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 OATH

這些倒在納西頓（Nacedon）低矮泥濘田地里的士兵們看起來一個個都穿上了黑色的盔甲。但仔細看，其實并沒有，只是無數(shù)啃食腐肉的食腐蠅密密麻麻覆蓋在他們身上忙碌個不停而已。乍看上去，蒼蠅群就像是給尸體罩上了會蠕動的鎖子甲一樣，而且還反射著層層兇光。

“醫(yī)生！”

托林·多爾登將視線從蒼蠅上移開。下午的天空煙霧彌漫且低矮，霧氣里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車道和田野邊緣原本完好的籬笆和堤壩都被彈片，鐵絲網(wǎng)和無數(shù)坦克車轍毀壞了。

“醫(yī)生！”路邊又響起一聲堅決而尖銳的叫喊。多爾登緩緩轉(zhuǎn)過身，從路邊那堆滿覆蓋蒼蠅的尸堆的水溝里走出來。方圓100米內(nèi)，到處都是蜷縮扭曲，布滿蒼蠅的尸體。

他向那座建筑物走去。媽/的，無論戰(zhàn)爭在哪打，他都已經(jīng)受夠了?，F(xiàn)在他精力交瘁，自己已經(jīng)60歲了，比大多數(shù)坦尼斯士兵都要老。他累了，他受夠了戰(zhàn)爭與死亡，受夠了自己不得不將無數(shù)年輕的尸體拼接起來，讓死去的士兵體面的下葬。而且他也厭倦了自己被那些失去至親的坦尼斯士兵們視為父親的感覺了。

煙霧彌漫在午后的天空中，久久無法散去。他走近那窗戶被震碎，表面密布彈孔的殘破紅磚房。在混沌大軍入侵前，這里曾是一座農(nóng)場，一座有著主房，谷倉，和其他附屬建筑的封建莊園?，F(xiàn)在，農(nóng)業(yè)機械在豬圈里生銹破損，一條寬闊的，由雙層防彈板和大量鐵絲網(wǎng)的戰(zhàn)壕以馬蹄形環(huán)繞在建筑群周圍，只有北面，也就是遠離前線的一側(cè)是開放的。布羅斯廷示意軍醫(yī)進屋。

多爾登走過一個由沙包搭建的崗哨，里面的重武器已經(jīng)被守軍匆匆取下。他穿過由無數(shù)激光打出的門洞，進入了第一座建筑——主屋。越來越多的蒼蠅在午后的陽光下翻滾。一股裹挾著消毒劑，鮮血與排泄物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而他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

多爾登踏過碎成一半，其上布滿碎玻璃和散發(fā)彩虹光芒黑油的瓷磚。科貝克晃著疲憊的臉，從一邊的陰影里走出來。

“醫(yī)生?！彼蛘泻舻?。

“上校?！?/p>

“野戰(zhàn)醫(yī)院……”科貝克邊說邊做了個手勢。多爾登已經(jīng)知道他想說些什么了。

“還有人活著嗎？”

“這就是我叫你來的原因?！?/p>

科貝克領(lǐng)著軍醫(yī)穿過一條拱形走廊。這里臭味更濃了。

大概有六十人躺在房間里臨時床鋪上，蒼白昏黃的陽光從破損的屋頂里照射進來。多爾登在房間里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上校身邊。

“為什么他們被留在這里？”

科貝克以詢問的目光看著老軍醫(yī)?！澳阌X得呢？我們都在撤退，要帶走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你能不能……試著給傷兵們分類？”

多爾登忍著脾氣，狠狠的說道：“他們是什么人？”

“藍血團的，狐坡尼第50團。還記得沃爾特曼德上的那群混/蛋嗎？早上他們的主力部隊和指揮部就已經(jīng)根據(jù)命令撤走了?！?/p>

“那他們就把傷兵丟這里等死？”

科貝克聳聳肩?！翱磥硎沁@樣?！?/p>

“什么樣的畜生會丟下自己的傷員讓他們自生自滅？”多爾登狠狠吐了口惡氣，然后走到附近一個傷兵旁邊給他換上敷料。

“難道不正是我們這群人類嗎？”科貝克反問道。

多爾登猛然環(huán)顧四周?！皠e說俏皮話了，上校，這不好笑。只要有我們的照顧，大部分傷員都能活下去的。我們不會丟下他們的?！?/p>

科貝克哼了幾聲，粗大的手指用力的揉自己的頭發(fā)。

“我們不能留在此地，醫(yī)生，政委有令……”

多爾登轉(zhuǎn)過身來，狠狠的盯著科貝克。

“我不會丟下他們！”醫(yī)生直截了當?shù)恼f

科貝克正想說些什么，但猶豫了一陣，覺得還是不說為好。

“那就看看你能為他們做些什么吧?！笨曝惪苏f罷，就讓多爾登繼續(xù)工作了。

多爾登正在處理一個士兵腿上的傷口。室外傳來裝甲車壓碎石子的隆隆聲，但他在完成創(chuàng)面處理后，才抬起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謝謝你，長官。”這個被他治療過腿的年輕人說道。眼前這個男孩臉色蒼白，身體虛弱，還不能從床鋪上起來。

“你叫什么名字？”

