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司徒公與寧南侯書 【明末清初】侯方域.撰
頃待罪師中,每接音徽,嘉壯志,又未嘗不歎以將軍之材武,所向無前,而掎角無人,卒致一簣遺恨。今兇焰復(fù)張,墮壞名城,不下十?dāng)?shù),飛揚(yáng)跋扈,益非昔比。雖然,天厚其毒,於斯極矣。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一時閫外士銳馬騰,有如將軍者乎?忠義威略,有如將軍者乎?久於行陣,熟悉情狀,有如將軍者乎?然則今日所稱為熊羆不二心者,舍將軍其誰?
老夫曩者倉卒拜命,固以主憂臣辱,金革之義,不敢控辭。亦緣與將軍知契素深,相須如左右手,倘得憑先聲,殲渠俘馘,實千載一時。不謂六年患難,病疢已篤,更遭家變,痛毀之過,遂致癃廢。爰以采薪之憂,未畢盡瘁。顧念高厚,末繇報塞,惟願將軍賈其餘勇,滅此朝食,是則十五年舊部所以不忘老夫,而老夫藉手以答萬一,猶之其身耳矣。勉旃勉旃!
鄉(xiāng)土喪亂,已無寧宇,闔門百口,將寄白下。喘息未蘇,風(fēng)鶴頻警,相傳謂將軍本駐節(jié)江州,且揚(yáng)帆而前。老夫以為必不然,即陪京卿大夫亦共信之,而無如市井倉皇,訛以滋訛,幾於三人成虎。 夫江州,三楚要害,麾下汛防之衝也。鄖襄不戒,賊勢鴟張,時有未利?;蛐枳蟠我则溨?,儲威夙飽,殫圖收復(fù),在將軍必有確畫。過此一步,便非分壤,冒嫌涉疑,義何居焉?
若云部曲就糧,非出本願,則尤不可。朝廷所以重將軍者,以能節(jié)制經(jīng)緯,危不異於安也。荊土千里,自可具食,豈謂小饑動至同諸軍士倉皇耶?甚則無識之人,料麾下自率前驅(qū),伴送室帑。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生平審處,豈後嫖姚!或者以垂白在堂,此自綱紀(jì),奉移內(nèi)郡,何必雙旌,聿來相宅。況陪京,高皇帝弓劍所藏,禁地肅清,將軍疆場師武,未取進(jìn)止,詎宜展覲?語云:“流言止於智者”,若將軍今日之事,其為流言,又不待智者而決之矣。
惟是老夫與將軍,義則故人,情實一家。每聞將軍奏凱獻(xiàn)捷,報效朝廷,則喜動顏色,傾耳而聽,引席而前,惟恐其言之盡也?;蚬Ω叨灰娬?,道路之中,發(fā)為無稽,則輒掩耳而走,避席而去,蹙乎其不願聞也。頃者浪語,最堪駭異,雖知其妄,必以相告。將軍十年建豎,中外倚賴,所當(dāng)矜重,以副人望。郭汾陽功蓋天下,勢極一時,而國體所關(guān),呼之未嘗不來,遣之未嘗不去,當(dāng)其去來,若不自知其大將也。同時臨淮,亦與齊名,其後勢位之際,稍不能忘,偃蹇蹉跎,乃至偏較不復(fù)稟承。此無他,功名愈盛,責(zé)備愈深。善處形跡,昭白宜早。惟三思留意焉。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