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蒨讓司機先把沈玉妍送回家后直接回到自己公寓，一路上他都默默盤算如何能好好利用接下來的一晚和明天一上午的時間，完成屬于他的這部分任務。?但是直到在公寓舒適的沙發(fā)上落座，他都沒有打定主意。他想去見溫屹嵐，雖然才分開不過幾個小時，在他看來能見到溫屹嵐的時間，都應該加倍珍惜。但理智上分析，跟林瑤兒見面?zhèn)让娲蚵犚恍┬畔?，可能會對他和沈玉妍找到真相有所幫助，畢竟他們分析了一晚上，仍然是一頭霧水。

當左右為難時，不妨等一等，現(xiàn)實會幫你作出選擇。陳蒨意外接到了林瑤兒打來的電話。

“歐陽，忙完了么？我剛剛跟閨蜜逛完街，突然有點想你~”

陳蒨想，既然是天意，違抗不如順從。他決定把握這個機會，這樣他們的見面也不至于太刻意做作。他現(xiàn)在十分感謝與韓子高多年的相處相伴，給了他很多豐富而生動的情感體驗，否則他一個馬背上過了半生的人，怕是更加不知道如何和這樣陌生卻要裝作熟悉親密的女子相處。

“嗯，我剛回來，需要我去接你么？”陳蒨拿捏著分寸，不希望表現(xiàn)的太熱切，也不能體現(xiàn)出他的陌生或者疏離。

電話那邊的女孩顯得意外而驚喜?？赡苁菤W陽羽一貫高冷的緣故，偶爾表現(xiàn)出的熱情竟讓人受寵若驚。

“不用，司機就在停車場。你這會兒不忙，我去你那里好了~”

陳蒨面對千載難逢的機會，反而有些患得患失，怕自己不能充分把握住時機，問出點有價值的信息。他想了想，撥通了孫茜的電話，想要從這個懂得女孩小心機、又對自己頗為了解的女人口中得到一些啟發(fā)。

孫茜聽了他的疑問，又吃驚又覺得好笑。“您想讓對方放下防備？是想讓她說出心里話嗎？”什么時候這個大總裁、一個一向只為了商業(yè)利益揣摩競爭對手和合作伙伴心理去制定相應策略的人，會對小女人的心思這么感興趣呢？還這么大晚上特意為這個打電話。

“為什么不試試和對方喝點酒呢？女孩子喝了酒最容易卸下心理防線啦~您的酒量這么好，只要保證不比對方先喝醉，這一定是屢試不爽的最佳方案。”

喝酒陳蒨也并不抵觸，他們行軍在外，安營扎寨后也會把酒言歡，他不清楚歐陽羽的酒量怎么樣，至少他應該是可以應付。但是，灌女生喝酒這種事，他沒有做過，而且他那個年代，喝酒似乎是大老爺們的事，哪有女人喝酒的道理。

“應該喝什么酒？我公寓有么？”

孫茜突然覺得有些異常，女士應該喝些什么酒，其實屬于商場基本社交禮儀，歐陽羽不可能不知道，他這么問自己實在有些突兀。也或許關心則亂吧。

“喝點紅酒吧，您公寓的酒柜里不是常備么，您的存貨都是非常有品位有層次的，不論您邀請誰共飲，都不會失禮。”

陳蒨覺得如果他繼續(xù)問下去，恐怕就要讓孫茜起疑心，于是匆匆掛斷了電話?？墒撬麑τ诰乒裰械木频降资鞘裁雌贩N，如何使用，實在摸不著頭腦，只好向沈玉妍求救了。

“你確定你要這么做？我感覺有些冒險。”沈玉妍知道一會兒林瑤兒就要來公寓找他碰面，有些擔心，又有些酸溜溜的。

陳蒨說時間不多了，讓她抓緊指點一下如何選擇紅酒，以及用什么方式喝。沈玉妍懂的也有限，選了一個她覺得最如雷貫耳的拉菲，想著反正歐陽羽也不在乎浪費這一瓶酒，然后大致告訴他如何醒酒，如何品酒。陳蒨聽了覺得也不復雜，倒是跟他們喝茶的流程和品茶的維度也差不太多。

“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啊，別讓林瑤兒起疑心，我怕她真的會對你不利。”沈玉妍既怕林瑤兒起疑心，也怕她起色心。畢竟，今天跟林瑤兒相處的，不是歐陽羽，是陳蒨。

正說著，陳蒨的房門被輕輕叩響。他掛了電話，立即走過去開門。林瑤兒就像上次見到時一樣，那么婀娜高貴，像高高在上的公主。

林瑤兒大大方方的進了房門，一眼就看見陳蒨從酒柜中拿出、還沒來得及擺弄的紅酒。她笑著說：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這么大方把你最心儀的紅酒拿出來了？是要邀請我一起么？”

