常寧靜的。
菜圃的黑壤上幾處發(fā)了芽,校園的樹頭上幾只小鳥輕鳴,老師上課的說話聲緩慢柔和,三樓合唱團的練習聲順著風遠遠傳來,不辨歌詞,只知旋律。這天這么寧靜,太陽的光灑在課桌椅上,像是在給同學們撲上暖暖的棉被。
這天他們向悟揮手,在門口,望著他一路離開。
“你知道隔壁班的山川昨天跌到漫畫店前的水溝了嗎?”
“哈哈,他是因為去追那只黃色斑紋的貓才這樣?!?/p>
沒什么太深刻太重要的話,畢竟明天、明天的明天,還有未來,有的是時間去說。
然而。然而。
加代看著黑板上白粉筆所寫的字,是值日生濱田寫的,有些歪曲,但她看得很清楚,這些字真實不過了。
“三月十四日(月)”
今天不會太寧靜。
放學后,悟看著駛?cè)サ墓?,原本要去見面的美里早已坐在其上,追趕不及,這情形的變化使悟不知所措。
加代看著悟,看著他執(zhí)意保護他人的背影。
“美里的目的地,是若葉體育館喔。”廣美這么提醒。
“八代老師把濱田換上場了,上周她也自己一個人去看球賽。”賢也提供了他敏銳觀察的信息。
悟總算安心,大概對于朋友的存在而慶幸。
“謝謝!那我自己過去看看?!?/p>
“不用我去嗎?”賢也謹慎地感覺到細小的不安,但見到悟自信的臉,很快地轉(zhuǎn)為信任。
悟揮著手一邊走著道:“不了,我一個人去比較——”
悟停下了腳步。
加代就在他面前,慎重的表情讓氣氛變了,她包在圍巾里的嘴巴說道:
“悟,我要跟你過去?!?/p>
悟停頓了一回,然后又輕松地笑著道:“不不,加代你不需要幫忙,只要我一個人就好?!?/p>
加代在雪中踏出兩步,一下近到悟的前面,說:“悟,我要跟你過去?!?/p>
“加代……你怎么這樣,只要我一個人。”
“不行?!?/p>
你不能在沉在河底了,不能在昏迷七年了,不能在讓母親、大家,還有我等待了,悟。
加代以為以悟的個性將有所退讓。但悟卻把音量調(diào)大了些微。
“加代,偵探當然是少一點人才能行動呀?!?/p>
“抱歉,這次真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去。”
“我等下就會回來了,加代?!?/p>
加代皆搖了搖頭。
悟不知何言。
兩人的氣氛第一次如此之僵,朋友們都在后面看著。
“不能!”悟低著頭,自加代旁邊繞過?!凹哟悴荒苋ァ!?/p>
“悟?!奔哟D(zhuǎn)頭,看著在雪中微怒走去的悟。
加代伸出了手,握住了悟的手。
藍色的手套和粉紅色的手套互相套著。
“山上的時候,你說, 我們是對方的英雄』吧?”加代手掌的力度很輕,可以隨時掙脫,但悟卻無法分開。
“不,但是,那…”悟低看著地上雪泥相混的污雪,支吾而語。
“悟把我拯救出地獄,我相信你。所以…”
加代把圍巾拉下來,向著向背的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請你也,相信我,好嗎?”
陽光撥開了一片云,使得一路連接的雪道映出銀光。
悟的身子顫了一下。
“嗯,加代?!?/p>
兩個人走起了步伐。
在街道的遠端,兩人的身影小小的,似乎快在白茫中混成一體。
無語的朋友們大概是在這時才從剛剛的一幕中回神,廣美首先不明白地問:“那個,有人可以解釋一下剛剛的狀況嗎?”
