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02 大密林盡頭的山脈
探路者在白日的殘忍注視下尋找可以棲身的角落,探索著可能存在道路的洞窟,穿過白漠森林西方他所未知的幽暗密林。
那是探路者不曾窺見的景色:一望無際的巍峨巨樹毗鄰延申,無數(shù)的藤曼藤虎依托著它們雄偉的肢體朝上攀附,足以立人的龐大枝干自軀體中生長蔓延,與相鄰巨木生長的枝椏糾結(jié)在一處。
這些巨木張開的浩大冠帽遮擋了幾乎所有的陽光,在它們的根部,只有菌類得以自由自在的生長……除開它們,任何的植物都要爭奪那些偶然間穿透樹冠的陽光。
當(dāng)然,這里是梭星。殘忍白日的恐怖溫度對這些巨樹猶如猛毒,因此它們的葉片寬大而肥厚,其上覆蓋著厚重的膠質(zhì)——探路者用自己的靈能托舉起自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接近巨樹層層疊疊的枝冠,觸碰那些不可多得的綠色。
“真是……難以想象的壯觀啊?!?/p>
陽光被巨樹們遮擋,并不代表著它們奪走了所有的生機(jī)。
那輪白日,那輪在短暫溫柔后綻放出自己殘忍一面的恐怖陽光,在巨樹的遮擋下它們無力殺傷樹下的居民們,從枝葉縫隙中投下的稀疏光束反倒溫暖了這處密林,讓它不至于太過濕冷。
探路者從未見過如此繁多的生物,如此眾多的物種;飛禽、走獸乃至振翅的昆蟲,種類繁多到足以填滿他的筆記本。
或者——或者填不滿,不過沒關(guān)系,他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他未曾記錄的生靈。
因為未知的原因,異能者的壽命遠(yuǎn)超梭星上廣大的普通人……這么說并不準(zhǔn)確,在探路者的旅途中,他不曾聽聞有人描述過異能者的衰老。
是的,異能者似乎只會死于那些致命的沖突,疾病和衰老都離他們遠(yuǎn)去。
在大密林的日子里,探路者走的很慢。失去了天空上那輪催促人前進(jìn)的白日,不僅是腳步,就連生存的節(jié)奏都因此而放緩。
他細(xì)心的記錄著每一處自己的見聞,在近乎無窮的時光中充實著自己“廉價”的生命。探路者愿意花費(fèi)十?dāng)?shù)天的時間來觀察某種昆蟲的生長繁衍……而在這處大密林,類似的生靈到處都是。
偶爾,只是偶爾。探路者會停下來,盤腿端坐在巨樹的枝干或地表突起、被樹根層層纏繞的巨石上,思考著某些他尚未找到答案的問題。
大密林——這處他稱呼為大密林的龐大森林,有著足夠豐富的資源,也有著巨樹能幫助人們阻擋致命的陽光;為什么白漠森林里那些深居地下的人們不愿意向此遷徒呢?
探路者在那些不知道年歲的隧道和遺址中度過了自己的整個童年和先前的旅行,他不僅見識過家鄉(xiāng)人們彼此間的祥和溫馨,也見識過某些聚落中為了半袋糧食發(fā)生爭執(zhí)、拔刀相向的居民。
他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卻難以得到答案。
許久后,探路者將這個問題寫在了自己筆記本的封皮上——從此之后,他總是在空閑時時不時思考這個問題。

遠(yuǎn)處傳來轟鳴聲,沉悶的聲色在密林中回響傳播,變得越發(fā)的沉悶。
探路者聞聲轉(zhuǎn)頭,昂首遠(yuǎn)眺注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知道那里有什么。
于是他邁開腿,從樹干跳起,身形閃爍間在林隙中飛馳。
大密林中清涼宜人的氣息變得干躁起來,那種無時無刻籠罩著他的濕氣也開始變得令人煩悶。
探路者當(dāng)然知道原因。
高聳的巨樹折斷朝著一旁倒下,它干枯卻龐大繁多的枝干拉扯著沿途經(jīng)過的其他巨樹,將自己的半個身軀倔強(qiáng)地支撐在半空中。