陳蒨盡可能表現(xiàn)的自然而親切，隨著林瑤兒走到吧臺，說：“今天正好沒事，我們好久沒有安靜的喝點酒，聊聊天了。”

“還好我給你帶了禮物，不然，今天突然喝你這么貴的紅酒，我就要不好意思了~”林瑤兒把手中的購物袋交給他，示意他打開看看。

她趁著陳蒨打開口袋看里面放著的禮物時，伸手拿出紅酒開瓶器，利索的打開了紅酒，倒入醒酒器，又拿出兩個高腳杯，熟練的操作著。

“我們確實很久沒有一起安靜的享受二人世界了。本來訂婚宴后還想我們能再單獨慶祝一下，或者一起去過圣誕節(jié)也好，結(jié)果那天你好像累得夠嗆，今天我們補上吧。”

“那天訂婚宴確實有點混亂，我應付的有點疲勞。”陳蒨拿出口袋中一根皮帶，一邊不明所以的把玩著，一邊有意把話題引入訂婚宴當天的情況。

“你是因為婚宴疲勞，還是因為參加朱婧的葬禮疲勞？”林瑤兒停了手上的動作，盯著陳蒨的眼睛，頗有深意的問。

陳蒨當然記得，當天他是參加完葬禮后，又去了朱婧家調(diào)查情況，而后才匆匆趕到訂婚宴現(xiàn)場的，這種行蹤林瑤兒如果想要了解，應該輕而易舉。但是，這種送命題，不僅現(xiàn)代人應付起來有難度，陳蒨這個千年之前的老狐貍也十分撓頭。

“如果今天晚上要討論這個問題，我現(xiàn)在就疲勞了。”以攻為守，不論是戰(zhàn)時還是平時，都絕對安全有效。

林瑤兒頗有分寸和尺度的笑了。“這么嚴肅干嘛，我開個玩笑。我才不會吃一個已經(jīng)去世的人的醋呢。”

但是，我卻要幫這個已經(jīng)去世的人，跟你計較一番。陳蒨心里想著，走過去幫兩人各倒了一些紅酒在高腳杯中，帶著引導和嘗試的問：

“你為什么這么在意朱婧呢？”

他看到林瑤兒優(yōu)雅的搖動著高腳杯，也有樣學樣起來。他覺得現(xiàn)代人確實更講究，做什么事情都頗有儀式感，比起他們那時候的牛飲文雅太多了。希望有機會，他也能跟韓子高嘗試一下，依著他的性情，對于這種頗有情趣的做法應該很感興趣吧。

“是我在意她，還是你在意她？”林瑤兒好似滿含著怨恨和不滿，悠悠的說。她默默走到陳蒨身邊，和他親密的坐在沙發(fā)上，碰了碰高腳杯，隨著清脆的“當”一聲，林瑤兒仰頭喝光了杯中的紅酒。等他也隨之喝完，又給兩個酒杯續(xù)上了。

陳蒨覺得這酒的味道頗為出乎意料，他所有喝過的酒都是辛辣的，沒想到這酒不僅顏色好看，進入口中的味道也非比尋常，酸澀中帶著葡萄的清香，像紅茶一樣，口中會留有回甜。

“其實我一直沒跟你聊過，因為我知道你會因為我背著你調(diào)查而反感。但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在了，我們也馬上要結(jié)婚了，我覺得其實你也一直都知道我暗地里做的事，是么？”

大概是吧，陳蒨心里想。以歐陽羽在復雜環(huán)境中生存所培養(yǎng)出的敏銳，他應該對于林瑤兒是什么樣的人、做過什么樣的事，大概都是心里有數(shù)的。

“我大概知道，也能理解。”陳蒨含糊的說著，表現(xiàn)出了翩翩風度，也透露出了對林瑤兒的寬容和誠懇。

林瑤兒見到那速來冷若冰霜、不肯輕易以輕柔姿態(tài)示人的歐陽羽，今晚卻難得的寬和溫存，便毫無防備的打開了她的心扉，也啟動了她的傾訴機關。她又喝了杯中紅酒，讓陳蒨幫她續(xù)上，悠悠的說：

“其實我不太理解，為什么你對朱婧這么特殊，她原本只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明星，你卻一路把她捧到了頂流。就像《雙面女間諜》，我知道為了保住她的女主角，你背地里花了不少錢。”

怪不得朱婧對歐陽羽用情那么深，甚至看起來可以為他赴湯蹈火，原來有這么多背后的緣故。陳蒨揣摩著歐陽羽與朱婧之間，是不是兩情相悅，還是僅僅朱婧因為歐陽羽的成全從灰姑娘變成了公主，因此心存感激？