修、阿和不解地搖著頭。只有賢也有所明了。
“悟,一直保護著加代,我想從主動談話的那一刻就開始了。生日派對,車廂綁架,脫離家暴,到剛剛的現(xiàn)在,悟都深深地怕著加代受害,所以這也成為悟不斷行動的目的。因此當加代提議同行時,下定決心保護加代的悟當然感受到了危險,選擇了拒絕?!辟t也看著消失在轉(zhuǎn)角的兩人,有意思地說著:“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同了,他們兩個人,該是互相保護的。廣美。”
第十三章?網(wǎng)
體育館里充斥著球員間的呼喊聲、冰鞋滑行的摩擦聲、支持者們的歡呼,但在這一片喧嘩之中,只有美里一個靜靜地坐在觀眾席最高偏處的角落,眼雖看向了比賽,心卻不像在此。
“這其實是我的錯?!奔哟谖虻呐赃呎f著。
“不,加代,你沒有錯?!弊哌^了不短的路程,悟又變回了原本的樣子。然后他抖擻了一下身體,咬牙道:“但這里還真夠冷啊,比外面還冷。”
忽然,一個圍巾套在悟的頭上,遮住了悟的眼睛。
“你是笨蛋嗎,這里是冰場?!?/p>
悟拉開了遮住眼睛部分的圍巾,見到笑著的加代。
“——悟!你也來啦?!币宦暫艉?,原來見是八代老師走過來。
八代老師看到了加代,訝異了片刻,然后笑道:“啊,加代你也來了。你們兩個最近真是形影不離呀?!?/p>
“唔?!眱扇诵咧查_頭,把身子站遠一點。
“對了悟,這個?!卑舜蠋煆氖种心贸鲆粯訓|西。
是一瓶巧克力熱飲,猶升著霧氣。
悟光看到就覺得暖和,連忙謝著收下。八代老師說著:“其實原本是要給美里,但她似乎不太需要。我最近來這里看練習賽,總見美里一個人呢,作為老師,應(yīng)該關(guān)切一下的。”
坐在觀眾席上,兩人策劃著接近美里的計劃。
但加代另有目的,她知道一件事。
“兇手”就在這個冰場里。
為了謀害美里,兇手在這座冰場中如禿鷹般佇枝等待,然而隨著計劃遭到悟的打亂,轉(zhuǎn)而將目標鎖定向悟。如果要知道美里的動向的話,必定得在此冰場之中。
加代的兩個眼珠不斷地左右掃動。球場,入口,觀眾席。正在拖地的老先生?板凳上休息的球員?左角落戴口罩的先生?看著小孩比賽的母親?正對面身材發(fā)胖抓著肚子的大叔?
(不對不對,加代,你得先整理一下思緒,保持冷靜。)
首先得剔除所有球員,畢竟他們本來就在此進行賽事,不可能是因為美里而前來。那么,連帶的工作人員,以及家屬也是。但依據(jù)眼前的信息,她不能完全辨別每個人的身份。
再者,兇手必須坐在一個可以觀察著美里的位置,所以他不可能坐在美里
下方的座位,畢竟頻頻地回頭會使其受注意。坐在美里后方是很好的觀察點,但美里已經(jīng)坐在角落了。至于斜對方,還有正對面,都有可能存在著“兇手”。如果加代是兇手,她會選擇較高處的位置,一來眼控全局,二來坐于低處觀察美里,得頻頻仰首,將增其嫌疑。
至于服裝部分……
“加代——”悟忽而叫她的名字,嚇著了她,聲音低沉壓抑。
悟的臉色恐懼而不安,雙眉緊皺,呼吸緩重。
不會吧?悟發(fā)現(xiàn)了“兇手”了?難道——
“兇手”發(fā)現(xiàn)我們了!
