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天淚子打開門，愕然揚(yáng)起眉毛，探出上身，往走道上張望。她沒想到白井黑子會獨(dú)自拜訪。

“午好啊，白井同學(xué)?！?/p>

“你好?！焙谧幼旖菙D出艱澀的笑容。不知是否是午后太陽藏到了云朵中，她的臉色蒼白而憔悴。

“請進(jìn)。”佐天從門口讓開，邀請黑子進(jìn)屋。

“打擾了?！?/p>

黑子穿過玄關(guān)，換上拖鞋走進(jìn)房間。

佐天低頭看到換鞋處，驚慌地差點(diǎn)叫出聲來。她連忙捂住嘴巴，看向黑子單薄的背影。那個謹(jǐn)慎的白井同學(xué)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真奇怪，她想。掏出手機(jī)，迅速編輯信息。

黑子走近書桌，找地方坐下時，才回頭發(fā)現(xiàn)佐天沒有跟上來?！霸趺戳?？”

“沒什么?！弊籼彀涯檬謾C(jī)的手藏到身后，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模樣，跨國玄關(guān)那雙明顯不是她的鞋。

“我想那應(yīng)該是我的問題，白井同學(xué)竟然不提前通知就來拜訪?！弊籼熳龀鲶@訝的表情，手指抵住下巴，“難道是因?yàn)樽罱亩际袀髡f?！?/p>

“你又擅自調(diào)查那些危險的東西了嗎？”黑子皺起臉，她很多次警告過佐天不要隨意參與可能有危險的都市傳說。

“不是這件事啊?！弊籼觳⑽绰冻鼍o張的神情，反而相當(dāng)愉快?！拔覀兒孟窈苌龠@樣兩個人單獨(dú)相處呢。你遇到什么事了嗎？白井同學(xué)?！?/p>

黑子詫異地抬起眼眸，漆黑的憂慮與傷感猶如懸崖凜冽寒風(fēng)中搖搖欲墜的花朵，“我臉色很差嗎？”

佐天困惑地歪頭。

“你的語氣好像再說：傷心的事可以跟我傾訴?！?/p>

佐天豁然開朗，點(diǎn)點(diǎn)頭，“原來如此?！彼拷谧?，仿佛想要從她臉龐上讀出更多的內(nèi)容，“確實(shí)和平常的白井同學(xué)不一樣?！?/p>

“你的反應(yīng)跟我的想象的差好遠(yuǎn)?！焙谧拥男θ莅残膮s慘淡。

“我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

“這樣就好。”

“不過白井同學(xué)遇到煩惱的時候，居然會來找我，真的很意外?！?/p>

這次輪到黑子驚訝了。

“因?yàn)樵谖业挠∠笾?，你總是會將解決問題優(yōu)先于帶入感情?！?/p>

“怎么說得我像冷冰冰的機(jī)械似的。”

“沒有啦，我只是說你很可靠?！?/p>

“是嗎，謝謝夸贊。”黑子不再等佐天安排，徑自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要喝點(diǎn)什么嗎？”

“都可以?！?/p>

佐天走進(jìn)廚房，黑子閉上眼睛，和不知詳情的佐天聊了一會兒，沉重的心思稍稍輕松了一些。如果始終一個人承受，她也許會由于重壓，無法呼吸。

思緒過于紛雜，黑子對于外界的感知變得遲鈍，時間觀念模糊，不過她依然發(fā)覺佐天去廚房的時間有點(diǎn)長。正當(dāng)她想要走過去看看，佐天陡然匆匆跑出來，手里拿著自己泡的涼茶。