“所以你才背地里設局來試探我？”陳蒨小心翼翼的發(fā)問。

林瑤兒聽他這么問，不知道對方到底知道了多少背后的事，有些心虛。她有些尷尬的催促陳蒨再次喝掉了杯中的紅酒，又幫自己和他重新倒上，猶猶豫豫的說：

“我只是希望通過外力讓你和我更親近一些，不要總是在這些小明星上花心思。其實我也沒想到卻讓你和朱婧一起出現(xiàn)在頭條上……”

陳蒨明白了，她雖然設局想要讓歐陽羽當眾尷尬，卻并非安排朱婧前去，朱婧應該是在偶然或者其他因素的作用下，意外出現(xiàn)的。

“當我知道朱婧把你送回來，還跟你獨處了一夜，我真是恨自己，她竟然還利用了我的安排，趁機跟你……”林瑤兒想到自己為別人做嫁衣，又懊惱又嫉妒，尤其聯(lián)想起朱婧和歐陽羽的相處，想起最后尸檢的結(jié)果，又覺得最終這個結(jié)果她確實是推波助瀾的人，不由得苦惱的閉上眼睛，一仰頭又喝了杯中酒。

“慢點喝。”陳蒨按住她的手，心想，別喝多了啥也問不出來了。

兩個人沒再著急說話，各自默默的喝著杯中紅酒，似乎沉浸在品酒的狀態(tài)里，又似乎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半晌，林瑤兒才再次開口：

“你雖然跟我訂了婚，可我卻總覺得，你的心思從來都不在我這里，你好像是為了什么特殊的緣故才決定跟我走到一起。”林瑤兒覺得是不是醉了，竟然把她一直埋在心里的話，就這么問了出來。

“我不像你們女兒家，可以整日就是兒女之情，我一個男人，心思里自然不會只有你，我還裝著家國天下，世間萬象。”陳蒨正義凜然的回答，就像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回答他的家眷一樣，內(nèi)府的女人整日里就是爭風吃醋、捕風捉影，甚至無數(shù)次刁難韓子高，無中生有、惹是生非，好像他一個堂堂將軍、王爺，整天就是一些蠅營狗茍、兒女情長似的。

林瑤兒聽著陳蒨這句有些過于慷慨激昂的話，竟笑了起來。她起身把瓶中酒都倒入醒酒器，又再次把兩個人手中的酒杯續(xù)上。

“你這調(diào)門兒真是夠高的，”她故作輕松的揶揄道，“家國天下？你心里裝著的，就是你們山南家的興盛、山南集團的未來。你不會就是因為我姓林，能對你的家國天下有助力才勉強娶我的吧？”

陳蒨也笑了起來。他想起了韓子高，他確實無時無刻都在想起他。曾經(jīng)韓子高隨自己征戰(zhàn)四方的時候，他也在問自己，是不是因為韓子高對自己有那么多的助益，陪自己突圍、為自己獻策、救自己于危難，所以才離不開他，舍不得他，少不了他。

“那你又為什么會對我情有獨鐘？”

林瑤兒又和他碰了碰杯，緊貼著他再次坐下，輕柔的對他說：“我從很小就喜歡你了，也許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沒有停止過。”在她深情告白的催化下，兩個人輕柔的吻在一起。兩人口中濃郁的紅酒酸澀，慢慢在彼此的唇舌間融合，似乎想要從對方交換到甘甜的回味。

陳蒨感覺得到林瑤兒的情不自禁和主動撩撥，他作為男人也很難不為所動。但他緊接著就發(fā)現(xiàn)，這個身體可以被他的理智控制，卻不會產(chǎn)生情欲或其他沖動，非理智部分驅(qū)動的生理和身體反應，他作為一個入侵者，是無法跟這個身體互動的。所以，就算他的情緒產(chǎn)生波動，身體卻一如既往的平和如水。

陳蒨禮貌而周全的回應了林瑤兒的主動，并適可而止的推開他，重新起身倒酒。林瑤兒有些魅惑的望著這個男人，他竟然如此的淡定從容，為什么那一晚，就會和朱婧演化成最終的干柴烈火呢？

“我到底哪里對你有這么大的吸引力？”他看著一瓶紅酒已經(jīng)喝的差不多了，他卻還沒問出點所以然，感覺自己是不是太謹慎小心了。

林瑤兒想了想，但在酒精的作用下又像是想的沒有那么明白。“其實我也不知道。都說女人應該找一個對自己好的，愛自己更多于自己愛他的，才能幸福。我卻始終都無法壓抑對你的感情，所以才會一路走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也站起身來，從陳蒨手中拿過醒酒器，給自己的酒杯里又倒了一些紅酒，才一仰而盡。