“我……我…”悟努力地吐出字句,手緊抓著衣。“我要…”
“——上廁所?!?/p>
悟的肚子發(fā)出了響亮的哀嚎。
“笨蛋,笨蛋,超級大笨蛋?!睂χФ请x去的悟,加代大罵。
“我午餐不該吃那么多咖哩的…啊?!?/p>
悟加快了小碎步離去。
鬧劇結(jié)束后,加代繼續(xù)思考著兇手的所在。
花了一些時間,總算排除了大部分的人物,加代幾乎剩下幾個過度可疑的分子,只要在一點時間……
“奇怪。”加代自語,抬起沉思中的頭,心底忽然毛了起來。
三月十四日,悟獨自一人前去若葉體育館。
現(xiàn)在,悟正在獨自一人。
加代仿佛聽到了兇手的笑聲,以及車子在雪中發(fā)動的聲音。
恐懼猛然蔓生。
她幾乎是沖著走上階梯,在不熟悉的路上找了許久,終于到達了男廁,呼吸急喘,在這個低溫的冰館里竟流下了汗。
“啊……我該走進去嗎?”面對著男廁的符號,加代猶豫著。
我,我會被當成變態(tài)吧?
但這是為了拯救悟。
可是,里面會看到什么,真的不知道。
悟就在里面,就在里面!
好害羞。
當加代決定放棄做為女子的節(jié)操,向神秘的男廁大門走向第一步時,她冷不防地聽到了背后的聲音。
“怎么了,雛月,臉色這么差?!?/p>
想不到這個人竟會在這里。
柳原美里,看著鬼鬼祟祟的雛月,意外地講了這句關(guān)心的話。
“女廁的話是在轉(zhuǎn)角那邊?!?/p>
加代尷尬地像是凍結(jié)一樣不動。之后美里仔細看了一下加代的起步姿勢,以及走向的方向,好像明了了什么。
“我爸說,女生走進男廁在外國也算一種對男性的性騷擾?!?/p>
“不,不,不!”加代猛揮著,臉色紅起來?!斑@是誤會,我,我是在!”
“嗯,我不會說出去的。”美里強行理解加代的話,然后繼續(xù)說:“這個嘛,算是我對當時罵你的補償吧?!?/p>
“嗯?”加代眨了眨眼睛。
美里把手放在后頭,抖著腳道:“就是,當初我沒想過那句話會對雛月同學造成這么的影響。我爸爸其實一直長年在國外辦公,媽媽是唯一一個人在家里陪著我的,我沒想過如果媽媽她像加代的母……”
“不用說了。”
美里嚇得無語。
加代笑著對美里說:“我能理解喔?!?/p>
“…其實。”美里放松了緊張,道:“雛月同學你是第一個這樣跟我交友的人。”
“可是柳原同學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嗎?”
“我覺得她們與其說喜歡我,倒不如說喜歡我身邊的東西吧。像那些圣誕樹,花色的鉛筆,貴重的書包。我雖然知道這點,但還是為能交上這么多朋友開心?!泵览锟粗稚先鹗康谋怼!爱斘绮唾M的事件一發(fā)生后,她們就像煙一樣散了。當雛月同學想我伸出手來時,我其實很開心,但又害怕?!?/p>
“其實,我很后悔我沒有牽起你的手。”美里這句話說得很小聲,但加代確實聽到了。
加代開心地從口袋中抽出手。
“那么…”
她把手放在美里的面前。
“現(xiàn)在也不遲喔?!?/p>
美里的眼睛好像閃了幾下。
“——啊,我總算活下來了……”一道男聲從正在排水的廁所中傳出來。
扶著墻,面色憔悴的悟走了出來。
然后看到門外來著伸著手的加代,和遲疑的美里。
“…這是,如廁后歡迎會嗎?”悟不知在認真還是吐槽,大概又是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了。
兩個人看到這樣的狀況連忙退了幾步,加代把手收回,美里尷尬地笑著。
“藤沼,雛月同學剛剛意圖對你進行視覺性性騷擾!”也許是太害羞,剛剛承諾的諾言立刻被美里出賣。
“什么!”
在花了十分鐘才成功跟悟解釋之后,加代重新對兇手展開追尋。
現(xiàn)在的情況是,美里已經(jīng)成功地成為了悟和加代的一員了,不管兇手追蹤的是誰,想必依現(xiàn)在的景象已經(jīng)知道了。那么,兇手的下一個行動會是什么?