白日的光芒穿透巨樹倒下的空襲,點亮了它原本庇佑的一大片土地……很快,那里的溫度便會飆升,在今天白天剩下的時光過后那塊土地將不留下任何的活物。
“唔……大朽木倒了呢。”
在探路者見到它的第一眼,他便知曉這顆巨樹依然邁進(jìn)生命的盡頭;它的樹皮干枯開裂,它的根系在巖石之外的地方和周遭的巨樹擁擠纏繞,爭奪著大地中的養(yǎng)分。
食木蟲在它的身軀中繁衍壯大,它們不知節(jié)制地蠶食著大樹的軀體,終有一日巨樹空洞的軀干將無法支撐它自身龐大的重量而轟然倒塌,殘忍的白日會告誡那些不知滿足的蟲豸何為貪得無厭的下場。
現(xiàn)在,時機(jī)已然來到。
白日的溫度還無法直接點燃巨樹殘余的枝干,但它的陽光將會穿透并加熱巨樹的殘骸,很快那些食木蟲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正深處足以致命的蒸籠之中。
離開大朽木殘存的軀體毫無疑問等同于自殺,那將直面白日的溫度;而向下求生看似可行,但前提是食木蟲們的速度足夠快,能夠在大朽木被加熱到足以悶死它們之前抵達(dá)安全的大地。
不……時間上或許來不及,今天的白天還很長,它們也沒辦法張開護(hù)盾保護(hù)自己。
探路者思考到這里猛然愣住,緊接著才意識到自己苦思良久的問題答案為何:異能者對風(fēng)險和危機(jī)的應(yīng)對能力遠(yuǎn)超常人,他當(dāng)然可以穿過白漠森林最西端到大密林之間的無掩體空曠地帶,但這不代表那些白漠森林中的居民們也會如此冒險。
人數(shù)太少會無法應(yīng)對旅途中的風(fēng)險,人數(shù)太多則無法在白日的威脅下穿越大密林和白漠森林間的空洞。
是的,他們不是異能者,他們做不到。
就算探路者愿意折返回去幫助人們,他也沒有足夠的力量來對抗白日……只是在陽光下長時間維持自己的護(hù)盾就讓他累得夠嗆,如果要帶上十幾個人更是天方夜譚。
探路者嘆了口氣,離開了大朽木倒塌的遺址。

探路者繼續(xù)著自己的旅途。
他仍然在朝著西方前進(jìn),直到巨樹們越發(fā)矮小,直到大地開始帶有弧度,巖石泥土形成的“樹木”朝著上方奮力生長。
探路者尋找著自己的腦海,試圖找到它們的形容詞……很快,他便意識到這就是“山”。
在老獵人講述過的故事中,西方的山是世界的邊界和屏障,老人所描述的一切都終止于此。
事實上,探路者也不覺得老獵人的話都是正確的;在來時穿越的大密林可不曾存在于老獵人講述的故事中,不論它們在那些故事誕生的年代還未存在,抑或是那些寫故事的人未能穿越白漠森林邊沿的陡坡,它們都不在故事里。
或者……探路者在窺見大密林前翻越的那座圓環(huán)土坡才是老獵人故事中的“山”。
“前方是未知的景色”,探路者如此告誡自己,即使他還站在山腳。
孩子總是這樣,在自己目睹世界的現(xiàn)實之前,總是堅信于那些故事和傳說真實存在。
探路者也是如此,盡管他早已有所明悟,知曉那些故事可能都是老獵人編造出來的……但他仍然愿意朝著遠(yuǎn)方邁步前行,在白日的威脅下朝著遠(yuǎn)方行進(jìn)。
這有些類似于某種逃避,探路者不喜歡地下的那些氛圍,也不喜歡家鄉(xiāng)的大人們面對孩童有關(guān)地面的好奇提問時臉上帶著傷感意味的溫柔微笑。
他會找到的。
在老獵人講過的無數(shù)故事里最為離奇和荒誕的內(nèi)容,那片陽光不再灼人殘忍的溫暖大地,那片能夠沐浴陽光無需躲藏的理想鄉(xiāng),不論多久。
異能者就這點好,時間總是充足的,他只要一刻不停地旅行著,邁步著,就一定能找到的。
探路者深信不疑,哪怕需要質(zhì)疑和這處理想鄉(xiāng)同出一口的故事,哪怕要翻越這座世界邊陲的山脈。