“庫爾西斯（Culcis），長官，我是藍血團的?！痹趫蟛筷牱枙r，這個士兵原本想大吼一聲表示自己的身份，但是在多爾登眼中，他太虛弱了，根本做不到。

“我是坦尼斯團的軍醫(yī)多爾登。你需要我的照料，叫我多爾登就行?！蹦泻Ⅻc點頭。

多爾登走到房子外面，走到停在墻角的奇美拉裝甲車旁邊?？曝惪苏诟驹谘b甲車上的高大身影說話。然后，這個高大的人就跳下裝甲車，踏上石子地，朝多爾登走來。

眼前正是岡特政委，他戴著政委帽，臉上覆蓋著陰影，大風吹起他的長外套。

“長官！”多爾登說道。

“多爾登……科貝克說你不走?！?/p>

“這里有六十八名傷員，長官。我不能丟下他們，我也絕不會離開他們的?！睂乩酄柕堑陌蜃?，帶他走過泥濘的院子，來到側(cè)墻邊。他的目光順著被踐踏的農(nóng)田和空曠的豬圈，望向遠方的夕陽。

“你必須走，多爾登。敵軍離我們只有半天行程了。穆勒將軍要求我們?nèi)姵吠?，我們不能帶上他們，我很抱歉?！?/p>

多爾登甩開政委的手?！澳俏乙埠鼙??！彼f

岡特轉(zhuǎn)身離開了。多爾登原本還以為岡特政委也許會氣沖沖地圍著多爾登轉(zhuǎn)幾圈，然后用拳頭教訓自己，但是政委沒有。相反，政委只是嘆了口氣。仔細想想，多爾登也明白岡特是一名厭惡暴力的指揮官，只是無休止的戰(zhàn)爭以及他在戰(zhàn)場上對其他軍官的所見所聞令他對岡特的期望值降低了。其實多爾登也不想將岡特與其他軍官相提并論。

岡特回頭看著軍醫(yī)?！翱曝惪嗽缇透嬖V我你會這么回答的。帝國軍在納西頓的反攻大概會在明天晚上進行，然后，只有到那時候——愿帝皇保佑——我們才會奪回這片土地，把敵人趕走?！?/p>

“傷員里沒有多少人能在無看護的情況下堅持到那時候的，而如果他們被敵軍發(fā)現(xiàn)，那么他們將無一幸免！”

岡特摘下政委帽，理了理自己剪短的金發(fā)。暗淡的夕陽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但卻掩蓋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政委毫無表情的說：“自從建軍伊始，醫(yī)生，我就敬重你。你是唯一拒絕拿武器的幽靈，也是讓所有幽靈們活下去的人。士兵們都欠你的，很多人甚至欠你一條命，我也是如此。所以我討厭給你下命令?！?/p>

“那就別給我下命令，政委，你知道我會拒絕的。我首先是個醫(yī)生，然后才是個幽靈。在坦尼斯的時候，我是一名社區(qū)醫(yī)生，為貝爾丹區(qū)和普瑞茲郡的人們服務(wù)了三十年。我為無數(shù)新生兒，病人和患者服務(wù)。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在Tanith Magna的醫(yī)學院發(fā)過誓。你明白忠誠與誓言的分量，政委，那你就能理解我。”

“我很清楚醫(yī)療誓言的分量?！?/p>

“而且你也一直遵守這誓言，從未要求我背棄誓言，泄露病人的私人情況，比如酗酒，風流病，精神疾病之類的……你總是讓我遵守誓言，那么這次也按照慣例吧?！?/p>

岡特又戴上了帽子?！暗也荒芰裟阍谶@等死。”

“但你會讓這些人去死嗎？”

“你是幽靈的軍醫(yī)，不是他們的?！睂匾豢跉庹f出了心里話，但是立刻就沉默了。

“醫(yī)生是發(fā)誓要醫(yī)治所有傷員的。唉，我在建軍場上就發(fā)誓要為你以及所有帝國衛(wèi)隊士兵們服務(wù)，但我也向帝皇發(fā)誓，要挽救所有的人命，請不要讓我背棄這個誓言?！?/p>

岡特試著以理服人?！拔覀兊拇筌娫诼搴嗄嵯Ｈ侵奚媳粨魸⒘?，現(xiàn)在我們不得不在混沌大軍到來之前撤退?，F(xiàn)在敵軍正在快速前進，也許不到半天就能趕上我們。你是是個非戰(zhàn)斗人員，怎么能守住這里？”

“如果有必要，那就下達命令；如果有志愿者的話，那么就讓他們來幫，畢竟只要守到明天晚上為止，直到帝國軍的反擊重新奪回這片區(qū)域。不過這到底是謊言還是宣傳？”

岡特被問的啞口無言。他高大的身子朝著夕陽的方向傾斜，雙手理了理泥濘的長外套，然后回過頭看著這個老軍醫(yī)。

“我沒說謊，我們會重新奪回這片土地，甚至還會有更多的進展。我們一定會反擊的。但是把你留在這里呆一個晚上……”

“別想我，想想那些狐坡尼傷員?！?/p>

岡特也的確在考慮傷員的事，但這并沒有改變他的想法。

“這群人原本還想消滅掉我們……”

“千萬別這么想！”多爾登警告道?！坝衍娭g不能存在仇恨。他們都是人，都是帝國軍士兵。他們可以再次投入戰(zhàn)斗，為下一次戰(zhàn)斗做好準備。就讓我和你派來的人一起照顧他們吧。讓我留下，然后你們再回來找我們?！?/p>

岡特惡狠狠的說：“我會給你一支小隊，但不會超過十人。媽/的，要是穆勒將軍知道我在戰(zhàn)場上丟下任何一個人，他肯定會要了我的命?！?/p>

“我會充分利用好手里的資源的?！倍酄柕钦f道?！爸x謝你。”

岡特原本想直接離開的，但他只是大踏步走了幾步，然后就立刻轉(zhuǎn)身走回多爾登面前，緊緊的握住軍醫(yī)的雙手。

“你是個勇敢的人，千萬別讓敵人活捉你……千萬別讓我因為你的英勇而后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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