借看了美里的表,現(xiàn)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半,而河邊沉車被發(fā)現(xiàn)的時間則是下午六點半。根據(jù)當時警官和醫(yī)生的描述,在三度的冰水里,悟被撈出來時體溫已降到二十八度以下,而正常人的體溫是維持在三十七度的,加代只有高中的知識,無法準確地推估,但她估計依溫度降下的度數(shù)和水的溫度,悟只少以在水中泡了二十分鐘了。
如果兇手到達行兇地點后就立即將行動,那么犯案時間就是六點十分左右。加代趁著周末透過祖母借來的地圖來估算,以若葉體育館到達沉河地點,最快要一個小時又十分鐘,但當日大雪,恐怕會使車速延遲,或至一個半小時。順便一說,兇手已精心算計過地點,任何接近的警局和醫(yī)院至少要二十五分鐘才能到達,兇手之細膩,令人恐怖。
將假設(shè)的行兇時間六點十分因車程回推一個半小時,那就是下午四點四十分。
下午四點四十分。
再過十分鐘。
就是原本兇手發(fā)車,載走悟的時間了。
如果加代的到來沒有干涉這個時間線的進行,加代不找如廁的悟,美里也不跟過來,那就是四點二十分的時候悟出來到廁所附近,然后短短二十分鐘不到,就被載至兇車上。
在悟的身體上,并無任何外傷,可以排除悟是被攻擊而至昏的。藥物呢,口服的話,悟只喝了八代老師給的巧克力熱飲,可以排除,也可以是使用乙醚昏迷,畢竟泡在水中太久的悟無法偵測出乙醚反應(yīng)。
由此而推,兇手大概還在這附近,可能使用著沾滿著乙醚的布巾,但他們現(xiàn)在有三個人,細膩的他不會如輕舉妄動。
他是個善于計劃的人,加代已經(jīng)對其有了顯明的形象。
所以,他的下一步是什么?
撤退。
他想再找下次機會。
但不會有下次了。
她已有計劃。
魚還努力地游著,網(wǎng)就倒要被刺破了呢。加代想。
“悟,美里,我們來玩?zhèn)€游戲!”
室外停車場整列的格子上停著不多不少的車子,由于現(xiàn)在并非正規(guī)比賽,所以停車格并沒有完全被占滿,這里的停車場是公有的,不收費,出入口也是自由進出,無人管理,加代觀察了幾個角落,也沒見到攝像頭??磥碚鎯匆舱{(diào)查過這里的情形了,所以才標明此處。
加代向著疑惑的悟和美解釋著游戲規(guī)則。
找到一臺車,一臺外部白色,且黑色坐墊的廂型車。
——那臺載走悟,把他自大家身邊帶走的車。
“這是我聽過最無聊的游戲?!泵览锖敛涣粲嗟氐卣f道。
“加代,這是為什么?”悟沒法理解加代的行為,困惑地問道。
“最先找到的人可以當?shù)谝幻??!奔哟鸁o視他們的話地說著,推著疑惑的悟和沒勁的美里去游戲。
碎念著“這游戲才三名吧?”的美里還是依照指示地在停車場里邊走邊看。加代對著悟點了點頭,悟雖不理解,但還是陪著加代玩游戲。
加代看著路過的行人,謹慎地觀察他們的神態(tài),如果兇手在此,那么必是在這些人群中。如果他見到此景,恐怕他已對于現(xiàn)在他們的行動而感到緊張了吧?他必沒有料到自己的車子居然會成為找尋的目標,并且對他們知道車款的事實,感受到無比的震驚。
知道成為獵物的感受了吧,兇手?
如果兇手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現(xiàn)在的行動,那形勢更好,只要他們找到了車子,躲至一旁,守株待兔,待兇手無知地前來,那么,整件事的謎底都會揭曉了。
加代不經(jīng)緊握拳頭。
謀害悟,讓他陷入無止境沉睡的兇手,她就要知道了!