陳蒨其實可以明白，他從玉華公主的身上就看到了跟林瑤兒一樣的執(zhí)念，那壓抑在心中多年洶涌澎湃的感情，混合著愛而不可得的意難平，再加上嫉妒的催化，很容易就演化成洪水猛獸一般的惡意，將周圍的所有人都席卷到黑暗和痛苦的深淵。他多么希望，玉華公主的悲劇不要在眼前這個一樣楚楚可憐的林瑤兒身上重演。想到這里，他也隨手喝掉了杯中的紅酒。

林瑤兒看著醒酒器中的酒已經(jīng)所剩無多，笑瞇瞇的看著他，說：“我怎么覺得，今天晚上你像是要故意灌醉我一樣。你的酒量那么好，我可不是你的對手。”說著她走到酒柜前，拿出了另外一瓶相同的紅酒，在陳蒨還沒有來得及出言制止時，就已經(jīng)又熟練的打開了，又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樣，一股腦都倒進了醒酒器中。

“良辰美景、美酒當前、夜色闌珊、佳人相伴，這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景致了。”陳蒨看著林瑤兒又倒出的一瓶暗紅色液體，竟然也騰升出一種舍命陪君子的壯烈來。

“你就是相伴在側(cè)的佳人太多了。”林瑤兒咕噥著，似乎有很多的委屈。“不止朱婧，你身邊想要打你主意的人太多了，說不定都想借著你飛上枝頭，雞犬升天。”

“你把我想的太過膚淺了吧。”

“女人的心思當然只有女人更懂。”林瑤兒邊說邊開始自己喝酒，她似乎不再催促陳蒨跟自己同頻，反正她也喝不過這個酒量在整個商界都可圈可點的男人。一邊喝竟然還一邊喋喋不休的說起來：

“朱婧還不是看上了你這么硬的后臺，難道靠她自己的出身和實力，她能這么快就從小明星混成一線女演員？如果她只是想攀附你，我也不會這么在意。她就是喜歡上你了，而你，是不是也對她動心了……”

陳蒨擺了擺手，他不知道歐陽羽是不是對朱婧動心了，但確實朱婧應該是真心喜歡著歐陽羽的，從那天晚上自己催促朱婧盡快離開時，朱婧流露出來的依依不舍就可以看出來。那不是闊別自己后臺的表情，那是跟自己所愛之人道別才有的哀怨。

“我不反感她，但這并不影響我們吧。”陳蒨有種感覺，歐陽羽不管是不是對朱婧動心，依照他的性情，最終他都不會娶她。

“怎么沒有影響！朱婧她就是要拆散我們！她親口承認的！”林瑤兒有些激動的說。說著又給自己倒上了酒。她不想再去回憶那天下午的場景，她討厭那女孩子倨傲的樣子，討厭那女孩子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

“你果然去找她了。”陳蒨幽幽的說。

林瑤兒抬起頭來望著陳蒨，似乎有些后悔說漏嘴，但瞬間又像是泄氣了一樣，覺得說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她跟你獨處一夜，我實在氣不過，找她對峙。她卻氣勢洶洶的對我說，她死都不會讓我們在一起，一定要拆散我們！”

“所以，你就讓她死了？”

林瑤兒頓了一下，遲疑著說：“沒有，我就生氣的走了，沒想到……”

陳蒨沒有再繼續(xù)糾纏這個問題，他覺得就算喝醉了，如果是林瑤兒做的，她也不會當面承認。只要她承認當天見到了朱婧，就算一個很重要的突破。

“你，有沒有騙過我？除了背后這些小動作？”陳蒨換了一個問法。這個問題，他似乎也同樣問過韓子高，在他知道韓子高騙他之后?，F(xiàn)在想想，自己當初的問題是多么刺傷對方。所以，當他再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竟然會覺得有些燙嘴。

林瑤兒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聽到這個問題，竟然有點痛苦中帶著恍惚。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隨手把高腳杯放在吧臺，把陳蒨拉到沙發(fā)上，躺在他懷里，溫柔的呢喃著：

“我不論做什么，都是因為我愛你，我想留你在我身邊，我想跟你一輩子都在一起。我不管什么朱婧，還是苗雯，還是那個討厭的老女人，從前到現(xiàn)在直到將來，那些想要霸占你、從我身邊把你奪走的人，我統(tǒng)統(tǒng)都不會放過！”

陳蒨聽著這些話，仿佛再次聽到了玉華公主的魔咒，后背陣陣發(fā)冷。他恍惚見覺得，是不是玉華公主她死后都仍然不甘心，又來報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