“你在做東西嗎？”黑子聞到佐天身上有香甜的味道，廚房隱約有同樣的味道傳出。

“我在烤餅干，待會兒請你吃一些?！?/p>

給黑子端上色澤溫暖的涼茶，佐天在床邊坐下，重新問黑子想要說什么。

黑子呷了一口沁人心脾的涼茶，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或許什么都不該說。

“我希望你能夠冷靜的聽我說完。因?yàn)榻憬愦笕撕统醮核齻兟犃艘欢〞任疫€傷心，光是想象那時的場景，都讓我覺得心累，所以我選擇了你?！?/p>

佐天心有旁騖的模樣頓時集中精神，她意識到現(xiàn)在不是思考其他事情的時候。

“還有暫時我不希望你做任何事，只要替我保密即可?！?/p>

“哦……”

黑子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讓空氣在身體中吸收足夠的濁氣，才緩緩?fù)鲁觯?/p>

她試著整理思考，用完整的語句給佐天詳略得當(dāng)講訴心事，可是脹痛的腦袋根本沒法平靜對待身處漩渦之中的自己。只要她試著推開那扇門，史前巨獸般的洪水就會將意識與感覺，活著的證明一同吞沒。

黑子斷斷續(xù)續(xù)的訴說，想一會兒，說一會兒，停一會兒，再說一會兒。大部分時候她自己甚至都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什么，只是淹沒她的洪水仿佛減輕了些許壓力，令她些微遠(yuǎn)離死亡與痛苦的真實(shí)。

“……綜上所述，我可能會死。”

最后的部分，黑子好像變成了現(xiàn)場的第三個人。她扭頭，在穿衣鏡中看到了自己——如同幻象一般。

佐天的面色無比凝重，她之前雖然并未列舉黑子可能會說的話題，但再怎么她也不會想到是攸關(guān)朋友的生死。

她咽下口水，拼命催促腦袋動起來。她該說點(diǎn)什么，她必須要說點(diǎn)什么。作為自信滿滿的傾聽者，被痛苦的黑子選擇的人，她怎么可以露出比本人還要痛苦傷心的表情。

黑子伸手撫摸佐天低下的腦袋，心里驟然感嘆，原來是這樣的感覺。那個人的視角……

“沒關(guān)系，請不用煩惱，佐天同學(xué)。就像我說得一樣，不需要你做任何事。”黑子沒法分出心情安慰佐天，正是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法自如處理，才沒有選擇其他人訴說。

“抱歉，佐天同學(xué)。我知道這些話會讓你很痛苦，但是我希望身邊有人能夠知曉這件事。沒人能確認(rèn)我的身體會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什么異常，若是突然出意外，或者我能夠隱瞞到最后，向大家解釋的事就麻煩你了?！?/p>

黑子還有一個理由，沒有告訴佐天。

佐天是她身邊可訴說對象中唯一一個跟上條沒有交集的人，其他人大概第一時間都會想到要告知上條。而黑子最不希望上條知曉，無論如何，她都想避免讓他痛苦——同樣最讓她痛苦的方式。

沒想到那是一時興起決定的限定交往居然有用得上的時候。

“白井同學(xué)，我認(rèn)為還是不要一個人背負(fù)所有的事比較好……告訴大家，我們一起想辦法……”

“佐天同學(xué)，在我身上發(fā)生的事，和我們以往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不同。聚集所有人的力量，只是將痛苦擴(kuò)散，讓大家承受不必要的心理負(fù)擔(dān)。”

廚房里的烤箱叮得一聲完成工作，房間徹底陷入寂靜。兩人嘶啞的嗓音低沉含混，剛剛好只留在房間里。

黑子很快發(fā)現(xiàn)佐天的臉上不只有為她痛惜，和自身震驚無力的表情。她似乎還在踟躕其他隱瞞之事。

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朵，黑子茫然望向廚房的位置。意想不到的身影捧著裝滿餅干的盤子走出來。

“抱歉，白井同學(xué)，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弊籼祀p手舉過頭頂，深深為自己的決策后悔。

原來如此，黑子腦海中快速閃過此前佐天異樣的舉動，眼睛瞄向玄關(guān)處的男士運(yùn)動鞋。她早該注意到，只是恍惚的精神放棄了思考。

“先嘗嘗餅干怎么樣？”

上條端著盤子走過來，剛剛烤制的餅干芬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