她走上體育館附近的樓梯,嘗試從至高點觀看全場。在漸漸升起的夜色中,整個停車場掃著寒風。加代微微地凝注眼睛,將注意力放在尋找中。
“找到了!”加代和悟同時喊出,聲音蕩在整個停車場。
白色廂型車,上方?jīng)]有任何標志,也沒有明顯的刮痕,車齡大約十年,內(nèi)部擺放整齊。條件完全符合。
但,有兩臺。
片尾曲播放。


畢業(yè)典禮后,八代老師留下了加代一人在教室,說要跟他談?wù)勛婺阜矫娴氖隆?/p>
但當八代老師說到悟的時候,加代才知道,他要與她當面直直面對個大家都默契不語,想讓它撫平的傷疤。
加代低下了頭。
“老師我完全沒料到這件事情?!卑舜蠋熣Z音中有些哽咽,加代從未見過老師如此真切地表露?!白鰹橐粋€老師,卻沒保護好自己的學生,我很后悔。”
停頓了下,老師收拾了情緒,繼續(xù)說著:“但是,加代,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們得向前看,這不是說要選擇遺忘,而是要抱著這份傷,勇敢地走向去,讓傷止血,讓傷愈合?!芽瞻椎亩刺顫M。”
“把…空白的洞填滿。”加代不覺地重復(fù)地說一遍。
那一刻,幾縷陽光透進了窗戶,讓整間教室明亮起來。
片頭曲播放
第十四章?先生
三個人首先聚在較靠近門口的那臺車前面。加代對于發(fā)生這樣的情形其實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白色廂型車本來就是一個十分普及的車款,這也是兇手選擇它當犯案工具的原因。
那么,問題就在于如何分辨出兇手的車。
加代仔細回推過去的記憶,記得當時犯案時所進行的調(diào)查,賢也所跟她一一講的細節(jié)。那是她要求賢也跟她說的,即便自己可能對于案情無所幫忙,但望著生命垂危的悟,她總很自己的無力,所以她覺得知道事件的每一個微小的點,她都有義務(wù)。
籃球!沒錯,當時女獸醫(yī)便是因誤認浮在水上的籃球為人頭而選擇下車查看,警方曾經(jīng)靠著這顆籃球試圖追查兇手,但卻只找到這顆球的制造日期和產(chǎn)地臺灣,無法知道這顆球在哪里購買的,更別說兇手了。
然而,現(xiàn)在,這顆球或許是破獲兇手的線索。
加代走近了第一臺車,試圖從車窗中看到任何一點圓形的形狀,但效果不太好,顯然車窗是貼反光。
為了從不同的角度中看清楚,加代左跳右跳,晃來晃去,一下歪身一下墊腳。
然而,這在悟和美里,認真的加代看起像是在跳某種詭異的宗教舞蹈。
“雛月同學好像滿奇怪的?!泵览锊[著眼?!拔艺娴牟恢罏槭裁刺僬幽氵x擇了加代。”
“唉嘿嘿…其實我也不知道加代她在做什么……”悟想了片刻,改道:“等等,你說什么選擇?”
對于抓到真兇近在眼前的加代,當然沒聽到背后兩人的話。經(jīng)過一番努力,加代決定先去看另一臺車的樣子。
正當加代要走去對面那臺車子時,一只手搭上了加代的肩。
八代學老師。
他帶著關(guān)切的眼神看著加代,疑問:“你,怎么會來這邊呢?”
加代不說話,只徒然看著不遠處的車子被八代老師的身形擋住,唔了一聲。
“八代老師!”看見熟悉的老師,悟很自然地叫起了他的名字,揮著手。
八代看到了美里和悟,露出驚訝的表情,笑道:“啊,怎么大家都在這里呢?”
兇手的車就在前面了。加代滿腦子想著,就快找到兇手了。
一個響叮叮的聲音傳進了加代的耳朵。
八代老師拿著車鑰匙,走過加代。
走向后方。
走向了剛剛的白色車子旁。
加代嘴里無聲說著什么。
鑰匙插進,完好吻合。
她瞪大眼睛。
老師拉開了車門,愉快地說道:“要不,我載你們一程吧?”
加代太過專注于找尋兇手,嚴重地忘了一件事。
七年前,當警方在調(diào)查案件時,試圖利用任何一個可疑的線索,最后,警方追查到了八代學之上。
八代學老師與兇手有著同一款的車型,幾乎一模一樣。
在小學獲有良好聲評,與家長間相處甚好,甚至幫助受虐的加代脫離苦難的八代學老師遭到懷疑這一件事,立刻起到了極大的反對。家長對于警方的行為感到不信任,比起老師,他們更懷疑具有高嫌疑的白鳥家(當然這疑慮也被賢也的作證而被打破)。就賢也的認知,兇手是善于栽贓的人,這刻意雷同的車型可能也是兇手試圖脫罪給八代老師的手段。
警方最后因此款車型普遍、八代老師并無行兇動機、證據(jù)不足,取消嫌疑。但為時太晚,校方鑒于因嫌疑犯的身份而考慮將八代學老師辭職,雖然喜歡八代老師的學生自主發(fā)起了澄清的活動,但八代老師最終還是選擇主動離職。
加代、賢也、和、順畢業(yè)的那一刻,也是八代老師八年教職生涯結(jié)束之時。
在畢業(yè)典禮上,八代老師并沒有責怪校方的壓力,也沒有一絲怨言,而是主動安慰大家,鼓勵大家自悟的事件走出。
“填補那空白的洞。”他是這么說的。許多同學都在那時哭泣了,加代一直深深地被這句話鼓勵著。
未來七年的事實證明,八代是最不可能謀害悟的人。
即便是失去了工作而落魄,即便是成為了議員而顯達,八代一直常常地探望著悟。他總會為他送上一束花,并且片刻后離去,這行為不間斷地持續(xù)了七年。
悟,在早年即失去了父親,而八代老師某種程度上被他視為了“父親”。七年來,八代不婚不育,大概也把悟視作“兒子”吧?
八代老師是兇手行徑下的受害者之一,就像加代他們一樣。
那么,兇手的車子只有一個可能了。
當悟和美里先后座進八代老師的車里,加代望著對面那臺車無語。
八代老師叭了一聲,加代驚而轉(zhuǎn)過頭看,見八代老師頭探出車窗外,開玩笑地道:“加代,你不來的話大家就要離開你喔!”
加代不舍地走到了八代老師的車上,兩眼直直地瞪著對面內(nèi)臺車。一個找到兇手的機會,居然失之交臂。但如果加代自行行動,恐怕在這里又會有危險。
加代打開車的前門,坐在老師旁邊。悟和美里則坐在后方。老師油門一駛,將車子開出了停車場,在燈光逐漸亮起的街道上,駛向了夜色漸深的遠方。
八代老師瞟了加代一眼,看到加代未攜著安全帶,一手駛著方向盤,另手伸出,將她座上的安全帶繞過加代身子,一聲鏗鏘,攜好了。
加代對老師特意地紳士行為,微紅起臉,小聲說道:“謝謝。”
“生命是很容易丟失的喔,加代?!崩蠋熇^續(xù)開著車,語:“所以一定要系好安全帶。”
在車上,四個人熱絡(luò)地談起了學校的事情。交情本就非常好的悟很自然地就跟老師談起了班上的活動,加代著陪著悟一起聊天,氣氛十分和熱,就連平常冷漠的美里,聽到了老師提到的畢業(yè)旅行的規(guī)劃,也加入了話題。
就在一刻,加代注意到了前方的車子,是白鳥家的送貨車。加代記得警方之所以懷疑白鳥家,便是白鳥父親在這個時段的出現(xiàn)地點,然而,事實證明,白鳥父親只是去送受訂的餐點罷了。
加代升起了疑慮,這代表他們還在事件的中心嗎?不,至少他們現(xiàn)在有四個人,加代,悟,美里,八代老師,兇手是奈何不了他們的。
就在此時,加代看見了八代老師不斷揉著大拇指的右手,這情形至少有持續(xù)三分鐘多了,八代老師臉上還是一派輕松,但手指的部分卻看得出他的急躁和焦慮……
“對了!”悟大聲地說,然后露出了嘻笑地神情,對著加代和美里說著:“你們想吃糖果嗎?我跟你們說,八代老師可是個糖果癖好者!”
八代老師的手指顫顫地停住了。
悟身子擠到前座,伸手向前,對著前座的抽屜,想要拉開它。
八代老師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悟,眼神完全沒有在注意前方的道路。
悟的手一勾,但沒勾到開口。
八代老師眼神露了點血絲。
悟再次伸出手,要碰到——
突然一陣力度拉扯,四個人同時往后一傾,撞上椅背。原來是老師猛然煞車,讓行駛中的車子硬是停下來,烙了一段車痕在地上。
八代老師吐了口氣,美里受了點驚嚇。傾身在最前面的悟當然受力最大,加代擔心地趕緊回頭看摔到后方的悟,緊張問著:“沒事吧?沒受傷吧?”
只見悟幾乎人都快翻過來了,喊著痛,相貌滑稽。
你是笨蛋嗎,加代只想這么說。
八代下車察看了一下,才回來到車上,道:“真是好險啊,差點撞到野貓。”
這段道路晚上的確是有許多野貓,不過八代老師的眼睛也太好了點。
“那個,悟,我不是說生命是很容丟失的嗎?”八代老師指著摸著頭的悟,道:“安全帶?!?/p>
悟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將后座的安全帶攜好。
回到座位上,八代繼續(xù)說道:“話說,上禮拜不是學校剛做體檢嗎?其實老師也去做了?!卑舜瓜骂^,聲音悲傷低幽地說:“醫(yī)生說我為了戒菸而在那樣吃糖果,恐怕會在得肺癌前先得糖尿病死掉吧?”
八代的手在空中顫抖著,神貌猙獰地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 戒糖期”的第三天,我把身邊的糖果都痛心地清空了,現(xiàn)在簡直生不如死呀?!?/p>
看來八代老師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呀,加代心里吐槽著。這也似乎解釋了八代老師焦躁不安的因素。
悟和美里都因老師夸張的表現(xiàn)而笑起來,車子里的氣氛和熱融融。此時天色已經(jīng)十分的晚了,最后幾束陽光消失在地平線那頭,漆黑漸漸地壟罩了世界,只有一路以來的微明路燈,由照著路途。
當車子停在美里家前時,美里下了車,在氣派而富貴的鐵制家門前回頭向著車子揮手,有些開心地道:“藤沼同學,雛月同學,謝謝你們。大家明天見?!?/p>
悟把身體伸出窗外,在寒風中用力地揮舞手臂,說著:“再見,明天見?!毙睦锟磥硎珠_心,覺得自己又成功救出了一條生命。加代則是在窗前微微揮手,笑著告別:“明天再見?!卑舜蠋熞蚕蛎览锸疽庠僖?。
“嗯,還剩下兩個人呢?!卑舜蠋熕伎贾卸匝宰哉Z,手指彈著方向盤,思考著前往悟和加代家的路線,然將油門一駛,駛向那黯黑的黑夜中。
美里離開后,車廂內(nèi)突然闐寂無聲,沒有一個人講話。
很快就到了悟的家,兩人告別,悟點了點頭,便下了車。車子繼續(xù)行駛。后照鏡里,家門前悟的身影越來越小,小得只剩一點微弱的燈光,明明滅滅,不久便消失在落雪中,只剩下深不可見的漆黑。而車子只剩下八代和加代兩人了,整個車廂詭譎地安靜得只有外頭車輪轔轔的壓雪聲,車窗雨雪不斷,難辨外景,像整個世界只剩下這臺車子。。
望著靜靜落下的雪,加代的眼神隨著雪片而飄動著。
七年前,三月十四日的雪,現(xiàn)正下著。似乎有幾點微光正在加代的腦海中乍然亮起,隱然地照亮出那個居于黑暗深淵的謀害事件。
當年,悟在體育館的四點二十分到四點四十分之間遭遇兇手,并被送載至車上。依據(jù)加代的推論,兇手可能就坐在曲棍球場的觀眾席上,并且觀察過柳原美里,在趁著藤沼悟落單之時,使用沾有乙醚之類的布類,昏迷悟。
老師的手指彈了起來,一起一落,重復(fù)著單調(diào)的節(jié)拍,在這靜謐的車內(nèi)顯得非常大聲,他說:“加代,你有看這次的冰球棍比賽嗎?老師我可是對這場比賽非常驚訝喔。”
然后兇手乘車,將悟載至一個半小時的時程以外的河處,當日大雪,河上碎冰飄浮。兇手將緊系在安全帶上的悟,連同車子沖至河底,意圖以冰水殺死他。這其中似乎有些怪異的地方,但加代說不出來。
老師繼續(xù)說:“以往我看球賽,支持自己班的隊伍,總希望自己班贏。你們也知道,我們班的曲棍球是全縣中屬一屬二的強的。比如敏捷的藤野呀,精準的山田,很有潛質(zhì)的岡山?!?/p>
河底,安全帶,乙醚,怪了,這下怪了。
“所以,我支持的隊伍從沒輸過。”
既然是用乙醚昏迷,那么,為什么還要特意使用系緊的安全帶呢?悟不是已經(jīng)陷入昏迷了嗎?不可逃跑。難道說乙醚用盡了?
“總是輾壓對手,徹底地打敗他們,完美,驚準,無處可擊。我在中常到勝利的滋味。不斷地完成競賽,持續(xù)地攻略對方,這其中的成就感,讓我在平靜無聊的生活中感到一種喜悅。”
不對呀,安全帶是事先設(shè)計過的,兇手刻意在之前便規(guī)畫好了。另外,把車子直接沉入河水中不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嗎?為何兇手不系一塊巨石,把悟直接沉入河水,無留下物證,更隱密,更不會被路人發(fā)現(xiàn)……
“然而。”
乙醚不存在。
“今天的賽事,特別有趣?!?/p>
悟一直到完全浸泡之前,都是醒的。
“對手,特別得有趣?!?/p>
特意系住的安全帶,是防止悟逃脫。所以必須連人帶車才能將悟沉入水中。
“簡直是太神奇了!我從來沒遇過這樣的對手,這么聰明,這么厲害。每一步我的隊伍的計劃,都被他們早一步擋下。他們就像看穿了你,看穿了未來。”
醒的,悟在這九十分鐘的路程中,都是醒的。不,甚至從若葉體育館,到兇手的車子上,悟,都是醒的。
“我開始害怕,害怕失敗,同時……”
兇手不可能強拉悟過去,因為醒著的悟必然會大聲疾呼。悟是醒的,且自己走上車子。
“…感到喜悅。喜悅,前所未有的,大大的喜悅?!?/p>
為什么,悟,你為什么要自行走上兇手的牢籠中?在這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中,你沒有求救,沒有大喊,沒有嘗試掙脫。
“原來,這就是 對戰(zhàn)』的滋味呀,太棒,太美好了,讓我不禁發(fā)顫,想吃點糖果來安撫我心中躁動的靈魂。我感到活著。”
悟,你跟本不知道那人是兇手對吧?當他與你見面,當他邀你上車,當他在公布真貌之前。他與你十分親近,親近到足以讓你相信他會載你一程。
“然而,真是太可惜了?!?/p>
兇手,是悟的熟人,十分親近的熟人。他剛剛坐在體育館的觀眾席上。他有一輛白色的廂型車,而悟不疑有他地坐上。
“對手最后還是輸了?!?/p>
兇手,是八代。
八代學。
那個正坐在加代的旁邊,掌控著這臺車,竊自發(fā)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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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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